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长生-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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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看桌上静静散发着红光却并不炙烫的蛋,又低头看了看窝在怀中已经开始有打呼迹象的小弱鸟,真心觉得神兽是多么混乱的生物。
丹餮却是极其安详宁静地微笑着伸出手扯着谈笑的袖子,轻轻唤了声:“阿九。”
朽戈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静默如山却又能奔腾如海的女子真的不是项九,魂魄不全也并不能完全解释她与项九完全不同的灵魂。而世间许许多多的因果或许是延续前世之因,却不一定是因为那前世的因结成如今的果。所以白虎甘愿放弃神兽的职责放弃对神器通天钺的守护,损耗自己的力量帮她完成铸体;所以残暴冷漠的凶兽饕餮甘愿弃了王位弃了族民隐匿下界,失了双眼和修为却如今安然宁静地陪在她身边;所以不过一面之缘的嚣张火凤甚至不记得项九的容貌,却甘愿庸碌安睡想当一只宠物?
这个念头让朽戈无法适应,他转头看了看鬼婴,鬼婴的脸如在水雾之中模糊不可分辨,只那双眼熠熠生辉,折射出某种复杂的光芒。
269 虚空之咒
春日醉浓,众人拿那神蛋无法,于是暂且散去,各谋他法。
邪予道:“也真是奇怪,我们跟了主人这么多年,竟然都不知道神器铸体的具体方法。”
鬼婴看他一眼,“别人知不知道我不敢说,你的话,就算别人都知道了你也不会知道的吧?”说着讽然一笑,摆明了是找茬。
邪予狠狠瞪他一眼,“这么说,你是知道的咯?”
鬼婴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主人都是自己搞定了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朽戈初时沉默,听了鬼婴的话,突然道:“他知道。”
“谁?”邪予不解其意。
鬼婴转了转眼珠,眸色逐渐深沉,“是了,若真说现在还有谁知道,大概还真只有那位了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邪予再傻也明白他们说的是谁了。可是……
“他知道有什么用,难道他会告诉我们?或者,帮助主人 ?'…87book'”邪予觉得这个设想十分可笑,所以就真的笑了起来。
鬼婴本欲说话,突然间手腕处一阵骚动,他连撸起衣袖,只见腕上皮肤下似有一根白金色的筋如游蛇凸起跃动,这动静持续了好几秒方停歇。
鬼婴大喜,“哼哼,看来真是个活的,居然还真的找了过来。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说着阴笑连连,鬼气大涨。
邪予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东西?”
朽戈转念一想,伸出手来覆在了他的手腕上。
鬼婴抬头看他,神色渐渐警惕起来。
朽戈却是温雅一笑道:“鬼婴,即便是跳梁小丑也是有存在的价值的。那位当年对主人额影响力可是够大的了,养虎为患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养狗咬狗……就不一样了。”
鬼婴眸中鬼火乍现。他深深看着亲切微笑的朽戈,不多时自己也松了双肩轻轻笑了。
邪予不甘寂寞地问:“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鬼婴却对朽戈拱手道:“难怪上古妖族斗不过神庭。主人当年夸我善谋,我还沾沾自喜,现在想来,实在羞愧。倒是朽戈你,不声不响的端着仙人姿态,其实最是深沉心狠。你说得对,看来我鬼婴到底目光狭隘短浅了些。”
朽戈放手,也不恼他。只微微一笑道:“大浪将至,堵之不成,开山辟道。引祸自消。你是善谋不假,不过性情过刚,眼中难容尘沙。”
鬼婴深表佩服,告辞离去,独留朽戈和邪予立于西天红霞之下。拖着两条长长的黑影。
“到底……是什么个意思?”邪予忍不住问朽戈。
朽戈回头看他,“你喜欢现在主人的样子吗?”
邪予点头,心中想哼哼唧唧也是喜欢的。
朽戈温和地笑了,“如果她无法聚齐完整的魂魄,成功觉醒并拿回全部的力量呢?”
邪予犹疑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做这件事情吗?”
朽戈点头,“是的。你说一个人的执念需要多深。才会在失去记忆之后还走上同一条路?”
邪予认真想了想,觉得无言以对。
朽戈大约也不是想要个答案,因为他不等邪予找到答案就已经离去。
夜深。谈笑从冰窟中练功归来,一身神清气爽回了白石屋,屋外丹餮正是酣睡,闻着了她的气息便懒懒掀了眼皮子,尾巴一甩甩开房门。跟着自己也蹿了进去。
而在白石屋里,一颗散发着弱弱红光的蛋正摆在桌上。小火凤则裹着凌乱的被子窝在石床上打呼。
在这样静的深夜,微光黯淡,祥和安好。可谈笑露出古怪的目光,一边轻轻关了门一边倚在门边敛眉低望,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在天华山的暮暮朝朝。
那时随云殿也像现在这么宁静安详。很多事情只要不去想就不会恐惧和迷惘。那时她的师父合衣躺在她身边,他从背后怀抱她的温度这么多年仿佛还贴在她的脊背之上,而那明显已经宽大了太多的衣袍之下膈着她背部的身躯让她深深记忆了那种疼痛。
谈笑从未想过在她心目中无比强大的师父有一天会不辞而别,她惊坐起来之时,旁边只有她师父本该穿着的那件外袍。
谈笑闭了下眼,拒绝再往后想,这夜的宁静让她躁动,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下界的日子了。
她臂上传来毛茸茸的感觉,谈笑回神望去,是失去了双眼的丹餮靠近了过来。
谈笑在忘生阵中曾得一对眼珠,本以为对饕餮该有用处,所以在白塔之中便有心交付给饕餮。奈何饕餮却说那只是死物,并非它的双眼。
“你不高兴。”丹餮开口。
谈笑揉了揉它身上的长毛,摇头道:“只是想起些旧事。大约是遇着了司羽烈的缘故。”
沉默片刻之后,丹餮开口,“阿九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神器铸体吗?”
