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裹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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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勉嘻嘻两声,在母亲怀中小鸟依人:“娘最好了。”
“呦。”慕夫人故意打趣,“这话我可不信。适才我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喊哥哥呢。”
慕勉不遑开口,慕夫人已经笑道:“你瞧你哥哥多疼你,昨晚守了你整整一夜,听你说想吃明玉坊的红梅酥,天还未亮,便遣人去请明玉坊的老师傅,就怕你一醒来,吵着闹着要吃呢。”
一股暖流淌过心田,又蔓延向四肢百骸,只觉所到之处,每一寸骨髓肌肤无不熨帖,慕勉有短暂的离神,赶紧从母亲怀中支起身:“哥哥人呢?”
慕夫人执起她的小手:“听家仆说,是在明心园练剑呢。”
慕勉眉心深蹙,担忧的情绪显露无疑:“他一晚上都没休息,这会儿又跑去练剑,哪里吃得消。”
慕夫人劝道:“你还不知道你哥哥打小就勤学苦练,每天都得练上好几个时辰,有时候恨不得一整天,况且还差一年,就该到了四大世家举办的武林大会,你哥哥不止要替咱们慕家争光,更是他能立身扬名的好机会。”
要知道天下共分八大州,其中四富是指郦州的姚家、韶州的岑家、淮州的裴家,彩州的姚家,而武林四大世家,分别是指溪州的唐家,幽州的慕家,赋州的沈家,英州的云家。
慕夫人口中所说的武林大会,是由四大世家在罗浮山庄举办的一次盛聚,包括武林各大帮派,分别挑选出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少年俊杰,相互进行的一场武学交流,当然,也不仅仅是切磋武艺而已,因为有无数人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期待着,究竟是谁,能在群英荟萃中一鸣惊人,脱颖而出,成为江湖中,新一代备受瞩目的杰出人才。
慕沚仪表清绝,气韵贵雅,不仅资质过人,更是勤于苦练,年纪轻轻已经有所成就。慕远盛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亦十分看重这次的武林大会,一是希望他能在群英比试中多加磨练自己,二来也抱着望子成龙之心,如果慕沚能在比武大会中崭露头角,必将获得世人赞誉,那么慕家在武林世家的地位也将永立不倒。
慕勉没有说话,良久,还是决定道:“我去看看他。”
“好了。”慕夫人按住她的肩膀,不准她乱动,“你今天就给我好好歇着,哪儿也不许去,你爹爹那边,等改日寻个机会再与他说。”
慕勉只好依言留在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继续求花花……求收藏……
☆、剑舞
冬褪春临,叶影婆娑,满处的深碧浅翠,但听一道剑声破空而来,亭外,起了风。
慕沚登萍踏水,御风渡池,一袭白袍招展,恍若漫天冰雪间的寒羽琼鹤,勾起荷塘涟漪微现。
他足落亭间,银光一闪,长剑已起,腕转,移步,挫腰,振臂,足抬,身随剑转,挑起一片银星寒芒,挥舞数十招后,他又纵身跃出雅亭,穿行在翠竹浓翳间,是一抹淡雪之影,时而凌空翻腾,时而疾步如飞,三千长发凭空飘开,似一痕铺卷开的华丽夜画,掩映着飘逸玉姿,所过之处,清风乍拂,竹林碧叶斜斜倾向一方,仿佛浪涌千层,又仿佛细雨连绵。他忽地长剑一划,霎时幻化出无数潋滟剑光,激得落叶冲天,宛然半开的片片花瓣一般,袭涌到空中顶点,接着又四面八方地飞散开来,而他已是伫立原地,周身断断续续落下雨点似的竹叶,他抬剑反手轻轻一挥,空中一片细薄若针的竹叶,被轻而易举地削成两半。
那一刻,叶绕衣香白,清绝自成风骨。
临安见他停下来,连忙捧着汗巾跑上前:“公子爷,您从一大早练到现在,也该休歇会儿了。”他家主子每天这样勤学苦练,不劝是不行的。
