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三生未了情-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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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它唯一的庇护。唯有如此，才可自保。在它心里，何尝没有柔软的一面呢，你知道吗，那些汁液，如同我们的血液，流尽而命绝。没有荆棘，它不仅是被人践踏的野草，甚至根本无法生存。”他看着我。
　　他说的是草，还是他四哥？
　　他目光凝视远方：“额娘故去那年，皇阿玛也和一众兄弟出塞北巡，我独自谒灵，心中凄苦难当，是四哥驾前请辞，连夜回京与我相伴。恐我丧母孤单，也是他告求皇阿玛，将我交由德妃娘娘养育成人。他在我心中，远非一般兄弟可比。而他，也绝不是寡情薄义之人，不过…”他努力思索措词。
　　我说道：“不过，他的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决不暧昧；如同他的人生也只有两种感情，非爱即恨，决不妥协。
　　十三爷眼里有别样的光芒：“原来四哥的知己，竟然是你。”
　　驻地已至，我和他各自回营。
　　“楚颜，明日再见。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有如故交。或者，前世今生，我们早已相识？”他仍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勒马转身离去。
　　李德全站在大帐外等我，已不知候了多时。
　　“楚颜，你也忒不懂事了，倒叫皇上为你担心。皇上才刚又问呢，说你出去半晌未归，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正要着人去找你们呢。”他拿眼瞪我。
　　“楚颜一时忘形，请公公莫要责怪。”我吐吐舌头。
　　“皇上对你这般疼爱，不仅把自己的御前坐驾赏了你，见你晚归片刻，也是颇不放心。你如此深得圣心，却不知如何消受得起？”他忽然叹气道。
　　我正要开口，他摆摆手制止我：“皇上有些受凉，龙体微恙，已经传过太医，这会儿小顺子端汤药去了。你去侍侯皇上服药吧。”
　　我福了福身，答道：“是，楚颜遵命。”
　　快要走到帐门口，却见小顺子躬着身子，急速走了过来。
　　“小顺子，把药给我吧。”我对他说道。
　　他浑然不睬，反而加快了脚步。经过我身旁，身上隐约有奇异的香气。
　　我警觉起来。那个人，不象小顺子。
　　“你…站住！”我大声叫道。
　　我的声音惊动了帐门外伫立的侍卫，但就在此时，有人狠狠拽住了我的手臂，一丝冰冷的寒意瞬间穿过心底。
　　低头看去，一柄雪亮的长剑紧紧抵在我胸前。
　　“有刺客！”帐外人声雷动，侍卫立时刀剑出鞘，紧急戒备。李德全掀开帐帘，走出康熙。一众御前侍卫把那人围得水泄不通。而那时的我，真的有万众瞩目的感觉，因为代皇上成为人质的，居然是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婢女。
　　“胆大包天的奴才！竟然敢行刺皇上！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可想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李德全大声呵斥。
　　“那样的滋味我想让这个小美人一同品尝。如果不是她，你主子的性命早被我一剑结果，现在她既然坏了我的好事，不如就陪了我共赴黄泉！”他的声音和他的长剑一样冰冷，而剑锋慢慢从胸口移至颈间，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放开她，朕赦免你的死罪。”康熙语气低沉，眼里却有难掩的精光。
　　什么时候王公阿哥们齐齐到场，几张苍白凝重的脸上，都有冷气慑人的目光。
　　“当今天子以仁爱治理天下，更何况这个女子还算救你一命，断然不会忍心让她血溅当场吧。后退百米，不许跟来，如若有半个人影出现在我视线之内，她便立刻香消玉殒，魂归西天！”他面不改色。
　　“你敢动她分毫，我让你碎尸万段，骨肉成灰！”十四爷咬牙说道。
