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琼-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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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马上来!”根本不给对方回复,已经挂了。
好一番匍匐,邵予默终于泊好车,走进秋雨湖绫大堂时,正遇上一个保安巡逻,毕恭毕敬跟他打了招呼,又笑眯眯道:“令小姐还在!”说的意味深长。邵予默笑笑,走进楼梯。
整个楼层已经沉睡在夜色的静谧里,白日里一张张椅子、一台台电脑此刻仿佛古物,只剩沉默,唯有一抹微弱的白光点燃他的路,从那扇窄窄的门缝里漏出。他舒了一口气,令沛宁果然还在,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荧幕,他推门进去,沛宁移眸瞧见他,“你怎么这么晚来?”
“该是我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没走!”他拉了桌前椅子坐下。
沛宁伸了个懒腰:“对我来说,这里和家是一样的。”
“吃过了吗?”
沛宁无奈:“您是说哪顿呀?依稀还记得吃过午饭。”
邵予默责怪地冲着她眉心一戳,提上刚才路过快餐店买的干粮:“我就知道你还没吃!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呀!就算人是铁,饭还是钢呢!”他突然的怔住,像被自己的话烫到喉咙。
沛宁是真饿坏了,翻着袋子,开始觅食。两人宽敞又局促的空间,邵予默怕被沉静吞没,呐呐开口:“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沛宁吸了口可乐,调侃:“放心吧,有您这样督促三餐,我没多日就要长成杨玉环了。”
邵予默荡起笑,定定坐着看她吃,她吃东西很慢,汉堡也不好好吃,挑了青椒出来,吃薯条也是一样,每一根薯条的蘸酱过程仿佛是完成一件艺术品,非得从头到尾均匀地过一遍,一般灿黄,一半鲜红。
“沛宁……”他兀然焦虑地叫她名字。
“嗯?”她咬了一口汉堡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囚住他的影子。邵予默愣了须臾,自己先笑起来:“没什么。”沛宁古怪瞥了他一眼。房间里太寂静了,静得他的心蜷起,他不再看她,低下眼,视线里只有令沛宁的两只手,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抓在可乐杯上,化冰的水珠融到她饱满丰盈的指甲壳上,邵予默的心跟着一冷,“沛宁!”他突然擒住她一只手,还没等令沛宁疑惑,他自己倒被吓了一跳,仓皇松开。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令沛宁重新抓住他手,笑起来。
“没事,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我有些晃神。”
“是因为韶华和向氏的那个投资吗?”
“嗯。”他点点头,挤出一丝苦笑:“那个投资我不担心,不过我个人还有个收购计划,要马上实施。”
“哦?怎么没听你说过。”她眨着清亮双眼。
邵予默沉静了片刻才开口:“这个收购计划,我考虑了很久,因为它将会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一次投资,不容有失。”
“既然考虑清楚了,那就去实践!没有任何一笔投资是不承担风险的。你不是说过,没有十足的把握,你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吗?既然已经选择好了,我会陪你一起走下去。”她起身绕到他身后,紧紧搂住他脖子。
“好!”邵予默拍拍她手臂:“那就一起走!”
邵予默走了,沛宁倒在椅背上,深深闭眼,眉头紧蹙。恼人的手机震动压着她神经,沛宁紧紧摁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平静,接起电话,是蒋医生的语重心长:“沛宁啊,最近很忙吗?你这几天都没来医院。”
“我……”她吮一口气,调整坐姿,“是啊,我最近手头有件急事,等处理好就马上会来的。” 自己的声音弥散在寂寥里,仿佛一颗石子掉入深不见底的静湖。末了,她又补一句:“爷爷还好吗?”
“嗯,暂时病情稳定了。那你记得来。”
“好!”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那静,又遽然融出一片凄凉。沛宁一动不敢动,怕任何一个微弱的动作都会碎了暂且的安宁。隔了很久,她才睁开眼,收拾东西离开。
走到大厅的时候,遇上值班的保安跟她寒暄:“令小姐,那么晚才走呀?”