慕沚用汗巾抹拭一遍额头,耳畔虽响着临安的话,心神却反复思琢在剑法招式上,直至临安说完,才启唇吐言:“我再练一会儿,临安,你也不用总在边上伺候着,免得把腿脚都站酸了。”
临安嘿笑两声:“谁说我是一直站着的,公子爷练剑的时候,我就在角落里坐着,倒是公子爷练得太过专注,连我都注意不到了呢。所以说累的人不是我,而是公子爷您呢。”因打小在他身边伺候,慕沚待他又从不苛求,为此主仆对话间,也无甚顾忌礼数。
慕沚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好了,我就再练一会儿。”
劝不动他,临安微微一叹,却也习以为常。从慕沚手上接过汗巾时,他不经意朝天空一望,表情讶然:“咦,有人在放风筝。”
慕沚抬头,晴空万里,浮着几朵棉花似的薄云,而一只竹骨蝴蝶风筝,隔着青墙,随风轻飘飘地飞起来,渐渐飞高,在天上粉翅招摇,轻颤如花,煞是好看。
“奇怪,这个时候是谁在放风筝呢。”那风筝下牵线之人,与明心园只隔着一堵墙,临安疑惑,“公子爷,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不用了。”慕沚完全被那蝴蝶风筝吸引,视线始终随着天空上一点小小的飘影移动,阳光如白透的纱,悄然无息地覆落在他的脸庞上,那时,眉眼间一片朦胧与温柔。
慕沚自然认出那个风筝,是他当年亲手为勉儿裁的湘竹,熬夜扎制好的一只蝴蝶风筝。目睹着风筝越飞越高,他几乎能想象到青墙另一厢的她,手牵丝线,裙舞绦飘,脸上尽是明媚的笑容。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竟连剑也忘记练了。
临安也只好仰头,陪着他一起看,不久隔墙之外,听到女子一声叫嚷,那蝴蝶风筝便晃晃悠悠地斜偏了下去。
慕沚心底一慌,不假思索地纵身跃过砖墙。
慕勉跌坐地上,用手捂着左脚脚踝,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嘴角微微弯起。
“怎么了?是不是歪着脚了?”慕沚焦急地把她抱到旁边的石台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要去检查,对方却把腿缩了回来。
他抬头,慕勉正好整以暇地朝着他笑,那样轻快狡黠的笑意,直直蔓延上她的眉梢。
慕沚这才恍然,无奈一笑:“下回不准淘气。”
慕勉知道用这个法子,准能把他引来,弯身拉住他的衣袖:“哥哥,你没生气吧?”
她并非真的受伤,慕沚心里松口气。每每如此,他的勉儿哪怕受到半点伤害,他的心就会紧张到控制不住地吊紧。
见他摇头,慕勉一下子笑绽如花,摇晃他的手臂:“哥哥,你休息休息,先别练武了,陪我待一会儿吧。”
半空旋舞的花絮从面前飘过,点亮了那眼眸中的柔意,慕沚自然不忍拂她心意:“好。”
临安跑到花苑时,就瞧兄妹俩正坐在石台上有说有笑,明白也只有大小姐说的话,公子爷才肯听,为此十分识趣地守在一旁,不去打扰。
“这把‘澄月’剑,听说能够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真有这么厉害吗?”说罢,慕勉举起他身边宝剑,右腕一翻,“澄月”出鞘,霎觉一股寒气袭面,似能将体内的温度尽皆吸走。
慕沚解释:“‘澄月’属武林奇珍,是当年慕家先祖行走江湖时,一次机缘巧合下所得,自此成为慕家的传家之宝。”
在他十岁那年,慕远盛将‘澄月’交到他手中,谆谆教诲,寄予厚望,经过多年寒暑,慕沚一直贴身携带,几乎形影不离。
慕勉一瘪嘴,还剑入鞘:“可是我不喜欢。”
慕沚问:“怎么了?”
“因为它能时时刻刻跟在哥哥身边,我却不能。”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起叫人啼笑皆非的话。
慕沚忍俊不禁,伸手胡噜下她的脑袋瓜:“傻丫头。”见她依旧撅着嘴,闷闷不悦,只好又补充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是有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吗?
