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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将功成-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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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水淙淙流淌过小石桥的底部,少年一如那日初次与靳清冽于谷中相见之时,神色宁静满身闲然地倚在石栏边。
  “小陵,快来帮帮我!”靳清冽喘着粗气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去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还要以为你又被什么神秘人物捉了去。”江陵循着声音的方向步落石桥来到了靳清冽面前,又有些奇怪于靳清冽过分沉重的步伐,“清清,你扛着什么东西么?”
  “还不是乱前辈要的酸梅汤。”靳清冽将臂弯中的木桶置在了青草地上,全身紧绷的神经即刻松散了下来,“我总算是不负重托。”
  江陵听到木桶坠地的声响难免有些许的讶异,伏下身子摸到了满满两桶汤汁,不禁浅笑着一阵感慨:“竟然这么多,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该怎样便是怎样。”靳清冽顾自揉着酸痛的肩膀行到了泉边,似乎想要用清凉的泉水洗去四肢的疲倦,却又突然似是忆起了某件被遗忘的要事:“喂,小陵,乱前辈要的酸梅汤是有了,只可惜放得久了早已不再冰凉。”
  “嗯,确实有些发烫。不过没关系,将这木桶放入泉水中,或许能够降温。”江陵的指端滑落之时,木桶便被他奋力抱起。
  “小陵,原来你的力气也不小,并不像看起来那般羸弱。”靳清冽紧随江陵抱起了另一只木桶,二人随后将酸梅汤置于了不断奔流的泉水之中。
  江陵含笑摇首迈上了石桥:“清清,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是你看上去那样的。”
  “我确实觉得你身上有许多秘密,比如你后背之上的伤痕都是哪里来的,又比如你每日晚间都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里不知在做些什么!”靳清冽从江陵身后捉住了他的手,一跃来到了江陵身前,“坦白交代,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
  “呃……这个嘛……”江陵似乎有些后悔道出了方才的言语,支支吾吾面露难色,无奈侧首之际正巧与靳清冽凑近的面颊贴合。
  彼此温热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各自一怔,两人全部一动不动愣在了原地。他聆听着她跳跃得越来越快的心房,她亦感受着他浮动的近在咫尺的脉络。这一次,换作是他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捧起了她的俏面。
  “清清,我想知道你的样子。”他在她面前低语祈求,然后踌躇等待着她的同意。
  相识一年,共历磨难,靳清冽方才蓦然惊觉江陵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容貌。
  她温柔执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指尖放在了自己的额前,同样轻声嗫嚅:“这儿,从这儿开始。”
  于是他的指端顺势而下,轻轻滑过了她的柳眉,滑过了她的杏目,滑过了她微微上翘的鼻尖,最终滑至了她天生泛着朱红的双唇。
  而后他用自己的唇取代了自己的手。
  这一刻,天地无声,万物遁形,苍穹宇宙中的一切似都成为了二人世界中渺小的微尘。抑制不住的炙热的情感在少年男女的心间猛然滋长,这浓烈的唇齿交融似要恒久不散。
  “小陵。”
  “清清。”
  他们彼此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誓将这一刻美好的时光永记心田。
  ……
  狂风骤雨总在人不备之时突袭而至,晴空万里倏然间化作电闪雷鸣。一道凌厉的闪电如破风的宝剑劈裂了黯澹的天际,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至,乌云压顶之时暴雨凶猛倾落。
  仍沉浸在柔情蜜意中不能自拔的少年男女这才跃下了石桥穿过了小径,一路急匆匆奔驰回到了小庐的一隅。雨水似是叛逆的孩童肆无忌惮地打湿了少女的青丝,清凉淅沥的水珠沿她的发梢滚至肩头,又沿她的脸颊滚至脖颈,而后悄然滴落于少年的身畔。
  江陵朴素简单的房间内,靳清冽抬臂整理着少年因被雨水浸透而显得凌乱不堪的长衫,并用手指轻轻抹去了少年额前鬓角的雨水:“小陵,你记得么,我们初相识时的那日,也是在这样的夏天,山上突然下起了这般的瓢泼大雨。”
  “嗯,我想我那时的样子大概比今日要狼狈许多。若是没有遇见你,我恐怕就要被活活困死在山中。”江陵聆听着屋外的雨声潺潺,亦用自己的指尖拂动着靳清冽滴水的衣袂。
  “确实是尴尬难堪,像只落汤鸡,一点都不潇洒。”靳清冽笑着除下了江陵湿透的外衫,顺手搭在了桌前的木椅上。
  她这才注意到典朴的桌上整齐摆放着厚厚一打纸板,而纸板之上密密麻麻镌刻着挺俊飘逸的文字,原来这就是江陵的读书识字之法。窗外降雨的天色本就阴暗,江陵的房内又从不备火烛,靳清冽费尽眼力才勉强辨认出纸板之上文字的内容。
  “江湖美食谱?”靳清冽复读着纸板首页前端的几个大字,忍俊不禁之时竟大声嗤笑,“小陵,我当年只以为你是玩笑言语,没想到你竟然真地要录什么美食谱!”
