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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神雕侠侣(旧版)-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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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志敬凭着峭壁向下张望,只见杨过沿着青草斜坡,堕碌碌的滚进了树丛之中。他可不敢就此跃下,于是另寻路径,绕道到那青草坡上,顺着杨过在草地上压平的一条路线,寻进树丛,只见树林越行越密,到后来竟是遮得不见半点日光。他走出数丈,猛地省起,这是重阳祖师昔年所居的活死人墓,本派向有严规,任谁不得入内一步,但若容杨过就此躲过,却是心有不甘,当下高声叫道:“杨过,杨过,快出来。”
  叫了几声,不闻丝毫回音,他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朦胧中见地下立着一块石碑,低头一看,见碑上刻着四个字道:“外人止步。”赵志敬踌躇半晌,提高嗓子又叫:
  “杨过你这小贼,再不出来,抓住你活活打死。”叫声甫毕,忽闻林中起了一阵嗡嗡异声,接着灰影晃动,一群白色蜂子从树叶间飞出,扑了过来。赵志敬大惊,挥动袍袖要将蜂子驱开,他内力深厚,衣袖上的劲道原自不小,但挥了数挥,蜂群突分为二,一群正面扑来,另一群却从后攻至。赵志敬更是心惊。不敢丝毫怠慢,双袖飞舞,护住全身。那知这群玉蜂似通灵性,数扑不入,二群又分为四群,东南西北四面进攻。赵志敬不敢再行抵御,双袖挥动掩住头脸,急忙转身奔出。
  那群玉蜂嗡嗡追来,飞得虽不甚速,却是死缠不退。赵志敬逃向东,玉蜂追向东,他逃向西,玉蜂追向西。他衣袖舞得微一缓慢,两只蜂子猛地从空隙中钻了进去,在他右颊上各螯了一针。赵志敬剧痛难当,袖法更加乱了。心想:“今日我命休矣!”只道群蜂要拥而上,那知玉蜂一螯即足,不肯多费力气,见蜂毒发作,他痛得在林边草坡上滚来滚去,随即收队回林。
  且说杨过摔在山坡,晕去了滚进树林,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身上刺痛,一疼睁开眼来,只见无数白色蜂子在身周飞舞来去,耳中听到的尽是嗡嗡之声。他这一日受尽了苦楚,究竟年纪幼小,终于再也难以撑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真是幻,终于又晕了过去。
  又过了良久良久,忽觉口中有一股冰凉清香的甜浆,缓缓灌入咽喉,他昏昏沉沉的吞入肚内,但觉说不出的受用,微微睁眼,忽见一张生满鸡皮疙瘩的丑脸,正向自己怒目而视。杨过一惊,险险又要昏去。那丑脸人伸出左手,捏住他的下颚,右手拿着一只杯子,又将甜浆灌在他口里。须知这是玉蜂所酿的蜂蜜,能治百毒,若治玉蜂本身所螯之毒,更是灵验无比。
  杨过但感身上痛楚登减,知那丑人并无恶意,微微一笑,表示谢意。那丑脸人也是一笑。岂知她不笑倒也罢了,这一笑牵动脸上肌肉,更是奇丑难言,杨过心头一惊,只是觉得她奇丑之下,却含仁慈温柔之意,比之终南山群道的飘逸潇洒中蕴有冷峭,却令他温暖得多,于是说道:“婆婆,别让师父来捉我去。”
  那丑脸老妇听他称自己为婆婆,心中甚喜,道:“孩子,你师父是谁?”杨过好久没听到这种温和关切的声音,他情感本来极易激动。胸间一热,也不回答她的问话,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那老妇轻轻握住他手,也不出言劝慰,让他哭个痛快。只是脸含微笑,侧头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慈和爱怜之色。
  那丑脸老妇待他哭了一阵,柔声道:“你好些了吗?”那知杨过最是吃软不吹硬的性儿,别人欺他辱他,他决不能在人前流半点泪水,此时听那老妇语音温柔关切,心中一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那老妇拿手帕给他拭泪,安慰道:“乖孩子,别哭别哭,过一会身上就不痛啦。”她越是劝慰,杨过越是哭得伤心,倒教那老妇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帷幕外一个娇媚的声音说道:“孙婆婆,你怎么把人家孩子欺侮成这个样子?”
