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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收魂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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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固又问,那么我那妻子在哪里呢?她家是做什么的?”
  “老人答道,这寺庙北边卖菜陈婆子的女儿。”
  “韦固说,可以见一见吗?”
  “老人说,陈婆子曾经抱她到这儿卖菜。你跟我走,可以指给你看。”
  “天大亮,韦固想等的人迟迟不见来。老人卷起书背上袋子,准备走了。韦固赶紧跟上去,一路跟到菜市场。菜市场有个瞎了只眼的婆子,抱着个大约三岁的小女孩—一那女孩穿得破烂,模样儿也十分难看。老人指点他看说,‘这就是你的夫人。’韦固一见不由大怒,说道,‘我杀了她,行不行?!’老人说,‘这人命中注定将享受爵禄,而且是靠了她,你才能封为县君的,怎么可以杀得了呢?’说完老人便消失了。”
  “韦固回店后,磨快—把小刀,交给他的仆人说,‘你向来干练能办事,如替我将那女孩杀了,赏你一万钱。’仆人应允。第二天,仆人身藏小刀来到菜市,在人群中向女孩刺上一刀,整个集市轰动起来。仆人乘乱狂奔逃了回来。韦固问,‘刺中了没有?’仆人说,‘本来想刺她心的。不想只刺中了眉心。’此后,韦固又多方求婚,仍然没一次成功的。”
  那人停了下来,踮起脚朝前方望。
  马台吉知道他在望县太爷的女儿,忍不住催促道:“接着说,接着说。两三里路不会这么快的。”
  那人收回目光,说道:“十四年后,因为朝廷念及韦固的父亲生前有大功劳,任命韦固为岳州参军。岳州知府认为韦固有才干,便把女儿嫁给他。小姐年龄约十六七岁,容貌美丽,韦固极是满意。只是她眉间常贴着块花钿,就是洗脸时也不取下来。完婚年余,韦固再三问戴花钿的缘由,夫人才伤心流泪说,‘我只是知府的侄女,不是亲生女儿。以往父亲曾做小官,死在任上,当时我尚在襁褓中,母亲、哥哥又相继亡故。只在城郊剩有一处庄田,和奶妈陈氏住在那儿。庄田离寺庙很近,每天卖蔬菜度日。陈氏怜悯我幼小,一刻也不愿分别,所以常抱着我上菜市。一天,我被一丧心病狂的贼子刺了一刀,刀痕至今仍在,所以用花钿盖上。前七八年,叔叔到附近做官,我才跟他来这里,如今又把我当亲生女儿嫁给您。’韦固问,‘陈氏—只眼是瞎的么?’夫人说,‘是呀。你怎么知道?’韦固坦白承认道,‘是我指使人刺你的。’于是将前面发生的事,叙述一遍。夫妻二人经这番波折,更加相敬相爱。”
  “韦固的故事传开后,人们都知道有位神仙管人间婚姻的,只不知他姓甚名谁,只好称为‘月下老人’,简称为‘月老’。他的神祠、塑像便在这里兴建起来了。”
  “原来如此!”马台吉感慨不已。
  那人拍拍马台吉的肩膀,一副友善的样子,说道:“月老是神仙,不吃不喝没关系。可是我们是凡人哪,不吃不喝可不行,帮月老祠打扫的活儿不能白干。所以呢,小兄弟,可不要怪我们不放你进去。”
  突然两声火铳炮响,吓得那人和马台吉都几乎跳起来。
  接着就听见人们大喊:“县太爷的轿子来啦!”
  那人回过神来,苦着脸道:“完了完了,县太爷的闺女已经来了。天杀的还不见人来打扫打扫。”


