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策作者:燕赵公子-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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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清几乎想要笑出声,他父亲如果知道皇帝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会不会后悔呢?他父亲如果知道他会为了明远而了无生意,会不会难过呢?
他父亲如果知道他要死在这个冷冰冰的秀鸾宫,会不会偶尔,想起他这个从小没了爹的儿子?
苏容清这一刻难过之极。
他用颤抖的双手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道:“皇上,容清求你件事。”
穆琛低声道:“你说罢,能答应的,朕绝对不会食言。”
苏容清抬头看着穆琛,如果不是瘦成这样,他其实长得还是很好看,他道:“皇上,等我死了,您给我抬抬位份,也扶照一下我家里吧。”
穆琛叹口气,问他:“你这是何苦。”
苏容清笑笑,他眼睛还很红,脸色苍白,已经是强弩之末:“父亲到底养育我这么些年,如今我也没几日,等我闭上眼,也就当还了他恩情,算是尽了孝,到时候我还能去阎王面前求一求,给我和明远投生到一块去。”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求人,穆琛沉默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放心,朕答应你,等你百年之后,会有明远与你合葬一处。”
“好,好,容清谢过皇上,”苏容清说完,咳嗽两声,好半天才说,“容清在这宫里,也没个朋友,其他人的事,我是不清楚,但谢燕其的事,我是知道的,我看到过慈寿宫的人来找他,他跟谢遥关系一向都不好,闹这一些事,不过是慈寿宫的授意,再多的,我便不清楚了。”
穆琛点点头,刚想说什么,便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知道,这是李明来了。
“进来。”穆琛扬声道。
沈奚靖突然十分紧张,他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万一苏容清看错了怎么办,万一……沈奚靖脑子里胡思乱想,这边李明已经请过安,正想上前给苏容清诊脉。
穆琛一挥衣袖,道:“去给嘉淑人请脉。”
李明在太医院多年,最是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得了穆琛的令,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到沈奚靖身边,道:“给嘉主子请脉了。”
沈奚靖木然地把手伸给他,李明伸出手指轻轻搭在沈奚靖手腕处,穆琛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体,紧紧盯着他们。
屋里安静极了,就连苏容清,也不再言语,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黎明脸上突然扬起愉悦的笑容,他直接冲穆琛与沈奚靖跪了下来,道:“恭喜皇上,恭喜嘉主子,是喜脉。”
【卷三:复相思】
75、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到双璧宫的;沈奚靖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当他终于回到卧房里时;便被穆琛一把拉进怀里。
穆琛把头埋进他的肩膀里,他几乎以为穆琛在哭。
他当了十年皇帝;一直到二十岁,才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沈奚靖能理解他为何这样高兴。
他们这样平静地相拥很久,久到沈奚靖心里;也开始洋溢起难以抑制的喜悦。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终于不再孤身一人,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有新的血脉至亲;他的儿子。
是的;他的儿子。
想到这里,沈奚靖心里便好像涌起层层波浪,那波浪带着甜味,滋润着他的心。
穆琛终于松开了沈奚靖,他抬起头,盯着沈奚靖看。
“奚靖,你高兴吗?”穆琛问
沈奚靖刚想答很高兴,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他腹中的骨肉,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他也是穆琛的孩子,更是睿帝穆琛的皇长子。
一瞬间,恐惧包围住沈奚靖,他想要逃离穆琛温暖的胸膛,不停往后退去。
这个孩子来的时间并不对,穆琛还未亲政,此刻正是内忧外患之时。
穆琛,愿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呢?
