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红鲱鱼-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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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会澄清。我最好现在就做,否则他们会认为我又隐瞒了其他事情。”
“是的,”温西说,“我也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勋爵一点时间也没耽误,他直接驱车赶回科尔库布里郡,赶在麦克弗森巡官开车之前找到了他。
第十三章
彼得·温西勋爵
“你好—好—好啊!”温西喊,“你要去哪里啊?我给你带来一些好消息。”
巡官将车熄了火,诚挚地向温西问好。
“啊,”他说,“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我们到警察局里去?”
警官立刻将他的时间表拿了出来,勋爵慷慨地大声拍手喝彩。“而且,”他说,“我还可以帮你填补一两处空白。”
温西打开话匣子,巡官舔舔嘴唇坐下来。
“是的,”后者说,“现在就像日光一样清楚明了了。可怜的法伦——他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真遗憾,我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极有可能已经跑出国了。”
“跑出国或者跑出这个世界。”温西纠正。
“是的,确实是这样。他说他要先解决坎贝尔,再解决自己。他们总是说了不做,但有时候也会言行一致。”
“是的。”温西赞同。
“我想,”麦克弗森继续说道,“派出一个小分队在克里镇山间搜寻是不会错的。你还记得一两年前的那件悲伤往事吗?一位可怜的妇女掉进了一个旧铅矿。悲剧很有可能重演。如果这个可怜的人陈尸那里而我们却没有发现,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是的,你知道,阁下,我想这应该也是法伦夫人所担心的事情,尽管她没有这样说。”
“我绝对同意,”温西说,“我想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亡,但是她不敢说,因为她怀疑他就是凶手。你最好立刻就让你的警犬出发,巡官,然后我们也要去寻找那把大扳手。”
“这里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麦克弗森说,“我怀疑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做调查。”
“打起精神,”温西说,“我们的搜索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不是吗?”
“是的,”警官谨慎地回答,“但我还不敢太过乐观,还没有十拿九稳。不能放弃对那些嫌疑人的监视,至少目前还不能。”
小海伦准确描述了坎贝尔和两座车里的人发生争吵的地点,因此没有必要再带她去现场了。“我们自己去会更自在而且还可以保密。”麦克弗森说道,然后满足地坐进温西那个巨大的戴姆勒汽车前座。六七分钟之后,他们就到达了那个弯道。温西先放下警官,将车停在不妨碍他人通行的地方,然后加入搜索当中。
根据小海伦的描述,她就趴在塌陷的墙下,通向门城的大路左手边。温西和警官分别从S形路段的两端开始,一边互相接近,一边搜寻墙体几码之内的范围。这可真是一个累断腰的活,因为那里的草长得十分高,匍匐在地摸索前进一段时间之后,温西摆了一个好像坐在门口的老人的姿势,还苦中作乐地为自己作了首诗。
我有一个计划要安排,
想要找到一把大扳手,
手里拿着不寻常的大磁铁,
我要用它来换取六便士。
或者训练一对威风凛凛的猎犬,
让它们像追击野兔一样闻风而动,
还有其他的什么,什么,什么——犬,
还有其他的什么,什么,什么——兔。
他停下来,挺了挺背。
“不是特别生动,”他吟诵道,“我想,如果是希思·罗宾逊〔1〕的话……
或者购买半吨打火石,
把它们扔进黑暗中,
它们在空中闪闪发光,
遥远的天边也能看到点点星火。
我应该带着本特,这可真是个艰苦活,简直有损人的尊严。除非有人像拿破仑军队的士兵那样善于匍匐行军……喂!喂!喂!”
他的手杖——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的手杖——即使开车也不例外,如果发生意外还可以倚赖它蹒跚几步——碰撞到了某个东西,并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弯下腰,瞪大眼睛,然后发出惊喜的欢呼。
巡官狂奔过来。
“在这里。”温西说着不自觉地骄傲起来。
这是个大号迪克·金扳手,因为露水打湿而稍微有点锈迹,静静地躺在离墙不远的地方。
“你没碰到它吧?”巡官担忧地问。
“你把我当成新手吗?”温西反驳道,一副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样子。
麦克弗森蹲下来,拿出一枚卷尺,严肃而认真地测量了扳手与墙面的距离。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墙面看向大路,拿出笔记本,仔细地画下了这个位置的平面图。之后,他拿出一把大折刀,把它插在墙壁石堆中,这样可以获得更准确的位置。办完这些例行手续之后,他拿出一方白色的大手帕,小心翼翼地提起扳手,温柔地把它包裹起来。
“你知道,这上面或许有指纹。”他说。
“是的,或许。”温西赞同,不自觉地也用了这里的土话。
“然后只要我们拿到法伦的指纹,进行对比——不过现在怎么能拿到呢?”
