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纳丹号历险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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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火地岛人抬起头反问道:
“她妈妈怎么办?”
“她当然也留下来。”
“你认为她会同意离开丈夫吗?”勒柯吉反驳。
阿尔吉做了个狠狠的动作。
“她会同意的。”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肯定。
勒柯吉带有一丝疑虑地点点头。
“格拉兹爱娜会帮我说服她。她是铁了心,只要您允许,决定留下来。她不仅对他父亲给她带来的生活感到厌倦,而且她对有些移民怕得要命。”
“害怕?……”勒柯吉吃惊地说。
“是害怕。头一个是帕德逊,对她纠缠了有一个多月。他之所以把朗姆酒卖给塞罗尼,是为了欲擒故纵,诱他落入陷阶。最近又有一个叫施瑞克的人,属于多里克的同伙,这是个最阴险的家伙。”
“他干了什么?”
“格拉兹爱娜每次出门都会碰到他,他便马上靠过来,讲脏话。她要他规矩些,而施瑞克便威胁她。这可是个危险人物,格拉兹爱娜对此惴惴不安,幸运的是我总在她身边。”
“冷静点,阿尔吉冷静点。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再看事情如何发展。从现在到那时,我要你冷静。光发火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可能坏事。你得记得,使用暴力不会有好结果。而且目前还不到这一步。除非为了自卫,被迫使用武力还情有可原。”
经过这次谈话,勒柯吉更感到烦恼。看到阿尔吉搅到这令人恼火的爱情中,他明白,由于有了竞争对手,事情会更加复杂。阿尔吉立刻嫉妒万分,这可能会导致令人遗憾的场面。
至于酒的问题,阿尔吉的发现只会使事情雪上加霜,而找不出解决的途径。虽然找出了给塞罗尼提供酒的人,但他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酒?他现在对帕德逊道德品质败坏略知一二。但别的什么地方还会有酒?他无法相信,船对免费携带的物品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而且勒卡尔船长亲自检查每件上船的物品,他难道侥幸地将酒带上了船?船出事后他又将它藏在哪里了?这一切都不可能!他一定是从约纳丹号的货物中搞到的。既然有人白天黑夜地将它们看守着,不管是塞罗尼也好,还是帕德逊也好,都会遇到重重困难,那么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呢?
又过了几天,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大家还是看到拉查尔·塞罗尼跟过去一样喝得酩酊大醉。
光阴似箭,到了九月十五日,维尔…捷号修缮一新,复旧如新。此时航道已通。
天已开始昼长夜短,预示着春分将至。再过一个星期,冬天就结束了。
然而,冬去春来,乍暖还寒。一个星期以内,咆哮的飓风刮过霍斯特岛,移民不得不再一次躲在屋里,足不出户。紧接着,春暖花开,风和日丽,沉睡的万物复苏。
十月初,营地接待了几位火地岛土人的拜访。他们十分惊讶霍斯特岛住了这么多人。确实约纳丹号的遇险者突然来到这里,不声不响地安顿下来。而半岛上的土人对此一无所知,这事肯定会马上搞得众人皆知。
移民很乐于与捕鱼为生的土人打交道。相反,还无法确定有多少土人和他们有联系。确实只有寥寥几位所谓“文明人”,如摩尔兄弟自命不凡,高人一等的样子。他们碰到这些手无寸铁的野人显得粗暴无礼。其中有人更加离谱,他贪得无厌,碰到一个土著女人,被她身上可怜的一点点财产吸引住了,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勒柯吉听到喊救命,便冲上去解救那个年轻的妇女。那位正是阿尔吉说过的施瑞克将土著女人生拉硬拽,这个卑鄙而又残忍的家伙正想抢她手上戴的铜手镯,他误认为是金子打的。被勒柯吉狠狠地呵斥了一顿,他叽叽咕咕,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走开了。全算在一起,这是第二次有人敢公开与勒柯吉为敌。
勒柯吉对土著朋友的来访非常高兴。他们所表现出的是无限的忠诚和感激之情。可以看出,他们对他是多么热爱,甚至可以说是多么崇拜。那天——十月十五日——阿里·洛德士终于按捺不住,告诉勒柯吉:这些可怜的人对勒柯吉所表现出的崇敬令他十分感动。
“我明白,”他说,“您已属于这个国家的人。您的好善乐施在这里无法数计。您也急于想回到这些人中间?您是他们的上帝……”
“上帝?……”勒柯吉打断他,“为什么是上帝?只要是人就会行善!”