“是啊,有工作没做完。”
保安笑得很有内容:“邵先生也刚走呢!”
“您辛苦了。”她笑着走向停车场,一边拨了李放电话,很快那头就有了回应:“喂,令小姐。”
她走到自己车前,滴一声开了锁,对电话道:“外包的那个保安公司联系人电话有没有?”
李放有一秒的定格,马上恢复精干:“我这儿没,不过GS主管有,您要吗?我可以马上问到。”
“不用!”她肩耳夹着电话坐上车,“你帮我联络一下,让他们把今天值夜班的那个保安开了!”
“啊?”李放很直接地表达惊诧,却瞬息恢复专业,答应道:“好的,我会去办!不过理由……”
沛宁踩了油门,冷漠道:“话太多!”
第二十一章
邵予默凝望锦盒里一枚银光闪烁的钻戒,眸里含笑,他轻轻阖上,向对桌的美女露出酒窝:“做工很精致,谢谢!”
盛薇一只红酥手勺着冰激凌香蕉船,另一只撑着自己下颚,璀璨的一双眼登时上扬,“当然精致!这可是Unexpected设计总监楚介扬设计的,用材是极其珍贵的非洲之星。才不是钱多就能买到的!不是看在您邵先生要求婚,我才没这闲工夫跟他们磨这半天呢!”
“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一杯!”邵予默举杯跟她碰了下。
盛薇撤下杯,自顾自勺了口冰激凌上的巧克力豆,悬在空中,又恹恹丢回慕斯上,似乎还沉浸在消化一个重磅消息的惊骇里。
“唉唉,是您说要吃冰激凌我才带您来的。怎么这会儿一副比吃药还苦的表情?”他倒先发难了。
盛薇笑得很懒散,努力使自己抖擞一点儿,表情严峻:“你真的考虑清楚了?”白色冰激凌渐渐化开。
邵予默清雅笑道:“先前没有,这两天刚考虑清楚。怎么?听您这语气,好像不为我高兴。”
“你这决定太重大、太突然、为你高兴前,我还要心颤三下。而且我觉得我大概会更喜欢你先前那个决定!”盛薇直言不讳:“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觉得你选对人了吗?你真的了解她吗?”
“嗯!”他深深点头。
“唉,希望她明白你用心良苦吧!”
邵予默完全理解盛薇的担忧和顾虑,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盛薇会如此真心实意地为他担忧,却又与爱情无关。他和她认识的年头甚至比和令沛宁更长,那是从心无城府的孩童时代起就建筑的深情,没有利益熏心,也没有金钱趋势,更没有牵心纠葛的情情爱爱。大家都误会他们,一个长得美,一个生得俊,甚至当时的班主任,每每有什么合唱朗诵都偏选了他们俩站在最前头领队。而其他的风言风语落到他们耳里,就只能相与会心笑笑了。其实他自己也曾诧异,为什么对这个七彩水仙花儿似的红颜从来没有动过心思呢?两个人一致觉得一定是太熟了,熟得都不忍心下手!
“祝我成功吧!”他再次举起杯。
盛薇不情愿擎杯:“你呀,这辈子只有对她会吃瘪!只盼你将来别后悔。”
“好!我要他日后悔找您哭诉,您记得好好嘲笑我!”
