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冲运-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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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注意到这其中的猫腻,她的身份证上肯定装了主动发射器!这是一种霸道的装置
,类似于主动声纳一样,会直接向扫描探头发射强烈信号,强度要比反射增幅大许多倍
,难怪我抢不过她。
可问题是,主动发射装置目前还没有实现微型化,最尖端的产品也有一个拳头大,无法
集成到身份证上,所以一定还藏在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我象色狼一样死死盯着她的背
影,是藏在丰硕的胸前还是藏在高耸的臀部?
假如我及时举报给监察部门,应该可以揭穿她的手段,顺利的话,我还能够拿回自己的
排名。
可是这样一来,我也将冒着被揭穿的危险……
女人大概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她停下脚步,回首妩媚一笑。我避开她的视线,装作去看
大屏幕上的时刻表,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聘聘婷婷离去。
没有其他办法,我又多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几经周折才再度被扫描器选中到队列中来。
进入队列以后,系统会给一个特定的序列号,也就不必排队,安静地等待叫号就是了。
我松了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胳膊走进候票大厅,恰好与刚才的女人四目相接。
女人娥眉轻耸了一下,轻启红唇:“谢谢。”我一楞,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冷地回
了一句:“不用谢,我们彼此彼此。”“你一直在盯着我,是在猜那个装置搁在我哪里
吧?
”女人直直盯着我,似笑非笑,有些挑逗的意味。我无论精神还是肉体已经很疲劳了,
对这种暧昧暂时丧失了兴趣,只是淡淡回答:“现在不重要了,反正我们都进来了。”
这个反应大概超出了她的意料,她楞了楞,把额头的头发撩起来:“真怪,我听说在火
星的男人对女性都很饥渴。”
“这年头儿,除非你是航运票……”我低声嘟囔了一句。
她不禁笑起来,大方地伸过一只雪白的手:“我叫瓦瑞娜。”我谨慎地握了一下,随即
放开。
候票大厅里的人其实也不少,为数不多的几个座位都挤得满满的。瓦瑞娜凭借着女性特
有的魅力,让其中一位绅士主动让出了他的位置。而我只好和其他人一样,保持着直立
姿势。有经验的人会让一只脚略微歪曲,把重心压在另外一只脚上,交替休息,并寻找
一切机会靠住墙壁或者柱子。
等候是大冲运期间的另外一个挑战。它不见得让肉体很辛苦,却拥有无孔不入的乏味,
象南美洲的食人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心智,用尖锷细致地啃噬着耐心和理性,那是一
种精神上的凌迟,让人焦灼、沮丧甚至恍惚,仿佛时间的匀度被拉长至无限细长,然后
绞在自己脖子上逐渐收紧。很多人在硬件方面作了充足的准备,最后却跌倒在了这个因
素上。
为了对抗这个考验,与陌生路人聊天是个必然的选择。我和瓦瑞娜很快就抛开了因发现
彼此作弊而导致的尴尬,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攀谈起来。反正大家都是陌路相逢,也没
什么顾忌。
很快我们就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她是丘比特盆地一个基地的保健医生,不过用她自己的
话说“应付男人骚扰的时间比治疗他们花的还多”。难怪她刚才会有那种感慨。这次是
她第一次参加火星大冲运回地球。
“看不出来,你的手段还是蛮老道的嘛。”
瓦瑞娜耸耸肩,夸张地用手掌托起左边的胸部颠了颠:“基地的人教了我不少东西,也
提供了不少专业设备给我。”看她的表情,我能想象到,那些为了达到交配目的男性是
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给美女献殷勤的——人类果然从来没进化过,至少男性没有。
我盯着眼前隆起的优美弧线,觉得有些遗憾,那曲线下包裹的只是一堆电子元件而已。
“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比我预期多出十几倍。谁想到大冲运会有这么多人
,我还以为是那群臭小子夸张。”她说。
“据说每次大冲运的时候,因为聚集到奥林帕斯的人实在太多了,火星的地轴都会偏移
上几度呢。”
“这算是个笑话吗?”
