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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袭苍-狼人与琴师_by_shoulder-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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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你坐桌上吧!”袭灭天来说,虽然那张折迭式琴桌明明就在他车上。他经常想起苍坐在他们公司会议桌上弹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幕景象情有独钟,却老没机会实现他的野望。
  苍看了他一眼,很干脆地挪到石桌上盘腿坐好,把古琴架在腿上。苍面向仍然坐在凳子上、于是位置比他低了一截的袭灭天来,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你?”
  “总觉得这样好奇怪,比我们两个都坐在桌上更奇怪。”
  “这桌子这么小,你一个人坐刚刚好。”
  “我当然不是要你也坐上来。”苍抿嘴笑:“这样你的耳朵位置更靠近古琴,说不定听起来感觉会不一样。”苍说着,一面调整腿上古琴的摆放。
  似乎是想培养一下情绪,苍沉默下来,只用手轻轻抚过琴弦,没有拨动。安静了一会儿,袭灭天来忽然开口低声说:
  “其实我很喜欢上次那种感觉,坐在会议桌上,你弹我听。”
  “是吗?”苍轻轻说。
  “嗯。”
  “那有机会你再带我去吧!”苍轻声说着,手指挑动琴弦,低眉垂目弹奏出已趋定调的“天波”。
  
  
  三十三、“我的”
  
  周五那天,异度游戏公司的员工中午就在说晚上要去一家新开的保龄球馆打保龄球。风流子与麝姬都放弃了成人约会参与,就连黄泉吊命也点头愿意参加。没意外的是,他们老大袭灭天来说什么也还是很酷地摇头不肯去,不过却很大方地说放他们下午四点就可以下班走人。
  赦生一开始表示不去,在冷醉再三游说下,才闷闷说出:
  “跟我哥约了打篮球。”
  “赦生的哥哥?那找他一起去嘛!人多热闹,更好玩啊!”
  赦生看了看雷梦娜,冷醉马上会意,说:“你可以先把雷梦娜送回家啊!到时在保龄球馆碰面就行了。”
  好不容易赦生点头,于是冷醉打电话去保龄球馆预约球道,他们去的时间比较早,所以馆方接受预约,否则周五晚上与周六日基本上是不接受预约的。
  于是乎,下午四点一到,除了当家主事的袭灭天来之外,异度公司所有的员工包括雷梦娜统统跑光了。走的时候,冷醉没忘探头进来跟袭灭天来说一声:“老大,那我们去打球啰!”
  袭灭天来瞄去一眼,没有吭声,心想到时万一工作赶不上进度,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厉害!无论如何,他是满享受整个公司冷清清就他一个人的感觉,四周变得很安静,于是计算机与空调运转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这样的环境下,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今晚应该不可能有人跑来用手指敲他们公司的玻璃门。
  他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伸手把一直都搁在桌上的人物设定稿拿过来,随手一翻,厚厚的本子就在琴师的图面摊开,因为他老是翻到这一页的缘故。图面上是一张全身设定图,身着紫色系繁复服饰、梳着讲究发型的琴师手里抱着琴,那张琴是画成古琴最常见的“仲尼式”,他一直都还在挣扎要不要叫月漩涡那小子把古琴的样式给改了。旁边则是琴师的大头图,虽然是电玩动画人物,但跟苍的肖似度已经高到不可能误认了。他凝视着图,心想要不要告知苍一声,虽然他并不认为他的琴师会介意这种事。他把画册阖起来,摆在旁边继续工作。上千条的支线故事设定,完全定案的还不到一半,他还有得忙。
  袭灭天来继续钻研绕得像线球似的故事谜团,不觉时光匆匆溜走,转眼又来到狼人偏爱的晚上。他不经意瞄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如镜,又圆又大,今天大概是农历十五还是十六吧!他初次听到苍的琴声,就是在这样的月夜。
  虽然明知道今晚楼下不会再传来飘渺的琴音,他还是离开座位,来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探头出去望着那轮光中有影的明月。喉头似乎有微微蠢动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在狼人数量还算多的时代,是不是在这样的夜晚,那些如今已成尘烟的狼人们也像狼群一样引月嗥叫?如今,整个族群只剩下他一个,有一天,当他要离开这世上时,他要毫不在乎地把躯壳留下?还是设法让自己彻底消失,不留一点痕迹?以狼人来说他还年轻,应该还不需要去考虑身后事,但话说回来,他注定要孤独地走,没有同类能为他送终。他想到人类名著“美丽新世界”中“野人”,心想哪一天他要死去时,他应该会比较想让自己尸骨无存,就当他从来不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他来过这一遭,自己认为值得就够了。思路至此,他很自然地想到苍——唯一真正走入他心中的人类。
  在他死去之前,苍应该早就已经先离开了人世,更在那之前,他们应该已经分散很久很久了。而在苍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古怪、谜样的“人”被他当作知音?