谈笑摇摇头,“当年白虎为我铸体,倒是讲了许多,只是那年……之后,我渐渐想不起来了。”
丹餮道:“阿九也如此健忘。”
谈笑笑了笑,道:“健忘不一定是件坏事。丹餮也不记得了许多事情,可都没想过要去找回什么记忆。”
丹餮点头,“这倒也是。说来奇怪,许多事情在我脑海一闪即过,我知那是我忘记的事情,可是都提不起兴致去抓住它们。”丹餮看向谈笑,“阿九,你很好。我在你身边,不需要什么那些记忆。”
谈笑歪着脑袋,“从我们初次见面,你便唤我阿九。你说,我如果聚齐了神器,变成了项九,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丹餮却道:“阿九在害怕吗?阿九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一定是想要变成的样子。”
谈笑笑问:“如果不是呢?”
丹餮沉凝片刻,“要说真话吗?”
谈笑点头,“自然。”
丹餮道:“当年项九取了我的双眼,却不一定真的知道它的用处。阿九若真的变成自己不想变的样子,丹餮会放你自由的。”
谈笑头一次听丹餮说这样的话。惊奇道:“你已经记得双眼是被项九拿走的?”
丹餮点头。
“那么,丹餮如何放我自由?”
丹餮静静趴在她身前,谈笑相信如果它仍有双眼,那双眼此刻一定比天上最明亮的星子更加耀眼。
“阿九,世间只有一种自由是永恒的。你,怕不怕?”
谈笑眸中星光闪烁,许久才道:“丹餮,你一直找阿九,等阿九,是不是其实是在等着那一天?”
丹餮沉默不语。许久才道:“丹餮也会陪着阿九的。”
谈笑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项九就在这里。”她以拳抵胸,“起先我很害怕。怕她出来,怕她掌控我,怕她夺去我生存的痕迹。”
谈笑说得很轻,可丹餮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后来见过了子翼神君,饮了忘生酒。我更是奇异地感应到了极为陌生的情绪。”谈笑的声音因为回忆显得低沉。
“是的,我害怕。我明明不是项九,为什么要背负她的人生。我若聪明些,就该远离他们,远离这里,哪怕躲在下界做个庸碌无为的低等修士。会变老会死去却拥有完整的自我。可是……”师父并不在那里。
“我会努力变得强大。神器铸体也好,魂魄归位也罢,我不是为了成为项九才做这些事情。可如果做了这些事情就要变成项九,那我一定不会做到最后一步。”
丹餮没再说话。
谈笑走到石床边脱了鞋盘坐床上闭目养神,很快思绪就飘飘荡荡去了很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谈笑的意识来到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她放眼望去,四方无涯。她独身一人缓缓前行,心想到底哪里会有出口。
远远的有声音传来。谈笑起先听不分明,于是步伐变快了许多,后来她听清楚了,是八个字:以吾之祭,赐吾神明。
谈笑忍不住心中默念了两边,不知怎的竟然举起右臂,明明空空如也的掌中竟握着变作飞剑的通天钺。
谈笑一面任意识这么做着,一面又诡异地保持局外人的清醒这么看着,然后她看到自己手中的飞剑竟凌厉地荡开剑气直指前方。
以吾之祭,赐吾神明。
这话为什么这么耳熟?
谈笑摇摇头,努力去想也不得答案之后,她决定放弃在这件事上刨根追底。
可是她手中飞剑所指的方向竟然慢慢显出一个人来。
谈笑心中突突跳了几下,努力想要将那个人看清楚,可那人却背对着她,她若不上前转过他的身体,就永远也看不到他的相貌。
虚空中谈笑真的持剑奔去,而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开始缓缓转过身来。
以吾之祭,赐吾神明。
那人长眉傲然,凤目斜飞,两片薄薄的嘴唇似乎有些苍白,可他嘴角轻轻勾勒的弧度却凭地为他增添了风情,她所熟悉的邪魅肆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没有哪个人像这个人一样明明清冷如仙,却又邪魅近妖。
谈笑,正要说话,却看见虚空中执剑的谈笑正要把长剑送进那人的胸膛之中。
以吾之祭,赐吾神明。
谈笑猛然色变,惊得大喝出声:“师父快走!”