☆、借火的晚上

  说道火铳,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那是一种火器,在不太平的年代是一种攻击性武器;在太平的年代就只是一种仪仗。在我的印象里,它的形状有点像莲蓬,生铁铸就。在莲蓬的洞里装上火药,然后一根总引线悬在莲蓬底下,点燃总引线,手持火铳的人就地蹲下,将火铳斜对前方。“嘭”的一声巨响,好几条烟雾冲上天空,如一条条瘦弱的毒龙。
  后来鞭炮盛行,装卸繁琐的火铳就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月老祠里的人听到火铳响,知道是有达官贵人莅临,急急忙忙朝外面走。里面已经有人像赶鸭子下水一般赶走剩下的人了。
  很快门口就聚集了百来号人,叽叽喳喳,指手画脚,话题的中心当然离不开县太爷的闺女多么多么漂亮,却多么多么挑剔这些闲言碎语。马台吉间或听到个别人说法不一样,说是县太爷的闺女之所以没出嫁,是因为有段时间她半夜突然无故消失。县太爷派府里的人到处找都找不到,并嘱咐府里人不准外传。恐怕她早已有了意中人,晚上偷偷溜出去幽会,这才拒绝其他的追求者。
  马台吉想立刻回私塾。可是人们都涌到月老祠的门口来,争先恐后地要看一看县太爷的闺女究竟是怎样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马台吉反而被挤到了门边上,动弹不得。
  县太爷的轿子近来了。几个凶悍的衙役从众人中分出一条小道,分两列站好。
  轿子停下,前面的轿夫按下抬杠,丫鬟掀开帘子,一个可人儿从里款款走出。
  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唯有惊艳的目光,和轻声的惊叹。
  马台吉也想看一看,可惜前面的人将他死死压在门边上,前面的风景都被掉着辫子的像蝌蚪一样的脑袋挡住了。
  外公说,那时候剪掉辫子是要掉脑袋的。
  当县太爷的闺女正要跨过门槛的时候,马台吉才从侧面看到了她的相貌。目光刚落到她的脸上,马台吉就大叫一声。
  这一叫声惊到了县太爷的闺女,更惊到了手拿皂白长棍的衙役。两个肌肉横生的衙役冲了过来,两根长棍从马台吉肋下插入,将他的手反锁住。旁边的人急忙往后退,让出一小块空地。
  马台吉又一声惊叫。他看见衙役身后一个半人脸半猫脸的老太婆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但是衙役以为他是因为被木棍夹疼了才叫出声的,并不以为意。
  马台吉以为自己眼花了,就像此时将县太爷的闺女错看成另外一个人一样。
  当县太爷的闺女朝他走过来之后,他又觉得此时自己的眼睛还有几分可靠。后来在新娘子的葬礼的第一天,马台吉回想了当时的情景,他后悔说应该猜到这是一个不祥预兆的。只是可惜接下来的事情太过意外,让他忘记了一掠而过的不祥之感。
  “喂,你不是说你要离开吗?怎么还在这里?”马台吉虽被衙役控制,仍激动不已。他怎么可能忘记这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颜?他来月老祠就是为了她。
  但是那个熟悉的她却满脸迷惑,她将他打量了一番,问道:“你认识我吗?”
  “你忘了吗?你来借火的那个晚上……”马台吉看周围站着许多人,咽下了后面的话。就是她!一定是她!那一眉,那一眼,都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间,是他魂牵梦绕的所在。
  “借火?”她眉头微蹙,一脸茫然。


