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红枝-第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见你好似变得寡言了。”内司笑笑。
红枝看看她,也不答话。
内司眯了眼睛笑道:“怎么了?回了宫倒不高兴了?你这次回来……说不准就不必再走了。”她此话说得委实有些意味深长。
红枝想,当初擅离职守,到底是件不体面的事。可如今宫里的人,为何又都是这番姿态来对待自己呢?所谓不必再走了……她反倒以为这结局看起来有些糟糕。
她想着在宫里吃白食也不是个事儿,遂问了问要做些什么事。内司大人笑笑:“不必了,你先养着病,这宫里来了许多新人,你先认识认识罢。现下宫里也无甚要事,并不忙的,不缺你这一双手。”
红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自然,多养一口人,对于这偌大的皇宫来说,算不得什么负担。
………………………………………………………………………
接下来过了中秋,天气便越发冷了。红枝依旧每天去内司大人那里喝药,有时候她见内司大人坐那里盯着她喝药,便想起真真逼她喝药的样子。然这念头也只有一瞬,便消失殆尽。
她着实闲得慌,便重新提笔开始写文章。想了好几个故事,都觉得写不长久,便又作罢。这天她窝在书桌前埋头写一个不靠谱的游记,她想,北朝的人一定也想了解了解南朝的山水,便将自己以往去过的地方整(www。87book。com)理出来,以事实为依据,顺便胡诌了一番,看上去也甚像回事。
一口气写完一篇,拿起来瞧瞧,一转头,阿添不在。她又想起以往同阿添一起斟酌字句的时光了。这样不好,感觉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不断回忆,她这些时候过得太奇怪了。
这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茫然,让传闻中闹腾聒噪的徐红枝变成了一个疑似自闭症的姑娘。
她趴在桌子上,手里抓着毛笔,百无聊赖地在纸上乱涂乱画。也不知怎么就写了“杜涛”两字,后来越写越多,将一整张纸都写满了。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她直起身,扭了扭脖子,拿起那张纸,放远了瞧瞧,还挺好看的。
想来,自己曾经喜欢的,应当是杜涛,只是杜涛而已。
歪歪嘴角,她忽地想起什么一般,去包袱里将真真给她刻的青田石印章取出来,抹上印泥,在纸上印出一个章来。
红枝仔细瞧了瞧,发现那印出来的根本不是徐红枝的名字……
他刻的竟然是“金木兰”!
红枝姑娘有些反应无能,金木兰……金木兰……金木兰啊!
天呐,她一埋首,都要将头埋进桌子里面了。真真这个混蛋竟然看过《我的闺蜜是庐陵王刘义真》了……呜呜呜,情何以堪。
红枝对自己的后知后觉表示很不可思议。
当然,对此不可思议的还有刘义真。刘义真没有想到,她那天拿着印章把玩良久,却单单看不出刻上去的是金木兰。大条不过徐红枝,刘义真认了。
红枝有点不敢想象刘义真看完闺蜜那本书后的反应,会被打死咩?她咽咽口水,对着桌子上摆着的小泥人心虚地讪笑了笑:“不会的,不会的,我没有毁他名誉……”
到底是心虚,红枝姑娘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觉得闷得慌,摇头晃脑地就走出去了。
她想去看看当年夏天当监工时乘凉的那棵大树还在不在,便独自在这宫里晃着。都说宫廷之中是非多,嚼舌根的人从城门口排到城门口,可以绕两圈。
红枝也不想听墙角,她一直觉得这是件不大体面的事。然有些人却是故意要让人听到一般,说得如此大声,教人不得不听呐。
“宫里最近怕是要三喜临门了。”
“是啊。”另一位浅声笑了一笑,“送走崇华殿那位公主,宫里可就省心多了。”
【四零】心无所属,意阑珊
“可那位自己愿意走吗?”她笑笑,“一直念念不忘少卿大人,我看她倒未必舍得走。”
“你这话可差了。少卿大人到底是个故去的人,再怎样不忘怀,人死也不能复生。胡夏的境况虽不大好,但你看陛下却这般照顾着。胡夏国主的弟弟可不是个简单角色,陛下考虑周全,以目前的国力,未必能一举灭掉胡夏,只能联姻假和,绥靖之策罢了。”她停了停,又道:“左右是要嫁出去的,又不能在宫里待一辈子。”
“你可别忘了,长孙家还有一位公子,公主也颇为上心呢。”
“长孙谨?”她似是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开玩笑吧?一个来历不明的义子,公主对他上心不过是因为放不下少卿大人吧。”
“可这谁说得准,陛下还要册封徐侍中呢,那不一样来历不明吗?”