阿里·洛德士没有执之己见。
“既然您讨厌这词:就算是这样的。那么我换一种表达方法,我的意思是:如果麦哲伦独立,他们愿意推您为国王。”
“他们只是些土人,”勒柯吉反驳,“绝不需要国王……况且,土著人现在有一个主人……”
勒柯吉说这话时声音低哑,他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忧心忡忡。他们之间的一席话使他想起,自己的将来还是个未知数。不久,他将与这一家诚实的人握手告别。正是他们唤起了他作为人类的自然本性。对他而言,离开这个忠诚、善良、令他赞叹不已的妻子,离开这个真诚、直率、知心知己的丈夫,离开爱德华和克娜丽这两个可爱的孩子,他感到心碎。而洛德士一家同样会感到悲伤、难过。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勒柯吉同意与他们结伴而行,同去非洲开创事业。在那里,他会像在霍斯特岛一样,受到人们的赞美、爱戴和尊重。但阿里·洛德士并不指望能说服他。他知道此人与文明社会分道扬镳有极深刻的原因,而他对自己神秘的生活仍然一字不提。
“冬天过去了。”洛德士夫人换了个话题,“这里冬天的气候确实不是很坏……”
“而且,我们都看到,”阿里·洛德士朝勒柯吉侧过身说,“这里的天气确实正像我们的朋友先前指出的那样。我们中间有些人对离开霍斯特岛感到遗憾!”
“那么,就留下来好了。”年轻的爱德华叫道,“在麦哲伦建个移民点!”
“当然,”阿里·洛德士微笑地回答,“那么,奥兰吉河流的土地开发怎么办?……与移民公司的合同怎么办?……与葡萄牙政府的协定怎么办?……”
勒柯吉用有点挪揄的口吻说:“实际上,这里,就是葡萄牙政府,所谓的智利政府与葡萄牙政府,是五十步与百步之间的差别。”
“九个月以前……”阿里·洛德士说。
“九个月以前,”勒柯吉打断他,“您可能踏上一块自由的净土。但一项该死的条约剥夺了它的独立。”
勒柯吉交叉着双手,昂起头,朝东边望去,仿佛正等着奔塔…阿尔那斯总督许诺的,绕过阿尔蒂半岛顶端的太平洋驶来的船。
即将进入十月下旬,约定的时间已到,但海上还是不见船来的影子。
船迟迟不来,移民们自然惴惴不安。自然他们并不缺什么东西,堆在仓库里的货物远远还用不完,而且再过很久也不成问题。可是这里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可不愿意再忍受一个寒冬。有人已经提到,再派船去奔塔…阿尔那斯。
勒柯吉正忧虑重重,忘我地陷入深思。这时,刘易斯·多里克正和那十来个伙伴朝这里走来。他们刚从腹地处郊游回来,吵吵嚷嚷,摆出一副挑衅的姿势。这些人对洛德士一家敬而远之;至于勒柯吉,尽管他能一呼百应,但他们对这两人从不掩饰敌对的情绪。阿里·洛德士对此了如指掌;勒柯吉也一清二楚。
“瞧这群人,”洛德士说,“我倒是愿意让他们留在这孤岛上。他们只会找麻烦,惹是生非。他们极力否认任何权力存在,只是幻想无组织,无秩序的生活……集体的利益似乎无需要有秩序和权力。”
勒柯吉无动于衷。或者根本没有听见,或者是陷入深思中,或者根本不愿意回答。
话题就这样一带而过。无管人们的职位高低,即使在同一个圈子里,涉及某些社会问题不免会出现意见相左的情况。
阿里·洛德士看到勒柯吉一言不发,对自己冒失地提及一个如此敏感的话题感到后悔。这时,阿尔特勒布尔走进帐篷,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我得跟您谈谈,先生。”他朝勒柯吉说。
“那我走啦……”阿里·洛德士说。
“没关系。”勒柯吉打断他的话,朝水手长转过身追问一句:“您要说什么,阿尔特勒布尔?”
