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师父,往哪儿逃!-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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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师父玉白的手指间搁置的是沾染上墨迹的毛毫,木块板面上,雕出落花般的水墨画,那画如凤凰浅吟,辗转轻唱。
“师父……。”她停下替师父研磨的动作,眼眸纯澈地望着木块板面上的人。
清澈明亮的瞳孔上配着弯弯细长的柳眉,白皙无瑕的面上透出粉色的光晕,上弯的唇瓣闪着盈盈的光亮,虽然她的秀发随意轻绾,但她回眸灿笑之际,犹如九天上的仙子那般。
这样的一副画儿,跟着她在清水里看到过自己的眉眼几近相似。
这……师父这是画的她么?她转开眼眸,有点不解地看着师父。
“这是为师最喜欢的一个人。”师父没有抬头,只专注在指腹间的那水墨画上面。
呯,有东西碎在地上的声音,霹雳哗啦,到处都是残存的碎片。浮光零落,都化在了她黑亮的眸子里,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师父最为喜欢的人。
难怪会同意白镜道长的嘱咐教习她剑术,难怪会特别对她。只是因为她的眉眼与师父喜欢的人长得相似。
多么讽刺啊。
丹碧驳残秋夜雨,有地方如死灰一般。情啊,真如一把刀剜在了她的心尖上面。如此美妙的黑夜,却是伤她的利刃。
不是师父没有情,只是,师父的情给了另外一个人,无法再给予她。落月,这是苍天给的因果报应么?
师父专注的神情,让她觉得一瞬间比天涯还远。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情,完整无缺,永世在师父的心里难以忘怀。
“美么?”师父落下最后一笔,将毛毫放在了木头笔架上,师父将那木头板子拿起来,拈在指间轻轻吹拂,仿如对待珍宝。
美,倾城之姿怎么能够不美呢?一句美,叹不尽她心中那无限的悲悯,房里,只有她和师父,但师父的心里,却还有另外一个人。
“殷殷红颜,凌波微步。”师父目光深遂,喃喃地念叨。师父说情执是苦恼的缘由,原来只是因为师父不愿意因她而苦恼。
殇若的身上泛起了疼意,比曾经被人用棒子追着打还要疼上千倍,虽然棒子落在她的身上会留下粉红色的棍痕,但过后会消失无声无迹,而如今这样的疼,却没有什么办法能磨灭得去的。
“清灵仙子的步子,为师且叫它凌波微步吧,明日为师便就教习你。”师父将那印有与她眉眼相似的墨画的木头块子合起来,塞在了纯白的衫衣袖口里。
有东西堵在了她的嗓子眼里,她突然不想学凌波微步了,这样就成为一个人的替代品,非她所愿。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道轻点的颔首,无论如何也得为了落月着想。
她放下手心中的墨条,凌波微步,是指如仙子那般的身姿么,还是师父喜欢的那一个人也如凌波微步一般的轻盈。
这话她问不出口,她只是她的弟子,成不了师父心中那个最为重要的女子。
一夜无眠,她起身拉开栓住的房门,缓步踏了出去,又是一个没有雪的天日。思绪随着周遭静谥的气息渐渐缓慢了下来。
有光在她的视野里跃动,双足不自禁地踏上那染光之境。曲水边,是师父独自静立,身形削瘦,站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之下,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那样的背影太过于萧索,像是陷入了红尘中忘不却一个人的悲凉。她的眼眸里有泪花打着转,她多想将那萧索的身影拥在怀里。
“师父……”她喃喃地唤了一声,就见到师父纯白的衣角转了个弧度,看向她的时候,却带上了微微的笑意,师父让她越来越搞不懂了,上一刻还会独自浅唱萧索,下一刻却笑意盈盈。
她微微叹了口气,总归是因为她这张面皮吧,只要她还在师父的身边,师父便不会因着见不到那个人而悲伤泛起。
可是啊,师父,她只是殇若,永远不可能成为她。
“嗯,为师想着你应该是将灵气融会贯通进了脉胳中,那修习凌波微步便会更加简易得多。”师父松开背在身后的手指,垂落在身侧。