  杨过抬起头来,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出一个少女来。那少女披着轻纱般的白衣,风致绰约,二十岁不到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异常,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隐隐透着异气,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位仙女。杨过脸上一红,立时收声,低垂了头甚感羞愧,但随即用眼角偷看那少女,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忙又低下头来。
  孙婆婆笑道:“我没法子啦,还是你来劝劝他吧。”那少女走近床边,看他头上被玉蜂螯刺的伤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角,瞧他是否发烧。杨过的额头与他掌心一碰到,不由得机伶伶打个冷战。原来她掌寒冷异常,竟似冰雪一般。那少女道:“没甚么。你已喝了玉蜂浆,半天就好。孩子,你叫甚么名字?”
  杨过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对,心中忽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之感,只觉这少女美极艳极,但神色之间,冷冰冰的不透半点心事,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竟不自禁的感到恐怖:“这女子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道仙女?”虽听她语音娇柔婉转,但语气之中,似乎也没丝毫暖意,一时呆住了竟不敢回答。孙婆婆笑道:“这位龙姊姊是此间主人,她问你甚么,你都回答好啦!”
  原来这美貌的白衣少女,正是活死人墓的主人小龙女,那孙婆婆是服侍她师父的女仆,自她师父逝世,两人在墓中相依为命。这日听到玉蜂的声音,知道有人闯进墓地外林,孙婆婆出去一看,见杨过已中毒挥倒,当下将他救了转来。依这墓中规矩,任谁外人都不能闯入半步,男子进来更是犯了大忌。只是杨过年幻,又见他遍体伤痕,孙婆婆虽然相貌凶恶奇丑,心地却极慈祥,是以破例相救。
  杨过翻身坐起,跃下地来,向孙婆婆和小龙女都磕了一个头,说道:“弟子杨过,拜见婆婆,拜见龙姑姑。”孙婆婆眉花眼笑,连忙扶起,道:“啊,你叫杨过,不用行礼。”她在墓中住了几十年,从不与外人接触,此时见杨过人品俊秀,聪明伶俐,心中说不出的喜爱。小龙女却只点了点头,自行坐在床边的一张椅上。孙婆婆道:“你怎会到这里来?怎生受了伤?那一个歹人将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啊?”她口中问着,却不等他答复,出去拿了好些点心糕饼,不断劝他吃。
  杨过吃了几口糕点,于是把自己的身世遭遇,从头至尾的一一说了。他口齿伶俐,说来本已娓娓动听,加之新遭折辱,言语之中更是心情激动。孙婆婆不住叹息,时时插一句评语,竟然句句护着杨过,一会说黄蓉偏袒女儿,一会又斥责赵志敬心胸狭隘,欺侮孩子。小龙女却不动声色,悠悠闲闲的坐着,只在听杨过说到李莫愁之时,与孙婆婆对望了数眼。
  孙婆婆听杨过说罢,伸臂将他搂在怀里。连说:“我这苦命的孩子。”小龙女缓缓站起身来,道:“他的伤不碍事,孙婆婆,你送他出去吧!”
