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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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平虽然一时胡涂,但他维护我教忠义,誓死不降蒙古,实是大功一件。”王处一道:“志平过不掩功,小节不免有亏,却是大义凛然,咱们仍当认他为掌教真人。”刘处玄、郝大通等齐声称是。
据历史记载,尹志平继丘处机为全真教掌教,其后相继各任掌教依次为李志常、张志敬、王志坦、祁志诚等,各人事迹与本文无涉,兹不赘述。
丘处机等忙于追询前事,处分善后,周伯通却并没将这一切大事放在心上,只是把那瓶玉蜂蜜浆拿在手中把玩,几次想要揭开瓶塞诱蜂,总是怕招之能来却不能挥之而去,但见他脸上笑咪咪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拿着瓶塞,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这时一名弟子上前禀报,说有五名弟子被玉蜂螯伤,痛痒难当,请师父们设法。郝大通想起当年孙婆婆闯宫赠蜜之事,说道:“这里正好有一瓶玉蜂蜜浆。师叔,请你把蜜浆赐给五个徒孙,让他们分服了吧。”
周伯通双手伸出,掌中空空如也,说道:“不知怎的,忽然找不到啦。”郝大通明明见他适才还拿在手中把弄,怎会突然不见,实是不肯交出,但他身为长辈,却不便用言语挤兑,不由得好生为难。周伯通袍袖一拂,在身上拍了几下,说道:“我没藏起来啊,你可别疑心我小气不给。”原来老顽童贪玩爱耍、不分轻重缓急的脾性,到老不改,心想几个牛鼻子给蜂儿叮了几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这瓶宝贵的蜜浆可不能轻易给人,是以郝大通一开口,他便将蜜浆塞入袖中,顺着衣袖溜下,沿胸至腹,肚子一缩,那瓶子钻入裤子,从裤管中慢慢溜到脚背,轻轻落在脚跟之后,他内功到了这等地步,全身肌肉自然收放自如,将那小瓶送到地下,竟没发出半点声息。
王处一心想:“师叔既然不肯交出,只有待他背人取出玩弄之时,突然上前开口,叫他无法推托。好在他性子甚急,只要大伙儿一走开,他打熬不住,定会立时取出,此时倒是处置逆徒赵志敬要紧,若不是尹志平宁死不屈,我教数十年的清誉,岂不是毁在这逆徒手中?”他想到此处,厉声说道:“郝师弟,治伤之事,稍缓不妨,咱们须得先处决了逆徒赵志敬!”全真五子相交数十年,师兄弟均知王处一正直无私,赵志敬虽是他的首徒,但既犯了叛教大罪,他也决不致徇情回护,各人心想:“这逆徒卖教求荣,戕害同门,决计饶他不得。”
忽听得巨钟底下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周师叔祖,你若救弟子一命,我便把蜜浆还你,否则我一口吃得干干净净,左右也是个死罢了!”周伯通吃了一惊,回过身来,果然那瓶蜜浆已失影踪。原来他正站在巨钟旁边,赵志敬伏在钟下,那小瓶正好落在他眼前,但听得郝大通向周伯通求蜜浆不得,当下从砖头垫高的空隙中伸手取过。他以这瓶小小的蜜浆要挟,企图逃得性命,自知原是妄想,但绝望之中,纵有一线生机,也要挣扎到底。周伯通听他如此说,果然大急,叫道:“喂喂,你千万不可把蜜浆吃了,其它一切,都有商量。”赵志敬道:“那你须答允救我性命。”
丘处机等听了都是一惊,心想这位师叔号称“老顽童”,脾性和常人大异,若是他出口答允,那便不能处置赵志敬了。丘处机急道:“师叔,此人罪大恶极,万不可饶。”周伯通将头贴在地下,向着钟内只叫:“喂喂,千万不可吃了蜜浆!”刘处玄道:“师叔,不必理他!你要蜜浆,并不为难。咱们今日已与龙姑娘释愆解仇,待会可到古墓去求几瓶来。龙姑娘既肯给你第一瓶,自肯再给一瓶!”周伯通摇头道:“未必,未必!”他心想:“你道这瓶蜜浆是她给的?是我妙手空空偷来的。她离藏经阁时匆匆忙忙不及携带,若是再问她要,一来她未必便给,纵然给了,也必让你们拿去当药服了,那里还有我的份儿?”