想到这里,沈奚靖的脸,刷得白了。
他的反应实在太大,穆琛马上便看出沈奚靖的慌乱不安,他把沈奚靖扶到床边坐好,帮他倒了杯热水,这才回身坐到沈奚靖身边,轻轻环住他。
“奚靖,你怕什么?我们有了孩子,你不高兴吗?”穆琛轻声问。
沈奚靖低下头,轻声道:“我自然很高兴,可,如今局势不稳,这孩子,皇上您……”
他知道他心里想的那些都不能放明面上讲,可他还是想问问,穆琛能给他一句准话,他也能安心。
穆琛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出声,他用右手找到沈奚靖的小肚子,轻轻贴了上去。
“奚靖,我二十岁才有第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他,他将会是我的皇长子,会是我们其他孩子的好哥哥,你说是不是?”穆琛的声音里都带着笑,话语里带着想往,沈奚靖不由自主安定下来,伸手握住穆琛放在他肚子上的手。
“他一定会是个好哥哥。”沈奚靖缓缓说道。
穆琛实在太会说话,每一次,他都会被穆琛带着走,此刻他已经开始幻想,将来孩子们环绕膝下的场景,年纪最大的哥哥会带着弟弟们读书嬉戏,他和穆琛会坐在一旁,带着笑看着他们。
沈奚靖突然心头一震,什么时候,他想的家里,也有了穆琛的身影。
那身影那么清晰,那么鲜活,仿佛他原本想的家,就应该有穆琛的存在。
沈奚靖胡思乱想着,穆琛又道:“现在宫里我总是不放心,原本安排宋瑞盯着路松言,苏容清盯着谢燕其,但苏劲成坏了朕的打算,如今苏容清已经病成这样,谢燕其那边便更没人盯着,谢家打的好打算,以为攀上柳家,便能博得世家之列吗?笑话。他们也不想想,这个时候,柳华然敢给谁家爵位?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这话题转换的太快了,沈奚靖的心思不由自主跟着穆琛跑了起来。
“在皇上到秀鸾宫之前,苏容清也只暗示我谢燕其是那位的人,后来皇上去了,允了他事情,他也便承认,原本我猜不透太帝君这一番动作到底有何深意,可苏容清最后求皇上那几句倒是点醒我,他莫非是想让皇上与苏家心生嫌隙?”沈奚靖试探性地问穆琛。
穆琛催他把水喝完,才点点头道:“本来苏劲成是朕的人,便是明面上的事,他想让我们心生嫌隙,这法子也太差了些,他低估了苏容清的承受能力,也并没有想过苏容清与明远到底感情如何,我从先便同他在宫里一同生活,如今,他也黔驴技穷了。”
沈奚靖虽然在宫里十年,但这个时候,柳华然已经是太帝君了,他从来没见过柳华然特别聪明睿智的样子,他只是觉得他城府很深,做事情总让人猜不透。
但穆琛不一样,他清楚地知道柳华然的意图,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所以总能提前看透这一切:“他现在已经病急乱投医,做事情乱了章法,水准可差得远了。”
这一点,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亲政在即,八月之后的朝臣格局还是未知,早朝时,皇上从来都是冷着脸不多说一句话,年节宫宴时,他又总是笑眯眯,大臣们摸不透主子脾气,心里也跟着打鼓。
但沈奚靖看来,最紧张的,莫过柳家为首的几家世家,他们代天掌权多年,私底下的事情做过不少,就怕到时候穆琛黑下脸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在这种紧要关头,虽然穆琛很忙,但沈奚靖却从来不见他慌乱。
他似乎已经笃定,亲政之事一定会成,自乱阵脚的事,是断然不会做的。
其实在沈奚靖看来,许多世家已经屹立百年不倒,根本不用担心皇帝会对他们做些什么,柳华然虽然在皇帝年幼时曾经在宫里呼风唤雨,但也到底是他推举皇上即位,皇上断然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他不明白,柳华然为何害怕穆琛亲政,在宫里百般做些细碎手脚。
这事,穆琛或许心里清楚,但他从来没跟人讲过,沈奚靖也不会问。
两个人正说得起劲,不料外面突然传来蒋行水的声音:“皇上,主子,李太医正到。”
“进来吧。”穆琛说。
沈奚靖看了穆琛一眼,站起身坐到桌子旁边,穆琛没说什么,自顾走到他身后站好。
李明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穆琛帮沈奚靖抚着耳边的碎发。
他赶紧低下头,给二位主子请了安,穆琛道:“刚在秀鸾宫有些匆忙,你这次仔细看看,嘉淑人身体到底如何。”
李明赶紧应了,凑到沈奚靖边上,认真把脉。
穆琛就站在那里,紧紧盯着他。
李明额头开始冒汗,过了许久,才终于收手道:“回皇上,嘉淑人话,嘉淑人幼年时身体有些亏损,但近几年身体倒也强健,如今有了孕,倒可以好好补补,是能补回来的。这事老臣定会亲自督办。”
穆琛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沈奚靖问:“孩子,孩子如何?”