  孙婆婆和杨过都是一怔,杨过大声嚷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孙婆婆道:
  “姑娘,这孩子若是回到重阳宫中,他师父定要难为他。”小龙女道:“你送他回去,跟他师父说起,教他别难为孩子。”孙婆婆道:“唉,旁人教门中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小龙女道:“你送一瓶王蜂蜜浆去,再跟他说,那老道不能不依。”她言语虽然斯文,但自有一种威严之意,教人难以违抗。孙婆婆叹了口气,知道小龙女自来执拗,多说也是无用,双眼望着杨过,甚有怜惜之意。
  杨过霍地站起,向二人作了一揖,道:“多谢婆婆和姑姑医伤,我走啦!”孙婆婆道:“你到那里去?”杨过呆了一呆,道:“天下这么大,到处都好去。”但在他心中,实不知该到何处才是,眼光之中,不自禁的露出凄然之色。小龙女道:“小兄弟,非是我不肯留你过宿,实是此处向有严规,不容旁人入来,请勿见怪。”杨过昂然道:“姑姑说那里话来?咱们后会有期了。”他虽满口学的大人口吻,但声音稚嫩,孙婆婆听来又是可笑又是可怜,见他眼中泪珠莹然,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将下来,又劝道:“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就让他明儿一早再去吧。”小龙女一件事一决定,任谁劝说都不能听,微微摇头,道:“婆婆,你难道忘了师父当年的门规?”孙婆婆无法再说,站起身来,低声向杨过道:“来,孩子,我送你一件物事玩儿。”杨过伸手背在眼上一抹,低头向门外奔了出去,叫道:“我不要,也不用你送我回去。”
  刚走到门口,忽然外面传进一个声音,是有人朗声叫道:“全真门下弟子尹志平奉师命拜见龙姑娘。”这声音显是在墓外林中发出,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孙婆婆拉住杨过,道:“外面有人找你来啦,且别出去。”杨过脸色苍白,又惊又怒,身子剧烈发颤。小龙女道:“孙婆婆,你跟他们说去吧。”孙婆婆微微一沉吟,道:“也好。”她转向杨过道:“你暂且留在这儿,待我去跟他们说个明白。”那知杨过骨气极硬,道:“婆婆,你不用管我。一身作事一身当,我既失手打死了人,让他们杀我抵命便了。”说着大踏步走出门去。
  孙婆婆叹道:“这孩子,这般倔强的性儿。急忙跟出,原来此时他们正在活死人墓的中心。此墓虽然号称坟墓,其实是一座极为宽敞宏大的地下居室,当年王重阳练武修功,都在此处。王重阳草创之时,一切布置力求简朴,到后来他的旧侣居入,大加整顿,变得既是雅致华美,又是奇幻百端,若无孙婆婆引导,杨过绕来绕去走上一晚,也未必能走出墓门。当下孙婆婆牵着杨过之手,片刻间穿过丛林,来到林前空地,月光下只见六七名道人一挑站着,另有四名伙工道人,抬着身受重伤的赵志敬与净光。那些道人见到杨过,轻声低语,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几步。杨过挣脱孙婆婆的手,走上前去,大声道:“我在这里,要杀要剐,全凭你们就是。”
  那些道人想不到他小小一个孩儿,居然这般刚硬,都颇出意料之外。人群中一个道人走了出来,伸手抓住杨过,拖了过去。杨过冷笑道:“我又不逃,你急甚么?”那道人是赵志敬的大弟子,眼见师父为了杨过身受玉蜂一螯,痛得死去活来,性命是否能保,尚在未知之天。他自幼受赵志敬抚养教诲,对他敬爱有如亲生之父,心里自然对杨过痛恨万分,听他出言冲撞,顺手就是一拳,打在他的头上。
  孙婆婆本欲与群道好言相劝,见杨过被人强行拖去,心中本已大为不忍,突然见他被殴,这怒火那里还按得下?立时大踏步上前,衣袖一抖,拂在拉住杨过的那道人手上。那人只觉手腕上热辣辣的一阵剧痛,犹似被铁鞭击中一般,不由得松手放开杨过,待要喝问,孙婆婆左手已将杨过抱起,转身而行。
  这挥袖夺人看似缓慢,实则迅捷已极,群道只呆了一呆,孙婆婆已行在丈许之外。三名道人怒喝:“放下人来!”一齐抢上。孙婆婆回头冷笑,道:“你们要怎地?”尹志平识得大体,知道活死人墓中的人物与师门渊源极深,不敢轻易得罪,先行喝止各人:“大家散开,不得在前辈面前无礼。”这才上前,稽首行礼,道:“弟子尹志平拜见前辈。”
