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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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的皮人就像这怪物一样,痛苦不堪地翻滚抽搐。
李安民厉声大叫,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站起来往石坛上跑,那怪物却不等她过来,爬起身,以飞快的速度朝来时的方向疾窜而去。
李安民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跟着他进入了一个溶洞,那怪物的速度太快,不管李安民怎么发力狂奔,最终还是把他给跟丢了。
李安民用劲拉扯头发哭了起来,就站在原地放声大哭,张大嘴连哭带嚎,哭得撕心裂肺,嚎累了,她四肢着地跪趴着,用额头狠狠撞地,撞了两下以后,脑中嗡响,眼前一黑,就这么瘫软下来,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
浓烈的腥臭钻进李安民的鼻腔里,是血的铁锈味,还混杂着烂肉的腐败气息,她感到有人把她横抱起来,额角和脸颊被濡湿了一片,接着身体颠动起伏,有一股冷气拂动头上方的发梢,李安民听到带着喉音的喘息声,她在迷糊中低喃道:“求你……求求你别再跑了,我真的……追不动了……”
上方传来粗哑的声音,像是在回应她的请求,李安民的心定了下来,头一偏,就靠在那片湿黏黏的部位晕了过去。
经过短暂的昏迷后,李安民从刺痛中惊醒过来,有个人正帮她吸吮脸上的伤口,在她睁开眼睛之后,那人似乎被惊到,放开她往后退去。
李安民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下炕台热乎乎的,墙壁和天花板是整片的人面浮雕,看起来诡怪阴森,墙壁上没有窗户,除了一扇厚重的铁门,还有一条条圆拱形的凹槽,凹槽外盖着竹帘。这是一个方正狭窄的石屋,跟李安民曾经住过的那间很像,有简单的家具摆设,只是顶部很高,四角有彩漆立柱,装饰纹风格古朴,不像现代建筑。
李安民抬起被老鼠咬伤的右手,手被包扎过,她把视线延伸出去,那个替她吸吮伤口的人蜷缩着身体坐在角落里,头缠黑布巾,上身穿一件灰色的宽松外套,是叶卫军曾穿过的无纺布消毒衣,下穿黄绿色的军裤,脚上套着军靴,裤子上有破损,血迹斑斑,还粘着许多灰黑色的绒毛。
李安民下床,刚站起来,那人就低吼:“别动!”声音沙哑,干灼灼的,不像是正常人发出的音色。
李安民被吓了一跳,跑过去,不敢靠太近,蹲在离那人三步远的地方,颤声喊:“卫军哥?”
那人抖动了一下,弓下背,双手紧紧抱住两臂,李安民往前蹭了两寸,放大声音唤道:“卫军哥!”喊完后眼泪水就下来了,倾身想靠近。
叶卫军又吼:“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吼完以后,他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整个人剧烈抽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咆声,声音是从胸腔里被挤出来的,像被碾压过,完全变调了。
李安民又怕又担心,跪在地上爬到叶卫军的身边,伸手要去扶他。
“你别过来!别过来!离我远点!”叶卫军粗鲁地扫开李安民,趴在地上,浑身像痉挛似的不住抽搐,每抽一下,他都会发出痛苦的嘶吼。
李安民被他的蛮力扫得跌老远,浑身散架似的疼,她咬牙忍着,站起来,又跑过去,抱住叶卫军的身体,感觉到外套下的肌肉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来回蠕动,而他的颈侧有块深度溃烂的创面,外皮溃破,脓水淋漓,能清楚地看到肩背上的斜方肌,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像活了一样相互挤压涨缩,分泌出灰绿色的污水,臭秽不堪。