李明脸上扬起笑来,道:“嘉淑人不用担心,小皇子很好,算算也刚月余,大抵来年三月,主子们便能抱到他了。”
听到这话,穆琛高兴了,他脸上笑容挂了没多久,便又消了下去:“过几日会有双璧宫的人请你来给嘉淑人看诊,嘉淑人也必然得了风寒,你切记用最好的药,调理嘉淑人的身体,以后御膳房的送过来的膳食,也记得叫你药童亲自查一遍,双璧宫要是出半点差错,你神医的牌匾自己砸了吧。”
穆琛这意思,是不让与别人说沈奚靖怀孕的事情。
李明心里明镜一般,这一位最金贵,大人小孩一个都不能有事,他赶紧与穆琛应了,保证一定亲自督办,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沈奚靖的消息,这才被穆琛赶了出去。
实际上,穆琛不让说沈奚靖怀孕的事,沈奚靖心里倒很高兴。
他刚才是昏了头,还想着穆琛不要孩子,现在才明白这个皇长子,对皇上到底多重要。
穆琛幼年即位,十八岁才开始采选,眼看便要束冠,却还未有皇嗣,就只这一条,许多大臣心里便会摇摆不定。
皇家并不仅仅只剩下他一个人,康亲王唯一的世子穆珏文武兼修,凛亲王的三位公子也都随凛亲王戍边多年,这几位皇亲都是大梁穆家的栋梁之才。
一旦穆琛不能有皇嗣,那么这几位无论谁代替他,都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时候,穆琛的宫侍有了皇嗣,是对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们最好的信号。
如果沈奚靖是穆琛,他一定会欢天喜地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宫侍有了皇子,这样一来,局势便会明朗许多。
但是穆琛没有这样做,他反而不让任何人知道沈奚靖怀孕这件事。
沈奚靖心里隐约明白穆琛到底为何这样做,但他怎么也无法肯定:“皇上,为什么不说呢?这样,你轻松得多。”
穆琛笑笑,弯腰抱住沈奚靖,在他耳边说:“我爹死后,我就懂得,想要珍惜的人,一定要早早珍惜,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阻碍的借口,我们的孩子,不仅仅流着我的血,也流着你的血,虽然他到底要姓穆,但他也是你们沈家的后人是不是?我会好好珍惜他,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你也一样对不对?”