　　“原来还有主子心疼呢，很好，看来我错有错着，劫对了人。快快后退！否则…”他用剑刃轻靠在我的颈边，只觉得划过一丝温热的刺痛；衣襟立刻殷红点点。
　　“楚颜！”惊叫出声的，除了十四爷，还有十三爷，九爷和…八爷。
　　这就够了，原来你的心里仍然有我。
　　“统统退后，放他们走！”康熙喝道。
　　围拢的人群散开出一条通道。那人半抱半拖，将我放在帐外木桩栓着的一匹黑马上，然后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放我下来，命我步行，他则牵了马后面尾随。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抱我上马，快马加鞭，甚是急迫。如此三番，我被他折磨得不胜其烦。
　　“不如给个痛快的，好过去做累死鬼！”我恨声说道。
　　他一愣，笑道：“你是我的护身符，我如何舍得杀你？再者，你这般花容月貌，若不领略其中风情，怎么对得起我白白辛苦一遭？”
　　他不是太监，我心中一凛。
　　康熙皇帝何等精明，皇家防卫何等森严，一般侍从根本无缘近身，更何况每次围猎，随行人员都经过特别甄选，这个人既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如何混迹其中？此事大有蹊跷。
　　我不禁打量这个刺客。他不过三十年纪，五官算得上端正，体格十分健壮，神情却是一脸的漠然。
　　“你何故如此？难道你不知道弑君之罪的后果？且不说当事之人必受极刑，就连九族之内也无一幸免。再者当今圣上确为英明之主，平叛内乱，稳定天下，功勋卓著；整治水利，改革赋税，成绩斐然，于国于民都称得上是一位好皇帝。如果你谋刺得手，必然有新君登基，你就能保证那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此时我为鱼肉，人为刀殂，我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给我闭嘴！少废话！”这人根本油盐不浸。
　　天色已近漆黑，四周除了风声，一片寂静。走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拿出一方白布，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独自骑在马上，缓缓前行，而他却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他终于揭开白布，让我从马上下来。
　　“哼，你的命还真大！”他的脸上有惊讶的表情。
　　我环顾四周。他已经打燃了火折子，这是一个僻静的山洞，到处湿漉漉的，长满青苔，只有石洞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平整光滑，还算干燥。
　　“这是哪儿？你到底意欲何为？”我问道。
　　“这儿可不是人人敢来的，便是有胆而来，只怕无命而去。你就安心陪我一日，必定有人前来接应，我一旦脱身成功，自然放你回营。”他终于肯认真和我说话。
　　我笑道：“脱身成功？只怕不能。无论你能否得手，主谋之人必然杀人灭口，只是你若失败，对他而言更是毫无价值，他怎会为你甘冒风险，暴露自己？如果你落在皇上手里，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毕竟你可以将功赎过，供出主谋；但你主子若先于皇上发现你，你就必定死路一条，绝无生机。”
　　他略微迟疑，脸上变色：“哪有什么主子？我孤人一个，了无牵挂，做也做了，横竖不过一死！”
　　他的犹豫出卖了他的心。
　　“人生一世，怎可了无牵挂？血脉之躯，受之父母；亲情伦常，系之妻儿。就算没有父母妻儿，难道就没有至交好友或是贴心知己？再者，你以为皇上真会在乎一个宫女的生死，姑息一个谋刺未遂的反贼？天罗地网早已布好，你又能够逃向何方？”我说道。
　　他脸上惨白，渗出冷汗。
　　我忽然瞧见他背后衣衫似有血迹，想是刚才混乱中被侍卫所伤。我趋身向前，解下束发的头巾，给他包扎伤口。
　　“你要干吗？”他大吃一惊，连忙闪避。
　　“你受伤了，反正我注定陪你一死，索性大方一点和你友好相处吧！”我笑道。
