锦医御食-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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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天性,是她能阻挡得了的吗?
楚之晏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忽然安静下来,所有暴怒的焦躁气息好像一下子被大风刮走了,一丝一毫都没剩下,原本飞扬的眉目凝固出让人担忧的空洞与茫然。
醉墨机灵的看了看屋子里神色各异的几人,上前牵了小诺,哄着道:“小诺,好几天没见到醉墨哥哥了,想不想我呀?你爹也还没吃早饭吧,咱们去街口那家铺子买木犀糕去,刚出锅的,可新鲜了。你爹是不是最喜欢木犀糕了?”
小诺咬唇,怯怯的看向苏宛。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喊她,却又为难的不知道该喊爹还是喊娘。
苏宛勉强挤一丝笑容,用一种麻木的语调道:“快去吧,要听醉墨哥哥的话,不可以调皮。”
小诺见苏宛依然对他笑,对他说着话,立刻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嗯,我会听话的。”
只要娘不生他的气,他一定会乖乖听话。
醉墨将小诺带出了门,苏宛脸上的笑意消失,颓丧的盯着自己脚尖。
裴御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微微抿了抿唇。
楚之晏负手走过去,不请自坐,翘了腿摸着下巴看向裴御,“裴大人,一大早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等裴御回答,他又去看苏宛,略带不满:“我说小苏,你这待客之道让人不想批评都难啊。不说我,裴大人似乎来了好半天了,你怎么连杯茶都没给客人倒?好歹人家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当然他并非真的要苏宛去倒茶,不过是借着这话点明裴御跟他一样,不是主人而是客人。
“对了,你们这一大早上的闹什么呢?仿佛听见你说什么私闯民宅?裴大人啊,虽然此处是柳城,离京城是远了些,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在御前再有脸面,怕也不好如此行事吧。裴老侯爷的脸面你也要顾惜一些不是,听闻前不久圣上才招他进宫训斥了一番,这要是因教子无方再被叫到御前,裴老侯爷在京城勋贵中怕是要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吧。”他用一种闲聊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道。
裴御早已恢复了面瘫状,“楚少爷消息真是灵通,京城里才发生的事,你这里就已经知道了,真叫人佩服。”
楚之晏毫不脸红的接受他的夸赞,“这点本事楚某人还是有的。”
他一顿,睨一眼眼眶微红只顾着发呆的苏宛,又道:“方才仿佛听见裴大人唤苏兄弟薇薇?倒弄得我糊涂了,敢问裴大人,这薇薇是何人啊?”
裴御直视他:“楚少爷以什么身份过问我跟她之间的事?”
楚之晏挑眉,故作惊讶:“裴大人不知道我跟苏兄弟的交情?小苏啊,你也是的,咱们刎颈之交、义结金兰之事难道很丢你的脸不成,你好歹也跟裴大人说一声吧。”布央序血。
他抬眼看住裴御,他的瞳仁是黑色的,闪着坚硬冷光的纯粹的光芒,“我楚某人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及不上裴大人权高位重,不过在承恩侯府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裴大人,是也不是?”
裴御神色微变,楚之晏就笑了,云淡风轻的问:“裴大人,不知我现在可有资格过问你和小苏之间的事了?”
苏宛愣愣的转动了下眼眸,什么承恩侯府,什么裴老侯爷,仿佛天际闷雷一般轰的她锈迹斑斑的脑袋一阵发懵。
裴御竟然是这样大的来头吗?她眼底那抹淡淡的光也沉了下去,眼神里再没有一点点激烈的因子,满满全是无望。
侯府?那样的高门贵勋啊!
呵,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捏死她,她拿什么跟人家抢人?
就算楚之晏站在她这边又怎么样?他能帮她这次,还能永远帮她不成?
他是就要离开柳城的人,护不了她一辈子!
楚之晏将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也看在了眼里,他漆黑的眼里生出了波动,那分明是一种怜悯的温柔,却让他的心底柔软的不知所措。
耳边就听裴御用平板无波的声音淡淡道:“能得楚少爷另眼相看,是薇薇的福气。你不是想知道薇薇是谁么,她就是我裴某人的妻子,孟如薇。”
楚之晏面上难掩惊诧,显然他是知道孟如薇这个名字的。
裴御嘴角微翘:“楚少爷可是不信?”
