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时代-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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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区评估所把我们给卖了。想着他这些钱不是走私,就是逃税搞来的,不会太在意,没想到他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被动了,是被动了。”
秦思民叹道:“错过这个机会,只怕夜长梦多。他做这个项目,当然也要挣钱。我已经派人查过他的底细,没发现特别违法乱纪的地方。只是他运气太好,把这些年暴富的机会都抓住了。老田。他压1000万,也不算就地还钱。再说,他又主动给我们留1000万法人股,他赚了钱,我们还能分些红利。斗心眼,我们怎么是他的对手?”
田青廉道:“回陆川,开个会,按他说的谈吧。睡在床上尿尿,流哪儿在哪儿吧。”
齐怀仲开着车,有点担忧起来:“承伟,这么无遮无拦,他们会不会不做了?再找个老区贫困县,做这个项目,恐怕难度更大。”
陆承伟接道:“黄花菜都凉了。这个项目黄不了。把牌摊给他们,省得他们再玩猫腻。他们当然可以选择不做,可是经过这次一折腾,这些小企业只会一落千丈,再过一年,连5000万都不值。他们都年轻,头上的乌纱比面子重要,不会在乎我说话的方式。”
右前方,便是西平市的金融街了,S省和西平市的多家银行,都把气派的大楼盖在这里,像是在比赛什么。财力?地位?品位?信誉?也许兼而有之吧。陆承伟喜欢乘车经过这条街的那种感觉,特别是坐在奔驰600上经过这里时的感觉,好像完全拥有了两边的高楼和这高楼底下的一座座金库。这时候,陆承伟看见了从一家银行大楼走出,和一个年轻女人交头接耳的史天雄。
“慢着!”陆承伟喊道:“停一下。和天雄一起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银行官员?蛮有气质。”
齐怀仲低头看看:“不是银行官员。这个女人是天雄现在的老板金月兰。看来,他们是准备上项目了。”
“什么?‘都得利’的老板是女的?”陆承伟深感意外,“还是个很有风度的年轻女人!你怎么不早说呢?”
齐怀仲扭过头讪讪地笑笑:“你也没交待。天雄的老板是女是男,不是太重要。”
陆承伟摇摇头,“走吧,没听后面在催!你齐怀仲的判断力不至于这么低下。想不到天雄辞职还有点粉红色原因!我把问题想简单了,仅仅把它政治化了。你对这个金月兰了解多少?”
齐怀仲认真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这个金月兰,当姑娘时,也是名动全国的风云人物,70年代末就捐了20万遗产。对了,她好像和天雄同一年当了什么十大新闻人物。你怎么不知道金月兰?”
陆承伟朝后仰仰,闭上眼睛,“那时候,白天我在哈佛工商管理学院读书,晚上在一家中国餐馆洗盘子,假期四处旅游,想在什么地方突然间遇到一个叫袁慧的中国女人。我只知道中某间发生了一场局部战争,刚刚成了我姐夫的史天雄参了战,又生还了。他们还是旧相识?还有别的吗?”
齐怀仲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了,“我知道的情况,西平的小报都登过。说她办这个‘都得利’,是为了给女儿交择校费。好像她早离了婚……”
陆承伟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说道:“我想她也是个单身女人。共产党中的圣徒,也是人呢!我一直给我姐报平安无事,原来天雄已经开始重温旧梦了。”
奔驰600拐向滨江路,速度慢了下来。陆承伟突然又叫起来,“是她?快,追上那个白衣女人!就那个,和长头发男人并排骑车那个。快——你怎么停下来了?”
齐怀仲指指前面的车,“红灯。再动就追尾了。你认识?”
梅红雨和男朋友古狼拐向右面一条小街,从陆承伟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
陆承伟在车里感叹道:“可能是幻觉。袁慧不可能在这里出现。那个穿白衣服的,还是个小姑娘。回家吧。”
这时,史天雄已回到牌坊巷。省工商银行对“都得利”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又对史天雄谈的发展规划兴趣很大,建议“都得利”公司搞一个详尽的策划书给他们看看。金月兰就让史天雄回住处把策划书草拟出来。
这个时候,红太阳电子集团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陆承业和西平电视台新闻评论部《今晚十分》首席主持人梅丰,在“都得利”总店门口上了陆承业的奥迪车,准备去牌坊巷见史天雄。梅丰留着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音员李瑞英同样的发型,显得英气勃发,看上去要比38岁的实际年龄小七八岁。她和陆承业在一起,倒是更容易联想到老夫少妻的林荫道上散步时呈现出的温馨。金月兰站在店门口看着奥迪远去时,心里就感觉到了这种温馨。
奥迪车驶进牌坊巷,坐在理发店椅子上的诗人古狼的披肩长发,已经变成了板寸。梅红雨知道古狼的一头长发肯定要惹梅兰的反感,好说歹说,才换成了板寸。理完发,两个人推着车子,说笑着朝巷子深处走。
梅丰抬眼一看院子,惊诧道:“这不是我堂姐家吗?”
陆承业问道:“房东是你的亲属?”
