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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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民是听不太懂,不过她直觉穆小师傅是个滑头,说不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听着就行,不能全信。
三人一尸翻过坡顶到达向阳面,眼前一片葱翠,绿树芳草、生气勃勃,跟背阴面简直是天壤之别,李安民这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座山叫“半界山”,半边天半边地啊!
叶卫军似乎很信服穆师傅,在她面前不敢托大,请她寻龙点穴找下葬点,穆师傅倒谦虚得很:“看风水不是我的长项,要我选,那随处都可葬,你们自己决定吧。”她把李红冰带到树下纳凉,又换了张符,尸体竟然背靠树干坐了下来。
穆师傅紧挨着尸体歇息,扬声说:“我歇会儿,你们忙你们的,忙好了再叫我。”她掏出一块白手帕打湿,摊开往脸上一蒙,仰靠在树干上眯瞪起来。
两界山下有河流,水从东南方屈曲而来,分为四股细流,其中一条环绕至山前呈倒钩形,叶卫军就把穴点在钩弯内,李安民问他:“这是不是曲水倒勾的富贵水势?”
叶卫军把藤架放在地下,摸摸她的头,笑着说:“看来我不在时你学了不少,那本笔记还是有用的,嗯?”
尸王谷游记13
“你在,我才有兴趣学,你不在,我就什么也不想干了,我会翻看也是为了要找你。”李安民把铁锹从藤架框子上拆下来,往坡上看,悄声说:“那穆小师傅好像很牛掰,这么年轻就会溜僵尸了。”
“能不能溜僵尸原来是看年纪大小么?”叶卫军笑着吐槽,用锹头在土地上打点,按照同穴合葬的墓坑尺寸划出分界线。
定好位之后就开始铲土,不停歇地铲了有一个半小时,挖出个深约两米的方形坑,李安民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浑身都是烂泥巴,她也不嫌脏,仰面躺在土堆上灌水喝。
叶卫军用铁锹背把坑壁拍结实,在底部铺上两层席子,拿防雨的油布遮好,等李安民歇够了,就拉着她爬上山坡。穆师傅揭开脸上的手帕站了起来,说声“辛苦了”。
这时已近黄昏,夕阳暖照、云霞漫天,叶卫军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得马上回去,穆师傅,你是在这儿等,还是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穆师傅问:“听你们刚才说莲花在尸变?变成什么样了?”
李安民老实回答:“皮肤深红,身上长出白毛。”
穆师傅一听就皱起眉头,说:“新娘子这样可不光彩,需要好好打理,叶师傅,你留在这儿陪老战友叙叙旧,李姑娘跟我走。”
李安民不太愿意:“我跟他是一道的……”
穆师傅别有深意地瞥了叶卫军一眼,搭着李安民的肩膀,笑道:“以后在一起的日子长得很,他们男人有男人的事,我们女人也有女人的事,走了。”
穆师傅从叶卫军手里拿过藤架,这藤架有她大半个人高,里面装了田师傅的全套家当,还有铁锹榔头等重物,她竟然单手就提了起来,轻轻松松往肩后一甩就背上了。
李安民被穆师傅拉着走下山,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不放心地问:“你就这么把喜神放着不管,没事吗?万一尸变怎么办?”
穆师傅笑着说:“我照顾得好,让他舒服了自然不会发脾气,绝大多数僵尸就跟小孩子似的,顺着他的心,他就乖了。”
李安民无法理解僵尸的心,也就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缠,两人脚步匆匆赶回天王庙,田茂生正坐在垫子上抽烟,一见李安民回来了赶紧起身,问:“都办好了吗?”
“万事俱备,就等着迎新娘子了。”穆师傅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把藤架往地上一放,瞥到门后的裹尸席时蹙起了眉头,走过去把晒谷垫移开。
“唉!别动,别乱碰啊!”田茂生立马上前阻止她,瞪起牛眼,回头问李安民:“这小丫头是咋回事?”