  孙婆婆道:“干甚么?”尹志平道:“这孩子是我全真教的弟子,请前辈赐还。”孙婆婆双眉一扬,厉声道:“你们当我之面,已将他这般毒打,待得拉回道观之中,更不知要如何折磨他。要我放回,万万不能。”
  尹志平忍气道:“这孩子顽劣无比,欺师灭祖,无法无天。武林中人讲究的是敬重师长,敝教责罚于他,想来也是该的。”孙婆婆怒道:“甚么欺师灭祖,全是一面之词。”
  她指着躺在担架中的净光道:“孩子跟这胖道士比武,是你们全真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本来不肯比,被你们硬逼着下场。既然动手,自然有输有嬴,这胖道人自己不中用,又怪得谁了?”她相貌本来丑陋,这时心中动怒,紫胀了脸皮,更是怕人。说话之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多个道士,站在尹志平身后,窃窃私议,不知这个丑老婆子是谁。
  尹志平心想,打伤净光之事,原也怪不得杨过,但在外人面前,不能自堕威风,说道:“此事是非曲直,咱们自当禀明掌教祖师,任祖师爷裁断。请老前辈将这孩子交下吧。”孙婆婆冷笑道:“全真教自王重阳以下,向来就没一个好人,若非如此,咱们住得这般近,干么从来不相往来?”尹志平心道:“这是你不跟咱们往来,难道是咱们故意不睬你了?”但口上却不跟她辩驳,只说:“请老前辈成全,敝教若有得罪之处,当禀明掌教祖师,再行登门谢罪。”
  此时杨过搂着孙婆婆的头颈,在他耳边低声道:“这道人鬼计很多,婆婆你别上他的当。”孙婆婆见杨过跟自己亲热,极是高兴,当下心意已决:“说甚么也不能让他们将孩子抢去。”于是高声叫道:“你要带孩子去,想怎么对付他?”尹志平一怔,道:“弟子与这孩子的亡父有同门之谊,决不能难为亡友的孤儿,老前辈大可放心。”孙婆婆摇头道:“老婆子素来不爱跟外人多说话,少陪啦。”说着拔步走向树林。
  赵志敬被人抬着,给玉蜂螯伤之处麻痒难当,但心中却极明白,听尹志平与孙婆婆斗口,久久不决,不禁愈听愈怒,突然间一跃而起,纵到孙婆婆跟前,喝道:“这是我的弟子爱打爱骂,全凭于我。不许师父管弟子,武林中可有这等规矩?”孙婆婆见他的脑袋肿得比平时几乎大了一倍,又听了他的说话,知道就是杨过的师父,一时之间倒无言语答他,只得强词夺理:“我偏不许你管教,那便怎么?”赵志敬喝道:“这孩子是你甚么人?
  你凭甚么来横加插手?”
  孙婆婆一怔,大声道:“他早已不是你全真教的门人啦。这孩子已改拜我家小龙女姑娘为师,他好与不好,天下只有小龙女一个人管得着,你们乘早别来多管闲事。”此言一出,群道一齐大哗。
  原来按照武林规矩,若未得本师允可,决不能允拜别人为师,否则即为重中叛逆,招致武林同道不齿,踪然另遇之明师本领较本师高出十倍,亦不能见异思迁,任意往高枝走。昔年郭靖拜江南七怪为师后,再跟洪七公学艺,始终不称“师父”,直至后来柯镇恶等正式允可,方与洪七公定师徒名分。此时孙婆婆被赵志敬抢白无言可对,她又从来不与武林人交往那知道这些规矩,当下信口开河,却不知犯了大忌。全真诸道中本来倒有半数怜惜杨过,一听她胆敢公然反出师门,那是全真教创教以来从所未有之事,无不大为恼怒。
  赵志敬伤处一时剧痛,一时奇痒,本已难以忍耐,只觉拼了一死,反而爽快,咬牙问杨过道:“杨过,此事当真。”杨过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他见孙婆婆为了护着自己与师父争吵,不论她说甚么都要应承,于是大声叫道:“臭道士,你这般打我,为甚么还认你为师?不错,我拜了孙婆婆为师,又拜了龙姑姑为师啦。”
  赵志敬气得胸口几欲炸裂,飞身而起,双手往他身上抓去。孙婆婆骂道:“好杂毛,你作死么?”右臂格出,与赵志敬手腕一碰,那赵志敬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若论武功造诣,犹在尹志平之上,虽然身受重伤,出势仍是极为猛烈。二人手臂一交,各自倒退了两步。孙婆婆呸了一声,道:“好杂毛,倒非无能之辈。”赵志敬一抓不中,二抓又出。这次孙婆婆不敢再小觑于他,侧身避过,裙里腿无影无踪的忽地飞出。赵志敬听到风声,待要躲避,被玉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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