“剃刀,”温西回答,“调色刀、画框、水壶……他画室中的任何东西——画室一般没人打扫。我想那场骚动发生在路的另一边,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
巡官摇摇头。
“应该不可能了。车辆和羊群来来往往的。现场也没有流血,这些干草上没有留下痕迹,真是可惜。但我们仍然应该过去看一看。”
柏油碎石路面没有透露任何信息,草地上的痕迹也非常模糊,一点线索都没有。温西拨弄着荆棘和欧洲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麦克弗森问。
“的确,这是什么呢?”温西说,“巡官,‘这是什么’是我们经常要问到的问题之一。你知道基尔肯尼猫打起架来会一直打到只剩下尾巴吗〔2〕?两位先生在这里打架,现在他们都消失了,现场只留下了一撮头发。更重要的是,还不是我们想要的颜色。你有什么想法?”
温西举起一撮纯黑的头发,不禁让人联想起亚述人的壁画。
“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麦克弗森说。
“是剪掉的,不是扯掉的,”温西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研究这个战利品:“头发发质柔软,像丝一样,末端从未被修理过,有可能是来自于一个美好而守旧的长发女孩,但是质地稍微有些粗糙。这应该是专家的工作,他可以告诉我们这些头发来自哪里。”
巡官小心地接过它们,透过镜头观察,用他全部的脑细胞进行猜测。
“是什么让你认为它们从没被修整过?”他问。
“看看发梢。村子里有没有一位女性的头发如此黑,如此卷,但又从没修剪过呢?是不是我们的两位小伙子为了这爱情纪念品决斗呢,巡官?这会是谁的呢?不是法伦夫人的,除非她晚上从伯恩·琼斯爵士的画上跑到了罗塞蒂〔3〕的画上。但如果不是法伦夫人的,巡官,我们的推理怎么办?”
“哦,”巡官说,“也有可能与我们的案情完全没有关系。”
“你多么明智啊,”温西说,“多么沉着冷静啊。说到这个,酒吧还有多久开门?嘿!这里又有一撮头发。爱的纪念!让我们拿着这些快马加鞭回家吧,我们去找找本特。我猜他肯定对这个有兴趣。”
“你这样认为吗?”麦克弗森回答道,“好,这还不是个坏主意,但是我想我们最好先去趟牛顿…斯图尔特,去找到医生,让殡仪承办人把棺材打开。我很想知道这副扳手与死者头部的伤口是否吻合。”
“非常好,”温西说,“我也这么想。但是稍等几分钟,我们最好先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推测到尸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凶手把他扔进车里,开着车去了门城。他不会走远,因为他很快就回来开走了坎贝尔的莫里斯。这里某个地方应该有座大门——事实上,我记得确实有一座。”
搜索工作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在距离案发现场大约五十码的地方,右手边赫然出现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再走大约三十码的距离,小路忽然左转,出现了一个被矮树丛掩盖的杂草丛生的小巷。
“就是这个地方,”温西说,“最近有车来过。你可以看到车门擦过柱子的痕迹。大门上有链条钩住,但是很容易就可以打开。他肯定是来到这里又回到现场。如果他不开车灯的话,从大路上是绝对看不到的。这样做毫不困难,而且我肯定方圆一英里之内没有其他隐蔽场所。很好,我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就像斯托基〔4〕说的,我心满意足了。巡官,我们回去吧,吐口唾沫牢牢抓紧扶手,我现在很兴奋,想要打破从这里到牛顿…斯图尔特的所有速度纪录。”
卡梅伦医生对那副扳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摸它,因为最重要的是赶快验证上面的指纹。在警察、当地照相师和温西的共同努力下,这件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撒上水银粉后,一个明显的拇指指纹赫然呈现——套用记者最喜欢的一个词,“取到了”一个完美的底片。
与此同时,治安官带着殡仪承办人过来了,他刚喝完最后一口茶,来的时候极其兴奋。唯一的麻烦是,还要派人通报检察官。然而,非常幸运,检察官碰巧就在镇上,很快也过来了。当他们走进停尸间的时候,检察官告诉温西,这是他工作生涯中最让人痛苦的一个案件,而且在这些问题上苏格兰法律相较于英格兰法律更有优越性,这让他很受触动。“因为,”他说,“法官的公开审判给亲人们带来很多不必要的痛苦,如果我们私下调查的话这些痛苦就完全可以避免。”
“非常正确,”温西礼貌地回答,“但是想想我们从报纸周末版上获得的乐趣。审判就是他们的调味酱。”
“然后我们来到停尸间,”麦克弗森巡官在官方记录上写下这一场景,“在这里,棺材在检察官、卡梅伦医生、詹姆斯·麦克汉(殡仪承办人)、彼得·温西勋爵和我面前被打开,取出了坎贝尔的尸体。比较之前提到的扳手与尸体头部的伤口,卡梅伦医生提出他的观点,死者左颧骨被打伤的地方与扳手顶部的轮廓完全吻合,也就是说伤口应该是由扳手或者类似的凶器造成的。至于造成死亡的太阳穴上的大面积伤口,卡梅伦医生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从表面上看,也是由扳手造成的。”