李安民就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田茂生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李安民的话,而是不相信这么小的丫头能走脚,认为她送的喜神是真人假扮而成,是在装神弄鬼。
李安民说:“我去确认过,没呼吸,脸面也给砸扁了,不可能还是活人。”
趁他们一问一答的当口,穆师傅已经把晒谷垫踢到旁边,扯开席子,啧啧两声,叹着气说:“有你们这么对姑娘家的么?难怪她要生气。”随手就把麻扬斗笠给摘了。
“别胡来!”田茂生怒了,浓眉倒竖,原本就凶恶的面相变得更加狰狞,他大喝一声,伸手去拍穆师傅的肩膀。
穆师傅回过头,晶亮的眼睛里迸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李安民被吓了一跳,田茂生也被她冷冽的眼神给震慑住了,手悬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伸。
穆师傅可能察觉到自己太严厉了,立刻就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很客气地对田茂生说:“我知道你老田家世代走脚,但这姑娘家的心思,大老爷们儿能懂么?再说田家到你这代也算把祖业给断了,既然你碰不了尸体,就先在一旁看着,我要是哪处做得不对,你可以直接点出来。”
田茂生是在外面闯荡多年的老把式,一听这话就知道眼前这小姑娘不简单,立刻放下老前辈的架子,退到旁边,不甘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已经尸变了啊,万一出事儿我看你们咋办。”
穆师傅拍拍平坦的胸脯,投给田茂生一个信心十足的眼神,吩咐李安民把垫子铺在堂中,上盖白布,将入殓时换穿的苗服裙子和银饰全都摆放在白布边上。
“换衣服见新郎了。”穆师傅把封尸用的大布罩拆去四层,只留下最里面一层青灰色薄衫。
就在这时,莲花的身体剧烈震颤,黑水从虱婆面具的眼孔里漫溢出来,顺着面具的脸颊缓缓滑落,就像是流出了两道黑色的泪水。
田茂生叫道:“不好!要尸变——”
“小声点儿,人没给你吓死,尸体要给你吓活了。”穆师傅横了田茂生一眼,拍拍莲花的心口,掏出手帕,像照顾小孩一样替她仔细擦拭,不客气地使唤田茂生:“生火,这姑娘在水里呆了那么多年,体内全是寒气,你还给她纳五方雪气用冰封法,她能不难受吗?”
田茂生听穆师傅准确地报出了封尸法,对她的本事又信服了几分,心里觉得话说得在理,面上也不拿乔,听话的出去捡了些干枝子,拢来稻草,在庙堂里搭了个火堆,火苗窜起来没多久,莲花的颤抖就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站着,看起来老实得很。
穆师傅和李安民一人一边,把莲花扶到晒谷垫上躺下,穆师傅对田茂生说:“接着要给新娘子梳妆打扮,男士退避,你在的话她会害羞,一害羞,就要尸变了,去去,到门外守着。”像赶蚊子似的挥挥手。
田茂生翻了个大白眼,咬着烟嘴子哼哧哼哧地走出去,把庙门带上,靠在门板上说:“出什么岔子喊一声,我人就在外面,随喊随到!”
李安民噗嗤笑了出来,看向穆师傅,小声说:“人不可貌相啊,田师傅是个热心的大好人。”
“好心讲义气还放得开,跟他老子老爷一个样,忠义是田家人的传统美德。”穆师傅用评价老熟人的口气赞美老田一大家子,脸上表情甚得瑟。
她手脚麻利地解开最后一层罩衣,拆散五彩布条,揭下符纸。
莲花突然弹坐起身,抠起十指朝穆师傅捞去,李安民低叫了声:“小心!”
