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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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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咱们正要赶往赞岐呀。”
    “说什么鬼话?”
    男人将刀锋指向阿银说道:
    “若你们俩真是普通百姓,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走大路?”
    “你也太多管闲事了吧?理由当然是有,但老娘在江户至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姑娘,凭什么要向你们这些山上土包子解释?”
    阿银狠狠地瞪这这男人说道。
    这下,这男人似乎开始胆怯了起来。
    “喂~婆娘。”
    “怎么啦?”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语带茫然地问道。
    “你没长耳朵吗?到底要老娘说几次才会明白?我可是……”
    “你们俩真是打江户来的?”
    “还真是不死心呀。”
    “桓三,怎么了!”站在他背后的男人们喊道。
    这名叫桓三的男人往后退了两三步说道:
    “这、这婆娘……长相和……”
    “她的长相怎么了?”
    “和阿、阿枫夫人像极了……”
    “怎么可能?是你看走眼了吧?”
    这下这群暴徒也开始动摇了。
    阿银旋即逮住机会拔腿就跑。
    “先生!”
    但是,百介两腿早已不听使唤。
    “纳命来!”那男人大喊一声冲了上来。
    同时还将手头的大刀往下一挥。
    一听到凶刃划过空中的声响,百介眼前顿时一片发白,旋即又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冲击。他心想这下我命休矣,只能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但透过指缝窥探,却看到阿银正以箱为盾与对方缠斗。在刀刃即将砍上自己身上的瞬间,阿银将百介给撞向了一旁。
    此时阿银正在和这名曰桓三的男人对峙。
    桓三的刀尖直指阿银,虽然打扮成这副德行,看来他似乎是个剑术高手。
    阿银以绘有福神的小箱子扩身,和眼前的男子隔开一段距离。
    虽然周遭己为一群同样挥这刀的党羽所包围,但阿银依然不为所惧。只是,暴徒们正逐步缩小包围。
    “阿……阿银小姐!”
    “先生快逃吧。否则为此不明之冤而枉死山中,未免也太不值得了。要是让先生丢了性命,我可没脸再见到又市那家伙。”
    “可、可是……”
    “快走吧,甭为我担心。别看老娘我是个女人家,以一挡十可是绝对有自信。”
    “还不快逃!”阿银大喊,同时将箱子抛向桓三。杀气腾腾的暴徒们霎时乱了阵脚。
    阿银乘机转了个身,从怀里拔出护身用的刀子。
    刹那间,暴徒们的脸色为之一变。
    “你、你这把小刀是——”
    紧接这,只见一片血光飞溅。


    '二'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包围百介俩的五个人中,有三个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倒地不起。而朝百介扑来的一个连刀也来不及挥,便被斩倒在地上。百介的视野顿时被暗褐色的挎给塞满,同时还从缝隙中看到了最后一名暴徒——桓三换了个持刀姿势,直往后退。
    “向无辜百姓挥刀成何体统?若想找人比画比画,在下随时奉陪!”
    来者以豪快洪亮的嗓音说道。
    桓三先是凝视这阿银半晌,退了几步后,才以宛如禽兽般的动作迅速逃离。
    铿!只听到一声收刀的清脆声响。
    目送桓三逃离后,阿银迅速起身朝百介的方向望去。不,她看的并不是百介。
    而是这个拔刀相助的男子。
    百介也缓缓将视线朝他移去。
    “你、你是……”
    威风凛凛地伫立在百介眼前的男子——
    竟然就是那头戴深编笠的浪人。
    这浪人朝卧倒在地的暴徒们瞥了一眼说道:
    “看来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这伙人如此杀气腾腾,在下急于因应而出手过重。虽不好杀生,但为了救两位也别无他法。”
    倘若下手过轻,或许魂归西天的不是在下就是两位了吧。语毕,这浪人便朝尸骸合掌。
    “感,感谢大爷拔刀相劝。请、请问……”
    “这伙人并非野盗山贼。其实,在下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只是他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
    “这伙人打从昨天起,就在客栈周遭埋伏了。”
    “埋伏?”
    “当然,他们盯哨的并非两位,而是在下。不过,看来他们似乎误以为两位与在下是同伙。”
    “同伙?”
    “是的。在下也知道自己被跟监,因此彻夜窥探屋外情况。发现两位上路后,这伙人只留下一人,其余的则悉数随两位离去。或许是看到两位天色未明便急这上路,让他们慌了阵脚吧。为了避免有任何闪失,在下便甩开仅剩的一人追上了两位。”
    说完,这浪人便望向阿银。
    “我竟然也没察觉——”阿银说道,并把头给别了过去。
    “虽然知道咱们俩受人监视却没察觉,竟然还让他们跟踪。”
    “在下不也说过?这伙人武艺高强,当然难以察觉。”
    阿银表情暗沉了下来。
    “那么,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人?还有……”
    阿银以锐利的眼神望向浪人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在下?在下乃——”
    浪人话也没说完,便转头望向东方的天际。
    阿银催他有话快说。
    “都让你救了一命,我是不想说这种话,不过咱们俩之所以遇袭,不都是受你这位武士大爷牵连?好歹也该报上个名来吧!”