　　“你真奇http：//www。345wx。com怪，”他放弃挣扎，由着我在他身上东缠西绕“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能这么顺利到达洞口，已经让我惊骇不已，现在本是雨季…”他猛然住声。
　　“这里是‘听风谷’，也是‘葬魂地’。现在本是雨季，遍地沼泽，处处陷阱，故而你让我骑马先行，若有异动，你便可自保。你蒙住我的双眼，也是怕我瞧出端倪反抗而已。”我淡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他推开我，脸上惊异的神色更甚。
　　“我还知道你为何时而上马疾弛，时而牵马缓行。飞扬的尘土自然暴露行藏，所以遇着草丛密蔽之处，你就故意舍弃大路，辗转迂回，让追兵无迹可寻。不过一切都是徒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漠苦无路，回头是归程。”我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我：“那么身不由己的痛苦你可曾体会？那种痛苦，有如跗骨之蛆，任凭怎样努力却也摆脱不了，只能看着自己步步走向沉沦。”
　　他的眼里退尽凌厉和冷漠，代之是无限的伤感与悲凉。
　　
　　　　　　　　　　　　　　　　　　（十八）同是西风寂寞人
　　我正待开口询问，他忽然眼睛一亮，侧耳聆听。的确，有马蹄渐进的声音。糟糕，他的同党果真来了。
　　我和他连忙跑向洞口，凝神眺望——马上那人一手执火把，一手勒缰绳，疾奔而至。
　　我泪盈于睫。不顾一切追寻而来的，原来是他。
　　“和你做个交易如何？你挟持一个小小宫女有何用处？如果换成皇上最宠爱的阿哥，分量自然大为不同，孰轻孰重，无需我多说吧。”十四爷沉声说道。
　　那人重新拿剑架在我颈边：“这个提议固然很好，可我却没有把握制服于你，还是这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更容易对付。”
　　我有一种感觉，他在故意激怒十四爷。
　　“你要如何才肯放手？”十四爷跳下马来，将火把插在身后的树桩上，我知道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因为我已经看到，他用手紧紧握住了剑柄。
　　“我要你手中的宝剑。那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知使剑之人，能否快如闪电？”他笑着说道。
　　我皱紧眉头。他什么意思？让十四爷卸下兵器，以策安全？
　　十四爷略一犹豫，仍然伸手递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嗖”——那是一剑穿心的声音。
　　十四爷长剑出鞘，那人倏然倒地。
　　他没有丝毫抵抗，也放弃拉我共赴黄泉。在他中剑的刹那，仍然可以将我置于死地，但他却轻轻地松开了手。
　　“你到底为了什么？”我跪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选择。”他疲惫地微笑，慢慢合上双眼。
　　没有选择。我在哪儿听过这熟悉的话？这是命运无奈的叹息？还是人生最后的眷恋？我忽然觉得浑身好冷。
　　“楚颜，我担心得快疯了！”十四爷跑过来，一把抱住我。
　　我反身扑在他怀里：“傻子！你知道这是何处？也敢孤身涉险？”
　　“皇阿玛已然四处伏兵，单是等他自投罗网，八哥他们也是心急如焚，但皇阿玛下了旨意，谁也不得擅自出营。因为追踪的侍卫回报，你们竟然往听风谷的方向而去。可是我实在难以安心，与其坐如针毡，不如亲自前来。于是只带了两个随从，背着皇阿玛，寻了马蹄痕迹，一路找到这里。”他抚摸着我散乱的头发，轻声说道。
　　“你的随从呢？”我问道。
　　他默然无语。
　　无须多言，必是命丧“葬魂地”。
　　我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衣襟。
　　“他有没有伤害你？有没有轻薄你？”他伸手查看我颈间伤口。
　　“没事，他本无心伤我，若他想要杀我，我早就已经死了！这人多半受人胁迫，不过是个可怜之人，我们将他就地安葬了吧。”我说道。
　　“也好，让他暴尸荒野确非仁义之举。”十四爷说完，动手在不远处找了个空地，用佩剑掘土成坑。就在把刺客放进坑洞之时，我恍惚间又闻到隐隐的香气。