  “怎么,我那时很像在说笑么?这明明就是我的夙愿。”江陵的手臂已在靳清冽不觉间从她的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身,“为什么每每我认真时你和姐姐都总会当我在开玩笑。”
  “因为你时常都没个正经,句句言辞都像玩闹!”靳清冽拉着江陵的臂弯与他一同落座,柔和望着少年的面颊笑若清风。
  江陵却于此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凛了眉目故作严峻稳重道:“清清,你看好了,我现在是很严肃认真地邀请你与我游历江湖,一同完成我的大业。”
  “好,为了你的大业,我勉为其难。”靳清冽强忍住呼之欲出的笑意,“以后你也无需如此麻烦在板上刻字,像抄录复写这种繁杂的事情就让我来帮你吧。”
  “哈,清清,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反悔。”江陵似是大功告成一般开口一笑,“事不宜迟,我们去向老头子辞行吧!”
  “我看收录名菜佳肴根本不是你此行的重点,你就心急想去一饱口福而已!可即使要走,也要等到风雨过后不是么。”靳清冽巧笑嫣然,抬眼望向窗外时却发觉雨势竟已倏然减弱。
  云过初晴,一场风雨当真来去匆匆。
  “你瞧,连老天爷都帮着我们。我要换衣服了,你也快些去收拾行囊。”江陵将靳清冽半推半搡请出了自己的房间。
  ……
  灼目的阳光刺破了云层的同时也在天边搭起了艳丽的彩虹,泥土的芳香扑鼻,泉水的叮咚悦耳,草木在天然雨露的供养下更显枝繁叶茂,琉璃谷内的生灵沐浴着骄阳的华辉,似都在尽情享受自然的滋润。
  靳清冽在一路的红情绿意中牵引着江陵来到乱弹子的药芦,老人意味深远地瞅着少年男女十指紧扣:“你小子要走?”
  “嗯。”江陵点点头,面向乱弹子浅笑。
  乱弹子火爆的脾气说来就来,一下子跳到了江陵身边:“小子,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江陵无奈摇了摇头,笑意清浅附于靳清冽耳边道了声“在这儿等我”,便随乱弹子左拐右绕步入了药芦之后的幽静洞天。
  这洞天之内是乱弹子研制药剂的基田,遍地种植着香气弥漫的奇异花草,老人一个翻身横在了药田正中:“小子,董砚棠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你自己的状况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乱爷爷,有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存在退路。我既然当初已做了选择,便没有后悔一说。更何况您不是也对董叔叔说过,我至少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么。”江陵看似轻描淡写地回答着乱弹子关乎生死的质问。
  “那丫头对你的身体和你所做的事情知道多少?”乱弹子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又一次尖锐地发问。
  “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并没有打算让她知道。”江陵的眉宇间似有一抹暗淡的神思盘旋而至,可这神思却又如浮光掠影般转瞬即逝。
  “自私,荒唐!”乱弹子大吼两声踢翻了足前的基垄,“那丫头分明以为此生此世都能与你天长地久!”