“火星笑话,很火星。”我语带双关地回答。
我们两个正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谈着,忽然广播从头顶响起,令人憎恶的电子女声刺破了
所有人的耳膜和脆弱的心理防线:“今日的航票已经全部售完,请等候的旅客明天再来
。”
等候的人群发出一阵愤怒的哗然声,骂声四起,还有口水吐到地板和墙壁上。这个结果
太糟糕了,我们花了好大功夫才淘汰掉其他竞争者挤进队列,如今却必须要等明天重新
来过。距离成功只差一步,这比从一开始就失败更令人沮丧。
人们的怒气全都发泄到了火星管理局头上,他们本可以作的更好:比如给予前一天进入
队列的乘客优先购票权;比如允许提前几天订票;再比如在大屏幕上显示定期航班的剩
余座位数。这些措施很简单,也不费什么事。
据说管理局也有自己的苦衷:给予优先购票权,会让他们遭到无数质疑公正性的投诉,
尽管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公正可言;允许提前订票,意味着必须制订一个长期、准确并且
完备的发射计划,无论从火星气象还是航运中心本身的工作态度去考虑,这都是不可能
的任务;至于把剩余座位数进行公示,就压榨了黄牛的生存空间。
“你听的没错,我说的是黄牛,太空黄牛。”我平静地告诉瓦瑞娜。后者露出一副“我
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火星这种地方也有黄牛啊?”她问道。别看她表现的很成熟,这方面还是个雏儿。
“黄牛那种东西,比蟑螂的生存能力还强,无处不在——蟑螂至少还怕拖鞋呢。”
瓦瑞娜看起来对我的幽默没产生任何共鸣,刚才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神情还有些恍惚
。我们此时置身于刚才抢票的广场之中,尽管今天的票已经售罄,广场上的人还是越来
越多,没排上的人还在原地徘徊,巴望着奇迹发生,还有更多的人不断从火星各地赶来
奥林帕斯,心存侥幸。黑压压的一片覆盖了广场本身的颜色,每个人能够分享的个人空
间比飞船上更小。
拜他们所赐,我和瓦瑞娜不由自主地挤到了一起。她的肩膀倚靠着我,右手半扶不扶,
丰满的胸部随着身体的晃动微微扫过我的手肘——好吧,这没什么好兴奋的,我知道那
只是主动发射器而已。
说实话,和年轻女孩子的柔软身体隔着两层薄布互相摩擦,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不
过如果能选择的话,我宁愿与打印着自己名字的航空票肌肤相亲。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看到那么多人持续涌入,瓦瑞娜丧失了之前的自信,面色苍
白地问我。我注意到她不自觉地使用了“我们”。当事情朝着女性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
时,她们往往会就近寻找一个可以倚靠的对象——或者说她们觉得可以倚靠的对象——
而我恰好离她最近。
“先去吃饭,然后我们碰碰运气。”
我捏着下巴,故意说的高深莫测。瓦瑞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的火花,紧紧地跟随在
我身后。
“站前饭店”名字叫饭店,其实就是一个存储仓库。仓库里摆放着几把椅子和几张圆桌
,两个钛罐被临时支起来作柜台。这里没有厨房,柜台的后面只有堆积如山的航天罐头
,柜台前方用一块小型液晶屏显示着罐头的种类。
这家饭店是航运中心的工作人员开的,名义上是为了方便广大乘客的出行需要,其实是