在这个令人欢欣鼓舞、肯定了他们努力的答案之后,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也浮出了水面。
“根据彼得·温西勋爵的建议,”巡官是如此公正无私,他不在意自己的情绪,将荣誉颁发给应得的人,“我们已经获得了死者的指纹。”(最后这一句话被擦去了,用一个更好的措辞替换),“我们取得了死者的指纹。将这个指纹与扳手的拇指指纹照片进行对照,二者是完全一致的。根据指示,我将两个指纹都送去格拉斯哥请专家详细检查。”
在这段陈述文章中,一点都没有表露出巡官经历的痛苦失望情绪。把指纹拿在手中,本来以为案情就要水落石出了,然而现在,他忽然被人抓到高空中,然后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暗自咬牙,但保持着最后一点风度。
“真幸运,”他对温西说,“你提醒到这一点,而我完全没想到。我们不需要调查六位嫌疑人的指纹了。这是个非常棒的想法,勋爵,非常棒的想法。”
他深深叹了口气。
“打起精神来,”温西说,“这全靠运气。走吧,我们去加洛韦阿姆斯酒吧喝杯酒。”
而这是一个不幸的建议。
今天晚上鲍勃·安德森的画室爆满。鲍勃也是一个艺术家,出了名的和蔼可亲,出了名的老好人,从没有人见过他与坎贝尔争执,因此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会恨坎贝尔、伤害坎贝尔、卷入坎贝尔神秘死亡事件中。他住在科尔库布里郡的年头和高恩一样久,而且也像高恩一样有名,不但在艺术家群中很有名,在当地居民中也很有名,尤其是在渔夫和海港工作的人群当中。他晚上几乎从不出门拜访朋友,而都是待在家里——这里是一个信息传播站,镇上的任何信息都会在晚上聚集到这里,再从这里传播出去。
当周四晚上温西来到这里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科克伦小姐、塞尔比小姐、乔克·格雷厄姆(穿着一身惹人注目的服饰:上身是渔夫的运动衫,中间系着一根打包行李用的绳子,下着骑车人马裤,脚蹬一双帆布舢板鞋),弗格森(非常令人吃惊,因为他晚上通常是不出来的),港口主任,医生,斯特罗恩(他的黑眼圈几乎已经消退),在五金店工作的特林顿夫人,一个又瘦又高的沉默男人,叫做坦普尔——温西只知道他曾经在圣·安德鲁斯〔5〕球场上拿过五个差点〔6〕,最后是安德森夫人、小姐以及小安德森先生。谈话气氛很热烈。
温西的到来受到了热情的欢呼致意。
“他来了!他来了!快进来!这就是能告诉我们一切的人!”
“什么的一切?”尽管完全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温西还是尽量装糊涂,“要买里基尔〔7〕的哪匹马吗?”
“让里基尔见鬼去吧。我们想知道关于可怜的坎贝尔的一切事情。警察们在这里进进出出实在让人感到害怕。每个人都很不安。幸亏我有铁证,证明我不在案发现场,要不然我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凶手了。”
“不,鲍勃,当然不是你。”温西安慰他说。
“哦,你不知道,幸亏周一晚上我与市议长吃饭到半夜才回家,周二一早我又去了卡思伯特大街。但是,告诉我们,温西,你与警察们关系密切——”
“我不能透露任何案件进展,”温西故作悲伤地说,“你们可不能引诱我犯错误。这不公平。我不能爱你,鲍勃,我不能爱你,我更尊敬你。另外,我的任务是要找出事情的真相而不是透露调查的情况。”
“不管怎样,我们很乐意告诉你我们知道的一切。”塞尔比小姐说。
“真的吗?”温西说,“那么,告诉我,这个村里,除了乔克,还有多少人知道坎贝尔周二要去米诺奇作画?”
“你最好问谁不知道。”医生回答,“他上周日晚上在这里宣布,自己当天下午已经去那里画了草图,而且还说周一他要去一个美妙的地方钓鱼,而这个地方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在哪里。”格雷厄姆打断他说。
“你当然知道。如果天气好的话,周二他要去米诺奇作画,萨莉,你听到他这么说了吗?”
“是的。”科克伦小姐说。
“我也在这里。”弗格森说,“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周一早上我还跟法伦说过,因为他说周二在布里格豪斯海湾那里有一个茶会,不希望碰到坎贝尔。”
“我也知道。”斯特罗恩说,“我妻子和我周日在那里遇到过他,我想我对温西提过。”
温西点点头,“坎贝尔似乎比平时还要健谈啊。”他总结道。
“啊!”鲍勃说,“如果你好好对待他的话,坎贝尔也不是那么坏的人。他爱挑衅,有些好斗,但我相信那只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他总是与人争吵……”
“他是个固执己见的人。”港口主任说。
“是的,这也是他有趣的地方,没有人会拿他当真。”
“是的,没有人。”格雷厄姆说。
“高恩会的。”医生说。
“啊,但是高恩对什么事都当真,他自己的事尤其当真。”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