  “乱爷爷倒是看得透彻,我……”江陵洒脱的眉宇终于染上了一层沮丧的愁雾,“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清清,我也曾经尝试着与她保持距离,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不忍心见她伤心难过。”
  “小子,等办完了你董叔叔的事,就回到我这里来。只要你活着回来,我就有让你继续活下去的办法!”乱弹子在岿然慨叹之下甩手便走。
  江陵默默跟随在乱弹子的身后回到了外间,靳清冽正坐在桌旁出神望着天边飘散的云朵。
  “小陵,乱前辈,你们可算聊完了。”少女眉目含情行至少年的身侧将自己的手与之交合。
  “丫头,这小子的身子不大好,你要好生照看着才行。”乱弹子难得好声好气地同靳清冽讲话。
  “乱前辈,其实小陵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靳清冽笑意盈盈。
  “哼,你懂什么!他怎么说也是目盲之人,要你小心看护你照做就是!”乱弹子也不知是否被靳清冽一语激怒,竟突然又开始大肆咆哮。
  “咱们快走,莫要让老头子的坏脾气影响了你我的好心情!”江陵悄声于靳清冽耳畔笑道。
  “乱前辈,你的酸梅汤就在泉边,你不要忘记品尝!”靳清冽不计前嫌向乱弹子翩翩一笑以做最后道别,随后便引着江陵穿过琉璃光华行至谷外。
  谷口处那直耸入云的大树下,小毛驴依然顽固地蹬着蹄子。
  “小陵,你的大业可是就要开始了,可我们现在去哪里呢?”靳清冽扯过了小毛驴,二话不说将自己与江陵两人的行囊抛在了小驴背上。
  “原来酸梅汤是有劳了这位小兄弟。”江陵似恍然大悟般听着小驴嘶叫蹬地,而后对靳清冽道,“清清,你去过北方么?真正的北方,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夏日里牛羊遍野,冬日里万里飘雪。”
  “说吧,不用拐弯抹角了,北方有什么美食?”靳清冽牵着小毛驴,也同样牵着江陵。
  “北平城池原是大都所在,福慧徳的烤全羊是蒙古人遗留的美食,颇具异域风情。”江陵边走边笑,在靳清冽的身边行得很是惬意。
  ……
  夏日漫漫,似是有始无终。小毛驴一路之上功不可没,驮水驮粮亦驮人,从淮河以南跃至秦岭以北,渡过洛水之滨,靳清冽与江陵在又一个炎炎烈日之下进入了北平城内。
  福慧徳的金字招牌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而老字号店内喧闹的人声似乎也已证明了此地确实名不虚传。此时正值饭时,堂内竟是座无虚席,伙计们端着喷香扑鼻的牛羊烤肉忙碌得气喘吁吁,也没时间再去招呼步入店门的风尘仆仆的客旅。
  靳清冽在堂内兜转了一周也寻不到空下的位置,只得意兴阑珊地迈过门槛回到了等在店外的江陵与小驴身边。
  “怎么了?这店里的客人当真是很多么?”江陵牵着小驴发问的同时,小驴亦发出粘人的啼叫。
  “人满为患。”靳清冽黛眉一挑从江陵手中接过了小驴的缰绳,“你已听得清清楚楚,却还在明知故问。”
  “驴兄驴兄,我知道你也同我一般饥肠辘辘,可惜今日这楼内美食怕是与你我有缘无分了。”江陵轻抚着小驴的长脸,任由小驴口中喷出的牲畜气息洒在自己的面上。
  靳清冽又再瞄了瞄店内情形,终是放弃了在堂中寻得一方席位的念想,牵着小驴便要离去。却见被烈日暴晒的长街一角突然冲出了一头浑身似被黑雾笼罩的庞然大物。
  此物所过之处卷起阵阵黑烟,尘土飞扬呛人,引得街上商足皆尽注目观望。靳清冽惊异讶然之下定睛细瞧,才发现此物原来竟似人形。
  似是而非的人形,莫名其妙的人形,荒谬怪诞的人形。
  靳清冽敢打赌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人——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人,没有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finally,脖子以上了,咩哈哈哈
  最后登场的人,你们猜得到是WHO么?