☆、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马台吉忙不迭点头。
  “那么,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她并不生气,耐心的问道。她的眼睛里有异样的东西。
  “不知道。”马台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周围人哄然大笑。
  架住他的衙役怒道:“你是不是嫌命长?敢跟我们小姐套近乎?滚!”衙役将长棍一挥,几乎将瘦弱的马台吉甩起来。
  另一衙役倒是不怒,嬉笑道:“哎,到处都有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啊!”
  马台吉被长棍的余劲带着趔趔趄趄走了几步,后面的好心人将他扶住。
  县太爷的女儿由丫鬟扶着进了月老祠,跨进门的时候,她迅速偷看了马台吉一眼。衙役甩了甩袖子,跟着走了进去。
  这时,外面的人们围着马台吉看热闹。一个老头惊讶道:“这不是酒进士的独苗弟子吗?听说很多人想当酒进士的学生求之而不得。我原以为他收的弟子有多么厉害呢,原来也不过是登徒浪子。不好好读书考功名,却一门心思想着攀高亲。”
  老头这么一说,其他人就跟着指指点点起来。
  马台吉异常尴尬,无从辩解,只好灰溜溜的走出人群,快速朝私塾方向逃跑。
  回到私塾,所幸老师还没有回来。
  马台吉淘好米,洗好菜,然后心不在焉的拿本书等老师回来。他很担心老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当时在场的人。如果遇到,那人肯定会跟老师说起。这样的话,老师的颜面何存啊?并且,老师顺便就知道他偷偷溜出去了。
  左等右等,迟迟不见老师回来,却等来了白天架住他的两个衙役。
  马台吉吓了一跳,以为衙役是因为月老祠的事来捉他的,急忙从后门溜走了。
  后门挨着破落的寺庙,马台吉在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的香案上坐下,心脏如打鼓一般咚咚响。他心想,这回可真糟糕了,不但丢了老师的颜面,还惹得衙役到私塾来拿人了。如果逃回家,衙役说不定还会找到家里去。这下闹大了!
  在寺庙了呆坐了一会儿,马台吉悄悄去窗口看了看。那两个衙役坐在私塾门口,一时半会没有要走的意思。幸好他们好像不着急寻找,只是干等着。
  马台吉回到香案旁边,将香案上的灰尘吹了一吹,便扑在上面打瞌睡。
  等他睡过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他悄悄溜出破寺庙,去看私塾里的情况。
  门口的衙役已经不见了。老师的房间亮着蜡烛,老师应该回来了。
  马台吉佝偻着身子,溜到窗脚下,偷听里面的声音。
  里面没有说话的声音,偶尔有磨墨发出的呲呲声。屋里除了老师应该没有别人了。如果还有别人,至少会跟老师说两句话。
  马台吉轻轻推开大门,大厅里黑漆漆一片。他怕衙役埋伏在里面,等着他一走进去就扑过来。于是,他故意等了半刻。里面安安静静,一个脚步声也没有。马台吉这才进门,走向老师的房间。
  一进老师的房间,他就看见十多担箩筐将本来就不甚宽敞的房间挤满。


☆、类人的怪物

  妈妈说,后来歪道士什么都不怕,唯独怕遇见箩筐。如果晚上出去或者回来,看见某家人的地坪还有收谷的箩筐,就会怯怯地绕很远很远。
  据说有悲叹狮这样一种怪物,它是有着狮子头的类人怪物,它以扭曲的心理和凶残的天性闻名。由于这种别具魅力的狮人能够流利地使用世上每一种语言,它会用亲切和善的言语和亲密的交谈引诱世界各地的旅行者。当悲叹狮成功地让旅人离开队伍时,它就会手杀人并将之吞食殆尽,只留下受害者的头颅。此举证明了悲叹狮黑暗而复杂的天性——这只充满罪恶感并且自我嫌恶的怪物,在吃完人之后就捧着受害者的头,替死者哭泣悲叹,发出绝望的哀嚎。
  有时候我想,人就像是旅行者,记忆就像悲叹狮。它给你美好,它破坏你的美好,它为你悲戚。
  “怎么这么多箩筐?”马台吉询问道。
  正在写字的老师见了他,急忙放下笔,喜滋滋道:“哎呀,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箩筐是县太爷府上送过来的,要你做他的东床快婿呢!两个衙役再这里等了好久,说是等你给个答复。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晚才回来。”
  “不是要抓我?”马台吉愣了一愣。箩筐里装了一切日常需要的物品,锅碗瓢盆,笔墨纸砚,甚至扫帚夜壶。箩筐是新扎的,还散发着类似青草的味儿。
  老师笑道:“抓你干什么?你不答应也不能抓你啊!强扭的瓜不甜。你小子这是走运了,县里那么多公子哥都没办法获得他闺女的芳心,你却只见一面就成。哎,我这眼光算是看对你了!哈哈哈。”
  马台吉一惊,想起被老头指责时说的话来。
  “我不用先考取功名吗?”马台吉问道。
  老师摇头道:“啧,功名三年可以考一回,好姻缘百年难得一遇。傻吉儿,结婚后也可以考取功名啊。”
  第二天,马台吉收拾干净,去了一趟县衙。
  第三天,马台吉从县城回到了画眉村,叫家人准备聘礼,静候黄道吉日,将聘礼送过去,将新娘子接回来。
  整个画眉村为之骚动。那时候人们的活动范围比较小,很多人连县城都没进过,更别说见县太爷的闺女了。但是县太爷的闺女美名广播,很多人期盼着与传言中美似天仙的千金小姐见上一面。
  村里的每一个人甚至附近村的人都到马台吉家里登门拜访,讨要喜糖。马台吉将喜糖大把大把地给来客塞。马台吉的叔叔劝他一次少给点,因为接新娘子来的那天还要每家每户散发一轮。
  马台吉不听。他叔叔就偷偷留了一半,剩下的由着他去了。
  谁知道,剩下的那一半,就永远剩下了。