“是,师父。”凌波微步,听上去极为的柔美,她的面前不禁泛起了清灵仙子足尖生风的那样一幕。
“凌波微步讲求快中求慢,将气纳进任、督两脉之中,足尖随气流涌动而带起肃风,是以仙子般的步子。你且看为师先演习一遍。”师父,这样的足风,根本不是她想要学的,而她不想学的,师父也还是教她了。
她瞧着师父微微提了口气,身子中仿如升起了浅浅的浮萍,缓缓将师父的足尖提了起来,稍一用力,师父仙风凛凛,起步轻转,生了比清灵仙子更为柔和的风。
一步一步走得极快,但印在她的瞳孔里却慢如云朵漂动。师父乘风起舞,没有琴瑟和鸣,只是孤独的跳,这样的师父,才是静如松柏,动如蛟龙。
清灵仙子的步子,跟着师父的凌波微波比起来,就像是凡俗与出尘相较,她看着师父的身姿在曲水边印出了极美的弧线。
师父停下步子,而身影却落到了殇若的旁边,这样极快的步子,看得她眼花缭乱,“师父的步子比清灵仙子看起来还要轻盈得多。”
师父朝她摇摇头,“为师只不过凡人山夫,怎么跟着跟天上的仙子相比去。这凌波微步,自是因为师父将灵气与步子相融,否则,就会稍显笨重得多。为师看你的天赋异禀,所以,稍加快了一些,你且看清楚了么?”
“师父的步子出神入化,殇若跟不上师父。”她垂首,不是因为师父的步子出神入化,而是因为她跟上不师父的心。
“冰冻岂非一日之寒,勤加练习,总会比师父做得好,之前为师教习的剑术你不是也学得很好么?为师瞧着你那剑术比师父当初学的时候更加的精妙,你既是为师父的弟子,自然有高人一阶般的姿质。”
高人一阶般的姿质又如何,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师父给了另外一个人,而她,只有望月兴叹。
“师父,殇若先演练给师父瞧瞧吧。”她放下背在身后的残锋剑,身子就转出了一道清丽的影子,提气,融汇进脉胳之中,足尖踩地,但却不若师父那样乘风踏浪一般。
“阿若,这凌波微步的第一步犹其的重要,手臂松弛下来,随着步子一同地轻动。”她感觉师父温热的手心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回过头去,师父长长的睫毛轻扫过她的面皮,那披散着的素发滑过她的肩头。
那一刹那的芳华倾泻在师父纯白的衣衫上面,透过垂落在鬓的碎发,洒在她的额头上,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晕。
她的心,莫名地抖了抖,要搁昨日,她一定会心里泛起涟漪,而现今,她只觉得有一股悲伤直往她的脑门冲。
“阿若,心神专一。”师父的声音婉转进她的耳边,唉,师父你离殇若如此的近,怎么还可能心神专一。
“师父,你究竟是谁呢?”她叹了口气,这句话顺着就脱出口去,师父神情一滞,雪白的手指在空中一顿,再没有落下来。
“为师是谁,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为师是即墨予漓 ,为师只是你的师父。”师父背过双手,又是这样的一副面孔。还是不能告诉她呢,师父。
“师父这样,总是让殇若不知所措。对于殇若来说,师父是谁很重要。”在这一点上,她很固执,不是想要知道师父的身份,只是在乎为何师父从来是对她隐瞒。
“阿若,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更好,知道太多对你来讲不是好事。”师父,你还是不了解殇若呢。
几段吹嘘,几世悲欢,她早已看透,又怎么会在乎加注在自己身上的诸多劫难。她身上的劫难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加几条。
“公子。”有声音插进她和师父的言语中,她听得清楚,是玉唯的声音。她的师父先一步转过了身子。
她在心尖上叹息,又一次被人打断。不知道又要何时才能再启开这个话头。
玉唯微微勾了勾身子,“公子,花厅内有一位自称是公子故人的客人,说是想要见见公子一面。”
想要见见师父一面?难不成是一位姑娘,玉唯的话头一落,师父转过头瞅了她两眼,启开唇线,“你不是想要知道为师是谁么,那便就随为师来吧。”
她愣了愣,师父的意思是将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么?可是,为什么师父现在准备告诉她了呢?