“孟如薇?倘若我没记错的话,楚大奶奶孟如薇如今正在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吧?”
“虽是家丑,楚少爷非要问起,裴某人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看向苏宛,一字一字道:“孟家事发后,薇薇恼恨裴家不肯出力,不顾家人的劝说执意出府去庄子养病。然而庄子上下人们一时疏忽,竟让她带着小诺逃离了京城。这些年裴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们母子,却一直没有消息,不想他们母子两个竟藏身在此处。楚少爷,裴家的家务事,你还要管吗?”
苏宛勾了勾嘴唇,却是心灰意冷至极。“裴大人总说我是你家薇薇,我就觉得奇怪了,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就像你家薇薇了?”
如果注定她留不住小诺,那么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全她自己!
什么裴家,什么孟家,什么大奶奶,她绝对不要把自己赔进去!
楚之晏从沉默中回过神来,帮腔道:“是啊,裴大人这眼神不会有问题吧。小苏一个男人家,就算有几分肖似你裴家大奶奶,可也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裴某人的眼神还没有差到认不出自己的结发妻子!”
苏宛冷笑:“就凭你裴大人一句话,我苏自强就要变成你裴大人的妻子,未免太好笑了!”
裴御轻轻叹口气,用一种疲惫又无奈的语气道:“你到底想怎样呢?”
那语气仿佛是对着一个顽劣的死不悔改的孩童一样,听得苏宛顿时火冒三丈,盯着裴御的目光凶狠的像要吃人:“这正是我要问裴大人的,你到底想怎样!”
048 血色往事
苏宛实在受够了这个人的不依不饶,她如此凶狠的盯着裴御,然而眼眶却越来越红。
楚之晏猛地闭上眼,关上了里头深邃的悲悯,再睁开眼时。他冷冷的道:“裴大人,适可而止吧!”
他嘴里说的客气,眼神却分外犀利,冷冷瞥着裴御,胁迫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楚少爷,此处没有你置喙的余地!”裴御强硬的对上他,眼神阴沉,毫不相让。
“承恩侯府也不能如此欺人吧。”楚之晏起身,“这世上怕也只有承恩侯府,才能教养出如裴大人这般寡廉鲜耻的人。我若是裴大人,即便小苏只是跟孟如薇相似,也没那脸出现在她面前。更遑论像裴大人这样登堂入室。”
裴御咬牙,腮边的肌肉绷起来,黑色瞳仁里闪着烈焰的光:“楚少爷,慎言!承恩侯府再不堪,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楚之晏嗤笑。他似乎天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气势,即便对方是勋贵重臣,他也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路见不平,裴大人难道还不许我打抱不平了?更何况,小苏还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楚之晏的兄弟,岂是能任人欺负的?”
苏宛用力眨眼睛,可是眼前的楚之晏模糊一片,浑身都似蒙着细碎的光波,绚丽到不真实。
她猛然转过头,看着屋外的蓝天。
阳光是这样的好,暖洋洋,金灿灿。
她的心也仿佛被这阳光烘烤的暖洋洋,像是晒足了阳光的被子,又软又暖。
他是第一个挡在她面前。说不能任由人欺负她的人。
这种感觉陌生的令她忍不住想要流下泪来。
那厢楚之晏仍在继续说:“裴大人若不想听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现在就请离开我朋友家,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朋友。你如此高贵的身份,会吓坏我的朋友。”
裴御虽然对楚之晏有着忌惮,此时却也顾不得了,“此间还轮不到楚少爷来下逐客令!”