  晒着月亮的狼人懒洋洋地以人形趴在窗框上,任凭思绪化成夜风中的灰狼,奔驰于山谷,在崖边长嗥,滚过草原,攀越雪地,气流梳理光亮的毛皮,月下的影子,始终孤寂。
  
  ☆
  
  快九点时,袭灭天来收拾东西离开公司,有点漫无目的地开车往市郊的方向去。陪伴像是毒瘾,愈有人陪,愈需要人陪,所以不能让自己太习惯。他正这么想着,就像是要跟他作对一样,手机突然响了,听铃声就知道苍打来的。他想防范自己陷入有人陪伴的惯性,可是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可是他被扰乱得很愉快,这是真的。
  “喂?”
  “我刚下课,想找你去走走。”苍口吻平常而自然地说。
  “你在哪里?”
  “其实离你不太远,隔几条街而已。嗯?你还在公司吧?”
  袭灭天来没有说自己已经离开公司甚至快离开市区了,只问:“哪条路?地址?”
  苍告诉了他,果然离他们公司只有四条街远而已。
  “我在大楼门口等你?”
  “大概要十五分钟吧!”
  “好。”苍说。
  于是完全没有任何挣扎与考虑地,袭灭天来把车子掉头开回市区,准备去接他的琴师。他告诉自己,反正迟早有一天是要分离的,所以还在一起相处时,放任一点也不为过吧!
  苍说的地方是离他们公司不太远的一栋金融大楼,那条路上有很多银行、投顾公司之类的。他刚看到苍的时候,觉得眼前一晃,苍穿了件紫灰色的休闲棉质衬衫,颜色跟他的枕头套非常近似,当然也跟之前苍借过他的手帕很相近。
  察觉他瞥来的眼光有点奇怪,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问:“怎么?沾到东西了吗?”
  “没。……快上来。”袭灭天来把目光移回正前方,阻止自己把苍直接想成人形枕头。
  苍从从容容地把古琴放在后座,然后上车。
  “你今天带哪张琴?”袭灭天来问。
  “怒沧琴。”
  “啧,预谋。”
  苍笑出声音:“等会儿去买瓦斯罐吧!我想去一号秘境泡茶。”
  “你当我这是观光旅游团,行程随便你选啦?”
