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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石评梅精品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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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被万恶之魔支配的!叫他洁白的心胸,染了许多的污点。他是意志薄弱
的青年,能不为万恶之魔战败吗!所以一般知识略深的青年,对于社会的事
业,是很热心去改造的,不过因为环境和恶魔的征服,他们结果便灰心了,
所以他对于社会是卑弃的,远避的。社会上所需要的事物,都是悖逆青年的
意志,而偏要使他去做的事情。被征服的青年,也只好换一副面具和心肠去
应付社会去,这是人生隐痛啊!觉悟的青年,感受着这种苦痛,都是社会告
诉他的,将他从前的希望,都变成悲观的枯笑,使他自然地被摒弃于社会之
外,社会的万恶之魔,就是许多相袭既久的陈腐习惯;在这种习惯下面,造
出一种诈伪不自然的伪君子,面子上都是仁义道德,骨子里都是男盗女娼,
然而这是社会上最尊敬最赞扬的人物,假如在这社会习惯里有一二青年,要
禀着独立破坏的精神,去发展个人的天性,不甘心受这种陈腐不道德的束缚,
于是乎东突西冲,想与社会作对,但是社会的权力很大,罗网很密,个人绝
对不能做社会的公敌的,社会像个大火炉,什么金银铜铁锡,进了炉子,都
要熔化的。况且“多数服从的迷信”是执行重罚的机关(舆论),所以他们
用大多数的专制威权去压制那少数的真理志士,削夺了他的言论行动精神肉
体——易卜生的社会栋梁同国民公敌都是青年在社会内的背影!
    人生是不敢去预想未来,回忆过去的,只可合眼放步随造物的低昂去。
一切希望和烦恼,都可归到运命的括弧下。积极方面斗争作去,终归于昙花
一现,就消极方面挨延过去,依然一样的落花流水;所取的目的虽不同,而
将来携手时,是同归于一点的。人生如沉醉的梦中,在梦中的时候一颦一笑,
都是由衷的——发于至情的;迨警钟声唤醒噩梦后,回想是极无意识而且发
笑的!人生观中一片片的回忆,也是这种现象。
    今夜的月儿,好像朵生命之花,而我的灵魂又不能永久深藏在月宫,
躲着这沉浊的社会去,这是永久的不满意呵!世界上的事物,没有定而不变
的,没有绝对真实的。我这一时的心波是最飘忽的一只雁儿;那心血汹涌的
时候,已一瞥的追不回来了!追不回来了!我只好低着头再去沉思之渊觅她
去……
                              一九二三年,双十节脱稿。



                                    《红粉骷髅》


    记得进了个伟大庄严的庙,先看见哼哈二将,后看见观音菩萨;战栗
的恐怖到了菩萨面前才消失去,因之觉着爱菩萨怕将军,已可这样决定了。
有一天忽然想起来,我到父亲跟前告诉他,他闭着眼睛微笑了说“菩萨”也
不必去爱,将军也无须去怕:相信他们都是一堆泥土塑成的像。
    知道了美丽的菩萨,狰狞的将军,剥了表皮都是一堆烂泥之后;因之
我想到红粉,想到骷髅,想到泥人,想到肉人。
    十几年前,思潮上曾不经意的起了这样一个浪花。
    十几年以后,依稀是在梦境,依稀又似人间,我曾逢到不少的红粉,
不少的骷髅。
    究竟是谁呢?当我介绍给你们时,我感到不安,感到惭愧,感到羞涩!
    钗光衣影的广庭上,风驰电掣的电车里,凡是宝钻辉眩,绫罗绚烂,
披绛纱,戴花冠,温馨醉人,骄贵自矜的都是她们,衣服庄的广告是她们,
脂粉店的招牌是她们,镇日婀娜万态,回旋闹市,流盼含笑,徜徉剧场;要
不然头蓬松而脸青黄,朝朝暮暮,灵魂绕着麻雀飞翔的都是她们。
    在这迷香醉人的梦里,她们不知道人是什么?格是什么?
