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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今朝渡我-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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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遇风没有看她。
  他也没有看楚铭,只在楚铭站起身朝他走来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而后朝他们摇了摇头。
  “情况不是很好。”他说,稍稍弯曲掌心,纱布上迅速沁出了一点肉眼可见的鲜红,“按手的状态来看,应该赶不上那场比试了。”
  楚铭愣了愣,那场比试他是知道的,现在骤然闻听这种噩耗,一时说话都带着点结巴:“赶、赶不上……那……那你……”
  傅遇风沉默地牵了下唇角,放下自己的手。
  “无所谓了。”他淡淡的说。
  他说这话时目光平视前方,声音来得心平气和,丝毫不像是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然而什么叫无所谓了啊?!这么大的事儿能无所谓吗?!楚铭心里一阵崩溃,他摸不清傅遇风的丝毫心理情绪,看他满脸风平浪静的样子,一时又实在有些犹疑,期期艾艾地咳了两下,勉强开口接话。
  “啊……怎么能说无所谓呢?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那现在我们先……”
  “麻烦你送千羽回去。”傅遇风说,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他眼睛的瞳色是很纯正的黑,如今眸色微深,像是收敛了一切复杂的暗光,沉沉地看不见亮。纪千羽的视线一直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傅遇风与她的视线短暂相接,随后不着痕迹地无声转开。
  “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抱歉。”他轻轻地说,这声抱歉没有称谓,他们却都知道是对着谁。
  “私人空间……对,自己一个人静静也没什么不好,不过遇风你也别太多想……”楚铭干巴巴地点头,没话找话地嘀嘀咕咕唠叨了好一阵,朝傅遇风心事重重地保证,“行,我这就把纪千羽送回家去,你别在外面待太长时间啊,不然你家千羽该多担心……”
  傅遇风没有回答他,只朝他又点了点头,而后收回视线,迈步向走廊的尽头走。
  这一走就没有再回头。
  凌晨的医院走廊空空荡荡,只有惨白的灯光昏暗地亮着,间或传来值班医生和护士走动的声音。楚铭对着傅遇风离去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打起精神拍了下旁边坐着的纪千羽的肩,自顾自站起身来。
  “遇风走了,我们也回去吧……来,我送你。”
  “不,我不回去。”纪千羽从刚才一直沉默到现在,在听到这一句后突然猛地摇头。楚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她,见她慢慢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可怕,无声地摇了摇头。
  “送我回蓝调,我有别的事情要做。”她用力呼吸几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活络了些,甚至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赶着我那些同学还没散场的时候问点事情。”
  “非得今天?”楚铭扬起眉问,“我答应了遇风把你送回家去。”
  “今天正好比较方便。”纪千羽耐心地跟他解释,耸了耸肩,甚至朝他笑了一下,“而且很顺路,对你来说不是挺好的吗?”
  “这不是重点。”楚铭摇摇头,收起脸上的表情,敏锐地看着她,“重点是,你看起来有点逃避回家去,为什么?”
  纪千羽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回哪个家?”
  “还有哪个?”楚铭很是莫名地看着她,“遇风家……啊……”
  他突然有点想通了纪千羽话里的重点,有点犹豫地顿了一下。纪千羽朝他笑笑,默默地垂下眼帘。
  “是啊,他的家。”
  她轻声说:“总不能因为我让他有家不能回吧,他现在不想见我,我先回避一下。”
  楚铭一时默然。他看出傅遇风的表现有些奇怪,虽然当时没有多想,但纪千羽的话一说出口,他却顿时有种恍然的感觉,从心里认可了纪千羽的说法。但这种认识对纪千羽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他努力寻找着反驳的理由:“也不能这么说吧,遇风怎么会……”
  “不怪他。”纪千羽低声说,“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楚铭下意识就想反驳,却见纪千羽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诊室的门。
  门里值夜班的医生正趁着没有病人,疲惫地揉着额头稍作休息。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后打起精神看去,只见一个蓝眼睛的漂亮姑娘深深地望着他,眼神沉寂又难过。
  “医生。”她低声问,“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手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翻了翻病历表,抬头看了她一眼,“很严重,看伤口是被利器所扎,扎得很深,伤及筋骨,需要养很长时间,右手伤比较不方便,家属看着一些,让他不要动右手,不能握拳、写字,也不要沾水,按时打点滴,慢慢养。”
  楚铭从后面探出头来,犹豫着问:“那……还能弹钢琴吗?他是个钢琴家。”
  “什么?”医生意外地看着他们,随即果断地摇了摇头,“养好了三五年之后或许还能试试,养不好的话应该一辈子都达不到职业级水准了,他的手筋和骨头都有断的地方,伤口还在指根附近,手指不能抻开,手也不能用力,恐怕……”
  “按最好的恢复情况来看,其实还有一点点可能。”医生严谨地说,而后看着病历,眼神渐渐严肃起来,“但鉴于病人的情况特殊,我有必要提醒家属要时刻注意,受到来自外界的重大打击,有可能引发抑郁症,一定要当心。”
  诊室门口的两人沉默片刻,楚铭叹息着闭上眼。
  “他已经是了。”
  赶回蓝调酒吧的路上,楚铭全程都有点浑浑噩噩,车开得心不在焉,还被交警拦了一次测酒精反应,仪器显示他没喝酒时交警狐疑地一步三回头,跟了他们好一段路。折腾回蓝调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楚铭疲惫地锁好车,一回身发现纪千羽已经迈进了门,目不斜视地穿过舞池走上二楼,推开了她今晚去过的那扇包厢门。
  包厢里的年轻男女们果然还在,桌上一片狼藉,大部分人东倒西歪地睡得昏天黑地。姚雨菱还保持着清醒,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噙着笑在和谁用手机聊天,听见包厢门被推开的声音意外地抬头,看见纪千羽时顿时脸色微变。
  她的视线在纪千羽身上快速游移,发现她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后,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纪千羽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后微微俯身,向她逼近。
  “你偷了我的手机,现在打不打算还我?”她轻声问。
  她这是找了一圈回来了?姚雨菱向后缩了缩,勉强笑道:“……什么拿了你的手机?你不是说丢在外面,出去找了吗?”