他根本就不懂。
慕勉记得小时候,她不肯习武,父亲气得大发雷霆,说她出身在武林名门,武功岂有不学之理?日后行走江湖,岂不平白惹人笑话?
可她始终倔强着不肯学,哪怕是被父亲又打又骂。其实她并非怕苦,而是因为这样,哥哥才会更加在乎她、担心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舍不得丢下她,她不需要习武,因为只要有哥哥保护她,就足够了。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
她要的,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能够赶来;她要的,是像现在一样,直到天长地久的陪伴;她要的,是那双温存的瞳仁里,只可以倒映出她一人的影子。
然而这个秘密,她却只能藏在心底,埋骨一般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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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勉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下床,推开轩窗,夜风似水,吹开肩后一头青丝,仿佛月下宁静的昙花,在寥寥夜色中旖旎绽放。
她嘴角一勾,没有惊动秋渡他们,悄悄逃出房间,一路驾轻就熟地来到明心园,擦叶拂香,穿竹绕花,最尽处,就是慕沚的书房。
皎皎明月,清辉如霜,夜色已深,夜凉透骨。
书房内仍燃着灯,慕勉刚一靠近临西偏窗,窗扇就被慕沚打开。
慕勉笑嘻嘻地眯起眼睛:“怎么知道是我?”
慕沚凝着她,眸底有深蕴的笑影,有点宠溺有点纵容,满室光辉笼罩在他欣长浅白的身影上,亦如琉璃温华清透。
他说:“除了你,府里上下,有谁敢不通传就跑到我的书房来?”
慕勉眨着眼:“那你猜到今晚我会来?”
慕沚没有回答。小时候她受了委屈或是闲来无趣,总喜欢跑到他的书房来,个头儿还不高,就从这扇小小的偏窗,举胳膊抬小腿地费劲往上爬。有回噗咚一下跌到地上,倒把书房里的他吓了一跳,跑出去,看到慕勉满身泥巴地坐在地上,原本粉雕玉琢的脸蛋也变得脏兮兮的,她没有哭,可当看见慕沚忧心忡忡地跑出来,才“哇”地一声,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嘴里一个劲喊着:哥哥、哥哥……仿佛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么可人疼。
后来慕沚只要呆在书房,总会时不时留意着那扇窗,久而久之,竟也养成了习惯,晚上即使再累,临睡前也会到书房看一会儿书或是研究剑法,而那扇偏窗,无论何时,无论春夏秋冬,都会留开一条小小的缝隙,等着那人伸手推窗,偶尔在困顿之时,眼中映入了那张鲜明灿烂的笑颜,是世上最美好的笑,耀亮了冥黑无边的深夜,让人头脑为之一醒。
她眼睛亮亮的,隔着窗,像是天上闪闪烁烁的星子,慕沚发觉到她脸颊透出微冻的红晕:“怎么夜里也不知披件衣服,快点进来。”
慕勉利索地跳窗而入,慕沚握着她的手呵呵气,之后背身去卷桌案上的画轴,慕勉见状问:“哥哥,你在画画?”