  “要不你决定也可以,我只是提议。”
  袭灭天来沉默了两秒钟,说:“还是去那里吧!”他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开车上,苍周二带他去的凉亭不算的话,坪顶是距离市区最近的秘境。
  他们路上在一家自行车用品店买到了迷你炉用的瓦斯罐,然后就一路往坪顶去。车子停好之后,袭灭天来像上次那样,先把琴桌琴凳搬上去,再回来拿其他东西跟苍一起上去。才一阵子没来,夏季的野草生长得更加茂盛了。
  “这草会割人,跟紧点,别割到手了。”对待自己的琴师──尤其是那双手──十分仔细的狼人走在前面,不忘叮嘱。
  苍没有说什么,维持着半步到一步的距离跟着袭灭天来穿过斜坡爬上去。好不容易上到坪顶,把东西都安顿好,然后终于能席地坐下来好好欣赏月色。
  “今天的月亮很美。”苍仰头望着天空说。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琴声,那天晚上的月亮就是像现在这样。”袭灭天来淡淡说。
  苍转头看他,轻轻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
  苍把目光移回天上的月亮,说:“据说月亮潮汐会影响人们很多很多方面,情绪、灵感,诸如此类。”
  “你有特别感觉么?我猜一定没有。”袭灭天来说,他觉得苍的情绪太稳定了,应该没有那么明显的起起伏伏。
  苍轻轻笑:“没特别留意过。你呢?你自己觉得你受月亮潮汐影响吗?”
  “有。”袭灭天来承认。
  “嗯?”
  “而且很明显。”
  “是吗?”苍说,并不是怀疑,只是一个平静的响应而已。
  袭灭天来没有继续说什么,此时此刻,在圆润的满月下,他很想很想从这人形的躯壳解放出意识中的那匹狼,照理说这样的渴望会让他感到焦躁,但很奇妙的,即使没在弹琴,琴师的陪伴仍然让他的心思安定下来,于是他能够静静地品尝自己的想望。他吹着风,轻轻闭上眼。
  “在想什么?”
  “我想躺下来。”他慢慢睁眼,淡淡说:“躺下来看月亮感觉不一样。”
  于是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来,躺下来观望与坐着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从人眼望去的感觉一定也跟狼眼望去不一样。上一次,在荒地以狼的双眼去看这世界,已经是遥远不可追的往事。忘了确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至少从戒神老者死后,他再也不曾在自家以外的地方解放过狼形。如今想来,与其说是谨慎,或许,他怕的是自己会上瘾,会深深迷恋在月光下让夜风梳理灰狼毛皮的感觉不可自拔。
  “你现在看到的月亮,像什么?”苍淡淡问。
  “月亮就是月亮,只是感觉不同。”袭灭天来说着,目光移到苍紫灰色的眼眸,忽然觉得,苍的眼睛来就像天上的星星,感觉接近只是错觉,他们的距离其实很遥远,很遥远。
  苍看了看他,也要学他那样躺下来,他却伸手拦住了苍。
  “喂!你的手怎么可随便在这种砂石地上乱枕?”袭灭天来瞪眼。
  “没那么严重吧?”苍忍不住笑,然后伸手把他另只手拉开,说:“那你的手借我。”
  袭灭天来心底隐隐一动,还没开口,苍已经躺了下来,头就枕在他上臂靠近肩窝处,柔软的发稍摩擦到他的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痒感觉。苍的肩膀略为碰触到他的身侧,呼吸与脉搏透过体腔的细微振动传递给他,生命的象征,温热、鲜活、没有任何其他事物能够取代的生命。他好想,就这样,把这个活生生的躯体抱入怀中,仅仅是单纯的拥抱。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
  他没有动。
  “真的不一样。”苍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这么说。
  袭灭天来没有吭声,他躯体深处的扰动完全没有反应到他的表象。肩臂承载的重量带来无法形容的充实感,几许温暖、几许柔软、几许满足。忽然想到,赦生那小子搂着雷梦娜那只大狗时,是不是多少就像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不会对其他人这样。”苍忽然说。
  “你是说不会这样欺负别人吗?”
  “对。”
  “还对!”
  苍轻声笑。
  “好像回到小时候,做很多举动都是随心所欲,很直接,很单纯,很自然,也不用顾虑是否会让你感觉不对,我认为你不会觉得怎样,我对你的判断有没有错?”
