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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白伏诡话-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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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寡妇从小就学着替阿吉擦身、换衣服,还要伺候大小便,她的生活重心全围绕在丈夫身上打转。

阿吉对香寡妇也很好,把他肚子里不多的墨水全都倾倒给香寡妇,没事就给她讲故事,教她唱歌,故事和歌曲都不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香寡妇却是百听不厌,也会把自己一天的见闻讲给阿吉听——外面的天有多蓝,草有多绿,花的气味有多香,这都是阿吉平常看不到的。

香寡妇十四岁那年,阿吉病重难愈,一直下痢疾,香寡妇衣不解带地在床头照顾,阿吉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临终前说了一个心愿——希望爸妈能替还没圆房的妻子找户好人家。

可是香寡妇自己不愿意走,非要留在阿吉家照顾公婆,等老两口过世后,她便搬进老寨里,把阿吉的灵位和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抬了过来,心甘情愿地守着丈夫的牌位当起了寡妇,这一守就是八年,别人都觉得她苦,她自己却乐在其中。

香寡妇并不是第一眼美女,却很耐看,她性情纯和,文静腼腆,散发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少女气质,村里自然有男人对她暗送情意,可是香寡妇却对其他男人的情意避如蛇蝎,她只愿守着自己的丈夫过一辈子。

在香寡妇还不懂情爱时,阿吉就以丈夫的身份占据了她的整个世界,阿吉死后没多久,香寡妇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也就在那时,她把无所寄托的感情投放在一个已死去的人身上,对丈夫的思念逐渐转化成恋慕的心情,并以此得到心灵上的慰藉。

李安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落洞,香寡妇在灵魂深处制造了一个洞,把情感封闭在洞里,与一个名叫“阿吉”的洞神恋爱相守。

香寡妇对着遗像自说自话时总是流露出甜蜜羞涩的情态,眼神里带着恋爱时的梦幻光彩。她对丈夫的爱并没有因为天人相隔而淡化,反倒变得更加着迷。

离开老寨时,李安民下意识地回头又望了一眼,香寡妇仍然戴着遮阳的帽笠蹲在门口铺草花,身后的房门半开,有道高瘦的身影站在门后阴暗处,看不到头和脚,只能隐约看到一段身体轮廓。

“很多野生的洞神、土地爷都是受了香火的鬼魂化成,年年如一日,日日烧香献供,她那座房子也比得上洞神庙了……八年衣食福禄,一载香火延三载阴寿……”穆师傅似有意若无意地在李安民耳边唠叨。

李安民笑了笑,举手伸懒腰,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原来不只有人才会落洞的,鬼神也会落进人的情丝洞里。

回村当晚,老扛头在村寨里摆桌犒劳辛苦的师傅们,村民都聚在一起吃大锅饭。散席前,石河英主动给客人上茶,其他人都喝了,叶卫军却“失手”把茶碗打翻在地下,噼里啪啦,稀里哗啦,茶汤泼在土里变成了紫红色,螺旋状带卷的叶片竟如同虫子般钻入地里。

这一瞬即逝的画面只有叶卫军和坐在他身边的李安民瞧见了,茶碗摔破的刹那间,石河英面色惨白,那表情不知该说是失望还是恐惧,或者两者都有。李安民眼尖地发现,石河英的指甲跟泼出来的茶水一样,也是紫红色的,没有指甲油的光泽,像是被颜料浸染出来的淡彩色。

李安民立即明白过来,石河英在叶卫军的茶碗里动了手脚,看情况应是放蛊,叶卫军没有当众点破,倒是石河英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好时机坦白从宽了——她需要一个好男人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石河英不想嫁给松炎这么个没文化没素质的粗汉子,不想让自己的才华被埋没这块山疙瘩里,她受过高等教育,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女性,不愿把自己的一生浪费在莽林山野里。

在找到能依托的对象之前,石河英不敢直接拒绝村长,怕被人说成是不讲恩情没良心的白眼狼,她既不愿意嫁给松炎,也不想在村民面前抬不起头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学黎村的女人,放蛊迷个男人,让那男人将她带走。