似乎就是这些肌肉组织的超常活动让叶卫军痛苦,他十指成爪,死死抠在石板边缘,额头贴地用劲磨蹭,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吼声,像在强抑疼痛。李安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抱住他,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叶卫军可能是太疼了,一把抓住李安民的肩头将她狠狠按倒在地,黑布巾掀到鼻子上,露出破损的嘴唇,嘴周围的皮肤凹凸不平,疙疙瘩瘩的。李安民感到肩部剧痛,后背一片冰凉,叶卫军用了几乎能捏碎肩头的力气,像钢爪一样的指骨陷进肉里,李安民脸色刷白,头上马上就冒出汗来,她惊恐地瞪着叶卫军,他的双眼藏在阴暗里,透过布巾的缝隙只能看到两道若隐若现的冷光,和那些灰老鼠很像,都透出一股凶残。
李安民觉得这个男人和以前那个温柔可靠的老大哥有所不同,他仍是叶卫军,但是他有可能会伤人。李安民挣扎着想起身,叶卫军不松手,用下半身压住她腰以下的部位,张大嘴,对着她的脖子咬过去。
李安民认命的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没感觉到疼痛,她又睁开眼,发现叶卫军咬住了他自己的左臂,这条手臂也是血肉夹着脓液的混合体,他毫不怜惜地咬住筋肉,牙齿深陷,满嘴是血。
叶卫军一边咬着自己一边抽气,浑身轻颤,像在克制某种冲动,血水从黑布巾的缝隙里滴落,一滴一滴,全落在李安民的脸上。李安民心里疼得厉害,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她哭着去拉扯黑头巾,拆开来一看,布巾下的面孔与梦里的烂面花子一样,只是烂面花子的脸已经凝固起来,而叶卫军的面部却还皮肉拉呱地渗出红红黄黄的脓液,半张脸烂得不成人形,连眼球都凸在外面。
叶卫军松开口,双手抱头,嘴里发出“嘶嘶”的气声,颤抖着想要退开,李安民一把拽住叶卫军的外套,拉开拉链,他的外套下没穿衣服,身体比脸部溃烂的更严重,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疮面肉色暗红,流溢绿色污水和粘液,腐烂深的地方,甚至脱去外肉,隐约可见白色胫骨,气味臭不可闻。
李安民疯了,她大声尖叫,坐起身,缩着手往后退,叶卫军像是被叫声刺激到,一下子又扑在她身上,把她扑到在地,歪头吸吮她脸上和颈子上的伤口,把吸出来的血全咽下去,两排坚硬的牙齿撮住她颈侧的皮肉,像是想咬下去,但每次只是稍稍使力就松开了。
李安民很害怕这样的叶卫军,她不敢动,全身发颤,抖着声音反复问:“卫军哥,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叶卫军发出低闷的喉音,又剧颤起来,全身强直性地痉挛,他加大了啃咬的力度,似乎想通过这种方法来缓解痛苦。李安民夹紧两臂,始终缩着手,不敢去碰溃烂的身体,颈子被啃得发疼,轻一下重一下,他的神智好像不太清楚了,也许下一口就会咬破动脉。
李安民推他,扭动身体挣扎,可是她越挣扎,叶卫军压得就越紧,他眼泛红光,用蛮力撕开李安民的衣服,羊毛衫和内衣在他手里就像片薄纸。叶卫军从她的颈子一直咬到肚脐下,每咬一口,就会留下两排牙印,如果咬重了,牙印渗出血来,他就会凑上嘴用劲地吸吮出血处。
李安民冷得直发抖,把叫疼的声音憋在喉咙里,真实的疼痛感告诉她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她在害怕的同时又感到安心,是一种很微妙的矛盾心情。李安民不断叫唤着叶卫军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把手贴在他的胸口。
叶卫军发出困兽般的咆哮,抱住身体滚到一旁,痛苦地翻滚,把头往地上猛撞,李安民看得心急如焚,她知道叶卫军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减轻疼痛。
慌乱之间,李安民想起了叶卫军曾说过唾液可以止疼,她没别的办法,跑过去抱住叶卫军,趴上去,捧住他的脸,轻舔溃烂严重的部位,眼下、嘴唇一周、下颌,舔下了满舌头的肉泥,和着粘稠的血液,咸咸的,带着浓重的气味在舌面上蔓延开来。