“我要说的是,”他回答,“偷酒的问题已经查出来了。”
“那么确实有人偷了约纳丹号上的酒卖给塞罗尼?”
“是的。”
“因此,查出罪魁祸首了?”
“有两个人:肯尼迪和希瑞戴。”
“您有证据吗?”
“证据确凿。”
“是什么?”
“嗯,从那天您跟我谈起帕德逊起,我就开始怀疑。塞罗尼不可能有这种头脑,而帕德逊倒是个狡猾的狐狸。因此我让人监视这个特别的家伙。”
“由谁去监视?”勒柯吉不由得皱皱眉头,打断他的话,他对间谍行径深恶痛绝。
“由两个少年见习水手。”阿尔特勒布尔回答。“他俩也毫不含糊,绞尽脑汁,总算找出秘密。昨天,他们亲眼看见肯尼迪偷酒。今天则是希瑞戴。当时他俩趁另一个卫兵不注意的功夫,正一杯杯地往帕德逊水壶里倒朗姆酒。”
想起杜丽娅和格拉兹爱娜所受到非人的虐待,还有阿尔吉的神态,他一下子将绝对自由主义的思想抛到脑后。
“这些叛徒,”他说,“应该严惩不贷。”
“我们所见略同。”阿尔特勒布尔赞许地说,“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找我干什么?……您为什么不自己拿主意?”
阿尔特勒布尔有自知之明,他连连摆头。
“从约纳丹号出事以后,我不再是能够发号施令的水手,”他解释说,“大家都不听我的。”
“怎么会听我的呢?”
“因为他们怕您。”
勒柯吉听到这话感到震惊。有人怕他?肯定是因为他有着超凡的力量。还是老生常谈,陈腔滥调:力量,建立社会关系的根石。
“我去好了。”他绷着脸说。
他径直朝存放约纳丹号货物的帐篷走去。肯尼迪正好刚刚上岗。
“您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勒柯吉板着脸说。
“可是,先生……”肯尼迪张口结舌。
“您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勒柯吉冷冰冰地强调一遍。“从现在起,您和希瑞戴不再是约纳丹号的水手成员。”
“但是……”肯尼迪还想狡辩。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了。”
“好吧,先生……好吧。”肯尼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一边低三下四地摘下贝蕾帽。
正在这个时候,勒柯吉身后有人发话了:
“您有什么权力向他下达命令?”
勒柯吉转过身,看到刘易斯·多里克和弗莱德·摩尔正在一块。他们碰上勒柯吉正对肯尼迪实行处罚。
“您有什么权力问我?”他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反唇相讥。
见到有人撑腰,肯尼迪又立刻戴上贝蕾帽,他洋洋自得地冷笑了几声。
“如果我没有,现在就有了。”刘易斯·多里克回击,“我们住在霍斯特岛上,可不是为了对一个主人俯首贴耳。”
“一个主人……”竟然有人会指责他是发号施令的主人!
“是的!……这位先生太习惯于这样了。”弗莱德·摩尔夸大其辞地插了一句,“这位先生可与众不同,毫无疑问,他可以发号施令,专横跋扈……这位先生恐怕是皇帝吧?”