石河英下的蛊就是用羊藿制成的'lialia药',也就是衷情蛊,能使男人爱上施蛊者,对施蛊的女人言听计从。石河英说她是病急乱投医了,就算叶卫军没有来,她也打算去镇上寻找能放蛊的游客。

石河英很诚恳地道歉,哭哭啼啼地请求叶卫军替她保密,不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如果让别人知道她会放蛊,她在村里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会被遣送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叶卫军问她是向谁学的蛊术,石河英说小时候去洞神庙里玩,经常碰见一个驼背的老奶奶,教她怎么采摘羊藿制衷情蛊,那个驼背奶奶只在洞神庙里呆了三个月就不见了,自此再也没出现过。

石河英说她也知道蛊是害人的药,那老太消失后她就不做了,也从没放过蛊,叶卫军是第一个倒霉鬼。

叶卫军冷冷地提醒她:“你知道为什么蛊婆要把蛊药藏在指甲里吗?为什么中了蛊的男人会听药主的话?那都是由于两人体内的蛊虫在作祟,在你放蛊的时候,一部分蛊虫会落入水食里被人吃掉,另一部分蛊虫则会通过指甲缝隙钻进你的身体里,蛊放得越多,蛊虫在你体内就繁衍得越多越快,到最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你问过那个老草鬼吗?”

石河英惊恐地摇了摇头,她只知道放蛊能让人听话,根本没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

叶卫军扯出一抹阴狠的笑:“蛊繁衍多了,需要吸收人体内的营养,找不到吃的,就吃宿主,这种情形用你们苗家的话来讲,叫'登蛊',一旦登蛊,就必须靠放蛊来缓和,而一旦放蛊,又会在药主体内增加新的蛊卵,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知道为什么蛊婆终生都摆脱不了放蛊的恶名吗?因为她们要靠不停地放蛊才能生存下去。”

石河英被吓得面色发青,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起了紫指甲,叶卫军说:“如果你的确是头一回放蛊那倒还有挽回余地,把你采回来的羊藿全烧了,再到洞神庙里放火驱蛊,蛊虫怕热,湘西地方上用曝晒草鬼的方式驱蛊,就是为了借日光的高热杀死蛊虫。”

放完话后,叶卫军就要离开,石河英在他身后轻轻说:“阿哥,你媳妇儿真幸福,能遇上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如果我也能……”

叶卫军口气很冲地打断她:“我曾经裹着破棉袄在街边上修自行车,满手黑油一身烂泥,如果你遇上那种人,除了后退三步绕道走还能怎样?那时她在好学校里念书,每天放学就坐在巷子口等我收摊,刮风下雨雷打不动,遇上她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石河英诧异地张了张嘴,像是有些害怕。叶卫军把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回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听她说你房里的家具和摆设都是松炎替你打的,有文化的少爷不会为你拿锤子敲木头,设计构想再好,不能实现全是空谈。”

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不再废话,甩头往楼道里走去,李安民从楼梯口拐出来,眼睛晶亮笑容灿烂,叶卫军呆了,他以为李安民已经先回房去了,没想到还躲在这儿偷看,回想刚才情不自禁喊出来的话,立马窘了,蹲下来撑住头。

李安民蹲在他面前,笑眯了眼,伸手摸他的头发,开心地说:“卫军哥,这些话不用背着我讲的,我爱听啊。”

叶卫军是一时昏了头才漏嘴说了心里话,从来也不喜欢把甜言蜜语挂嘴上,情动时能说出动情的话是情不自禁,要他没事做演讲还真有些困难。

“小妹……我们回房说。”叶卫军抹了把脸,站起来搂着李安民上楼。

李安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石河英还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叶卫军不是味道地扳过她的头,说:“别看,没我们的事了。”

李安民笑着瞟他:“卫军哥,看不出来你也有当居委会大妈的潜力。”

叶卫军绷起了面孔,轻敲她的额头:“那蛊不是儿戏,我怀疑石河英在洞神庙里遇到的驼背老太就是七元鳖,蛊巫死后不会那么容易升天,要把身体里养出来蛊放掉才能超生,那座洞神庙里的羊藿恐怕就是她体内的蛊种萌发而成,留着是祸害,最好一把火断根。”

李安民问道:“你早就知道石河英会用蛊?”