楚之晏却已经别过头,叮嘱一般同苏宛讲话,“小苏,往后注意着些,有些人能结交,有些人千万不要招惹。你知道这位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曾对他妻子娘家做过什么事吗?我虽不是喜欢乱嚼舌根的市井妇人,为着你的安危,我也不得不嚼一回裴大人的舌根了——”
他将那句“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曾对他妻子娘家做过什么事”说的很慢,慢的几乎是将每一个字拆开了来说一般。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原本总是懒洋洋的视线中透出一股子犀利来,仿佛不肯放过苏宛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布丰尽划。
苏宛只是迷茫的皱着眉头,她的脸上有不难看出的抗拒。似乎很不愿意知道什么承恩侯府之间的关系,却丝毫没有别的情绪。
她果然一点都不知道承恩侯府与孟家的恩怨!如果她真的是孟家人,就不可能是这样的表现。
楚之晏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在裴御近乎狠戾的注视下,轻轻勾起如花唇瓣:“裴大人,当裴老侯爷上书状告孟家通敌叛国,当你拿出那所谓的铁一般的证据时,当孟家全族三百八十二口血染刑场时,当裴家踩着孟家累累尸骨上位时,你裴御还有什么脸面站在相貌形似孟如薇的小苏面前?啧,我都觉得臊得慌,偏你还能这样若无其事,果然是坏事做多了不怕报应吗?”
裴御气的脸都白了,拳头紧握,骨节咔咔直响。胸腔里血气翻腾,要死死咬住牙才能立住!
他定定的看着楚之晏,没有往苏宛那边看上一眼。
即使他没看,也能想象得到那张脸上的惊愕与鄙夷!
苏宛果真是惊惧与鄙夷的,虽然楚之晏只是短短几句话,却已经将裴孟两家的血海深仇交代的清清楚楚。
全族三百八十二口人!苏宛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她看向裴御,不无讽刺的道:“是啊,你怎么好意思,若无其事的说出我是你结发妻子这样的话?孟如薇如果真的还活着,你猜她会不会恨得杀了你以祭她全族人在天之灵?你怎么敢,妄想我就是孟如薇?”
如果原主真的是孟如薇,如果她苏宛没有来,再度面对灭族仇人的所谓丈夫,带着儿子避世隐居的孟如薇会怎么做?
她会再次软弱的逃走,还是拼一己之命,能杀一个是一个?
换了自己,亲人惨死,家族被灭,见了昔日的老公与仇人,她又会怎么做呢?苏宛想,逃走是肯定不会想的,那么无路可走时,一定是会拼死杀了裴御的吧!
她看着裴御,真奇怪,原本她跟他并没有深仇大恨,可是此刻,悲伤仇恨怨恨痛楚,这些不属于她的情绪却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她恨不能冲到裴御面前,对着他的颈动脉狠狠咬下去!只这样想着,苏宛仿佛看到他的鲜血喷涌出来,涌进她的喉咙,甜腥扑?,却犹不能让她解恨!
“坏事做绝,总会有天谴的!”
她那一瞬间,身体里猛然爆发的强烈恨意,不但惊住了裴御,连楚之晏也不由得侧目皱眉。
然而那恨意很快消弭,她甚至还对楚之晏笑了笑:“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托我的福,楚兄今日有这番见识,该好好感激我一番吧。”
楚之晏目光微闪,随即哈哈大笑:“是该感激你。好吧,就拿这个当诊费吧。”
“那我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苏宛笑,只是笑意并未到底眼底。
她昂首看住裴御,“裴大人,需要我告诉你大门在哪里吗?”
裴御在她和楚之晏愉快的笑声中,并无半点狼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清晰分明,苏宛的目光紧随着那高大身材的背影,不知为何,竟冷冷的勾了下唇。
……
“怎么不说话?还在想裴御?”楚之晏跟着苏宛进了厨房,看她煎药。煎着煎着,却自顾自的发起呆来。
苏宛不知怎的,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压得慌,她看向楚之晏,神色复杂:“方才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哪些?”楚之晏见她终于不再一个人发闷,转身便在厨房里搜罗吃食。
“孟家全族人都被杀了的事。”
“这还能有假?”楚之晏冷笑一声,“这可是当年轰动京城的大案,孟家老老小小,除了嫁出去的姑娘们,没留一个活口。行刑那日看热闹的人将刑场围的水泄不通,你要是不信,若有朝一日上了京,随便找个人问,他都能详细的告诉你当时孟家人是如何大呼冤枉,孟家人的血是如何染红了百里刑场。”
“你别说了。”苏宛白着脸打断他,忍不住摸了摸因寒意而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楚之晏撇撇嘴,当真不再说了。
过了一会,苏宛忍不住又问:“那,孟家是冤枉的,还是真有其事?”