☆、53 假痴不癫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人,此时正在靳清冽与江陵的面前,更准确一点说,是在靳清冽与江陵的小驴面前。
  他以一种及其古怪并且令人捧腹的姿势停在了小驴的脚下。
  没有人能想象到这个人究竟有多奇怪,因为看了他此时的一身行头,你绝对会质疑自己眼前的世界是否真实——被骄阳炙烤的大地几近龟裂,很多人恨不得打着赤膊于街上行走,可这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中年男人却披着一床乌漆墨黑的厚重棉被趴在灼热的地面上。
  他似是在棉被之下瑟瑟发抖。
  然后,他打了个嗝,放了个屁。
  响嗝,闷屁,臭气熏天。
  当然,你若是看到这人之后的举动,便知道这还不是此人行为的最乖张离奇之处。
  小驴用脖子扯着靳清冽手中的缰绳,而后踢了踢蹄子,这疯癫的男人也紧随着小驴蹬了蹬腿,随即一下子扑到了小驴的蹄下。
  紧接着,他做出了令在场众人全部忍俊不禁的奇异举动。
  “娘,娘,我冷,我好冷!”他竟旁若无人般抱着小驴的蹄子大声地哀嚎。
  他——管——小——驴——叫——“娘”!
  任凭小驴怎样踢腿甩头,他一双黑不溜秋的手就是死抓着小驴不放,并且身体在棉被之中不住地抖动翻滚。
  很明显,一个管畜生叫娘的人绝不会是一个神志清醒脑力正常的人,只有精神失常的人才会做出这种怪异得叫人不得不驻足观望的奇葩行径。
  被这癫人惹怒的小驴终于忍无可忍扬起了后蹄,一个十分迅猛的刨地踢腿将癫人甩出了数丈开外。
  大街之上围观的人,从酒楼窗外跑出凑热闹的人,乃至于从街道两旁屋内开启了窗户向外张望的人,所有的人都带着惊异与讥嘲的目光见证了这瞬间发生的一幕。
  癫人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奇怪的弧线,而后“乓当”一声砸在了街道的转角。再之后,居然有人叫着好,有人拍着手,有人凑近了癫人的近前想要看看他是否还有一口气在。
  被小驴重重甩落在街角的癫人突然又自鼻中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猪鼾的哼响,然后那本已好似没了生气的身体居然又扛着棉被扭动了一下,再后来人们便看见他伸了伸脖子,抬起了一张躺着鲜血与鼻涕的面目模糊的脸。
  围观的人群此时也不禁对他的皮糙肉厚发出了一阵惊叹。
  “娘——”他凶狠地扯着自己的须发,却又不乏舒适地冲着小驴叫嚷,“娘,孩儿好舒服!孩儿还要!”
  他差点被小驴的后蹄蹬散了架,他却仍然管小驴叫“娘”,不仅如此,他居然说他被他“娘”甩出去跌落在地上满身流血的一系列悲剧很是舒服!
  到此为止再没有人去怀疑这癫人究竟是故意卖傻还是真地患了失心疯,因为大家已经一致同意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此人已疯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正当靳清冽随着凑热闹的人群一同看着这癫人发疯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从长街的尽头突又有一队穿戴得一丝不苟的军士匆匆朝此人行进而来。
  “王爷,您怎么又从家里跑出来了!”队伍中为首的一人一下子扑到在癫人的面前。
  这人是个年纪轻轻的书生,有着如同少女般柔嫩光洁的肌肤,一张粉面白皙细腻很是好看。这队军士的到来很快便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在大多数人不得不带着难以遏制的笑意散去时,书生竟然不顾癫人身上的污秽之物,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扶起了这个犹如痴呆的怪物。
  “王爷,咱们回府。”书生全然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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