☆、要你的命

  在新娘子去世后的第一年忌日,歪道士笑嘻嘻地站在自家门口,拦住放学归来的小孩子,往孩子手里塞东西。
  那时歪道士已经开始半夜出去收魂,但是脸上的五官还没有严重歪曲,所以小孩子还没有那么害怕歪道士。年龄稍大的孩子,都犹犹豫豫的接了歪道士塞过来的东西。歪道士那天的热情令人出乎意料。
  孩子们回到家,将歪道士塞进裤兜或者书包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漂亮的糖纸让孩子们异常兴奋。
  可是剥开一个来看,里面的糖果已经融化,如一团淤泥,散发刺鼻的气味。
  家长闻到气味,再问清糖果的来源,立即找出扫帚或者布尺来打孩子的手。“叫你们嘴馋!叫你们手痒!他的东西是能随便拿的吗?这是他去年准备结婚的喜糖。可是他新娘子死了,现在还能吃这喜糖吗?这不是喜糖了。这是鬼糖!鬼糖!鬼糖!吃了要你的命!”
  也许各家的家长说法不一,但是大同小异。
  “不吃还不行吗?”
  “不行!必须送回去!这东西有鬼气,放在哪里都会伤害你。”
  第二天白天,歪道士一直没有出门。到了晚上,歪道士打开吱吱呀呀叫唤的木门,一大堆的糖果便随着月光泻进来……
  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些漂亮的糖纸。它们消失了。就像消失的新娘子尸体一样。直到歪道士入土那天,也没人在他那间鬼屋里翻出一张糖纸,倒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许许多多土陶罐。每一个陶罐上都用红布封口,黄符镇压。
  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每一个陶罐里都装着一个灵魂,是歪道士这些年从各个荒山野岭收回来的。就算歪道士收齐了新娘子的三魂七魄,那也只用九个土陶罐而已。可是歪道士房间里土陶罐的数量远远高出这个数。很明显,歪道士在收集新娘子的魂魄过程中,收回了很多其他的魂灵。
  故事讲到这里,外公问我:“你猜猜,歪道士要找的第一个魂魄是什么?”
  我说:“肯定是新娘子的灵魂啊。”
  外公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前面跟你说过三魂七魄。其魂有三,天魂,地魂,命魂。其魄有七,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人要死时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只有命魂独住人身。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命魂是人身的主魂。对吧?”
  我说是。其实我从来没有记住过魂和魄的名称。
  外公说:“我问的是,歪道士先找哪个魂或者魄。你猜猜?”
  “我猜不到。”我连名称都没弄清楚,怎么猜得到呢?
  外公说道:“他最先开始找的是七魄中的中枢魄。”
  没等我问为什么,外公就开始讲歪道士在寻找中枢魄过程中遇到的事情。外公说,歪道士第一次出去收魂,就差点连自己的魂魄都丢在外面回不来。


☆、漂亮的姑娘

  第一次深夜出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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