    醺醉在这物欲的摇篮中,消磨时间,消磨金钱。
    沙漠中蠕动着的:贫苦是饥寒交迫,富贵是骄奢淫逸;可怜一样都是
沦落,一样都是懦弱,一样都是被人轻贱的奴隶,被人戏弄的玩具;不知她
们自豪的是什么?骄傲的是什么?
    一块土塑成了美的菩萨,丑的将军,怨及匠人的偏心,不如归咎自己
的命运。理想的美,并不是在灰黄的皱肉上涂菩萨的脸,如柴的枯骨上披天
使的纱;是在创建高洁的人格,发育丰腴的肌肉,内涵外缘都要造入完全的
深境,更不是绣花枕头一肚草似的,仅存其表面的装。
    我们最美丽而可以骄傲的是:充满学识经验的脑筋,秉赋经纬两至的
才能,如飞岩溅珠,如蛟龙腾云般的天资,要适用在粉碎桎梏,踏翻囚笼的
事业上;同时我们的人格品行,自持自检,要像水晶屏风一样的皎澈晶莹!
那时我们不必去坐汽车,在风卷尘沙中,示威风夸美貌;更无须画眉涂脸,
邀人下顾;自然像高山般令人景仰俯伏,而赞叹曰:              ”
                                              “是人漂亮哉!“是人
骄傲哉!”
    我们也应该想到受了经济压迫的阔太太娇小姐,她们却被金钱迫着,
应该做的事务,大半都有代庖,抱着金碗,更不必愁饭莫有的吃,自然无须
乎当“女学士”。不打牌看戏逛游艺园,你让她们做什么?因之我想到高尚
娱乐组织的必要,社会体育提倡的必要;至少也可叫她们在不愿意念书中得
点知识;不愿意活动里引诱她们活动;这高尚娱乐的组织如何?
    且容我想想。
    我现在是在梦中,是在醒后,是梦中的呓语,是醒后的说话,是尖酸
的讪讽,是忠诚的哽吟,都可不问,相信脸是焦炙!心是搏跃!魂魄恍惚!
目光迷离!我正在一面大镜下,掩面伏着。



                            《狂风暴雨之夜》


     该记得吧!太戈尔到北京在城南公园雩坛见我们的那一天,那一天是
十三年四月二十八号的下午,就是那夜我接到父亲的信,寥寥数语中,告诉
我说道周死了!当时我无甚悲伤,只是半惊半疑的沉思着。第二天我才觉到
难过,令我什么事都不能做。她那活泼的倩影,总是在我眼底心头缭绕着。
第三天便从学校扶病回来,头疼吐血,遍体发现许多红斑,据医生说是腥红
热。
     我那时住在寄宿舍里院的一间破书斋,房门口有株大槐树,还有一个
长满茅草荒废倾斜的古亭。有月亮的时候,这里别有一种描画不出的幽景。
不幸扎挣在旅途上的我,便倒卧在这荒斋中,一直病了四十多天。在这冷酷,
黯淡,凄伤,荒凉的环境中,我在异乡漂泊的病榻上,默咽着人间一杯一杯
的苦酒。那时我很愿因此病而撒手,去追踪我爱的道周。在病危时,连最后
寄给家里,寄给朋友的遗书,都预备好放在枕边。病中有时晕迷,有时清醒,
清醒时便想到许多人间的纠结;已记不清楚了,似乎那令我病的原因,并不
仅仅是道周的死。
     在这里看护我的起初有小苹,她赴沪后,只剩了一个女仆,幸好她对
我很忠诚,像母亲一样抚慰我,招呼我。来看我的是晶清和天辛。自然还有
许多别的朋友和同乡。病重的那几天,我每天要服三次药;有几次夜深了天
辛跑到极远的街上去给我配药。在病中,像我这只身漂零在异乡的人,举目
无亲,无人照管;能有这样忠诚的女仆,热心的朋友,真令我感激涕零了!