通敌叛国在任何朝代,都是诛族的大罪。
如果原主真的是孟如薇,那么她恨小诺的父亲,带着小诺背井离乡的逃离也就说的通了。当时她已经嫁给了裴御,按楚之晏的说法,嫁出去的姑娘们便不再是孟家的人了,所以能留得性命也是说得通的。
唉,这悲催的孟家一族人啊!死了的固然可怜,那些尚且活着的,只怕比死更可怜吧。
苏宛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古人,但是对于嫁出去的女儿来说,娘家的背景与助力是决定她在夫家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地位的重要靠山这件事,苏宛还是很清楚的。
那些骤然失去孟家庇护的孟家姑娘们,还有多少苟活于世的?
“孟家一案可说是疑团重重,扑朔迷离。不过孟老将军骁勇善战,一身战功却是人尽皆知的。咱们大周多亏了孟老将军才能一直安稳到现在……呵,不过现在也不安稳了,南蛮人经过这几年的修整,养的兵强马壮,又没了孟家这样的悍将。攻打我大周只怕指日可待……”
苏宛不想听他分析朝中局势,那些对她而言,太过遥远,“我问你孟家叛国的可能性大不大?”
楚之晏想也没想,道:“依我对孟老将军以及几位少将军的了解,我觉得孟家叛国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可为什么……”难不成今上是个大昏君?
可若真是昏君,大周百姓能有这样安稳的生活?
“当时,孟家有一笔来路不明的财富。”楚之晏点到为止。
“匹夫无罪。”苏宛喃喃道。
楚之晏讶异于她的敏感,不由得瞥了她一眼,见她失神的模样,玩笑道:“你这样关心孟家,不会真的是孟如薇吧?”
苏宛吓了一跳,横他一眼:“你神经病啊,我要真是孟如薇,能眼睁睁的放了那裴御?不啃他的肉喝他的血才怪了。”
她一顿,轻叹道:“只是觉得孟家的人太可怜了。你见过孟如薇吗?她真的跟我长得……很相似?”
“我可是正人君子,严守男女大防的,怎么可能随便见到内宅妇人。”楚之晏眯了眯眼睛,“不过嘛,有次去承恩侯府给裴老太君瞧病时,她也有些不舒服,就顺便给她搭了个脉。隔着屏风纱幔也看不清人长什么样,不过却是听过她声音的。”
“哦?”苏宛好奇又有些紧张的张大眼。
049 你说我信
这回楚之晏没有卖关子,很是干脆的说道:“那孟如薇的声音虽然与你有些像,却又全然不像。”
苏宛:“……”
拜托,她自变成苏自强后,一直都是压低声音模仿男人说话的好吗?难不成孟如薇的声音也很男性化?
楚之晏找到一小碗怪味豆。不客气的吃了起来,瞥见苏宛撇嘴的表情,眯了眼睛放佛在笑:“我听过你半夜三更鬼叫的声音。”
“哦。”苏宛想了想,才想起半夜三更鬼叫是因为严锦给她上药时弄痛了她……
等等!楚之晏都听见她的鬼叫了,那严锦——苏宛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红了又白!
那时她只顾着气恼严锦非要她帮忙这件事,因此忽略了严锦的态度。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楚之晏都能听出她鬼叫时是女子的声音,严锦就在她跟前,岂能没有任何发现?然而她细想来,才惊觉严锦竟是一点奇怪或意外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混蛋一早就知道她是女人!
可他却给她弄了个男人的身份,这也就罢了。在明知她是女子的前提下,他还敢掀了她的衣服直接给她抹药!
“想什么呢,一副想杀人的样子。”楚之晏见她一会咬牙一会切?的,好奇地以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
苏宛开口,这回没有刻意压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