叶卫军说:“她不会用蛊,只是知道做法,你也进过她的房间,没闻到和洞神庙里一样的苦甜气味吗?”

李安民点头:“闻到了,没想那么多,卫军哥,如果你真把那碗茶喝了……会爱上她吗?”

叶卫军笑了:“怎么可能?没有那种能控制感情的药,什么衷情蛊,说起来其实跟淫药差不多,只不过蛊虫有流动性,会通过肢体接触传到人的身体里。”

叶卫军之所以对石河英说那些话也有警告和恫吓的意思,无知者无畏,为了达到目的不顾后果,等闹出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那时再补救就迟了,叶卫军把烧洞的事情也跟老扛头提了下,掠过放蛊的事不谈,只告诉他洞里有蛊草和草鬼婆的尸骸。

在石桥寨歇息一宿后,田茂生无论如何要请穆师傅去家里作客,叶卫军和李安民自然还得跟着一道去。

才进村口,就有一老伯匆匆迎上前,拽着田茂生的胳膊大声说:“茂生,你可总算回来了,赶快去看你儿子,他躺下啦!”

尸王谷游记15(结)

田茂生面色大变,拉着穆师傅往家里赶,叶卫军和李安民赶紧追上去。小田的居室外围满了人,大伙一见当家的回来了,连忙往两边散开,李安民和叶卫军就顺势挤到人前看个究竟。

小田虚弱地躺在床上神智不清,嘴里一直喃喃念着:“漏出来了,漏出来了……”

田老爷子正在房里烧香贴符,一见田茂生连忙把他拉到床头,说道:“你走了之后没多久他就变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快看看!”

田茂生把穆师傅推到前面,对她说:“师傅,我就老实说了吧,我喊你过来主要就是为了我这儿子,你看看他这个病要怎么治?”

穆师傅并起两指在小田的额心、人中和胸口轻按,朝身后瞟了一眼,田茂生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把家人全都清出房间,关上门,倒是特意把叶卫军和李安民留了下来当备用助手。

田茂生直言道:“我儿子小时候被淹过,救上来之后总说耳朵里漏水,时不时会发痴晕厥,近来症状愈发严重,我怀疑他漏的不是水,而是魂气跑了,穆师傅,我想请你用穆家那封尸法给我儿子堵上窍眼,让他别走了魂。”

“封尸法可不是用在人身上的。”穆师傅解开小田的衣领,手指在颈部那道红痕上轻轻一抹,擦下些黄水来,她垂下眼眸看着指尖的水渍,向来闲散的面孔沉了下来。

李安民见她表情变了,眉心间隐约有股煞气,不由背脊发寒,贴着墙壁挪到床头,看向床上的小田,在火车上时离得太远没能看清楚,这会儿凑近了再瞧,发现小田脖子一圈有缝合过的痕迹,这种独特的针迹李安民见过,穆师傅赶的那具尸体上就有这种绞合的痕迹,据说是赶尸匠缝合尸体的手法,线能把残损边缘带进肉里,使得断肢之间结合紧密。

小田的脖子以上皮肤偏白,躯干和四肢却粗糙发黄,就像是把一个人的头与另一个人的身体拼装在一起。李安民的汗毛竖了起来。

“老田啊,你这是给他换过头接过魂了呀。”穆师傅直起身来,走到田茂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儿子早死了,你就节哀顺变吧。”

田茂生一下子就爆了,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他没死、他没死!他落水时才七岁!你看看,都长这么大了!死了还能长大么!他还活着,穆师傅,你一定要救救他,我知道你有办法!”

穆师傅说道:“我说你儿子早死了,可没说躺在床上的是你儿子。”

田茂生的脸黑了下来,额角冒起青筋,恶狠狠地问:“你说什么?”