那群人向勒柯吉围拢过来。
“这位先生,”多里克用刻薄的声音说,“不必对别人唯唯诺诺。只要愿意,可以马上回到水手的队伍中。”
勒柯吉沉默不语。但是,其对手仍在向前逼进。他开始紧捏拳头。
那么,他不得不借助武力进行自卫?他显然不把敌人放在眼里,别说只有三个人,即使再来十个,也不在话下。但有见识、有理智的人却与粗暴、野蛮的人一样凭着武力取胜,这是多么可耻!
勒柯吉并没有被逼上绝路,非使用武力不可。阿里·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紧紧跟着他,随时准备帮他。多里克·摩尔和肯尼迪仍在较均匀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凯旋而归。
勒柯吉用悲怆的眼光,目送他们离去,这时河岸边发出很大的叫骂声,他和两个伙伴一起朝着那个方向奔去,见到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被这吵嚷的声音把他们吸引来的,移民们聚集在一个地方,形成一紧紧的人群,一阵阵骚乱,拳头挥来挥去,向人们发出威胁的动作,这个与暴动完全相似的动乱,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其实什么也不是,也不过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而且事情也过了很久,甚至没有一个参战者能说出事情的原委。
事情始于很早的一个半月前,是件日用品,一个妇女声称借给了另一个女人,她这边保证归还,还是没还,究竟谁对?没任何人知道,于是两个女人终于相互谩骂起来,喋喋不休,只是为了喘口气才停一下,三天以后,争吵又重新开始了,情况加剧了,因为她们的丈夫也参与进来,而且问题冲突也有所扩大,人们也看不清他们吵架的根源,但敌意依然存在,对他们而言,屈服就等于是自暴自弃,是很丢脸面的,四个人相互指责对方,都把对方说成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互相控诉对方有数不清的坏事,有时竟是凭空杜撰,互揭对方的老底,越使对方痛苦,他们就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那么!我吗?……
当然跟他说……
这种讨论形式,在他们今后的交谈中,还会经常出现的。
当初,小争小吵并没有出格,只到后来,口角不断,双方都向自己的朋友给对方以合乎常规的诽谤,循序渐进,从含沙射影到恶语中伤以至谗言诽谤,这些话又从那些好心人的嘴里传到有关人的耳里,于是男人们开始动手动脚了,其中有一人竟被打倒在地。第二天,败者的儿子又声称:要为其父亲报一箭之仇,于是又导致第二场的打斗,比上一场更严重,这隔壁左右屋子的居民,也被这场面所诱惑,抵制不住参加打架的欲望。
战争就是这样暴发的,两边的人都积极的进行宣传,各自都在召兵买马,移民们已大部分组成了两个阵营。随着武装队伍的壮大,争斗范围越广,已经没有人还记得闹事的起源。人们现在讨论的是,最好去什么目的地了,一见人们登上遣送船,他们还继续向非洲航行?还是返回美洲不是更好吗?今后这成了争吵的主题,通过怎样曲折迂回的道路,人们才能够明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日用品争吵上而转为讨论这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而且人们也确实体会到了,不再讨论别的事情了,大家又怀着同样的激情,来辩论这两个主题。
人们相互靠近,又相互离开,又互相恭维,连篇累牍地发表赞同或反对的意见。此时有五个日本人,离开了这个闹哄哄的人群,另成了一个安静的一组,吃惊地看到这发烧的伙伴。
费尔丁南·博瓦勒非常愉快,感到有了适合自己的环境,试图让人们听他演说,他走了一家又一家,他那加倍的努力,却是白费劲,人们不听他的,也没有人听别人的,所发生的只是个人之间的争吵,人们低声的讨论也失去了正常的和谐,讨论变成了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山雨欲来风满楼,瞬间电闪雷鸣,有根据证实,头一个动手的就可能启动所有的拳头,这一来将会引起全体的殴斗而完事……
正如俗语说得好,雷声大雨点小,事情本可以只需一两个人就可平息这场肤浅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