只听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五六只玉蜂从后院飞进了大殿,只因殿门关着,在长窗上不住碰撞,无法觅路出去。周伯通心念一动,说道:“赵志敬,你拿去的只怕并非玉蜂蜜浆。”赵志敬急道:“是的,是的,为什么不是?”周伯信道:“好,那你将瓶塞拔开,让我闻一闻再说。倘若不是,不用多说废话。”赵志敬急忙拔开瓶塞,道:“你闻呀,难道不是?”周伯通鼻孔深深吸气,道:“唔,唔!好象不是!待我再闻几下。”赵志敬双手紧紧抓住玉瓶,生怕他掀开巨钟,夹手硬夺,口中只道:“你闻这股甜香,你闻这股甜香!”那玉蜂蜜浆芳香无比,瓶塞一开,已是满殿馥郁,周伯通打了个喷嚏,笑道:“我伤风没好,鼻子不大中用!”一面向丘处机等挤眉弄眼。赵志敬也猜到他是在使什么缓兵之计,说道:“你伸手碰不碰铜钟,我便把蜜浆吃个精光。”这时那几只玉蜂已闻到蜜香,转身飞到钟底,周伯通袍袖一挥,喝道:“进去叮他!”那些玉蜂未必便听他的号令,但钟底传出的蜜香越来越浓,果然嗡嗡数声,从钟底的空隙中钻了进去。
只听得赵志敬一声狂叫,跟着当的一响,香气陡盛,显是一只玉蜂已刺了他一针,而他失手打碎了瓶子。周伯通大怒,喝道:“臭贼,怎地瓶子也拿不牢?”待要上前掀开巨钟,后院中剩下的玉蜂闻到蜜香,纷纷涌进,都钻进了钟底。周伯通吃过玉蜂的苦头,倒也不敢走近。但见钻入钟底的玉蜂越来越多,那巨钟之内有很大的空隙?赵志敬身上沾满蜜浆,一举手一摇头都碰到玉蜂,身上已不知给刺了几十百针。众人初时还听到他狂呼惨叫,过了片刻,终于寂然无声,显是中毒过多,已然死了。
周伯通一把抓住刘处玄的衣襟,道:“好,处玄,你去向龙姑娘给我求一瓶蜜浆来吧。”刘处玄眉头深皱,好生为难,他适才只盼周伯通不要贸然答允赵志敬饶了他的性命,以致把话说得满了,其实全真五子以一招“百川汇海”合力打伤小龙女,这伤势未必能愈,那里说得上“释愆解仇”四字?但既给周伯通扭任胸口,只得苦笑道:“师叔放手,处玄去求便是!”于是拍去了衣上灰尘,向后山古墓走去。丘处机等知道他此行甚是危险,倘若小龙女平安无事,那还罢了,若是伤重不治,那不知将有多少全真弟子要死在杨过手里,于是齐声道:“咱们大伙儿一起去。”
那古墓外的林子,自王重阳以来,便不许全真教弟子踏进一步,众人恪遵先师遗训,到了林后而止。丘处机气运丹田,朗声道:“杨小侠,龙姑娘的伤势还不妨事么?这里有九枚治伤的熊胆丸,请来取去。”周伯通低声道:“是啊,是啊!要人家的蜜浆,也得拿些什么来换!”隔了半晌,不听得有人回答。丘处机提气又说了一遍,但林中仍是寂无声息,举目往林中望去,只见阴森森浓荫匝地,头顶枝桠交横,地下荆棘丛生。
七八:终成眷属
刘处玄和郝大通沿着林缘走了一遍,丝毫不见有人穿林走向古墓的痕迹,看来杨过和小龙女并非回到古墓,而是下终南山去了。众人又喜又愁,回到重阳宫中,喜的是杨龙二人远去,愁的却不知小龙女能否能愈,如若不治,全真教实有无穷后患。
那老顽童竟然也是一般的又喜又愁,他发愁自是为了取不到玉蜂蜜浆,喜的却是不必和小龙女会面,以免揭穿他窃蜜之丑。