眼见着师父纯白的衣角飞舞开去,遂提了衫衣的衣摆跟上了师父的脚步。师父面上的神色,有点冷凉,看得她的心里发悚。
☆、第十四章 一缕冷香远
前厅里,究竟会是谁呢?越接近前厅,她的心就越惆怅,落花有情,而流水,却是情有所属。
她与师父相处不过月余,但这段日子将那过去十几载走过的路渐渐冲淡开去。落月,这是天给殇若的报应么?
她果然不配得到师父那样的情呢。
殇若随着师父的步子跨进了前厅,映进她眼里的,是坐在木花椅子上的浅红衫衣女子,女子的身上仿如有千万的光束汇聚。
青丝随意的散开,未插步摇花钿,只用一条纯白的木簪子松松地绾上,肤如凝脂,就如同身侧的那一弯纯白茉莉花瓣。周身萦绕着的是玉唯沏的梅花茶香,淡淡地使人沉醉其间,虽然不如清灵仙子那般天外飞仙,但仍然若空灵般秀雅。
寒气浮动的冬日,就那样被扫进来一束久远的辰光。
眼眸掠过女子那灿烂如花的面貌,有轰隆隆的天雷砸在殇若的天灵顶上,瞬间砸得她体无完肤,遍身鳞伤。那样的面貌,同她几近相似,就连那挑开秀眉的动作都同她如出一辙。
而那名女子的衫衣,浅红飞舞,无声地在她的周身雕刻出一道说不口的伤。师父最为喜欢的人,就是她吧。所以才在她穿了浅红衫衣的那一天出口称赞吧。
师父呵,原来把殇若只当作她了。
她浅浅的吐了口气出来,如若不然,怎么会有在云清观的那一次,独独对她的事窥探了去。
听见响动,那名女子回首过来,望着师父的脸,眼眸中有一道浅明的光彩,嘴唇扯开一抹俏皮的笑意,像多年前她在路边看过的浅色小蓝花那般,漂亮而又纯粹。
“予漓。”声音清脆,连带着整个前厅都亮堂了起来。
她唤师父,予漓。
两个字,只有两个字,没有多余的,只是予漓,干净纯澈,不含任何一丝的杂质。
“玉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即墨予漓微微朝那名女子点点头,放任着那女子将手挽上他的手臂,而那样的一幕遗落在殇若的粒粒心脉上,裂成劫灰。
“想你了,所以就过来了。”玉儿咯咯地笑出声来,越发地跟着即墨予漓轻昵起来,殇若张张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多余。
能被想念,如此美好的事,但听的人,心中却百转千回。
“你这丫头。”即墨予漓轻轻捏捏玉儿的鼻尖,有些无奈地摇头,但面皮却带着点点的宠溺。
“就只是想我了?”师父棱骨分明的指尖是玉儿散着的素发,黑亮清幽,落在师父的手心是一道浅带的纯光。
师父的肩膀停歇着的是玉儿俏丽的面。
原来,师父不是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了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多么讽刺呵,就算她是他的徒弟,也从来没见着师父带着宠溺的眸光看她。
“予漓,这位是……”玉儿从即墨予漓的怀里抬得头来,眼眸扫在她的身上,冲着她微微一笑,带了些欣赏之色。“予漓的家里居然还藏有这么美的女子,玉儿可要吃味了。”
殇若听得这话心中泛起苦涩来,吃味的应该是她吧,玉儿已经得到了师父身上最为重要的东西,而她,除了是他的弟子之外,什么也不是。
“你这丫头,这位是我的弟子殇若。”即墨予漓看了殇若一眼,随手指了指她,动作极为的洒脱。“这是白如玉。”
白如玉,白净如玉,俏皮秀丽。就连名字都比她的秀美得多。即墨予漓极力撇清关系的动作,她只得沉默,如此的一幕,比锁她的琵琶骨头还要让她无法喊出声来。
无缘对面,纵使师徒,也隔了千山万水。
“予漓的弟子真美,跟画儿里走出来的那般,玉儿都忍不住想要纳为已有了。”美?跟着她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师父,殇若先去练习凌波微步。”未等即墨予漓开口,殇若的身影就顺着房门拐了出去。