  纪千羽静静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睛泛起一层薄薄的冷光。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丢在哪儿,”她说,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我还知道是谁叫你这么做的,路加,对不对?”
  听到这个名字时,姚雨菱猛地僵了一下,她下意识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猛地被纪千羽抬手,一个耳光重重甩在脸上。
  “说真话。”她冷冷地说。


☆、第43章 乌云

  像是不敢置信自己被人甩了一巴掌般,姚雨菱愣了好一会儿,才有点恍惚地抬手捂住了脸。
  纪千羽这一下打得很重,只一巴掌便打得她侧过了脸。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几个清晰的指痕,姚雨菱又惊又怒地看着她,声音尖锐地近乎刺耳。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啊!!”
  她的话被又一个狠厉的巴掌强行打断。纪千羽眼都没眨,神色间的漠然都与刚才如出一辙。她慢条斯理地甩了甩手,姚雨菱的另一边脸迅速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你怎么?”她面无表情地问。
  在纪千羽无波无澜的注视中,姚雨菱忽而敏锐地感受到一阵迟来的恐慌。路加吩咐她这么做时,她并不知道明确的具体原因,却在接到指令时就感到一阵快意。
  看吧,纪千羽,人活得失败就是没办法,我不找你麻烦,也自有别的人来治你!
  是以生日聚会提前,要请纪千羽过来添晦气,这些她都咬咬牙忍了,还自作主张地加了点内容,如愿以偿地看到纪千羽喝了那杯酒。但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为什么毫发无伤地回来了,现在一副要找她复仇的样子?!
  “我……”姚雨菱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强制镇定下来,摆出一副楚楚的表情道:“千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加害你,没有理由不是吗?”
  “是啊,我也想问。”纪千羽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眸色极淡,轻描淡写地问,“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不惜拍各种照片,找人ps成我,然后在校园散播消息,这是为什么?那一次公式栏前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看到我和杜若晓被带走,心里特别高兴吧?”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到底,姚雨菱打了个寒噤,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一瞬。狂欢过后一片狼藉的包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虽然都人事不省,但毕竟也是将她丑恶的自我暴露于人前。
  姚雨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笑道:“……千羽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杜若晓现在就老实地醉躺在她附近,姚雨菱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挣扎着反驳两句。纪千羽看着她的眼神与看死人无异,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半点额外的波动。
  “姚雨菱。”她淡淡地说,“我手上有你的交易对话全记录。”
  姚雨菱生生打了个寒噤,看着纪千羽,眼神中终于带上了些许恐惧。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嘶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吗?”纪千羽似乎是被她问住,偏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淡淡笑了起来。
  她说:“我要让你穷途末路,身败名裂。”
  “你可以等着。”
  和姚雨菱的对话没什么太大帮助,毕竟她也不过是路加信手拈来的一颗棋子,除了心思险恶之外,知道的东西没有太多。纪千羽一个手刀下去将她拍晕,扔下浑身瘫软的姚雨菱转身离开,靠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果然没过多久,郑扬就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推门出来。
  “你也太冲动了,现在和姚雨菱摊牌又没什么大用,找准机会才能……呃。”郑扬话说到一半,走过来看见她的脸,脚步顿时就是一停。
  “你不一样了。”他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会儿,诚实地说。纪千羽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揉了下眉心,转头看向他。
  “我没有时间了。”她说,神色寡淡而清醒,“所以只能主动出击。”
  “可能还需要你的一些帮忙……按照你的说法,互惠互利。”
  郑扬看着她,耸耸肩笑笑。
  “我尽量。”
  他的这份谨慎与明哲保身合情合理,纪千羽和他草草说了两个细节,赶在包厢里佯醉真醉的人彻底清醒之前离开是非之地。纪千羽出了蓝调,站在酒吧门前好一会儿,迟迟没有动弹。