  “没。”他轻声回答,在他的感觉,确实是苍爱怎样就怎样,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对劲的。他忽然想,莫非正因为他们不是同类,才更是如此?因为不是相同物种,所以反而没有既定的期待与预设。在私的方面,他对人类说实在了解有限,他不曾跟人类如此往来过,所以他也无从比较他与苍的关系是否特别奇妙。但苍呢?在苍的感觉,他们之间究竟像什么?是否苍虽然不知道真相,却直觉感觉到他们的差异,反而更没有一般人与人之间的顾忌与矜持?
  “你呢?你会这样对待其他人吗?”苍淡淡问。
  “不会。”袭灭天来干脆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琴师。”
  苍沉默下来,很久都没有开口。他们就这样躺在砂砾地上,凝望无边无际的夜空,与镶嵌在夜幕顶端的月亮。
  “躺这这里很凉快。”苍说:“我会想睡觉。”
  “不准睡,我告诉你。”
  “我还没弹琴给你听。如果我今天不想弹的话怎么办?”
  “不想弹就算了。”袭灭天来说。
  “真的?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琴师?”
  袭灭天来没有再说什么,他早已开始查觉,苍对他的意义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超越了单单是琴师的身份。固执地想去定义苍之于他到底算什么也许没有意义,因为这世上,也许存在文字语言的分类无法界定的感情。
  “其实我没有不想弹,只是我更想睡而已。”苍说:“我只要躺着,不用几分钟就会睡着了。”
  袭灭天来微微晃了晃被苍枕住的那只手,说:“那起来泡茶吧!我去取水。”
  苍坐起身来,袭灭天来也站起来,沉默地拍掉身上的沙土,然后走过去从背包拿出不锈钢壶,敏捷迅速地离开坪顶。
  
  ☆
  
  袭灭天来回到坪顶时,苍已经坐在琴桌前,除了一壶水,袭灭天来还从车上拿来了另张更轻便、稳固性较低的折迭凳,那是他后来买的,这样他才可以坐在与苍同等水平高度的位置看苍弹琴。他把不锈钢水壶放在接了瓦斯罐的迷你炉头上时,苍说:
  “等等再烧水,先来弹一曲吧!”现在月光正好,晚一点,月亮移位,感觉又会不同了。
  他把折迭凳放在琴桌前方,面对苍坐下。
  “你希望我弹哪首?还是没意见?”苍轻轻抚过琴弦,垂着眼帘如此问道。
  “潇湘水云。”他说。
  苍抬眼望他,眼眸里似乎有什么话语。
  与其说他是想听这首琴曲,也许更贴切的说法是他想看苍弹奏这首琴曲的指法,那些轻轻重重的揉弦,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联想。
  苍淡淡嗯了一声,袭灭天来忽然说:“我至今都还没听你弹过广陵散。”
  “跟你在一起时很难会想到要弹那首。”苍淡淡说。
  “改天好了。”袭灭天来说,他也不觉得此时此刻的气氛合适,也许月色黯淡的晚上,会比较切合“广陵散”的曲意。
  苍低眉垂目不语,这是苍弹琴前培养情绪的简单仪式。然后苍拨揉琴弦,弹奏出朦胧飘渺的“潇湘水云”,暧昧不明的旋律盘回出古琴特有的氛围,很难在记忆中成形,却又不是没留下印象。
  “这首曲子不太平易近人。”结束之后,苍移到旁边地上开始烧水准备泡茶时,淡淡这么说。
  “好像也没有什么真的平易近人的古琴曲。”也跟着移过去的袭灭天来停了一下,说:“你上次跟你同学合奏的那首例外。”
  苍望向他,没有开口。
  “我那天有去。”袭灭天来承认:“去了一下子就走了。”
  “你不喜欢那气氛?”
  “我觉得格格不入。”
  苍淡淡唔了一声,斟酌着说:“所以……你以后应该不会想来古琴交流会?”
  “嗯。”
  “那音乐会呢?”
  “还可以继续尝试吧!”
  苍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还是习惯我们两个人,音乐会虽然有一大堆人在场,就某种意义上,我们等于还是独处,因为周围的人跟我们都不认识,没有关联。”
  “以前,我都是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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