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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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钤、钤的响个不停,而不是通常的马嘶声,听起来还真是教人悲伤呀,钤、钤,这可吓人了,断首马毕竟是个妖怪嘛。”
“的确是颇吓人的,”阿银说道。
“各位待在这座堂里,它可是会找上门的。”
哼,阿银笑着说道:
“倒是……想必你听到咱们说些什么了吧?”
“什么!”
右近跪坐起身子喊道。
“看来大爷没看穿这回的把戏呢。瞧瞧这老头的衣服,想必已在屋外待了半晌。若是刚刚才徒步抵达,哪可能淋得这么湿?”
呵呵呵,文作高声笑道:
“的确是听到了。原本还以为只是几个男女私通密会,没想到是几个淋得浑身湿透进来避雨的。不过老夫也没听到几句就是了,毕竟雨下得这么大。不过最后几句倒是真的听见了。各位可是惹上了川久保那伙人?”
铿,右近一把握住了刀柄。
“住手!”
阿银制止道:
“大爷,没必要做无谓的杀生。”
“是呀,杀了老夫也没什么用。反正老夫这条命也值不了几个子儿。斩杀这么一个糟老头,大概连血都流不了多少。所以别再一脸凶神恶煞的,此刻还是保命要紧。那伙人不仅消息灵通,动作也快得很哩。”
“你、你知道那伙人的身分?”
“当然知道,老夫原本也是从土佐逃到这儿来的。要上寒舍就得趁早,否则老夫这身老骨头,可受不了在这儿给雨淋到浑身发冷。老夫若知道些什么,保证都将坦承告知——”
语毕,文作再度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文作的住处十分简陋。
与其说是栋房子,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栋小屋,只此地藏堂要来得宽敞些许。屋内除了板间铺有一张草席,可说是家徒四壁,看来更是显得寒酸。再加上随处都有漏雨,若只看天花板,那座地藏堂或许都要比这儿来得强。
不过和地藏堂相较,这儿至少有板门和板窗,屋内正中央还有座炕炉,里头的木炭烧得红通通的,的确颇为暖和。
“老夫昔日曾于土佐的韭生一带一座小庄园当过庄稼汉。但碍于天性慵懒不爱干活,才逃到这地方来的。有段日子也曾在山中随——些山师——也就是樵夫讨过生活,但也是干不了多久,因此就迁到阿波来了。”
“到这儿来之后也没干什么活,”文作说道。
“韭生是在哪一带?”
“噢、从阿波这头一直朝南走,不是有座剑山么?就在翻过那座山的土佐那头。”
“那,那儿岂不是……?”
“没错,曾收留过老夫的山师,正是川久保那伙人。”
此话可当真——右近问道,接着又将探出的头转向百介。
“山冈大人……”
难不成这纯属偶然?抑或是上苍的巧妙安排?右近语带兴奋地说道:
“果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呀!”
这绝不是上苍的巧妙安排。
对于这种神秘力量是否真的存在?百介是颇为质疑的——虽然很希望真有着回事。因此无论运气是好是坏,一切应是纯属偶然。
不过,这阵子百介就连这种偶然也不再相信了,因为他最近数度发现所谓的偶然,也不过是又市和阿银所设的局。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其中有多少是自然推移、又有多少是人为操弄的。若偶然是可以用人力捏造的,可就真要成奇闻了。
“不知各位——”
“有没有听说过久保家?”文作问道。不过姓久保的也并非仅有一家,因此右近便回问是哪个久保家?毁于山崩的久保家呀,文作回答。
“山崩——难道是……?”
“先生听说过?”听到百介这么一喊,右近连忙问道。
“小弟曾在土佐听闻——有整村人悉数死于山崩。烦请大爷稍候。”
百介从行囊中取出了记事簿。每当听到任何奇闻异事,百介都会将之记在上头,巴不得能将古今东西的怪谈全都给记下。
“待小弟瞧瞧——噢,有了。土佐国物部川上游久保村消失之经纬——就是这一桩。”
.“对,所以先生也知道嘛。物部川位于土佐东侧,打阿波正中央流过,直入土佐湾,与吉野川并列为土佐两大河。”
“这在下也知道,”右近说道。
“噢。韭生乡就位于那条河上游的上韭生川沿岸。到天明年问为止,曾有一群姓久保的乡士
在那儿居住。不过他们可不同于一般的乡士,而是宫拜白札(注27)的尊贵之士。”
“这儿写着……”
百介追着记事簿上的记载说道:
“这久保家——根据小弟所听闻,据说是平清盛之弟,亦即于坛之浦一役战死沙场的平教盛的次男平国盛之后。于坛之浦兵败后,国盛遁逃圣阿波国之祖谷山,因受蜂须贺家赏识得以定居
于洼谷——此乃久保家之起源。”
“祖谷位于剑山西方的赞岐,近吉野川之上游。那一带平家人可多着呢!”