个肥缺。航运中心官方只负责乘客登船前的呼吸维持系统,饮食之类的服务不在提供之
列。乘客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自己携带,但这会抢占行李的重量配额,很不划算;二是
在航运中心的私人“饭店”吃,这些饭店会赶在大冲运之前从地球订购一大批航天罐头
食品,它们便宜、容易运输、保质期长,烹饪也简单,反正乘客没什么选择。
除了有路子开店的人,还有一些闲散人员。他们的罐头存货比较少,也租不起仓库,就
租一个运输机械人跟在自己后面,在航运广场来回徜徉叫卖。
我选择饭店进餐只有30%的原因是饿了,70%的原因是饭店后面隐藏的东西。
我和瓦瑞娜找了一张稍微干净点的桌子坐下,她皱着眉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卫生纸,试图
把桌上脏兮兮的火星尘和一道道红、绿颜色的污渍擦掉。周围还有几桌客人,大家的表
情都很忧郁,嘴里却不停地唠叨着,说什么话题的都有。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柜台后走过来,嘴里叼着一个烟卷,整个脑袋罩在一个透明
的密闭头盔里,头盔里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楚她的脸——这是基地安全和瘾君子之间
的妥协产物。她毫不殷勤地问我们要吃些什么。我点了一罐流质香肠和一罐半流质的扬
州炒饭,瓦瑞娜用指头按住太阳穴,随便点了一罐菠菜,随机闭上了眼睛,似乎无法承
受。
这家饭店上菜很快,它没法不快,服务员的工作只是去后面仓库挑出需要的罐头,再端
上桌子而已。我轻车熟路地撕开罐头包装,用力压了一下罐头底部的加热层,半分钟内
它就变的炙手可热。
“快吃吧,打起点精神,吃饱了好去弄票。”我把嘴对准吸管之前,对瓦瑞娜说。她自
暴自弃地拿起罐头,看了眼保质期,又悻悻放回原处。
“你说弄票,该怎么弄?”她问道。
我指了指老板:“就是从这里啊。”
“你是说,她是个黄牛?!”瓦瑞娜的美丽大眼睛一下子瞪圆。我耸耸肩,看来她所在
的基地的小伙子们没有告诉她关于大冲运的全部事实。能够在航运中心开饭店的人,一
定都是有背景的,他们除了能弄到吃的,当然也能弄到航运票,后者的利润更加惊人。
受到我的鼓励,瓦瑞娜打开菠菜罐头,三两口把它吃完,仿佛不吃完就会得罪饭店老板
弄不到票了一样。
这顿饭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谈不上美味,至少我不饿了。我和瓦瑞娜掏出自己的身份
卡,拿到柜台前。老板继续在头盔里吞云吐雾,用指头在收银机上打出价格。
“什么?!这么贵!”瓦瑞娜忍不住大叫。我赶紧一把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她赶紧闭嘴
,然后把两个人的身份卡交给老板。老板端详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按照那个有点离
谱的价格扣了钱,把卡递了回来。
我接过卡,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道:“老板,今天的票能弄到么?”
老板大概早见惯了我们这种人,又迫不及待地想弄到票又不想拉下身份,于是直截了当
地回答:“今天的不可能了,明天的还有机会。”
“都有什么航班的?”
“什么航班都有。”老板的底气十足,就连瓦瑞娜都忍不住佩服起来。“看你们愿意出
多少钱了。”
老板又补充了一句:“我这里想来童叟无欺,也不牟取暴利,K票加200%的劳务费,D票
加150%,Z票加170%,都有发票,怎么样?够优惠了吧?”