“义不容辞!”她一口气干了。
吃完饭,邵予默给令沛宁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定又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两眼不闻窗外事了。他摇摇头,打开微信,找到她那一片蔚海的头像,摁了语音键:“沛宁,晚上有空吗?关于上次的那个收购计划,我想和你详细谈一下。”手指一松,一抹绿色窜上对话框,仿佛自己盈悦的心飞上天。他嘴角上翘,眉毛也是上扬,他情不自禁拿出天鹅绒方盒,确保了那枚钻戒安然无恙,才安心地又塞回口袋。
邵予默本想去秋雨湖绫,正在路上,却被父亲的急电唤回:向匡就HSZQ项目要临时召会,邵敬东在电话里直言不讳:“那只老狐狸,迟迟不给我看底牌,只会开空头支票。今天一早带着他侄子、老婆和几个助理不请自来,表面上说带晚辈来学习,分明的安插。这不,吃了午饭就说要紧急召开管理层会议,说要介绍一下HSZQ项目的人员架构。”
邵予默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我看他就是要排除异己,安插心腹!予默,我痛风又犯了,沈医生让我待在家里!我已经让你阿姨去公司了,她一女人,我怕吃亏。你赶紧回去帮助主持会议,千万别让姓向的得逞,把我们的人都架空了。”
“好!您放心,我马上回韶华!”他挂了电话掉头,发现沛宁回复了他的微信,两个字——等你!并加了一个笑脸。他很想笑,却觉心头压着沉石,眉上一片阴霾,看了下时间:三点十分。他推测今晚不整到六七点是走不了。趁着堵车,他给令沛宁又发了一条微信:临时开会,结束后去找你。
邵予默的车在西二环爬行了一个小时,抵达公司已经迟到,幸而主角都还没到,他整了整仪容,跨步进了会议室。韶华的人基本到齐,全是熟人,连客套都免了,右边是华兰的两个弟弟、一个堂姐、一个表妹夫;另一边是邵敬东的几个老臣子,两边分庭抗礼,不相上下。邵予默愣了下,还是挑了左边一个空位坐下。外戚帮那几个开始唧唧喳喳说起八卦:
“你看见他那个侄子没?贼眉鼠眼,面无二两肉,一瞧就是个短命鬼!”
“就是,走路和向匡一模一样,脚跟不着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冤孽,哈哈哈!”
左边这几个主管也忍不住加入讨论:“哎哟,您那是没看见那个小妖精,向匡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做闺女都绰绰有余。”
“是啊,你看那小蛮腰扭的,段数高着呢!向匡外面多少女人,能嫁进去可不容易。还有那几个狗腿,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问东问西,简直不自量力。”在一致抗外的大方向上,双方倒是同休共戚。
邵予默始终沉默,看了眼手机,沛宁还没回。手指不由在梨木桌上打着节奏。
终于门外拖沓渐近的脚步传来,八卦的人全都肃然起敬。双掩柚木门一敞,六七个人迤逦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华兰和向匡,两人满面堆笑,后面三男二女。
邵予默只感到几道光射进来,像寂静的电影院突然雪光骤亮,虚幻的美丽在现实里粉碎,他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血液几乎一下子从血管里往脑袋上挤。
华兰走到主席座前,“各位同仁,首先感谢大家拨冗出席此次临时召开的会议,首先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向氏董事长向匡先生,希望我们韶华企业和向氏强强联手,再创辉煌!”掌声来得及时。
向匡很气派站出来,“谢谢各位的掌声,我知道敬东兄手下猛将如云,不过为了HSZQ项目,也为了我们更人强马壮,我也带了几位精英加盟,这是犬侄向书堃,这几位是我们向氏精英,以后就给各位派遣使唤了。”向匡回头,迎出最后那位娉婷娇影。邵予默头一次感悟她美,明眸如水,一头光可鉴人的乌发衬着冰肌若雪。他印象里她很少穿如此张扬的红,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初二的运动会,她是班上举牌引导,春风骀荡,惠风和畅,她在如洗碧空下,一身朱红运动衫,乌檀木似的黑发高高挽起,随风浮荡。那时候,她不看他,就像现在,他眼神扑空。
向匡揽手到佳人酥肩,“这是我新婚妻子令沛宁,这个项目,从今天起将由她作为向氏代理全权负责,希望大家多多协助内人!”