穆师傅却不慌不忙地从腰后抽住一张符纸,轻轻拨开莲花的手,把符纸点在她的胸骨中央,莲花就维持着坐姿不动了。
穆师傅从藤架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布巾,解下腰上的水壶,倒水打湿布巾,放在火上烤热,递给李安民,吩咐道:“你替她再擦一遍身,每处都擦干净了。”
李安民结果抹布照着做,穆师傅从符袋里取出一根顶端包银珠金属小棒,一点点剔开虱婆面具与脸部的接缝,把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下的脸惨不忍睹,鼻梁骨断裂塌陷,双眼的眼皮被黑线交叉绞合在一起,嘴里平塞了一块带弧度的薄铁皮,铁皮上锈迹斑斑,紧紧粘合在下嘴唇上。
“这……怎么弄得这么惨?”李安民捂住了嘴。
穆师傅把虱婆面具反过来给李安民看,面具的内腔竟然被填满了泥块,按正常来说,这面具压根就戴不上,如果要想使面具和脸部紧密贴合,那鼻梁骨肯定会被压断。
穆师傅说:“薄铁皮与面具的嘴孔接合在一起用来进食,只能吃流质物,这虱婆面具是蛊婆用来施惩的刑具,如果徒弟或蛊子不听话,就用这种面具来封闭五感,囚禁在山洞里折磨到死。”
李安民说:“可莲花不是七元鳖的女儿吗?会有哪个母亲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就不好说了,也许莲花不是她亲生的,要么就是七元鳖这蛊婆没有正常的亲情观念,需要的不是女儿,而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穆师傅一边说话一边把莲花眼皮上的黑线挑掉,撕下嘴唇上的薄铁皮,李安民不用她讲,自动上前替莲花擦脸,黑色的液体从莲花的眼角里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李安民鼻子也酸了,帮她擦掉黑水,轻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找到了平哥,他在等你呢,打扮漂亮些就去见他。”
莲花的皮肤颜色逐渐变淡,丛密的白毛也褪了下去,穆师傅帮她穿上纹着金绣的鲜艳苗服,将银饰花环一串串挂上。李安民从包里拿出冬月飞雪镯戴在莲花的右手腕上,蹲在后面替她梳头,用牛角梳一梳子一梳子的从上往下顺理,每一梳子下去,莲花的身体就回软一分,等到把辫子扎好,她也躺了下来,面容变得很安详。
穆师傅拿出一截手指粗细的竹筒拔开,这竹筒上半截是枝毛笔,下半截则是装墨的容器,穆师傅用毛笔蘸朱墨点在莲花的头顶心,额心,双耳,贴上自家的符纸,把她扶起来,手松开,她就自己稳稳地站住了。
李安民好奇地问:“你用的是什么符?为什么不用招魂幡就能跟着你走,还说停就停?”
穆师傅给莲花包上花布头帕,伸出两根手指说:“送尸一般用两种符诀,跟字诀和立字诀,和寻常走脚的吆死人一个道理,只不过其他走脚师傅用声音喊,我这边给换成符咒了,都一样。”
待一切忙妥之后,田茂生进来了,见莲花亭亭玉立地站在堂中,皮肤已经恢复成淡红色,得!在外面琢磨出来的牙疼话也不用说了,立马收拾行囊,往穆师傅身后一站,意思是:什么都听你的,我就是个跟班。
穆师傅也不耽搁,换上跟字符,带着莲花赶往两界山,田茂生就跟李安民并排走在后面,悄声问:“你可看到她是怎么封尸的?”
李安民还在考虑该不该说,穆师傅就在前面咳嗽了一声,扬声道:“商业机密啊,道上规矩,同行不打探同行。”
李安民这回不用考虑了,把嘴皮子捏上就是,田茂生摸摸鼻子说:“我都金盆洗手了,也不算是同行啊。”
穆师傅笑道:“曾经的老同行一样是同行,你看,你这不又算接了趟生意吗?”
