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三千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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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沈先生通晓我国语言,难道我国就没有通晓你国语言的人才吗?先生如此说,可是小看了我日本国了。”
“不敢不敢。”听丰臣秀吉这么说,沈惟敬只好退下,用眼瞅着小西行长,小西行长微笑示意,沈惟敬这才心中稍定了些(其实丰臣秀吉是个非常要强的人,虽然出身贫贱,却和其他日本上层人物一样学习过汉语,在1931年重修的大阪城秀吉事迹陈列室里,就有他当年写给天皇的汉文奏折陈列,但是在这种场合下,是不可能由他亲自来阅读明皇帝诏书的)。
丰臣秀吉拿捏了一番,穿起蟒袍纱冠,端坐厅上不动。按理说,大明天子的诰书,是需要接封者跪下受封的,可是杨、沈二使哪敢提这个,只好任凭丰臣秀吉坐着听宣。
“让高僧上前宣读明王的诏书吧。”丰臣秀吉挥挥手,从厅下转过来一名老僧,从小使手中接过诰书,小西行长一见这老僧,神情大变,汗水刷地冒了出来!
沈惟敬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他,只有小西行长心里明白,宣读诰书的高僧通译居然不是自己事先联系好的那个,天父啊,快来救我……
原来丰臣秀吉身边通晓汉文的高僧有三人,分别是承兑、灵三、永哲,但当时只有灵三和永哲在大阪,小西行长料想必是这二人主持仪式,便拿了事先写好的译文并厚礼一份,求他们读诰书时需按他的意思翻译,二人满口应允。谁想丰臣秀吉却连夜从京都召回了更有威望的承兑和尚,请他来主持册封,这可大出小西行长意料之外,知道事情要糟,虽然暗暗鼓励自己要镇静,可汗水却仍止不住地从额头滴落。
这时候承兑打开诏书,读一段,译一段,虽然老和尚懂得汉文,但仍翻译得十分吃力。文曰:“……圣神广运,天覆地载,莫不尊亲……”这一段高僧打起精神照译了。然后又读到:“龟扭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水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兹盛际,宜赞彝章。”这一段,可苦了他,不知所云地胡乱翻译了出来,沈惟敬和小西行长对视一眼,觉得还可以,稍松了一口气。
诏书下面一段:“咨尔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国,西驰一介之使,欣慕同来,北叩万里之关,恳求内附,情既坚恭顺……”这一段比较直白,承兑为了显示自己学问,字正腔圆地译了出来,还生怕秀吉听不懂,又解释道,恳求内附,就是请求做明国的属国……
沈惟敬和小西行长见丰臣秀吉面色沉下去,吓得魂都没了,却听承兑又接着念道:“封尔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丰臣秀吉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上前由高僧手里将诏书夺下掷掉,再将头上戴的冠冕、身上披的蟒袍全扔在地上。
册封会场顿时秩序大乱。丰臣秀吉环视明使并众臣,咬牙恨道:“吾掌握日本,欲王则王,何待你国来封?且吾而为王,何以封天皇?诏书中根本不是我说的那七条,是谁这么大胆和明使串通一气来骗我?真是我邦之耻辱,若查出这人来,看我不杀了他的头!”
话音未落,只听“咕通”一声,小西行长已经晕倒在座位下面。(注:明万历神宗皇帝给丰臣秀吉的诏书现收藏在大阪市立博物馆,当时丰臣秀吉把诏书掷在地上,侍臣堀尾吉睛趁乱捡起来揣进自己怀里,成为堀尾家的传家宝,其后多经辗转,在1946年(昭和二十一年)重现于世。
原文如下:奉天承撸实壑圃唬郝}仁廣撸蔡旄驳剌d,莫不尊親帝命;溥將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誕育多方,龜紐龍章,遠錫扶桑之域,貞珉大篆,榮施鎮國之山。嗣以海波之揚,偶致風占之隔,當茲盛際,宜讚彜章。咨爾豐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國,西馳一介之使,欣慕來同,北叩萬里之關,懇求内附,情既堅於恭順,恩可靳於柔懷。茲特封爾為日本國王,錫之誥命,於戲寵賁芝函,襲冠裳於海表,風行卉服,固藩衛於天朝。爾其念臣職之當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無替欵眨蠓'言,永尊聲教,欽哉!)