全真五子虽在终南山上住了数十年,却万万猜想不到杨过和小龙女到了那里。
原来杨龙二人见玉蜂飞舞,群道阵势大乱,于是小龙女指挥玉蜂前后掩护,冲向后院,眼见一座小楼倚山而建,颇占形势,杨过知是重阳宫中要地之一的藏经阁,于是抱着小龙女拾级上楼。两人稍喘得一口气,便听得楼下人声喧哗,已有数十名追到,只是楼梯狭窄,那天罡北斗阵无法展开,谁也不敢抢先出来。
杨过将小龙女放在椅上坐稳,察看周遭情势,见那藏经阁之后是一条深达数十丈的溪涧。那涧虽深,好在并不甚宽,他身边向来携带一条长绳,用以缚在两棵大树之间睡觉,于是将一端缚在藏经阁的柱上,拉着绳子纵身一跃,已荡过涧去,拉直了绳子,将另一端缚在一棵树上,然后施展轻身功夫,从绳上走回。
他走到小龙女身边,柔声说道:“咱们回那里呢?”小龙女道:“你说到那里,我便跟你到那里。”杨过笑道:“这便叫作‘嫁鸡随鸡,嫁犬随犬’吧!”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心中最想到那里呢?”小龙女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向往之色。杨过知他最盼望的便是回到古墓旧居,但如何进入,却是大费踌躇,耳听得楼下人声增剧,看来在此时不能多耽。
他知道小龙女的心思,小龙女也知他心思,柔声道:“我也不一定要回古墓,你不用操心啦。”她嫣然一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杨过心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杨过心道:“这是咱们婚后她第一个心愿,说不定也是她这生最后的一个心愿,我若不能替她做到,那里配做她的丈夫?”双目惘然四顾,听到楼下的喧哗之声,心中更是纷乱,突见西首书架后堆着一只只木箱,心念一动:“有了!”当即抢步过去,只见箱上有铜锁锁着。他伸手一扭,锁扣应手而断,打开箱盖,见箱中放满了图籍。
杨过提起箱子,倒了转来,满箱图籍都堆在地下,见那箱子是樟木所制,箱壁厚达八分,甚是坚固。他跃起身来,伸手到书架顶上一摸,果然铺满油布,那是为防备天雨屋漏,浸湿贵重图书而设。他扯了两块大油布放在箱内,踏着绳索将箱子先送到对涧,然后回来抱了小龙女过去,笑道:“咱们回老家去啦。”小龙女心中甚喜,微笑说道:“你这主意儿真好。”杨过怕她耽心,安慰道:“这把剑无坚不摧,潜流中若有什么山石挡住箱子,一剑便砍个干净。我会走得很快,你在箱子中不会气闷的。”小龙女微笑道:“便只有一点不好?”杨过一怔道:“什么?”小龙女道:“我要有好一会儿见你不着啦。”
说话之间,已到了对涧,杨过想起郭襄尚在那山洞之中,说道:“郭大侠的姑娘我也带来啦?你说怎么办?”小龙女一呆,颤声道:“真的?你带来了郭大侠……郭大侠的姑娘?”杨过见她神色有异,一楞之间,已然会意,知她误会自己带了郭芙来,俯下头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是那个生下只有一个月,还不会斩断人家手臂的女娃儿!”