虽然,我对于天辛还是旧日态度,我并不因感激他而增加我们的了解,消除
了我们固有的隔膜。
     有一天我病的很厉害,晕迷了三个钟头未曾醒,女仆打电话把天辛找
来。那时正是黄昏时候,院里屋里都罩着一层淡灰的黑幕,沉寂中更现得凄
凉,更现得惨淡。我醒来,睁开眼,天辛跪在我的床前,双手握着我的手,
垂他的头在床缘;我只看见他散乱的头发,我只觉他的热泪濡湿了我的手背。
女仆手中执着一盏半明半暗的烛,照出她那悲愁恐惧的面庞站在我的床前,
这时候,我才认识了真实的同情,不自禁的眼泪流到枕上。
     我掉转脸来,扶起天辛的头,我向他说:“辛!你不要难受,我不会这
容易就死去。 ”自从这一天,我忽然觉得天辛命运的悲惨和可怜,已是由他
自己的祭献而交付与上帝,这那能是我弱小的力量所能挽回。因此,我更害
怕,我更回避,我是万不能承受他这颗不应给我而偏给我的心。
        正这时候,他们这般人,不知怎样惹怒了一位国内的大军阀,下了密
令指明的逮捕他们,天辛也是其中之一。因为我病,这事他并未先告我,我
二十余天不看报,自然也得不到消息。
        有一夜,我扎挣起来在灯下给家里写信,告诉母亲我曾有过点小病如
今已好的消息。
        这时窗外正吹着狂风,振撼得这荒斋像大海汹涌中的小舟。树林里发
出极响的啸声,我恐怖极了,想象着一切可怕的景象,觉着院外古亭里有无
数的骷髅在狂风中舞蹈。少时,又增了许多点滴的声音,窗纸现出豆大的湿
痕。我感到微寒,加了一件衣服,我想把这封信无论如何要写完。
        抬头看钟正指到八点半。忽然听见沉重的履声和说话声,我惊奇地喊
女仆。她推门进来,后边还跟着一个男子,我生气的责骂她,是谁何不通知
就便引进来。她笑着说是“天辛先生”                                  ,我站起来细看,真是他,不过他是
化装了,简直认不出是谁。我问他为什么装这样子,而且这时候狂风暴雨中
跑来。他只苦笑着不理我。
        半天他才告我杏坛已捕去了数人,他的住处现尚有游警队在等候着他。
今夜是他冒了大险特别化装来告别我,今晚十一时他即乘火车逃逸。我病中
骤然听见这消息,自然觉得突兀,而且这样狂风暴雨之夜,又来了这样奇异
的来客。当时我心里很战栗恐怖,我的脸变成了苍白!他见我这样,竟强作
出镇静的微笑,劝我不要怕,没要紧,他就是被捕去坐牢狱他也是不怕的,
假如他怕就不做这项事业。
        他要我珍重保养初痊的病体,并把我吃的西药的药单留给我自己去配。
他又告我这次想乘机回家看看母亲,并解决他本身的纠葛。他的心很苦,他
屡次想说点要令我了解他的话,但他总因我的冷淡而中止。他只是低了头叹
气,我只是低了头咽泪,狂风暴雨中我和他是死一样的沉寂。
        到了九点半,他站起身要走,我留他多坐坐。他由日记本中写了一个
Bovia 递给我,他说我们以后通信因检查关系,我们彼此都另呼个名字;这
个名字我最爱,所以赠给你,愿你永远保存着它。这时我强咽着泪,送他出
了屋门,他几次阻拦我病后的身躯要禁风雨,不准我出去;我只送他到了外
间。我们都说了一句前途珍重努力的话,我一直望着他的颀影在黑暗的狂风
暴雨中消失。
        我大概不免受点风寒又病了一星期才起床。后来他来信,说到石家庄
便病了,因为那夜他披淋了狂风暴雨。
        如今,他是寂然的僵卧在野外荒冢。但每届狂风暴雨之夜,我便想起
两年前荒斋中奇异的来客。
                                        十五年十一月廿五日


                                       《我只合独葬荒丘》


    昨夜英送我归家的路上,他曾说这样料峭的寒风里带着雪意,夜深时
一定会下雪的。