第四部分:东封使者狼烟再起(1)
丰臣秀吉虽然身材矮小,发起怒来蹦跳着好像一只暴怒的猴子,但是在座的无数身材高大的人都为他的声势所震慑,秀吉一眼就看到小西行长歪倒在桌子下,顿时心中雪亮,气呼呼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提起来,厉声道:“弥九郎,难道不是你一直负责办理议和事务吗?出了这样的错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小西行长昏头胀脑地坐起来,饶是他精明过人,这时也说不出话了;还是和他同属近江派系的大臣石田三成反应敏捷,忙过来搀住秀吉,道:“主公,不要动怒,让我来问他好了。”毛利辉元也过来劝解。
石田深得秀吉信任,又自感发怒后身体虚弱,便恨恨松开了手,在毛利辉元的扶持下回到座位上去。
“行长,你没事吧?”石田三成低声问道。小西行长这时醒过神来,苦笑着道:“三成兄,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拯救在朝鲜做无谓牺牲的将士们,这回你可要救我。”
“没问题,请你把责任推到下属身上好了。”石田三成微微点了下头,转而大声道,“摄津守大人,为什么明国诏书里说的和你一开始汇报的情况不一样呢?以至于主公动怒,请你如实说来吧!”
“是这个样子的啊,”小西行长喘了口气,道,“完全是语言上的误会,我听家臣内藤如安回来说,明国封太阁大人做国王,当时大家都认为要把明国或是朝鲜的一块土地献给太阁大人管辖,所以非常的高兴,这和咱们条款中要求的割取朝鲜四道给我国并不冲突。实际办理此事的是内藤如安这小子,是他去的北京和明国皇帝大臣协商的,谁想实际上并不是像他说的这样,事已至此,现在我也非常痛悔,请主公处罚我吧!啊,主公,你杀了我吧!或是允许我自杀,只有这样才能赎去我用人不当的罪过!”
听小西行长痛哭流涕的讲诉,秀吉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些,毕竟是自己的亲信大臣,真要下令杀死他,倒也不是一件说做就做的事,便道:“快叫那个什么如安来,我要当面问他!”
石田三成忙上前说:“这件事交给我办吧!请主公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他抓来问个明白!”秀吉点了点头,又侧眼望向目瞪口呆的明朝二使,恨恨道:“你们明国如此无礼,竟敢用这种方式来嘲笑我,是这样的吗?”
杨方亨不知他说的什么,拿眼去瞅沈惟敬,沈惟敬听得明白,连忙跪下道:“太阁大人息怒,完全不是这样的!我国皇帝对大人非常的尊重,这次册封您为日本国王,完全是因为不了解贵国情况所产生的误会,我二人只是传递诏书,其他的一概不知。两国交往,是双方首脑的事,这个这个……不应该责怪无辜使者的。”
见他言语卑微,态度惶恐,秀吉受损的自尊心得到了一些补偿,但仍气愤难平,道:“今天真应该杀了你们的头,念在尔等言语恭谨的份上,就饶了你们。且需借你二人之口回去传话给你国皇帝,告诉他,请他好好考虑,如果不满足我提的条件,我将再次兵发朝鲜,杀个血流成河,听明白了吗?”
“大人说得对,大人圣明!”沈惟敬如捣蒜般不住磕头称是。“给我滚出去!”秀吉大声咆哮着,明朝二使者连滚带爬地逃出接见所。那边石田三成吩咐亲信武士去小西行长府中捉拿内藤如安,暗暗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武士心领神会,握了握刀把出去了。
这时五大老、五奉行围在丰臣秀吉面前不断地劝慰,纷纷替小西行长求情,丰臣秀吉闹了这一回,精力大损,眼神渐渐迷乱,无力地挥下手道:“都下去吧,我今天累了,有事明天再说。”众人连忙称是,退了出来。
小西行长感激地向众人称谢,德川家康笑道:“行长君,其实主公只不过一时动怒,像行长君这样的良臣主公怎么舍得真的降罪呢?我们不过适逢其会,做个好人儿罢了,不要太客气呀!”