小龙女羊脂白玉般的脸儿登时羞得通红。深深藏在杨过怀里,不敢抬起头来。
过了一会,小龙女才低声道:“咱们只好把她带到古墓中去啦,在这荒山野地中放着,再过半天便得要了她的小命。”杨过心想在重阳宫中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郭襄在那山洞中性命如何,心下大是惴惴。当下快步走到山洞之前,却不听见啼哭之声,心中更惊,拨开荆棘一看,只见郭襄沉睡正酣,双颊红红的似搽了胭脂一般。小龙女伸手道:“我来抱。”杨过生怕她伤后无力,道:“放在木箱中拉着走好好啦!”于是他用衣带缚着木箱的提手,将郭襄放在箱中,一面扶着小龙女,一面便拖着木箱向前,好似一辆小小的板车。
这时终南山的道人都会在重阳宫中,沿路无人撞见。三人行过一片瓜地,杨过把道人们种的番瓜摘了六七个放在箱中,笑道:“这足够咱们吃七八天的了。”过不多时,已到了溪流之边。杨过抱着小龙女放进木箱,再将郭襄递在她怀里,两人相视一笑,杨过轻轻合上了箱盖,将油布在木箱外密蜜包了两层,然后将箱子放入溪水,深吸一口气,依着昔日出墓的道路,拉着箱子潜了进去。
他自在荒谷的山洪中苦练气功之后,在这小小的溪底潜行自是毫不费力。那溪水钻入地底后忽高忽低,杨过循着水道而行,遇有泥石阻路,木箱不易通行,提剑一削便过。他怕小龙女在箱中气闷,行得极是迅速,不到一柱香时份,已钻出水面,到了通向古墓的地下隧道。
他扯去油布,揭开箱盖,但见小龙女微有晕厥之状,想是重伤之后挨不得辛苦,那郭襄却是大喊大叫,极是精神。原来她吃了一个月豹乳,竟比常儿壮健得多。小龙女微微一笑,低声道:“咱们终于回家啦!”再也支持不住,合上了双目。杨过不再扶她起身,便拉着木箱,回到古墓中的居室。
但见门户桌椅,床帐几席,便和两人离开的那一天一般无异,杨过看着这一间石室,看着这些自己从小使用的对象,心中突然间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似是喜欢,却又带着许多伤感。他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忽觉得手背上一凉,却是一滴水点落在上面,回过头来,只见小龙女扶着椅背而立,眼中泪水缓缓落下。
两人今日结成了眷属,长久来的心愿终于得偿,又回到了旧居,从此和尘世的冤仇、烦恼、愁苦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牵缠纠葛,但两人心中,却都是暗自神伤,愁苦万种。两个人都知道,小龙女受了这般厉害的重伤,既受法王金轮的撞砸,又中了全真五子一招“百川汇海”的合力扑击,她以一个娇弱之躯,如何抵受得住?
虽然两人心中都曾想过千百遍,只要两人得偿心愿,相聚在一起,纵然是立刻死了,也是心甜。然而真的两人成了婚,相聚在一起,却那里又舍得死?
两个人都是这么年轻,都是一生孤苦,从来没享过什么人世间的福气,突然之间完成了毕生最大的心愿,却忽然要生生的分手!
杨过呆半晌,到孙婆婆房中将她的床拆了,搬到寒玉床之旁,铺好被褥,扶着小龙女上床安睡,古墓中积存的食物都已腐败,但一坛坛的玉蜂蜜浆却不会变坏。杨过倒了小半碗蜜浆,用清水调匀,喂着小龙女服了,又喂得郭襄饱饱的,这才自己喝了一碗。
他向着这间石室四周望了一遍,心想:“我须得打起精神,叫她喜欢。我心中悲苦,脸上却不可有丝毫显露。”于是找了两根最粗的腊烛,外面用红布裹了,点在桌上,笑道:“这是咱俩的洞房花烛!”
那两枝红烛一点,石室中登时喜气洋洋。小龙女坐在床上,只见自己身上又是血渍,又是污泥,微笑道:“我这副怪模样,那像个新娘子啊!”她忽然想起一事,道:“过儿,你到林师祖的房中去,把她那口描金箱子拿来。”
杨过虽在古墓中住了几年,但林朝英的居室平时不敢擅自进入,她的遗物更是不敢随便取用,这时听小龙女如此说,于是过去将床头几口箱子中最底下的一口提了过来。那箱子并不甚重,也未加锁,但红底描金,花纹极是雅致。小龙女道:“我听孙婆婆说,这箱中是林师祖的嫁妆。后来她没嫁成,这些物事自然没用的了。”杨过“嗯”了一声,望着这口装饰艳丽的箱子,但觉喜意之中,总是带着一些凄凉。
他将那箱子放在寒玉床上,揭开箱盖,果见里面放着一顶珍珠镶的凤冠,金绣的霞帔,大红缎子的衣裙,因为件件都是最上等的料子,虽然相隔数十年,此时看来仍是灿烂如新。小龙女道:“你取出来,让我瞧瞧。”
杨过把一件件衣衫从箱中取出,衣衫之下是一只珠钿镶嵌的梳装盒子,一只翡翠雕的首饰盒子。梳装盒中的胭脂粉早已干了,香油却还剩着半瓶。那首饰盒一打开,二人眼前都是一亮,但见珠钗、玉,宝石的坠子,没一件不是罕见的珍物。杨龙二人素来少见珠宝,也不知这些饰物到底如何贵重,但见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