这算是穆琛对沈奚靖说得最煽情的话了,沈奚靖点点头,他红了眼睛,几乎想要流出泪来。
可是他没有,眼泪并不能表达一切,他心里明白,这就够了。
穆琛见他要哭不哭的样子,笑笑,温声说:“这可是个高兴日子,你现在有了孩子,可不要再满宫里跑了,老实给我呆在双璧宫,我会派人守着这里,你且安心养着。”
沈奚靖点点头,低声回他:“好,我会老实的,哪里都不去。”
两日之后,六月初八。
从六品淑人苏容清病逝于秀鸾宫,卒年十七。睿帝穆琛感念其聪慧贤德,特赐号荣,追封为荣侍人。
同日,睿帝穆琛封四安总督为怀荣伯爵位,世袭罔替。
景泰之乱十年之后,大梁世家格局,第一次发生变化。
以苏劲成为首的苏家终于开始登上世家之列,此时距离穆琛亲政,还有月余。
而年少早逝的荣侍人,在承天寺停灵四十九天之后,葬入睿帝刚修成的茂陵西墓。
76、
六月十日;吏部员外郎贺峰上书;要求废除翰林院。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梁历二百九十七年;翰林院自高祖五年建成,时至今日;已经屹立二百九十二年,从未有一人;敢于直接弹劾翰林院。
翰林院之于大梁,已经成为不可替代的政院;也是大梁最特殊的政院。
翰林院院长是为正一品重臣,大多数院长也都兼任太傅,穆琛的太傅南宫泊;也同样是翰林院院长。
可以说;翰林院院长,不仅仅是天下学子朝臣的老师,也是皇帝的帝师,每一任的翰林院院长都才学甚高,德行出众,堪称天下学子表率,虽然南宫泊出自南宫家,但他的言行,无愧于天子帝师之职。
除院长之外,其他翰林院教授,多为致仕之朝臣,教授只位列从五品,且多半都是一等进士出身,其言行做派皆为世人所敬仰,清廉刚正,博学多识。
大梁不凡才高八斗之年少者,这些未及束冠的学子们一旦考取进士,便要在翰林院修学至束冠之后,才得以为官四方,即便是已经束冠的进士,也要在翰林院潜心修学两月,才可上任。
在大梁开国之初,翰林院这一制度,确实给刚刚遭受战乱的国家培养了一批有志之臣,然则岁月变迁,如今虽历景泰之乱,但世间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大梁繁荣富足,翰林院两月官学,不仅没有达到约束官员之要务,却让许多“志同道合”之流合成一道。
吏部员外郎贺峰云,今上年少聪慧,却未及亲政之事,并不能见官场之黑暗,下臣罔顾百姓之疾苦,奢华私享,上臣则私相授受,以虚假之言蒙蔽圣听,长则以往,必造成官官相护之世道,国将不国。
这一道奏折通过层层官吏,最后终于放到穆琛的御案之上。
这一道奏折,左右相与六部尚书,没有一个敢于做出批注。
时值苏容清新丧,穆琛以心伤难愈之由,示意左右相呈报柳太帝君定夺。
柳华然同样没有给予任何批复。
六月十一日,翰林院除院长南宫泊照常给皇帝授课之外,其余六人皆以年事已高之名,请辞翰林院教授之职。
翰林院教授门下弟子众多,在位朝臣之中,几乎有半数都以弟子相称,六月十二,朝廷依然没有下达旨意,六月十三,相继有官员罢朝,当日早朝缺席半数。
同日,沙罗河沿岸广湖暴雨,冲毁农田房屋无数,富庶的广湖,一夜之间,成为汪洋。
六月十四,穆琛首次下发圣旨,拨银三百万两,用以赈灾。
对于此道圣旨,柳华然只道皇帝仁慈,并未说其他之语。
六月十五,左右相同日批复,遣工部员外郎李耀与从二品□将军宋久坤前往广湖督导政务。
一时间,整个大梁风雨飘摇。
苏容清过世之后,沈奚靖虽然与他从来都不亲睦,但心里到底也有些难过。
他才十七岁,还未束冠,年纪轻轻去世,也算是早殇。
但他这几日也没空想这些,他肚子里这个开始有些闹腾了。
说实在的,在刚刚知道的时候,穆琛还说这孩子乖,也不折腾亲爹,说了话还没两日,沈奚靖就开始有些厌食,看见什么都不想吃,看见什么都闹心。
穆琛认识他这么久,除了在东配殿他闹得太过分,还从来没见沈奚靖发过脾气。
这几日倒好,他千方百计偷偷去看他,但沈奚靖却从来不给好脸色。
穆琛知道他辛苦,所以总是陪着笑脸,倒也让沈奚靖能看到这个少年天子的另一面。
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