“哪里哪里,我小西今日得保首级,全亏了大家帮忙呀。”寒暄一阵各自散去,石田三成悄声对他道:“我已经派人去取内藤如安的首级了,到时候就说他畏罪拒捕被杀,这样一来,就算主公心疑,多少也算有个解脱的口实,你看可好?”
“治部少辅公,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不过内藤是我的心腹人,最好能找个影武者代替他去死,这事全拜托你啦!”
“哪里的话,都是自己人,以后还有交往的时候呢,你快回府看看,不要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是!”小西行长告别了石田,急忙上马带着随从往自己府中赶去。
沈惟敬和杨方亨离了接见所返回驿馆,好半天才歇过来,“沈先生,你不是说万丈水涓无滴漏吗,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可怎么办啊?”
“不要怕,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你我统一口径,就说册封大典非常圆满,难道朝廷远隔千里,还能知晓真相么?平秀吉的回书,我自会找小西行长去伪造一份,关键就看杨大人能否和惟敬同舟共济了。”沈惟敬咬牙道。杨方亨忙道:“那是自然,一切全靠沈先生运筹。”二人苦心商讨对策,一夜未眠。
册封大典以闹剧终结,但事情远没有结束,接到明使的书信后,朝鲜方面不情愿地派出了贺使,但并非如日方想像的重臣王子,只是两名官衔为州判的低级官吏,带的贺礼也是些粗布土产。秀吉闻报更加恼怒,面也不见,当即命人将朝鲜使节轰出大阪,而且下定了要继续征讨朝鲜的决心。
沈惟敬弄巧成拙,原以为日人头脑简单,只要秀吉接受了册封,他便可以交差,至于以后是凶是吉他都不管;不料“魔术表演”失败,没有能完成东封使命,只有再回过头来,骗自己人了。
第四部分:东封使者狼烟再起(2)
秀吉驱逐朝鲜使节让他灵感突发,深思之后,写了一封折子,内中道:“平秀吉接受册封,习华音,三呼万岁,表示修好睦邻,但恐朝鲜不释前嫌,故尚未撤军,一时未具谢表。”并添油加醋地说丰臣秀吉如何对朝鲜没派高级官员来祝贺受封表示不满,暗示若议和有变,完全是日本和朝鲜之间有隙,和己无关。
过了两天,又到大阪街上买了许多日本土特产,伪称是丰臣秀吉回赠明朝的礼物,让随行人员拿了这封折子并礼物先行回国复命。杨方亨虽非君子,但毕竟是正统的朝廷官员,哪玩过这种把戏,看沈惟敬大刀阔斧地办理这一切,唬得他如醉如痴,不敢发一声。
沈惟敬哪管这些,又径直去找小西行长,要他帮忙弄一份丰臣秀吉接受册封的表文,小西行长惊魂未定,不敢答应;沈惟敬大怒,威胁要去太阁那里告发他,小西行长无奈,只得应允等事情平息一两个月后再设想盗取官印替他做假表文,方哄得沈惟敬满意而归。
12月,小西行长将一封伪造的回书表文送来,沈惟敬心知肚明,知道回京师必然将被治罪,于是让杨方亨先回,自己留朝鲜以“督促日本退兵”。
杨方亨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二月回京,呈上沈惟敬买自日本的方物作为贡礼,并献上假造丰臣秀吉的谢恩表一道。
大明礼部官员对照上次小西飞来京时的表文,在验证丰臣秀吉的谢表时,发现印章是假的;加之得到朝鲜情报,倭将加藤清正已经奉命赴朝鲜整治军队,无数战船往来对马与釜山一线运送军力粮草,知道丰臣秀吉受封一事有诈。经过严厉追问,杨方亨吐露真情,将过错全部推到沈惟敬身上,并交出石星手书,书中有“如事办妥,荐(沈惟敬)为督抚”的话,神宗大怒,立刻逮捕兵部尚书石星下狱,并下旨派锦衣卫赴朝鲜追捕沈惟敬。