李安民默默地退到叶卫军身边,拉着他往门口站,田茂生本来就生得一副凶神相,眼下更像黑面阎王,平时那么沉稳洒脱的老把式,事关亲人也淡定不了了,李安民真觉得穆师傅要是再这么悠哉地说下去,田茂生会抡拳头捶她的娃娃脸。

可穆师傅一点儿也不害怕,站在田茂生面前,仰高脸对着他,眼神凛冽,自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她冷冷地问:“你老实说,这头是你儿子的吗?你杀人断首,把别家孩子的头接到你儿子身上,是不是?”

田茂生一拳捶在床柱上,咬着牙说:“我没杀人!那孩子是我买来的尸体,我找人替他升了灵才敢动手,我只是借他身上残留的魂气给我儿子补气延命。”

穆师傅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这个换头接魂的法子,咱们就不说这逆转阴阳的术法该不该做了,你为什么留下你儿子的身体,要去接别家孩子的头?”

田茂生说:“娃的脸可能撞上了暗礁,颜面破损严重,身上倒没什么伤口,接魂是魂气相融,头里也有魂气,自然要保留完好的部分。”

穆师傅摸了把额头,叹着气说:“老田,你这可是用你儿子的魂气去续别人家孩子的命,主魂都没了,你儿子还能活吗?”

田茂生问:“什么意思?”

穆师傅看了叶卫军一眼,说:“叶师傅对魂魄的事比我清楚,你说那床上的是谁?”

叶卫军迟疑了会儿,没明讲,只告诉田茂生人的主魂和灵识都在头部,俗称头魂,他的做法就相当于用自家儿子的魂气把别人家孩子的头魂给接上了,小田的头魂恐怕早就下了阴路。

穆师傅说:“一知半解施下的术法怎么可能中用?这孩子是靠你老田家的封尸法才能撑到今天,意识还能清楚,已经够不错的了,只要是死过的人,魂气迟早会散。”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扫了叶卫军一眼,李安民的心就提了起来。

田茂生听说不是自家儿子的魂,考虑片刻,仍然坚持道:“既然我续了他的命,他就是我亲儿子,穆师傅,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不能让他就这么去了!请你一定要救他。”说着往地上一跪,连磕三个响头。

穆师傅没拦他,站着受了他的拜礼,说道:“散掉的魂气我收不回来,就算用我的朱砂封七窍,他也会变成行尸走肉,没有情感意识,只是变成了装着灵魂和魂气的器物,你懂我的意思吗?”

田茂生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穆师傅蹲下来,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老田,你该比谁都清楚,需要用封尸术堵七窍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你走脚多年,送了那么多喜神,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他们的灵魂得到解脱吗?”

听了这话,李安民紧紧握住了叶卫军的手,胸口上像被压了块大石头,叶卫军反握住她的手,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田茂生颓然不知所措,穆师傅从符袋里掏出一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黄纸包放在枕边,说道:“这是我走脚用的魃砂,封尸的步骤都一样没差,你自己看着办吧。”

田茂生坐在地上傻掉了,穆师傅站起身,对叶卫军和李安民使了个眼色,三人就离开了,出村后,叶卫军才把黄半仙的推荐信拿出来,穆师傅接过信也没拆开看,直接揣进衣服里,请两人跟她回斜斗坪商谈。

三人靠着两条腿翻山越岭,走了大半天,又回到那条赶尸小径上,穆师傅领她们穿过一个隐秘的山洞,绕过倒棺沟直接抵达连桥山西山脚下。

在那棵秋洞树附近围聚着数十具跳尸,这些跳尸手脚俱全,皮肤青黑,身上穿着入殓时的寿衣,漫无目的地围绕树干兜悠打转,一嗅到人气,齐刷刷地转过身,眼泛红光,厉声嘶叫着,一窝蜂全朝李安民他们这边冲上来,一蹦三尺高,跳跃速度快得惊人。

叶卫军把李安民护到身后,从刀囊里抽出凿山匕首,穆师傅走到前方横臂一拦,反手撩开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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