　　有一块玉佩从他身上掉了下来。十四爷捡了细看。
　　“原来是天地会的人。看来余孽围剿多年，仍然未能肃清。”
　　“何以见得是天地会的人？”我有些疑惑，直觉告诉我应该另有其人。
　　“这是他们的信物。玉佩上有天地二字。”十四爷说道。
　　“我若是天地会的人，一心谋刺皇上，会把出卖自己身份的信物带在身边吗？利用他人的信物栽赃，自然可以转移视线，借以脱身。”我说道。
　　“有道理。哪又会是何人呢？”十四爷陷入沉思。
　　“敢问十四爷，若是刺客得手，对谁最为有利？”我问。
　　他眼中精光四射：“你是说…太子！这个杀父弑君的逆贼！”
　　我沉吟道：“此其一也。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根本就想嫁祸太子。我们都能想到，天地会是主谋的可能性不大，睿智如皇上，难道就想不到吗？皇上自然也会顺藤摸瓜怀疑太子…”
　　他神色大变：“你在怀疑谁？难道你以为八哥…”
　　“在你心中，真正适合太子的人选是你八哥吧。我却不过就事论事而已。觊觎宝座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人！”我淡淡地说。
　　“那么楚颜，你疑心的这些人中，可有我呢？”他定定地看着我。
　　“没有”。
　　“为何？只有我不配吗？”他说道。
　　“不是。因为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便是有同样的想法，也必定取之有道。”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的寒意慢慢溶化成柔情。
　　他低下头来，迅速捕捉我的双唇，滚烫的舌尖释放出无边的激情。
　　我全身瘫软成泥，完全无力回应。
　　他一把抱住我走进洞中，解下他宽大的狐氅，放在岩石上面。
　　然后除去我和他所有的衣衫。
　　他炙热的呼吸轻呵在脸上，唇齿流连在我耳垂鬓间。
　　就在他势不可挡进入我身体的一刻，天外有沉闷的雷声响起。
　　我会遭到天谴吗？
　　他感觉到了我的犹豫，温柔的双手在我全身游走，软化我最后的挣扎，填满我沉寂的空虚。
　　他攻势凌厉，而我溃不成军。
　　原来任凭我怎样抗拒，也无法阻挡你征服的决心。
　　霜寒露重的秋夜，两个孤独的灵魂火热胶着，缠绵缱绻。
　　“楚颜，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不管曾经如何，今后你只会是我的女人。我要的不仅是此刻，还有你的一生。答应我…”
　　他仿佛要将我嵌入体内，执着的神情不容我有半分迟疑。
　　“是，我是你的…”欲火的云端上，爱恨交织。
　　“还有呢？”汗水滴在我胸前，他俯身舔拭，我颤栗不止。
　　“我的一生都是你的…”言毕心惊。
　　这是天意吗？我想起来世的梦境。
　　少年英气的脸上，竟然浮现孩子气的微笑。
　　他终于累极睡去，手臂却紧紧环抱着我不肯松开。他的身体如此温暖，让我觉得格外安心，倦意袭来，我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眼睛。
　　睁开眼时，已经天近微明。他也醒了，眼睛里有捉摸不定的目光。
　　“楚颜，昨夜你说的话，可是真心？”
　　我点点头。
　　我的承诺，并非只为情浓。
　　他笑了：“那我岂可没有誓言？我便留下凭证，定不负你终身。还有，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也必会遵从，绝不失言。”
　　“你现在哪有凭证？”我笑着打量他。
　　他此刻全身赤裸，不着寸缕。除了…，除了他手上那串佛珠。
　　他取了下来，戴在我腕上。
　　“我本来不喜http：//www。345wx。com欢戴这劳什子，可是都说此物辟邪，权且信它吧。”他说道。
　　可是我并不喜http：//www。345wx。com欢，这佛珠似乎没有美好的寓意，他两个兄长也拼命让我戴上，可是现在却芳心未老，物是人非。
　　但他却那么执拗，偏要以此将我锁定。
　　只是那时的我如何知道，我终会辜负，他的一往情深。
　　我还在犹豫，正想开口推辞，他却笑着示意我安静。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