就在沈惟敬想着怎样瞒哄朝廷交差的同时,丰臣秀吉在2月22日发布了全国总动员令,各军团自肥前名护屋第二次出阵朝鲜,日本史称“庆长之役”,朝鲜称之为丁酉再乱。
具体兵力如下:第一军团加藤清正10000人,第二军团小西行长14700人,第三军团黑田长政10000人,第四军团锅岛直茂12000人,第五军团岛津义弘10000人,第六军团加藤嘉明13200人,第七军团蜂须贺家政11100人,第八军团毛利秀元30000人,宇喜多秀家10000人,另外侵朝各据点原有兵力为:釜山浦城小早川秀秋10390人,安骨浦城立花宗茂5000人,加德城高桥直次1000人,竹岛城小早川秀包1000人,西生浦城浅野幸长3000人,共计141390人。
日军作战的第一阶段目标为占领全罗、忠清二道,沿海筑城,巩固阵地,相机与明军决战,再行北进。从这一部署和作战目的来看,丰臣秀吉对第二次侵朝战争无必胜信心,缺乏第一次侵朝战争(所谓“文禄之役”)时的雄心壮志,参战的各大名因“文禄之役”损失过大,又无从补偿,颇为厌战,这次侵朝以前次俘获王子而又未受到多大损失的加藤清正最为积极,而主和的小西长行则不甚积极,小西行长手下人多次向朝鲜透露欲入侵的情况。
在中朝方面,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七月以后,明军主力已撤离朝鲜回国。朝鲜为加强国防力量,聘请了明军教官训练朝鲜军队,同时朝鲜大臣柳成龙按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打算自行练兵。
但是朝鲜国王李昖满足现状,根本不理柳成龙要求拨款购买明军火器、增加军饷的要求,而是把精力、财力都用在了重修王京宫殿上,大臣们则再次陷入党争,继士林派分裂为东人党和西人党后,两党又各自分裂为南人派和北人派、老论派和少论派。各党派在政治内耗中斗得是“其乐无穷”,最后连包括李舜臣在内的很多优秀将领都稀里糊涂地成了党争牺牲品,不是下狱就是罢官。和议近3年,朝鲜就这样白白地虚度时光,坐待战火重燃。
册封破裂之后,万历帝朱诩钧和丰秀臣吉的感觉一样,都认为受到了嘲弄,大怒之下决定誓死保卫朝鲜。既然倭人不识好歹,那就开战好了,这回不光是为了友邦,更是为了捍卫大明国的威严。
在他的严厉督促下,明朝庞大的官僚机构以少有的高效率再次组成了战时内阁,因为李如松正在辽东和土蛮作战(蒙古察哈尔部),改派麻贵为备倭大将军,佥都御史杨镐为经略,再以新任兵部尚书邢玠转任总督,统御全局,赐尚方宝剑。
麻贵是武将出生,在大同守边,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杨镐却是文人,万历八年的进士,在朝中有很多知交。虽然他也从过军,偕同大帅董一元,在雪夜里度墨山,袭击过蒙古,获了胜仗,但他绝不是能冲锋陷阵的勇将。这次他奉命征倭,在官阶上除了邢玠而外,以他最高,成为前线的总指挥。
这次明朝下定决心要打一场大仗,拟集中步骑兵14万人入朝作战,是第一次援朝兵力的4倍。
由于没有意识到日本宣战的突然性以及平定播州的战事正急,从南方抽调部队需要一定的时间,在5月之前,这14万人基本还停留在兵部的名册上,而在朝鲜境内,明军只有近5000人驻防。
第四部分:东封使者狼烟再起(3)
6月,日军驻留在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