李安民发现田茂生的眼神黯淡下来,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像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到了两界山后,穆师傅做了一件惊人的举动,她竟然把莲花和李红冰额上的符全给揭开,两具僵尸自发自动地跳了起来,直跳对方身前才停住,面对面地静立在月光下,他们就这样笔直地站立着,没有任何动作,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李安民看到两条虚影从尸体上分离出来,紧紧拥抱在一起,牵起手朝远处走去……
就在这时,从莲花和李红冰的七孔里流出血来,两具尸体靠在一块儿,瘫软地倒进草丛里,李红冰仰面躺着,莲花就趴在他身上。
李安民跟着穆师傅跑到近处一看,尸体全都变样了,肌肉萎缩,渗出大量黄水,皮肤上遍布紫红色的尸斑,但是他们的面容却显得很平静,李红冰的眼睛闭上了,莲花的嘴角微微上扬,两具尸体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像睡着了一般。
穆师傅说他们死的时候没咽进最后那一口气,留着那口气撑过了数十年光阴,就为了再见彼此最后一面,等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就是灵魂重入轮回的时候。
李安民鼻子酸酸的,生前没能得到幸福,好不容易在死后见上面了,却马上又要各自投胎,相爱却不能相守,还要寄望下一世,可是下一世什么都忘了,谁还说得准呢?也许又要换一段姻缘,总是这么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朋友、亲人和爱人也都只是轮回中的过客而已。
李安民不自觉地看向叶卫军,发现他也正望过来,眼神里充满感情,李安民牵起他的手用力握住,握得很紧。
四人沉默地坐在不远处守候,让那对久别重逢的爱侣能得到短暂的共处时光,静静地相守到最后。
尸王谷游记14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升到梢头,李红冰和莲花的尸体已经血肉消融,变成了两副骨架,穆师傅说自己的任务已了,接下来就不管事了。叶卫军照田茂生的指示把骨骸抬到草席上,搬动莲花的骨骸时,银镯子从她的腕骨上脱落,像有灵性似的滚到李安民脚前,打了三个圈才倒下来。
田师傅说:“收着吧,没准这是她给你的谢礼。”
李安民想起了洞精的话,就把银镯子拾了起来,在衣服上擦擦,直接揣进口袋里。
叶卫军把两具骨骸并排放在墓坑底部,将衣服和银饰整齐地排放在侧面,在尸骨上又盖了两层席子,头骨用白麻遮住,把挖出来的土又重新填埋回去压实,也没有立碑,从河边摘来两根柳条插在坟丘上,奉上香火供品又烧了两挂纸钱。
一行人赶早打道回府,田茂生说这趟脚不算他走的,必须把酬劳当着众人的面转交给穆师傅,穆师傅也不推辞,别人请,她就乐颠颠地跟去了。
回程途中又经过倒棺沟,纵贯深谷的曲径比夜里走时看起来宽敞许多,很轻松就过去了,谷底下也没爬出腐尸。
穆师傅给他们普及过路常识:“倒棺沟尸气重,常年阴魂不散,下雾时得防着朦胧鬼蛊惑人心、蒙蔽五感,镇魂符不光是对死人有效,活人也能用,心口贴符能防鬼上身,最好再带只火把驱散阴邪,照明暖身一把抓。像两界山那儿的化生子坟场易出死丑鬼,死丑鬼本身胆小如鼠,所以它们群居,要互相壮着胆子来作怪,特怕铜铁器物,只要背上罗锅就能安全通过。”
穆师傅挺能说的,一聊起来就絮絮叨叨活似个话唠,但她讲话时表情生动,用词诙谐风趣,极具感染力,说出来的事情也很新鲜有趣,不觉得烦,反倒让人听了还想再听。
回到石桥寨后,老扛头把男人们领回家里招待,朱婶则带着女人们去台口探望香寡妇,香寡妇正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晒草花,把从山里采到的药草、茶草分类摊在席子上晒干,有的能制药,还有些可以泡茶喝。
香寡妇把客人领到堂屋里坐,就用外面晒的茶草冲了三杯凉茶给李安民三人解渴。李安民边喝茶边四下里打量,这间堂屋布置得像灵堂,方正的大桌子靠墙摆放,桌面上有各种供品、香烛和牌位,三根檀香插在米碗里,还在冒着青烟,桌子正上方的墙面上悬挂巨幅遗像,是个形似骷髅的瘦削男人。据朱婶说这就是香寡妇的丈夫阿吉。
把客人迎进门后,香寡妇就到供桌前换香,拈着三根檀香拜了拜,说道:“阿吉哥,咱家来客人了。”
李安民发现她说话时眼光莹然、语调柔和,白面皮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就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听朱婶说,香寡妇被买进阿吉家时才九岁,那时阿吉却已经二十三了,下半身不能动,成天躺在床上喝药,身上瘦得只剩下排骨架,房间里酸臭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连自家人都不愿意进去。香寡妇从小就学着替阿吉擦身、换衣服,还要伺候大小便,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