梅丰挑着细眉一笑,嗔怪道:“老陆,你也太官僚了。堂姐梅兰还是贵公司的病退职工。当年从玻璃厂调到你的麾下,还是你看本人的薄面御批的呢。”
陆承业难为情地笑笑,“确实记不得了。”
梅丰迈进院子道:“贵人多忘事嘛。一两万职工的老总,让你记住手下每一个职工的名字,也太难为你了。”
堂屋门紧紧关着。
史天雄正在厢房专心看一叠报表,猛然见到陆承业,脸上挂着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把二位迎了进去。陆承业刚要把梅丰介绍给史天雄,梅丰已大大方方朝史天雄伸出手道:“史副司长,史特派员,史总经理,梅丰,梅花的梅,丰收的丰,西平电视台新闻评论部《今晚十分》节目主持人。”
史天雄微微一怔,把手伸了出去,“幸会,幸会。”
陆承业看看房内简陋的设施,感叹道:“天雄,没想到你一步走的这么彻底,更没想到你会加盟西平小小的‘都得利’。早知你有这么大的决心,我当时就不拦你来红太阳了。”
史天雄笑问:“二哥,为什么呢?该做的事很多。”
陆承业扯把竹椅子坐下,“我低估了你的冒险精神。你到红太阳,起码可以为你提供一套带卫生间的住房。”
梅丰已经把房内的设施研究一遍,把目光盯在床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上,紧接道:“那我的节目怎么拍?史总经理,我想给你拍个专题片,不知这个星期你能否挤出半天时间?”
史天雄摇着头,摆着手道:“不行不行。我有什么拍头!”
梅丰坐在单人木板床上,微仰着脸,看着史天雄的眼睛问:“你认为在当今中国,一个副司长下岗做了私营企业的白领,不是一个可以引起普遍关注的话题?”
史天雄说:“中国的话题太多了。我一个战友说,世界上已有数不完的下岗总统、总理,一个副司长换个工作,算个什么事!梅小姐,你的美意我心领了,我实在不愿参与制造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传媒话题。”
梅丰不依不饶地说:“没多少价值?西平一个市,下岗工人已突破30万人。明天,九届人大就要开始讨论政府机构改革方案。如果这个方案在全会上得到通过,今后两三年,中国又将会出现四五百万下岗干部。一个副司长下岗后,甚至是自动下岗后,不等不靠,只身来西平打工,对全体下岗人员就没有一点激励作用?这样一个专题片没多大价值,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有价值了。”
史天雄诧异地望着梅丰,口气软了些许,“好厉害的一张嘴,绝对是国家级水平。这么说吧,我不想出这个风头,然后,像大牌明星一样招摇。”
梅丰再逼一步,“一个当年的战斗英雄,年度十大新闻人物,从副司长高位上下岗,又来到西平与全市人民在一个起跑线上再创新的生活,几十万下岗人员知道了这些,会说你是出风头吗?我的节目,收视率在西平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一。史总,请相信我,这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
陆承业怕说僵住了,大家都不愉快,忙做和事佬,说道:“梅丰,你别这样咄咄逼人。天雄,你也别把话说死了。小丰,我看这节目也用不着现在做,等天雄在‘都得利’干出点成绩后再来做,效果不是更好吗?现在就做,万一他干砸了,还有什么效果?今天就谈别的吧。”
史天雄紧接道:“二哥说得很对。这几天,我们找贷款很不顺利。连续跑了一个星期,今天才找到突破口。我干砸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但是我确实有信心把这件事做好。梅小姐其实值得你们传媒宣传的东西,大都在底层。去年,我在西平遇到一个卖小面的下岗纺织女工和她每天早上卖报纸的11岁的儿子。他们身上体现的生命力,才真的让人振奋。你应该拍拍他们,拍他们在想什么,在干什么。我一直认为,中国的希望在于底层的民众之间。拉开一定的时间距离,你就能看出,这20年,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伟大转变,全部是由底层人民发动的。再一点,这20年,从官场退出,在别的行业干出骄人业绩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只不过是个追随者。”
梅丰道:“你不要撕毁老陆为咱们定的君子协定。你记不记得你在哪条街见的那母子俩?提供这么好的新闻线索,我可以请你吃饭。”
史天雄笑道:“我很想吃这顿饭。要是有赏金,我更是求之不得。可惜,我一下子想不起那条街的名字了。”
梅丰开玩笑道:“是不是因为我没说吃什么饭?你来个不见鬼子不挂弦呀?”
史天雄道:“也许是吧。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个商人。”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堂屋里,相女婿的戏也正式开演了。
梅兰问了一般情况后,已经打定主意要棒打鸳鸯了,眯着依旧美丽的柳叶眼,仰着下巴,评说着:“叫个啥名不好,偏偏选个狼。”
古狼迫着梅兰的眼风看着,说:“阿姨,原来是小儿郎的郎,发表诗歌时,我嫌这个郎太奶油了,就改成豺狼的狼了。”
梅兰皱皱眉头叹一声:“小雨属兔,是吃草的小动物,这狼可是要吃肉哇。这个属相……”
梅红雨忙接道:“妈,十二属相哪有属狼的?古狼属鸡,也是小动物。”
梅兰道:“十二属相,我还能记住。算下来,小古你也是要奔30去的人了。这书上说,男人30要站起来……小古呀,编辑是拿工资吃饭吧?一个月能领几个钱?还能发几年?会不会下岗?”