    那时我正瞻望着黑暗的远道,没有答他的话。今晨由梦中醒来,揭起
帐子,由窗纱看见丁香枯枝上的雪花,我才知道果然,雪已在梦中悄悄地来
到人间了。
    窗外的白雪照着玻璃上美丽的冰纹,映着房中熊熊的红炉,我散着头
发立在妆台前沉思,这时我由生的活跃的人间,想到死的冷静的黄泉。
    这样天气,坐在红炉畔,饮着酽的清茶,吃着花生瓜子栗子一类的零
碎,读着喜欢看的书,或和知心的朋友谈话,或默默无语独自想着旧梦,手
里织点东西;自然最舒适了。我太矫情!偏是迎着寒风,扑着雪花,向荒郊
野外,乱坟茔中独自去徘徊。
    我是怎样希望我的生命,建在美的,冷的,静的基础上。因之我爱冬
天,尤爱冬天的雪和梅花。如今,往日的绮梦,往日的欢荣,都如落花流水
一样逝去,幸好还有一颗僵硬死寂的心,尚能在寒风凄雪里抖颤哀泣。于是
我抱了这颗尚在抖战,尚在哀号的心,无目的迷惘中走向那一片冰天雪地。
    到了西单牌楼扰攘的街市上,白的雪已化成人们脚底污湿的黑泥。我
抬头望着模糊中的宣武门,渐渐走近了,我看见白雪遮罩着红墙碧瓦的城楼。
门洞里正过着一群送葬的人,许多旗牌执事后面,随着大红缎罩下黑漆的棺
材;我知道这里面装着最可哀最可怕的“死”  !棺材后是五六辆驴车,几个
穿孝服的女人正在轻轻地抽噎着哭泣!这刹那间的街市是静穆严肃,除了奔
走的车夫,推小车卖蔬菜的人们外,便是引导牵系着这沉重的悲哀,送葬者
的音乐,在这凄风寒雪的清晨颤荡着。
    凄苦中我被骆驼项下轻灵灵的铃声唤醒!车已走过了门洞到了桥梁上。
我望着两行枯柳夹着的冰雪罩了的护城河。这地方只缺少一个月亮,或者一
颗落日便是一幅疏林寒雪。
    雪还下着,寒风刮的更紧,我独自趋车去陶然亭。
    在车上我想到十四年正月初五那天,也是我和天辛在雪后来游陶然亭,
是他未死前两个月的事。说起来太伤心,这次是他自己去找墓地。我不忍再
言往事,过后他有一封信给我,是这样写的:      珠!昨天是我们去游
陶然亭的日子,也是我们历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的历史一半写于荒斋,
一半写于医院,我希望将来便完成在这里。珠!你不要忘记了我的嘱托,并
将一切经过永远记在心里。
    我写在城根雪地上的字,你问我:  “毁掉吗?”随即提足准备去碴:我
笑着但是十分勉强的说:“碴去吧!”虽然你并未曾真的将它碴掉,或者永远
不会有人去把它碴掉;可是在你问我之后,我觉着我写的那“心珠”好像正
开着的鲜花,忽然从枝头落在地上,而且马上便萎化了!我似乎亲眼看见那
两个字于一分钟内,由活体立变成僵尸;当时由不得感到自己命运的悲惨,
并有了一种送亡的心绪!所以到后来桔瓣落地,我利其一双成对,故用手杖
掘了一个小坑埋入地下,笑说:“埋葬了我们吧!”
    我当时实在是祷告埋葬了我那种悼亡的悲绪。我愿我不再那样易感,
那种悲绪的确是已像桔瓣一样的埋葬了。
    我从来信我是顶不成的,可是昨天发现有时你比我还不成。当我们过
了葛母墓地往南走的时候,我发觉你有一种悲哀感触,或者因为我当时那些
话说的令人太伤心了!唉!
    想起了,“我只合独葬荒丘”的话来,我不由的低着头叹了一口气。你
似乎注意全移到我身上来笑着唤:“回来吧!”我转眼看你,适才的悲绪已完
全消失了。就是这些不知不觉的转移,好像天幕之一角,偶然为急风吹起,
使我得以窥见我的宇宙的隐秘,我的心意显着有些醉了。后来吃饭时候,我
不过轻微的咳嗽了两下,你就那么着急起来;珠!
     你知道这些成就得一个世界是怎样伟大么?你知道这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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