另一人笑笑:“罢了。公主不论嫁给谁,总算是出去了。贺夫人的产期就在正月里头,若是个男孩儿,便是皇长子,局势又不一样了。眼看着徐侍中又要被册封,宫里又多一位夫人。喜事不断呐,累的还不是我们?”
“你快到出宫的年纪了还如此忧愁,那我岂不是要哭天抢地。”
挖苦声和取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人怕是走远了。红枝站在廊下一角,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难道真真要娶西平,自己真的会嫁给拓跋焘吗?这似乎是最开始的时候预想的美好结局,可为何现下看来,却有些不对头呢?
她叹口气,毫无头绪地往前走,走到那棵大树下,坐下来,看着远处的宫殿发呆。枯坐了会儿,又起身去内司大人那里领药喝,喝完药,便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继续发呆。
她觉得困顿,便胡乱裹着被子和衣睡下了。哪料这一睡,竟睡到五更天,醒来时外面依旧黑着,她不愿意等天亮,遂翻了个身继续睡。半晌,打了个喷嚏,伸手揉揉鼻子,又将被子裹紧了些,看着床里发呆。
后来不知不觉睡着,再次醒来时,床边却多了个人。
时光仿佛都退回去了一般。她依稀记得某个清晨,也是这样,看到拓跋焘坐在床沿,满脸笑意。如今他的脸似是更瘦了些,线条也更硬朗,眉梢的笑意似是比以前更深更浓。红枝就这般呆望着,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走不出来。
“杜涛。”红枝也不起身,便这样躺着,不自觉地唤了一声。
拓跋焘伸手捏捏她的鼻梁,好玩一般地逗她:“可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说罢从身后拿了昨天红枝写的那张写满了“杜涛”二字的纸来,笑道:“竟写了这么多,恩?”
红枝似是有些清醒了,方要从他手中抢过来,便被拓跋焘一把捉住了手腕。他依旧满脸笑意:“写了这么多——还都写错了。”
这语气里颇有嘲弄的味道,红枝倏地变了脸色,有些急躁地辩驳道:“怎可能是错的?”她仔细看看,没错,一笔一划没有一个错的。
“我当时有说是这个‘涛’字么?”
红枝顿悟,却被拓跋焘狠狠嘲笑了一番。拓跋焘拉她起来,将毛笔递给她,又握了她的手,在一张空纸上一笔一划地重新写了一个“幍”字。
“可记住了?”他淡淡笑道,“可惜了,你一直念叨着的名字,却是错的。”
红枝点点头,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这又不是她的错!
拓跋焘能够觉察到红枝的确是长高些,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慢慢问道:“可是听了什么传言?”
红枝的头不好乱挪动,也不吱声。拓跋焘笑笑,道:“本想着你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却没有料到你这次回来之后,脾性却变了太多。”
他还记得,那一次过年的时候,红枝因为他召幸了孟夫人而生闷气。难道这一次,是因为看到贺夫人和两位赫连家的公主不开心了吗?
“红枝。”他从身后环住徐红枝,又道,“你如今是吃醋呢?还是不喜欢我了呢?”