  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自己从今往后,也许真的再也无家可归。
  “千羽?你还没走正好。”楚铭从蓝调外面回来,看着她欲言又止。纪千羽抬头撇他一眼,只淡淡地应了两个字。
  “说话。”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楚铭顿了顿,迟疑地看着她,一张嘴开了又合,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遇风的手机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一直是无人接通的状况。他要是一直没回家,也没有来蓝调的话……”
  “那他现在人在哪儿啊?算我乌鸦嘴,但他不会又出什么意外吧?一个刚刚遭受了重大打击的病人……”
  纪千羽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摇了摇头。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她说。
  康复中心和医院没什么不同,空荡荡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穿梭着行色匆匆的医生与满脸木然的病人。纪千羽并不真的有把握傅遇风会在这里,然而在前台查了一下,果真在住院患者名单里看到了傅遇风的名字。
  他的单人病房在六楼,安静得近乎与世隔绝。门没有关严实,露出一道小缝,她下意识蜷缩着身子,从门缝向里面无声地看去。
  傅遇风靠坐在病床上,安静沉默地睁着眼睛。他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视线却没有虚焦在某处,如同带着无尽的清醒与冷意,无动于衷地置身流动的光阴。
  像是沉默的冰河下潜伏着凶险的暗礁。从冰下蜿蜒流过的水没有丝毫端倪,如果不是置身其中,永远不知道底下蕴藏着怎样的锋利。
  纪千羽微微失神,恍惚间想起了傅遇风为她弹过的曲子。那时他们刚刚把话说开,感情正浓,每天都要强行腻在一起。傅遇风弹琴时个人风格颇为鲜明,带着无限冷静严谨,又能听得出一点温柔的余韵,含而不露,乐音轻巧,非常好认。纪千羽闭着眼睛随便听都能听得出来那一首是他弹的,哪一首是逗她玩,像是永远严肃沉静的海面,而她知道她爱着的这片沉默的海洋,究竟带着怎样的波澜与观想。
  而现在,她徒劳地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的帷幕落下,她在不断向深处坠落,这一次无人应答。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痴缠怔然,傅遇风稍稍敛目,若有所觉般朝她的方向看来。
  他只看见一扇虚掩的门,半晌没人说话,纪千羽脊背贴在门板上,听见傅遇风沉默片刻后,轻轻问了一句。
  “千羽?”
  纪千羽无声地闭上眼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浑身颤抖着抬手死死捂住嘴,无声地哭得泣不成声。这一刻让她见傅遇风,哪怕下一秒她也怕自己撑不住,立刻要被汹涌而至的挣扎与愧疚淹没。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看一个人的眼睛,她至今深爱着这双眼睛的轮廓,却只怕四目交接的刹那,看见的不是傅遇风温柔的眉眼,而是油尽灯枯,永夜将至,她还没找到更明亮的未来,这盏慷慨给予她全部温暖的灯,却要在她眼前熄灭了。
  病房被猛地大力关上,脚步声匆匆敲打在安静走廊上的声音渐渐远去。纪千羽闷着头冲出康复中心的大楼,面向满街的车水马龙放声大哭,蹲着蜷缩成一团,狼狈地胡乱抹着眼泪。
  医院门口向来不缺少生死离别,抑郁症这样压抑的宣判更加需要宣泄。门口的两个保安大抵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周遭行人带着同情的视线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她要强了二十多年,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从未低下过骄傲的头,让所有探来的怜悯讥诮的视线都自惭形秽,从未被人以怜悯为缘由,用目光凌迟。纪千羽恍若未觉地捂住脸,咬着牙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去,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一次未成形的见面,沿着命中注定的结局继续前行。她背着死亡缓刑的枷锁,没有被自己宽恕,也没有得到傅遇风的宣判。但至少让她坚定了一点,比起茫然无措地懊悔自责,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将功补过。
  就算他没有追上来。
  就算失去的已经再也不会回来。
  纪千羽疲惫地深深呼吸,垂着头慢慢站了起来。她抬手将棕色的长发束到脑后,一步步走向了这个承载了许多梦想与希望的城市,干枯的枝条蜿蜒在她身后,送她一路向前。她在凛冽的冷风中缓缓前行,没有被风吹得动摇一下。
  康复中心的病床上,傅遇风抬手按下了呼叫铃。没几秒护士便冲了进来,紧张得上下看了他一遍后,终于发现了他按呼叫铃的理由。
  “怎么滚针了,不是说了不要乱动呀……”护士细声细气地劝他,神情带着点小心翼翼也带着点温柔写意。傅遇风没有说话,垂着眸看点滴重新输送到自己身体里,一滴,两滴,蔓延至青色的血管,像是要将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
  如果真是那样,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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