古狼不想再忍耐了,皮笑肉不笑地说:“400多块,还能发几年,不好说,可能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梅兰耷拉着眼皮说:“我也不问你住几室几厅的房子了。400来块钱,少了点,你身上有烟味,可见你是抽烟的。这点工资嘛,够不够养你一个人……”
梅兰拿着架子,掰着手指头说:“问题多了。我呢,穷人得了个富贵病,一个月要花1000多。红雨也是个苦命人,摊上我这个病妈,推也没处推。你家里人都在农村,恐怕想帮你也没力量。小古啊,怎么养家这个问题,不知你考虑过没有?”
古狼压着火站了起来,僵笑着说:“阿姨,你提的这个问题很重要,我要回去认真考虑考虑。告辞了。”抬脚就往门外走。
梅兰喊一声:“小古,阿姨就不送了。”
古狼推着自行车往门外走。梅红雨追出来喊:“古狼,你别走——”
古狼恨恨地丢一句:“等我抢完银行再来吧。”扬长而去。
厢房里,三个人都愣在那里。
梅红雨穿着外套,拿着小包说:“你怎么能这样!”
梅兰世故地说:“生活是过日子,是油盐酱醋,不是什么一低头的温柔。嫁给这种人,你会苦一辈子。你,你要干什么?”
梅红雨说:“我要去向他道歉!他是没钱,可他会写诗。”
梅兰拽住红雨的胳膊,流泪道:“听妈一句劝,和这匹什么狼断了吧。挣小日本的钱,不会长久!共产党的厂,说不管不要我们,就不管不要了,别说这些资本家了。”
梅红雨固执而坚定地说:“我愿意!你放开我。”母女俩在门口撕扯起来。
梅丰忙跑过去劝,梅兰走到门边,一手倚着门框,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厚叠花花绿绿的发票,在空中抖着,“我从红太阳病退,厂里只报过300块钱药费,花这六七千,不都是你这个宝贝女儿赏的?你当然有资格骂我了。”说到这里,越发激动起来,“这他妈的叫什么日月!好端端一个红太阳,硬叫庸才贪官整垮拿垮了。我这个病人依靠谁去?一个月150块生活费,嘴都顾不住,活着还有屁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梅红雨哭喊一声,“妈——扑在梅兰身上,母女俩抱头痛哭。梅丰也开始陪着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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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建伟作品
第七章
看见梅丰把堂屋门掩上了,史天雄和陆承业坐在厢房里,一言不发。红太阳是不是叫庸才、贪官整垮拿垮了?陆承业和史天雄都是知情人,最有发言权。像中国的官场一样,中国的大企业的兴衰,与主要领导人的个人能力、个人魅力、道德操守关系甚大。如果这个领导核心没有被架空的话,只用看看这个核心,便知道他管辖的区域是艳阳高照还是浓云密布。不管这些年中国在体制和法律法规上取得了多么大的进步,都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中国人世代企盼好官的心理定势。近20年来,红太阳集团的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陆承业。曾几何时,陆承业在红太阳集团26000员工心里,在近两万个家庭的口碑里,还是一个传奇式的英雄人物。如今,同样一个人,却在同样的员工眼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庸才了。拿破仑说:从光荣到可笑,只有一步之遥。诚哉,斯言!那么,红太阳集团是不是有成群的贪官呢?十多年来,红太阳集团出现的贪污案件,在同规模的企业中,是最少的。最大的涉案金额,还不足100万人民币,这还是当时一个副总在与德国签订引进生产线时,拿的回扣。红太阳集团落到今天的困境,主要原因不是腐败,更不是集体腐败导致的。
然而,红太阳集团的员工,为什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两个人都无法回答。原因可能十分复杂。
几乎是当面听到自己病退职工的斥责,陆承业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责任。过了良久,陆承业用手指敲打着小桌面说道:“都是因为我的错。”
史天雄也说:“我也有责任。两年前,你们决定引进六条VCD生产线,我在部里投了赞成票。事实证明,这是个让红太阳雪上加霜的错误决策。”
陆承业搓着老脸说:“主要责任在我。削减广告投入,盲目自信铺摊子、搞兼并、决定三年内不搞股份制,都是我最后拍的板。那时候,我就在做进军世界500强的梦了。”说到这里,陆承业又来了豪气,“红太阳还没有死定,现在的情况比80年代初创业的时候,要好很多。如果能再投入三到四个亿,红太阳肯定能再次升起。”
史天雄笑笑,说道:“二哥,这条路恐怕走不通。像这个梅兰,药费还能报多少?”
陆承业摇摇头,“癌症这一类不治之症,报百分之七十。住院能报百分之三十。像她这种病,只能靠自己了。不瞒你说,近七个亿贷款的利息,已经让我们不堪重负。从去年10月开始,在岗职工工资和下岗人员的生活费,都靠贷款发放了。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银行也不敢和我们共进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