李安民忍住胃里的翻腾,她害怕这样溃不成体的叶卫军,更怕他会疼,李安民边舔边轻拍叶卫军的背,语不成调地安抚:“没事……没事了,不疼了,舔舔就不疼……”
叶卫军握紧拳头按住地面,头微微仰起,像在极力忍耐,李安民从翻起嘴唇里看到两排牙齿紧紧咬合,咬得很用力,发出“咯咯”的声响,从牙龈上渗出血来。
剥裂04
李安民这时也没想别的,只希望叶卫军不要再疼也别再流血了,于是就用手指轻轻掰开他上下两片嘴唇,把舌头伸进去舔泛血的牙花。
叶卫军张开牙齿呼出一口气,僵硬的身体松软下来,李安民支起身,才刚拉开一点距离就被他按住后脑。叶卫军的瞳孔像见光般收缩成一个小点,眼球上光斑微闪,他歪过头,张开嘴包住李安民的双唇,把舌头滑进她的齿间,用力的吸吮。
李安民的口鼻里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胸膛里打起了鼓,叶卫军激烈、迫切地啃嚼她的唇瓣,像是一种疯狂的索取。李安民的嘴唇被揉得生疼,她抱住叶卫军的头,下意识地回应他,热气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交换到他的口腔里。
叶卫军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李安民也在喘,她刚才险些窒息,这个吻比上次在山洞里还要粗暴——如果这算吻的话。
叶卫军逐渐平静了下来,眼白上的红潮褪去,还算完好的右眼皮耷拉下来,气空力尽似的躺在地上喘息了很长时间,缓缓坐起身,推开李安民,脱下外套,反过来披在她光裸的肩上,又缩回墙角,用黑布巾把脸重新蒙起来,整个身体抱成一团。
李安民拢紧外套,刚想开口,叶卫军却咬牙切齿地吼出来:“你想让我杀了你是不是?我他妈已经让你走了!你还跑回来干什么!?”
李安民被他吼得一阵委屈,抹去嘴上的血,红着眼睛说:“我来找你,你不声不响就走了,我不放心,我……我想见你。”
“想见我?”叶卫军敞开双手露出血肉淋漓的胸膛,冲着她大喊:“我这鬼样子有什么好见的!你现在看到了,晓得怕了吧!你走!我他妈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
“我不走,你别这样,你吓不走我。”李安民爬过去,跪在叶卫军身前,抬起手悬在半空中,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叶卫军发出嘶哑的低笑声,带着那么点苦涩的滋味。
“别勉强。”他说,嗓音依旧粗哑,语气却缓了下来,变得像是那个熟悉的老大哥。
李安民摇头,伸手轻触叶卫军的肩膀,看他一颤,又赶紧收回手,说:“我……我想抱抱你。”
“别抱,别把自己再弄脏了。”叶卫军屈起膝盖,把头埋在两腿间。
“不脏,我学过人体解剖,剥了皮谁都一样,我是被吓到了,不是嫌你,我真的很想你,卫军哥,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别再消失了。”李安民抱住叶卫军的腿,紧紧拽着他的裤子。
“我出不去了,身上的烂肉永远也长不好,每天靠吃老鼠过活,说不定哪天连你也会吃掉,你别想当然!”叶卫军把李安民的手扳开,不自觉地用劲握了会儿才放掉。
他连手掌上的皮都脱掉大片,只是抓了一下,就把李安民抓得满手血。李安民鼻子发酸,干干地说:“我愿意给你吃,真吃掉了就再也不可能分开了,你想甩也甩不掉。”她不是想当然,也不是一时冲动,看到叶卫军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后,她更不可能放手,换成是任何一个亲朋好友遇到这种情况,李安民也绝不可能撒手不管,更别说是叶卫军。
叶卫军听了李安民的回答后突然火起来,抓住她的肩膀摇晃,暴怒地大吼:“李安民!你别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把自己赔进去也不管,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烂样!我不是人了!是头怪物!我控制不了自己!你想想我的心情!如果哪次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捧着你的尸体,我什么心情?”