红枝忽觉得有些不适应,周身的暖意让她心里有些木木的感觉,这陌生的怀抱让她浑身都觉得别扭和不适。
手心里有些痒痒的,发麻,感觉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觉得难受,打了个寒战。
不喜欢吗?吃醋了吗?红枝却给不出回应。
拓跋焘心里多少也有些生疑,毕竟这样的徐红枝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生龙活虎、整天蹦来蹦去的姑娘,变得如此茫然和无措,着实让人有些担忧。他不是不知道徐红枝这两年经历的巨大变故,也因此对她有些许怜悯,觉得这姑娘更可人疼了。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封号?”拓跋焘用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头发。
“不知道。”红枝心想,传闻果然是真的。
拓跋焘笑了笑:“你如何变得和义真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他松开双臂,将徐红枝转了个身,微微低下头看着她道:“以前那个无所畏惧又无忧无虑的徐红枝呢?你把她弄丢了吗?”
红枝如释重负般咽了咽口水。在心里回道,是啊,以前从来都是脸皮厚到只要想得到的东西,就会死皮赖脸地弄到手。可是现在为何又不愿这么做了呢?是自己长大了,于是开始顾及颜面了吗?
她摇了摇头。
拓跋焘摸摸她的脸,笑道:“不要想太多,想得太多的徐红枝就不是徐红枝了。”
红枝点点头,却有些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去洗把脸,随我去吃些东西罢。”
红枝又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对,昨晚睡的时候,没有脱衣服,遂这外衣上全是褶子。她学着刘义真那样,一丝不苟地抚平皱褶,将衣带重新系好。又拿了梳子,给自己梳了头发,认认真真洗了个脸。铜镜里的自己,有些瘦削,眼睛也有些无神。她想起来,自己好久没有照镜子了。
好像真是个老姑娘了,迟迟都没人娶。
是到该嫁人的年纪了,她叹叹气,绞干了手巾,挂起来。回头看了看拓跋焘,他正饶有趣味地翻看自己写的游记。
“那个,我乱写的。”红枝竟然有些局促。
“挺好。”拓跋焘不忍心打击她,便随意敷衍道。
红枝受不住表扬,内心却又思绪万千,脸上的神情便着实有些奇怪,看起来甚是好笑。
她忽地心里一惊,自己前些时候一直琢磨的所谓要走的路,难道就是嫁人?一直琢磨来琢磨去,就是为了嫁人?是啊,因为年纪大了,为自己嫁不嫁得出去这个问题而焦虑,所以那段日子才会那样闷闷不乐。
所以真真要走的路,就是娶西平,自己——就是留在深宫里吗?
………………………………………………………………………
不消一日光景,徐侍中要被册封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北魏皇宫。不是传言,而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为此,红枝有些茫然,她无所事事地在宫里乱溜达,无头苍蝇一样飞来撞去。手里的稿子被搁下了,她似是无心写这些没紧要的东西。
瞎转悠的后果便是撞上不该撞上的人,啊,贺夫人。她倏地往后一退,问了声安。贺夫人依旧笑意盈盈,道:“徐侍中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红枝抚下巴,迟疑了会儿便也答应了。她亟需有人为她指点迷津,虽然此人未必是贺夫人。但也实在无聊得发慌,聊聊天也无甚不好。
贺夫人的住所甚是简单,红枝一眼扫过去,都想为她哭穷了。贺夫人出身虽并没有公主那样尊贵,却也是名门世家千金,到宫里过得这番简朴,着实不易。
红枝坐在一张椅子里,接过下人递来的一杯热茶,这才觉得暖和。
“这天冷得真快。”贺夫人慢慢道,“不消几日,怕是要下雪了。”
平城的秋天很短暂,红枝深有体会。下雪了也好,多一件玩乐之事。本来预备着过年了,可以回家的,现下看起来好像不大可能了。
“徐侍中是哪里人?”上次见面匆促,贺夫人还未来得及问她。
“南朝,建康。”徐红枝淡淡回。
“是么?我祖上在新安,倒也离得近。”
“新安?”红枝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次词了。当年离开新安往北朝一路逃亡,刘义真说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如今,似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叹口气,抿了抿茶水,听贺夫人道:“那是祖籍,我出生在北朝,也从未去过那里,只听闻有这样一个地方。徐侍中去过吗?”