    “此言的确有理——但毕竟得挑对地方。若在此处久留,只怕再多几条命都不够用。这群暴徒还有其他同伙,而且对此山地势肯定是了若指掌。看来,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以策安全。”
    这武士环视左右说道:
    “看来,两位的赞岐之行也宜暂缓启程。”
    这建议的确有几分道理。
    倘若那伙人还有其他党羽,逃过一劫的桓三必定会前去通知。虽然一时保住了小命,但百介俩仍未洗清这不白之冤,毋宁说这下教这浪人给救了一命,反而更是加重了他们俩的嫌疑。
    那么……
    百介与阿银已经告诉桓三自己将前往赞岐。姑且不论对方是否采信,他们还是极有可能派出追兵。
    “折返客栈或留在山中均为死路一条。看来暂时先折回阿波找个地方藏身,方为上策。”
    再加上值此天候,实不宜远行,这浪人说道。
    这话也颇有道理。虽然已是天明,但天色依然是一片昏暗。
    百介只得缓缓起身。
    一行人便这么默默无言地走了约一刻。
    看得出阿银依然不改戒心。
    这也是理所当然。他的确救了两人一命,但并不能证明此人就值得信任,也不知道他所言是虚是实。这浪人的确斩杀了几名暴徒,但这也不足以证明他和稍早那伙人完全无关。毕竟见识过又市一伙人如何设局,这段日子里百介也学会了凡事谨慎的道理。
    在不知不觉间,天色变得更形昏暗,更不巧的是雨点也开始一滴滴打在脸颊和月代上头。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被淋个湿透可就不妙了。
    再往前走了半晌,一行人看到了一栋屋子。
    看来是间佛堂。
    眼看雨势愈来愈强劲,百介便提议不妨入内躲个雨。
    这不过是一栋简陋的地藏堂,但堂内却是出入意料的宽敞,三人全钻进去亦不感觉拥挤。正中央安置这一尊地藏像,周围搭有看似祭坛的台子。只见上头杂乱地摆放这绘马(注15)及供品,看来仍不时有人前来祭拜祈福。
    一行人才进入堂内,雨势就真的开始大了起来。
    眼见雨水也从格子窗溅了进来,百介只得移往祭坛旁,摘下了馒头笠(注16)。
    那浪人也取下斗笠,从怀中掏出手巾将双手和脖子擦干。
    “在下名曰东云右近,一如两位所见,是个穷困潦倒的浪人。打从五年前曾奉仕的东国某藩覆灭至今,过的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浪人右近说完后,转了个身子。
    百介犹豫了半晌,接这才老实说道:
    “小弟名曰山冈百介,为了编篡百物语而周游列国,四处搜集奇闻怪谈。这位则是……”
    “阿银。”
    百介还没来得及介绍,阿银便简短地报上了名字。
    “如大爷所见,是个山猫回。”

    这下百介终于松了一口气。记得初次见到阿银,也是在一栋小屋里躲雨时。
    “好了,就把详细经纬说来听听吧——”阿银说道:
    “堂堂一个东国浪人,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难道是来觅差事的?”
    “噢……”
    右近端正了坐姿。
    这男人生得一脸精悍,看起来应是年近四十,感觉不是个恶人。
    “此事原本不得向外人提及,但如今让两位遭此池鱼之殃,在下就把自己所知的都全告诉两位吧。”
    “可是什么不可泄漏的机密?”
    “是的。”
    “这位大爷,”阿银说道:
    “看来你并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出身呢。这位先生也就算了,但相信大爷也看得出来,老娘我可不是什么良民百姓。”
    “这在下也知道。”
    右近丝毫没有一丝动摇。
    “那种时候出现在那种地方,当然知道两位绝非普通百姓。不过在下亦何尝不是?因此不该问的,在下绝不会过问。”
    “意思是你信任我们俩?”
    “信任与否并非重点,毕竟能在此结识自是有缘。倘若向两位泄漏此事让自己惹祸上身,想必应为在下自身之不德所致。”
    “还真是视死如归呀。”
    “那就说来听听吧,”阿银说道。
    “在下乃奉某藩之密令,四处搜寻某人。”
    “什么嘛。”
    “到现在还想隐瞒?”阿银噘嘴说道:
    “哪管你是山王权现的特使(注17)还是什么的,一介浪人奉哪个藩的密令行事——这种唬人的说辞,老娘我可不想听。”
    “姑娘请稍安勿躁。”
    右近扯了扯袖子往板间(注18)一坐,继续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武士被解职将是如何不便,百姓出身的主子们或许难以理解。一旦没了差事,少了薪俸,就连糊口都难,但也不想为了这就放下刀子。在下家中尚有妻子,丢了差事后生活真是困顿至极。”
    “虽然情况如何我是不大清楚,但大爷武艺如此高强,要另谋差事哪有什么困难?稍早那伙人悉数是老娘我对付不来的高手,不也全都教大爷给摆平了?”
    右近蹙起工整的双眉,语带自嘲地笑这说道,
    “值此太平盛世,空有这身功夫亦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哪可能谋得一官半职?”