“你控制住了,没咬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你出不去,那我也不走。”李安民也不是没有怨气,是叶卫军先不顾她的心情就随便把她丢下,李安民本来想见到他一定要好好出口气,等真见到了,看见他变成这副模样,就觉得那点怨气和委屈根本不够看。
李安民本来有一肚子疑问,这时却顾不上想,她把两手搭在叶卫军的膝盖头上,结结巴巴地问:“卫军哥,我……我要是碰到你,你会不会疼?我想抱抱你,可是又怕你会疼。”
叶卫军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吭吭”两声,听起来像在笑,但是李安民知道,这是哭声,叶卫军在哭,李安民也跟着哭起来,边抹眼泪边分开他的双腿,强行把身体往里挤。叶卫军直起上身,往后靠着墙,两手悬空。
“碰到盐水,你会疼吧?”李安民把沾着泪水的手在外套上擦干,朝前搂住叶卫军的腰,仰头望他。
又有红色的血水从黑布巾的缝隙里落下来,滴在李安民的脸上,李安民知道这红水就是叶卫军的眼泪,心都快被他给哭碎了。
李安民把手伸进布巾里抚摸他的眼睛,抽着说:“卫军哥,别哭,我来陪你了,以后每天都会陪你,我们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这次不许你先走了,你让我陪你,好不好?”说着,她竖起小指。
叶卫军一把抱住李安民,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揉在怀里,双肩不停地颤抖,浑身都抖得很厉害,他在无声的哭泣,喉咙里发出哽咽的闷音,血水不断从布缝里淌出来,把李安民的头发濡湿。
“对不起,小妹,我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年,我求求你,我求你回去吧,趁现在还有机会。”叶卫军这么说着,却把她抱得更紧。
在梦里,烂面花子说他太寂寞了,李安民猜测,叶卫军很有可能孤零零地在地底生活了很多年,只是在特殊时刻,才会为着某种目的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地面上,达成目的之后又要回到暗无天日的地洞里继续受苦,从来没有人能替他分担,李安民想陪他,说什么也不要再离开他了。
“卫军哥,你以为出去我就能过好日子了吗?我快死了,你不在,我很快就会死,你留下的东西我不会用,那些事情我根本应付不来,你只能幻想我在外面过好日子,你是眼不见为净,你是自我催眠!我现在来告诉你了,没有你我真的过不下去,我差点就被勒死了,死了以后还不得超生,还要当人家的鬼老婆,听了这些你还要再把我往外推,你就是存心要把我送上死路!”李安民趴在溃烂的创面上,夸大事实地哭诉,她能感觉到皮肤下肌肉束剧烈地紧缩。
两人就这么拥抱了很长时间,眼对眼地凝望彼此,并不算太漫长的分离,真到重逢时,却有种等待了半个世纪的苍老心境,像是经过岁月变迁又重新结合在一起。
“让我陪你,好不好?”李安民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被抛弃了又重新寻回主人的小狗。
叶卫军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没再推开她,紧绷的肌肉也软下来,李安民就当他是默许了,揪起的心也慢舒展开。
思维能力恢复正常后,李安民首先想到的是宋玉玲,她怕那些凶残的灰老鼠会跑出去吃人,叶卫军让她宽心,鼠群跑不出祭坛,宋玉玲也进不来,地洞里布下了能蒙蔽人五感的幻阵,一般人无法通行,宋玉玲那里会有人善后,不是大问题,真正的难题在于李安民这个活人要怎么在地底生活。
这间石屋位于祭阵的核心部位,虽然也属于地下溶洞的一部分,却是个封闭的场所,石屋外的洞道直通祭坛,能活动的范围有限,屋外地下水源丰富,食物却只有死老鼠。
叶卫军说:“这个祭祀场地除了我之外,原本只有灰鼠和甲虫,是一个相对平衡的良性循环,多一类少一类会打破这个平衡的格局,你进来了,就必须跟我保持共性,但事实上咱俩并不同,你只是个体质特殊的普通人,维持不了几天。”
李安民问:“不能出去补充物资吗?”
叶卫军笑她异想天开:“这不是你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半个月后,祭阵会再开启一次,那是你能出去的最后一个机会,错过了,你这一辈子就别想出去了。”
李安民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