一字一霹雳,如锋刀斜刺,层层叠叠的影色在邵予默黑瞳里一点点坍塌下去,夕阳辣痛地晒来,
她笑得灿烂,“各位韶华的领导们,下午好,我在你们各位关公面前简直晚辈,将来在工作中还需要依仗各位专家的提携和关照!让我们为HSZQ这个项目共同努力。”向匡站在一侧,面露欢欣看着她。
红影绕圈过来,和每个人一一握手,终于踱到邵予默面前,他控制住自己飘忽的意识。努力撑着自己强健的体魄站起来。
“您好!邵先生!将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您的帮助!希望您多多照应,祝我们合作愉快!”她皙柔的手已经在眼前,邵予默盯着这只手出神看了会儿,一枚卡地亚8克拉梨形鸽子蛋镶在轻细的指环,压着她秀颀的指头,犀利的刀痕剐过的千百切面,凛冽出冷光,他疑心她不觉得痛吗?他的眼珠倒刺得通红,连整个胸腔都翳痛。俄顷,才徐徐伸出手,嘴巴变得发苦,却挤出笑容:“向太太说笑了,您这么个精明能干的人,你照应我们还差不多,哪儿轮得到我们来照应您?”
向匡突然走过来,笑吟吟道:“哎哟,予默,你别看她现在能说会道的,其实糊涂着呢!丢三落四的,同一时间里只能做一件事,要是扑在工作上,什么吃饭睡觉统统都不晓得了。”向匡说完,朝她光洁紧绷的脸上带了一下。在邵予默耳里仿佛雷劫,他心里冷笑:她才不糊涂呢!
令沛宁躲了下,又是蹙眉又是笑:“哎呀,您怎么尽揭我短!”艳红的唇又吐出笑对邵予默道:“您看我年轻,要是无意间喧宾夺主了,您可得提点我,我们家老向尽在我面前夸您,害得我都嫉妒了。你们韶华百年基业,合众连横,一定经验丰富。我是一介女流,又初来乍到,还得和您好好学习!”句句辛辣,邵予默真感慨她的演技,做出赞叹:“向太太不仅人漂亮,还会说笑,我等都是您不二臣,必然鼎力相助,不然怎么对得住向先生用心良苦?”言辞谦雅,硝烟四起。令沛宁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两人各自落座。
之后他开始断片,只看到那些人嘴巴努动,时笑时静,他看着长形桌上几盆怒放的鸢尾,眸色渐深,粉紫的花瓣,浅黄的花蕾,露水欲滴,带着眩晕的迷惑。
零散的信息落在耳里:
“我们为向书堃先生准备了西楼1207办公室,向先生和向太□□排在北楼的1104。”
“北楼?北楼恐怕不行,我先生一向畏阴治寒,能否换一间向阳朝南的办公室?”
会议室一下安静,原来这“三把火”已经不知不觉燃起来。大家心知肚明,差不多大小的,还朝阳的,只有在座的几位满足条件。大家各怀鬼胎,既不愿奉承,又不想得罪,索性祸水东引,万无一失。华兰露出一口白牙,堆笑弥补:“朝阳的房间倒是有,不过常年没用,得给点时间腾空。”一听便是借口,无非为了做思想工作,调度一个人让贤而给予时间。
邵予默走神太久,早跟不上节奏,再搜索记忆,将之前扫到耳里的三言两语拼凑起来,大概知道是后勤主管在安排办公室。他凝思片刻,漠然开口:“如果不介意,我那间办公室可以让出,反正我年轻,还期盼多点冰霜锤炼!”
“谢谢你,予默。”向匡塞了他一个感激的目光,回眼将手轻轻搭在娇妻一双柔荑上,安抚着轻拍。令沛宁与邵予默眼神短促的一个接壤,很快被其他人的话语打断。
散会后,邵予默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危楼奇厦峻林,每一栋都像一把利剑,舔着数不尽的败者血骨,迎来新一轮太阳。他实在需要点时间,浪费些脑细胞整理一下今天的思绪。
阳光把墙壁晒得缓和,他的额心也灼得发烫,一只手转着案前那张真皮大班椅,一圈又一圈,想起小时候拧着发条的玩具,那时候他总是太贪心,拧了太多圈,玩具青蛙被卡在齿轮,如何动弹不了。只是如今想来,那算什么?不过一个玩具,长大后才晓得,旋了太多圈,把自己绕进去,从此出不来,便困死里面。他摸出丝绒红盒,戒指依然还镶嵌在红绒上,泛着孤独的光,指环内刻着飞扬的字,是他的字帖拓上去的,他再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