    “万事无财休矣,”阿银说道。
    右近再次露出笑容并开口:
    “姑娘所言甚是。说来悲哀,钱财虽非万能,但无财的确是万万不能。既无积蓄、举目亦无任何推举在下任职当差之亲友,因此说来惭愧,在下夫妇俩只得漂泊各地,几乎得靠四处乞讨维生,目前定居于若狭境外之某藩领内。”
    “若狭境外——?”
    还真是个巧合,
    “该不会……是北林藩吧?”
    “两位也听说过这地方?”
    那不就是租书铺的平八听说七人御前传闻的地方?
    “北林——”
    阿银眯起了双眼。
    ——噢。
    这下百介又想起来了。对阿银有养育之恩的傀儡师傅御灯小右卫门,据说也住在该地。看来,阿银也从又市那儿听说了这回事儿。
    阿银拭去头发上的水滴问道:
    “大爷住的地方还真是个穷乡僻壤呀,可曾想过上江户碰碰运气?”
    “人说——生活若无着落便应上江户。到了江户确实不愁吃穿,在下昔日同僚亦有多人于江户落脚。只是——在下毕竟不适合于该地生息。”
    江户的确是潮湿、纷乱,绝非适合安身之地。但即使如此,生于江户、长于江户的百介依然认为江户是个方便的地方。再者,即使原为武家出身,百介依然无法理解武士特有的矜持。只不过,他又是为了什么要住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北林藩——应该是个小藩吧?”
    为某贫穷外样大名(注19)之领地是也,右近回答:
    “并非在下对该地情有独钟,不过是目前难以迁徙。不久前,在下之妻——有了身孕。”
    “这——”
    阿银表情为之一变:
    “可不是喜事一桩?”
    “是的,”右近低声说道,并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还真是个诚实的男人呀——!百介当时如此想道。
    “结缟十载,至今才初获子嗣,当然是好事一桩。只是在下如此困顿拮据,就连婴孩衣物也买不起。因此,为了觅个差事,只得向一位偶然结识的藩士打听。在下身无一技之长,仅略谙剑术。数年来未曾碰上任何机会,其实早已死了这条心,未料这回竟然有了点着落,而且还有幸获得城代家老大人的面见。”
    “真是不简单哪——”阿银高声惊呼道:
    “他们可是看上了大爷这身武艺?”
    “是的。因此家老大人给了在下一个密令,若顺利完事便可正式任职。”
    “原来如此呀,”阿银伸直双腿说道:
    “大爷奉的原来是个攸关饭碗的密令。不过这可奇怪了:虽说是个小藩,家中仍应坐拥大批武士才是。即使武艺再高强,也无须委托一个浪人行事吧?”
    “小姐所言甚是,”右近回答:
    “实乃此事不宜对外张扬——其实是个寻人的差事。”
    “寻人——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大爷之前不是去了淡路一趟?”
    “是的,”右近敲了一记膝盖回答:
    “倒是两位不也曾到过淡路?这下事情就好解释了。不知两位可曾听说过,先前曾有只狸妖于该地肆虐?”
    岂止听说过。
    这场骚动根本就是又市一伙人精心筹画的局。不只是阿银,就连百介也曾与事。
    “在下进入淡路,就是为了追那只狸。”
    “狸……?”
    “其实是个拦路斩人的恶徒——”右近回答:
    “其实,近日北林领内拦路斩人的恶匪横行。而且并非单纯的杀戳,手法至为惨绝人寰。这恶匪不仅逢人便杀,而且至今尚未伏法,吓得领内百姓个个人心惶惶,甚至有人传言此乃恶鬼作祟所致。”
    这不就是租书铺老板平八所言的七人御前一案?
    “恶鬼作祟——请问是个什么样的恶鬼?”
    “这在下也不清楚。在下亦是初到此地,对此地之传闻并不熟悉。只是,不仅是百姓,就连藩士中亦不乏相信此说而倍感惶恐者。”
    “请问先生可有听说任何消息?”右近向百介问道。
    “此传言小弟亦曾听闻,”百介回答:
    “是从小弟认识的一位租书铺老板那儿听来的。这位友人则宣称自己是在北林殿下位于江户的藩邸中听说的。”
    事实上,平八甚至曾亲身前往该地,以确认此传言真伪。
    “是么……”右近面有忧色地问道:
    “原来这流言已经传到江户去了。”
    “这不过是个流言?”
    “是的。领内发生拦路斩人的确属实,但若夸张地声称其乃恶鬼作祟,可就是无谓的流言了。对北林这种小藩而言,此类无稽之谈实乃百害而无一利。若此流言传入幕府大目付(注20)耳中,甚至可能左右北林藩之存亡。”
    “不至于如此严重吧?”百介说道:
    “幕府哪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恶鬼作祟的传言废了一个藩?”
    “这可不一定。”
    右近否定道:
    “只要广为流传,再怎么无稽的传闻都可能变得引入侧目。一旦如此,就可能被当成找碴的把柄。只要派人来探查,必定抖得出些什么;毕竟没有任何藩是完全没把柄的。尤其是对北林这类石高(注21)稀少的小藩而言,一切皆应避免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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