“去过。”当年刘义真被贬黜新安,又遭权臣暗杀。这些事,能不要再提吗?红枝不愿意去回忆,遂道,“只是路过罢了,记得并不清楚。”
“进了这深宫,怕是更没机会瞧瞧故乡的模样了。”贺夫人似是有些感伤,呷了口茶,继续道,“徐侍中就要被册封了,不想先回家看看吗?”
“回家?”红枝有些惊讶。
贺夫人挑挑眉,道:“是啊,回家与父兄告个别。”
红枝无意识一般扫过窗外的枯枝桠,有些冷风吹进来。贺夫人的神色里却有一丝淡淡忧虑,伸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她多希望这肚子里是个女孩儿。
“兮珍。”她唤了下人,“去把窗子关上。”
【四一】再次出走,无处归
兮珍前去关了窗子,屋子里的气流似是静息了一般,纹丝不动,红枝只听得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以前我总想走得远一些。”贺夫人浅笑道,“总想着若没有入宫,又是过着怎番生活。徐侍中之前有过打算吗?”
“打算?”红枝想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她迷茫得很。
“喜欢陛下?”
红枝蹙了眉。
贺夫人浅笑笑:“情爱这样的事,都不可靠。今日宠你可以宠上天,明日也可以不留情面地将你丢进深渊。在这个宫里,从不会因少一个人而大乱。每个人都是棋子,危害不到大局,便可有可无。”
红枝甚是惊诧。贺夫人并非失意之人,如何将世事想得这般消极。
贺夫人似是察觉到她的诧异,无所谓般笑笑:“我不过随意说说,徐侍中不必往心里去。”停停,又道:“徐侍中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有所想念或迟疑?”
红枝低头拨弄着光秃秃的指甲,不答话,可这小小动作却显得焦躁与无措。
贺夫人见她总是这般,似是有些明了,便好心说了一句:“若是想回家,可去和陛下说一说。”停了停,缓缓道:“他会肯的。”
而此刻徐红枝心里有些不安,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有微妙的急促,她要走,走得远远的。离开这皇宫有舍不得的地方吗?她问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如果真的留下来了,就真的被关进笼子里了。
册封之事就定在十天之后,红枝算了下,那天,刚好是她的生辰。
她,二十一岁了。想着那年去国离家,不过十七岁。
然就在册封礼的前两天,红枝忽地说想要回一趟家。拓跋焘无甚疑虑地应允了下来,让长孙旃送她回汝阴公府。
天空湛蓝高远,初冬的微冷倒让人清醒。红枝缩缩手,抓着包袱上了马车。狐狸旃朝她笑笑,拿了个小毯子给她裹起来。红枝低眉兀自想了会儿,忽道:“我想去太学。”
长孙旃神色些微一滞,复眯了眼笑道:“想念阿谨了?”
红枝也不答话。长孙旃道一声:“好,就送你去太学。”说罢看看她,这样的徐红枝真是让人觉得陌生。
感觉马车跑得很慢,红枝挑了车窗帘子看了看窗外,天蓝得虚假,孤雁掠过时漂亮的弧度令人心醉。她眯了眼,心想,真是美得凄凉。
“哎。”长孙旃忽地叹了口气,“这一个个都嫁了,境况与往日大不同了。”
红枝扭过头看着他,伸手抓了抓脸颊,有些痒,像是被虫子咬了一般。
她忽地浅笑笑,道:“几年了,你还是守着那个内廷散职混日子,就没有做过打算吗?”
长孙旃被吓到。徐红枝竟然问得出这样有深度的问题,开始考虑人生之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