这样的气氛太过于诡异,师父想要她看的,原来是那副墨水画儿的本命尊体。
她没有忘记师父怀里揣着的那副小像,如此的珍惜,该是有多爱啊。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喜爱这字她无法对着师父说出口,而师父却把那最美的两个字送给了白如玉。
白如玉。她喃喃地将这三个字落进嘴角边。
如此美好俏皮的女子,也唯有师父才能配得上吧。
低首落在师父肩胛骨的那一幕,划破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忧伤。别有心情怎说?未是诉愁时节。谢却荼蘼,一片月明如水。
“殇若小姐。”玉唯的声音散在空气里,映射进殇若的耳廓边,她抬起眼看着玉唯,玉唯跟着师父的日子都比她要长的吧。
“小姐你没事吧?”玉唯走上前来,拍拍殇若的手臂,就连玉唯都能看出来她的伤心呢。而她的师父,带她看的,却是那样残忍的一幕。
何处不伤心,只剩泪欲流。
“玉唯,你知道何为情么?”她挪动身影,将自己置在大理石的小阶上面,玉唯叹了口气,也挨着殇若坐了下去。
“小姐,情,只有当局者人才看不透彻,就算再如何聪慧也没法将它看全。其实玉唯看得出来,小姐喜欢公子吧。”
世人皆叹,何才是情。
她确实是看不清,她从来没有有过情,但一旦情动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就如那浪花泛起的湖面,无风则风平浪静,一旦风起云动,便会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
“但是小姐,喜爱便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好,能看着他的脸便就应该知足了。”玉唯雪白手指搭在了秀丽的脸颊边,那眼神泛着的是点点哀伤。
原来,喜欢师父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玉唯。
对师父的喜欢能埋藏得如此深,深得不对师父造成任何的负担,她看着玉唯,突然发现天地开明了,像在淤泥中伸过来一道救命的绳索。只要顺着爬上去,便能够得救。
能待在师父身边就足够了,就若玉唯一般,这样的情,才是值得人钦佩的。
“玉唯,会难过么?”她转过脸,看向随风摇摆的花草,玉唯笑了,嘴角下方还有两枚浅浅的酒窝。
“即便是心痛难忍,只要能见到,便就是好的。”殇若沉默了。看透了,情才会越来越深,如若不是,那便不是真正的情了吧。
玉唯的这番话,是值得她去深思的。玉唯天天跟在师父的跟前,却从未听到一句有所抱怨的话。
而她,至少她是他的弟子,唯一的弟子。他教她术法,不是为了让她能爱他,只是为了助她帮落月脱得苦难。
寒风吹起她垂落在脚边的衫有带子,既然做不成师父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人,那么,便就做师父唯一的那个弟子。
她笑,风华绝代,不带一丝一毫的铅华。
春风一起,吹散了她浅带的思绪,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曲水边,流光粼粼,是她浅柔辗转的身影,凌波微步的精髓,就在于身影迅速转换。她看到湖面是她轻柔的身影,随风踏浪。
魂消散西兮,紫禁巅。望长歌漫兮,相思情。
情随脚动,漫过潜心已久的无限悲伤,就闪耀这最美的瞬间,成为她生命中,最美丽的华年。
“阿若。”师父的身影在她的身边陷出了轮廓,她转过面去,灿然若花。师父的身子晃了晃,然后回归于平静。
“今日这一幕,阿若可是看清楚了?”师父的声音低沉,而她已经不再有所怨,只要,只要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