文作左右摇晃着身子说道:
“总之,也无法确定久保的祖先是否真的源自平家,若果真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平家已经是后裔满天下了。”
“那么,这家人后来怎么了?”文作问道。
百介再次翻阅起了记事簿。
“这儿写着——后来战祸又起,这久保一族越境入侵土佐国韭生乡,击败当时的领主山田氏后,据该地为自己的领地。之后,久保家又与称霸四国之长宗我部元亲联姻,更曾于高知藩的藩祖,山内一丰的麾下仕官——看来果真是家门显赫。”
“是呀,据说阿波与土佐的国境番所,亦是由久保家所统辖。毕竟白札的地位,可是要高过乡士的。”
“意即这久保家是为诅咒所灭的——”右近这么问道:
“不过,若久保家真为平家余党的子孙,那么理应是操弄咒术者,而并非为诅咒所灭才对吧。满腔遗恨辞世者的子孙,岂有为咒术所灭之理?”
“为何被施咒老夫是不知道,不过武士大爷,你们武士一听到诅咒马上就想到遗仇,旧恨什么的,此事其实不然。这回施咒的并不是人哪。”
“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诅咒这种东西有多邪门,可不是人所能想像、也不是人所能办到的。山会诅咒、河会诅咒、山谷、草木也会诅咒。举凡世间万物,皆有成精肆虐的可能。因此人当然也能诅咒,但遗仇旧恨这种东西,其实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平家亡魂也会肆虐,但区区一个鬼哪有什么了不起?要不就该整个平家一起作怪,若是只有其中一、两人化为厉鬼,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怨气若不够强,哪可能有能耐兴风作浪?人的邪念是阻止得了,但荒野或山岳的妖气,可就非人力所能对抗了。”
“那可是山川的诅咒呀——”文作说道。
“山川的诅咒……?”
“据说当时久保家的领主曾犯了什么禁忌?”
“是呀。据说那领主名叫久保源兵卫,生性十分大胆。这源兵卫曾和樵夫还是木地师什么的,结伙在轰釜放空川哩……”
“何谓轰釜?”
“轰即瀑布,釜即深水,轰釜乃冬谷川之瀑布与深水之总称。那儿有一釜,二釜、三釜,算是个瀑布潭吧,总之水势颇为凶险。相传水底有大蛇栖息,因此该地总是怪事不断、魍魉横行。因此人们在那儿祭祀水神,祈求驱除河川御前。”
听起来似乎是个神灵圣地。
“放空川又称放空金,是一种将铁屑、花椒皮等掺合废土制成剧毒撒入河里,将河中生物悉数连根铲除的狠毒捕鱼法。”
“在河里下毒?”
“没错。想不到这位源兵卫大爷竟然也干起着种勾当。这下捕到的鱼可多了,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这么做当然会招来天谴。因此接二连三地开始发生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长出蘑菇、或者池水被染得一片血红之类的怪事,甚至还有孩童惨遭神隐(注28)。最后……”
“还发生了猛烈的山崩——是吧?”
百介问道。
“大风、大雨、甚至地震频繁发生,接着就是山崩了。据说这场山洪十分猛烈,就连河川都为之阻绝。因此整个久保村,连同久保一族与其家臣、乃至为其所雇的百姓等,均在一夕之间为土石所吞噬。”
“这可是有根据的史实?”
右近问道。百介回答:
“听闻这故事时,小弟曾略事调查,发现确有留下记录,看来应为史实无误。”
“记录上也提到一家九族悉数死于这诅咒?”
“无法证实是否真为诅咒,但记录上确实有提及这场灾祸,以及该地曾有名为久保之一族居住,至少这点应不假。”
听到百介如此回答,原本默不作声的阿银这下也转身向文作问道:
“那么,川久保就是劫后余生的久保家后人?”
“并非如此。虽然如今仍有久保村,但久保家血脉早巳悉数断绝。虽然仍有亲族散居各地,但均非本家之后。源兵卫的叔父之子虽然继承了全灭的久保家血缘,但传到第二代亦告断绝。”
“看来久保家早已绝后,那么川久保又是些什么人?”
“川久保是昔日久保家越境入侵韭生乡时,与其离散者之后。”
“久保家曾有过分裂?”
“还是该说是分家?”
百介与右近几乎同时脱口问道。由于对家世并无执着,百介并不理解分家的概念。因此对百介而言,分裂大概是对这种事的唯一解释。文作思索了半晌,接着才回答:
“分家……应该也算不上分家吧。一个家族其中的成员可能是形形色色,或许其中也不乏不愿称名道姓者吧。”
“不愿——称名道姓?”
“是呀。韭生乡虽地处深山,但水源丰沛,极适于耕作。因此对百姓而言,也是块值得安居的乐土,惹了其他百姓觊觎也下无可能。但原本寄居于祖谷的久保家并无意务农,为何入侵该地可就费人疑猜了。若这些家伙真为平家后裔,难道还在守着什么本分?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应该是为了重振家威吧?右近说道:
“或许他们打算找个地方养精蓄锐,以待日后伺机向仇敌源氏报一箭之仇?”
“有道理——”百介高声喊道:
“因此移居韭生乡的久保一族宁愿放弃显赫的武家门楣,隐姓埋名当起一群乡士。但其中有些人硬是不从——”
右近眯起眼睛说道:
“这怎能不从?武士若无法维生糊口,空有满腔热血亦是夙愿难成。因此落人多半亦得卧薪尝胆,化身乡间百姓埋首耕作,只为静待一偿夙愿的时机到来。”
“并非如此,”百介说道:
“后来,久保家与长宗我部氏联手、并于山内氏麾下仕官,目的应是以乡士的身分崭露头角才是。若真有再兴平家门楣之意图,难道真需要这么做?山内氏原本可是平家旗下之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