慕沚笑笑,没有回答,将画卷放入抽屉里,转身为她倒杯热茶。
慕勉鸠占鹊巢地霸占了某人的主座,托着腮帮子,盯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格外兴奋地讲:“哥哥,我今天一个人跑到山上玩了。”
慕沚动作一顿,微微颦起眉:“下次,我叫南生跟着你。”
慕勉不乐意,嘴里小声嘀咕:“那我还不如叫秋渡陪着我……”
慕沚面向她,耐心劝道:“勉儿,女孩子家一个人上山太危险,如果遇到豺狼虎豹,你的武功根本不足以应对。”
慕勉往后一仰,脑袋枕着两臂:“哪有什么危险,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或许是她的笑容太不以为意,慕沚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慕勉发现他唇边居然罕见的连一丝弧度也无,恐他生气,赶紧跑到跟前:“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下次肯定不会一个人到山上乱跑了。”
因慕沚的身量太高,她只能踮起脚尖,用一对青葱般白嫩的小手碰上他微蹙的眉心,一点点抚平,连耍赖带撒娇地哄他高兴:“我错了还不行?哥哥皱眉头的样子,都不风流倜傥了。”
慕沚本要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却觉那抚在额上的小手柔柔软软,好似春露般能渗透肌肤,软化了四肢骨髓,一时间竟无法动弹,她离得他太近,幽渺的甜香从发际衣间传来,视线里,只剩下那一对芊芊柔荑,玉琢成形,琼白若腻,不停在眼前晃动,晃得人耀眼生花。
鬼使神差的,慕沚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桃颜
慕勉疑惑抬目——案台的烛火,摇乱了他眸底的光影,长长的睫似蝶翅铺漫,在肌肤上掠过一痕微颤黑涟,当再掀起,他已松开她的手,眼中显露着无限疼爱:“好了,别闹了。”
慕勉趁机讨便宜:“不过,下次不要叫南生,哥哥陪我一起去吧。”
慕沚从旁看着她滔滔不绝地比划,她告诉他,她是如何在山上发现一处瀑布汇聚成的小水潭,又是如何发现不远处有一片枫树林,等待秋季,枫叶红遍,妖娆似火,他们在林间舞剑、吹笛、听风赏叶,景致该有多美。
而她眨着灿若流晶的星眸,一遍遍问他:“哥哥,等到那个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好不好?”
他不假思索地应道:“好。”
无论她说什么,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他都依她。
慕勉闻言微笑,视线落向悬挂于墙上的“澄月”,唇边的弧度,一点一点扯平下来:“哥哥,明年的那场比武……你真的要参加吗……”
慕沚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当然,这场比武大会,是由武林四大世家共同举办,我们慕家做为武林世代名门,自然被相邀出席。”
慕远盛一生并未收徒,而慕沚作为慕家独子,参与此次比武之事无可异议,慕勉问:“那爹爹有没有说过,一定要让哥哥取得第一?”
慕沚习惯性地抚抚她的脑顶,笑了笑:“傻瓜,比武大会重在切磋,无关名利,况且能与江湖各路英雄侠豪相见,该是何等幸事。”
但慕勉心里明白,那覆在他身上的沉重压力,即使他不愿告诉她,不愿让她为他担心,她也知道,他本是心性高洁,淡泊名利之人,可是为了慕家百年不倒的声望,为了对得起父亲多年来的苦心栽培,他必须要在这场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并非是要独立山巅,俯视天下群豪,只因为,他是慕家少主。
“在我心里,哥哥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她突然带着几分自豪,脱口而出。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世间任何男子,都比不上她的哥哥。
“所以明年,你一定要带我去。我要亲眼见证,哥哥在大会上一举夺魁,受尽武林豪杰的赞誉。”
她清楚,这场比武对他而言有多么的重要。她清楚,如果他能在年轻一辈中的众多高手中取胜,那将从此奠定他在江湖中的地位。
她的哥哥,是这样的优秀,而这样的他,有谁不艳羡,有谁不倾慕?
其实有个声音,在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响起,希望他不要去,希望他不要赢,这样,只有她才能看到他的好,让她觉得,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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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那日,桃花纷飞。
天未亮,人已醒,早早坐于窗下镜前梳裹,端详那依带惺忪的容颜。
画新月弯眉,施胭脂香粉,穿流华嫣裙,长长一条七宝垂苏彩绦,缠腰勒骨,犀角梳齿划过三千青丝,堆云砌雪,斜插一支翡翠玉簪。
天色破晓,再端镜照,衬着窗外桃花浮摇,正如诗中说,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
怪不得连秋渡都说:“小姐今日甚美。”
慕勉笑着起身,一路奔至琼瑶居,慕夫人正指点着几名丫鬟刺绣,听到慕勉的声音远远传来:“娘!娘!”
她跑得满头大汗,一对灿珠绣鞋沾着初晨雨露,鞋尖已是微湿,而她娇靥绯绯,转眄流辉,霎时满室生光,清丽不可方物。
慕夫人的贴身侍婢瓶晴忍不住赞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