“这还叫优惠!这是抢劫啊!”瓦瑞娜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老板丝毫不以为忤,笑着对
她说:“小姐,如果一个抢劫犯能把你送回地球呢,你愿不愿意被抢劫呢?当然,你不
花钱也可以。我见过的一些姑娘,陪航运中心的领导睡上一觉,就回去了。你要不要考
虑一下,你的条件不错。”瓦瑞娜听到这么露骨的话,脸腾一下红起来,看来她实际上
没表面装的这么豪放。
我赶紧把话题岔开:“我们买K票,能不能把劳务费稍微降一点啊。您看这一路上好几
天呢,开销上实在……”
老板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台,在头盔里又吐出一个烟圈。
“想快还不容易,钻虫洞去啊,没人拦着你。”
我哑口无言。
火星和地球之间有虫洞相连,单程只要十个小时就到了,但是这种需要空间跳跃的D票
贵到不得了(D的意思是DONG洞);次一级的选择是自携大容量推进剂的直飞Z,这种飞
船可以从火星直飞地球的任何一个降落场,中间无需补充任何燃料。
而我能负担的,是最普通的K飞船。这种飞船为了节约燃料,沿途需要借助火卫二和月
球的引力进行加速,要多绕了好几圈,飞一趟得花8天时间——唯一的优点是相对便宜
些。
“怎么样?你是打算明天去排那个不靠谱儿的队,还是干脆在这里订?”我转头去看瓦
瑞娜。她看起来很苦恼,假如再去排一次那种长队,又买不到票的话,精神非崩溃了不
可。
“好吧……我要一张,谢谢您。”她终于妥协了。
老板早预料到了她的抉择,波澜不兴地把我们的身份卡又拿了过去:“今天先刷一半,
明天来取票时再刷另外一半。”
说完她拿起笔在一张荧光纸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明天带着这个来。”
“今天拿票不行吗?”我早一刻拿到票,早一刻安心。
“废话,所有的票都是当天才确定,你们等着就是了。”老板粗暴地结束了这一次的谈
话。
我和瓦瑞娜走出饭店。她的神情有些古怪,一半是为金钱心疼沮丧,一半又似乎很高兴
。她忽然停下脚步,用那双大眼睛注视着我:“他们真的可以弄到票给我们吗?”
“我前几次都在这儿订的,没问题。”我安慰她道。
“希望如此。”她低声喃喃,有些心力交瘁,之前利用主动发射器排队的春风得意全然
消失了。
在我意识到差不多说明天见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老板并不知道我和她素昧平生,想当然地把两张票写到了同一张纸。这凭证没法撕开,
而我和她都不会放心让陌生人拿着自己订票的凭据——万一被转手卖给别人就糟糕了,
老板是只认纸不认人的。
我们都无法在这件事上充分信任对方,这意味着,我们只有一起过夜这个选择了……
广场上依然人头攒动,等待买票的人们仿佛地球原野上密密蓬蓬的杂草,他们的生存环
境极为恶劣,可生命力却极为顽强,只要有一点缝隙就可以滋长起来,坚韧、并且百折
不回。唯一不同的是,杂草的活力源自于物种繁衍本能,而眼前人群的活力源自于思乡
,即使是1。2亿公里的距离也无法阻挡他们回家的冲动。
曾经有地球来的记者把大冲运形容为“史诗般的太空迁徙”,还幸灾乐祸地说“大冲运
谱写了一曲横亘空间的生命之歌。”。对此我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坐政府公务飞船的混
蛋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史诗你个头,生命你个屁,对于大冲运来说,什么都没意义,唯
有航票才是王道,是正统,是最初的,是最终的,是阿尔法,是欧米茄。所有的故事,
无论喜怒哀乐,都是围绕着它而卑微地存在着。
而我所即将面临的,显然是其中一个故事。
因为黑市订票凭证的失误,我必须要和瓦瑞娜在一起过一夜。
这个故事有各种发展的可能:她欣然同意,我们同处一屋,很自然地在床上媾和到一起
,次日拿到航票各自奔赴地球的不同角落,那一夜的风情如模糊的梦境般在记忆里留下
一道浅痕;或者她愤然拒绝,宁可不要航票也不如此随便和陌生男人同居一室;还有一
种最大的可能是:我睡地板,她睡床,一夜无语。
事实上,这个故事发展最大的障碍不是瓦瑞娜的态度,而是硬件的缺乏——我们没有床
位。奥林帕斯只是一个发射中心,它所拥有的居住空间极其有限,不足以应付大冲运期
间涌来的旅客。一些人选择露宿街头,反正整个城市都是恒温的;还有一些人付出一笔
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