“阿九!”丹餮已变作人形紧紧抓住了谈笑胡乱挥舞的手臂,而谈笑正坐得挺直,她身边是明显被惊醒的小火凤。
谈笑感觉到额头生了凉意,于是拿下丹餮的手告诉它没事,用手背去抹额头。
果然,她的手背微湿,竟是一层冷汗。
蛋壳在桌上剧烈颤动起来。
谈笑再次变了脸色,听到旁边小火凤微颤颤地说:“你……你怎么会知道那句咒语?”
270 被人劫持
谈笑琥珀色的瞳流转着幽然冷光,她皮肤本就白,唇色也浅,此刻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又或许是因为方才虚空中的激动而使得额边鬓发凌乱。肩头青丝如墨细软难束,及腰的长发在她膝盖上、床铺上微微打着卷儿聚散,乱象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悄然而生。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句咒语?”小火凤微颤颤地抖着身子,已经瞪圆了的豆子眼中藏不住恐惧和惶然。
看来,小火凤明明知道如何完成神器铸体。
谈笑敛眉默然,突然起身,一手抄起桌上颤动渐歇的蛋,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丹餮轻轻皱眉,转身便要跟去,却听门边谈笑道:“我一个人走走。”
丹餮止步,略略深思,又退到床边,五指骤然张开,于是劲风陡生,小火凤一声尖叫扑扇起翅膀,可下一秒却被掐着身子躺在丹餮掌中。
“你知道什么?”丹餮冷冷地问。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丹餮若有所思偏了脑袋,“看来,你是不肯老实说实话了?”说着毫不留情地收紧五指,没有底线亦不曾停止。
小火凤心中大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扭曲挪了位去。它本就没什么灵力可言了,哪里还受得这般对待,于是当场尖叫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丹餮并不松开手,而只是停在当下的程度,静静等着小火凤给他一个交代。
“神器铸体需要祭品。当年项九将风翅炎翎铸体时便是用我做的祭品。我失了修为只得沉睡,好在凤翅炎翎意识尚不清醒。一旦它清醒过来,而我又得不回修为,就没有谁再控制得住凤羽炎翎,到那时福祸难定。便是它在你们手上,也不一定能让项昭宁完成铸体。”
“祭品?”丹餮皱眉。
“正是。不然项九以凡人之躯怎可能吞了那么多神器?祭品便是控制力的载体、媒介、牺牲品!”
丹餮微微松开手,“这么说来,阿九要用凤羽炎翎铸体便要用你做祭品?”
“不不不!当然不行!”小火凤吓得连连摇头。“若我还是当年的神兽火凤,自然可以作为祭品,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承载凤羽炎翎所需的控制力!再说了,项昭宁比当时的项九不知弱小了多少倍,她一定需要更加强悍的祭品!不是我!肯定不是我!绝对不能是我!”
丹餮沉默半晌。随手将小火凤扔到床上,低低说了句:“都听完了吧?”
小火凤一惊,两只黑眼珠子左转右转四处扫荡。却什么也没看到。
而在丹餮话音刚落的瞬间,窗上横斜暗影微微颤动,似是月下清风,再再寻常不过。
丹餮出了门,仍变作兽形趴在门外。凉夜冷寂,最难猜的是心,最难懂的是心,最难坦白的还是心。
醉醒忘生是界。虽然当年项九所住的白石屋如此简单,门前也不过一片竹林为景。可这里并不是眼睛所能看到的那么单调。
一个修为已经到了地仙级别的人类修士,她的精神力一定是无比强大的。醉醒忘生的存在便是项九精神力的证明。项九创造了这个空间。并界定了出入的规则,于是这个空间便是项九所创造的界。
修仙界的修仙法则是以地仙为终点的。修仙界现存的修仙阶段从炼气到筑基到结丹到元婴,至此划分为同界之内。而从元婴后的化神、炼虚、合体、大乘飞升则被认为是在另外一个世界进行的。修仙界对化神之前阶段的描述相对详尽,但对从化神开始之后的描述却总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谈笑在天华山的典籍中对这些基础的修仙理论有过一段时间钻研,当时她觉得大约是元婴之后的高阶修士实在是少之又少,而按照这个理论,即便是修成化神的修士也不会在修仙界中生存。所以才造成可供参考的史料的缺乏。而当她如今也修到了元婴才隐隐中感觉——并非那些典籍不够详尽充分,而是没有这个经历的修士很难真正懂得那些艰涩的文字。
合体的修士便已经具备创造界的能力。这是一个修士内心的乾坤,每个修士所创造的界都不相同,而界赖以生存的便是这个修士拥有的精神力和灵力修为。
这些界既存在于上界之中,又超脱于上界之外,生长消亡都是见证修士命运的轨迹。
所以醉醒忘生便是项九内心的乾坤,项九在最最强大的时候创造了这个界,可这个本该随着她的魂飞魄散而消亡的界如今却依然存在在这天地之间。
是什么代替项九支撑着这个界?项九生命终结的最后强迫清出一切具备灵识的生灵并消隐无踪的界又是因为什么契机得以归来?
这些问题答案是朽戈、鬼婴、邪予和不动等人汲汲寻找的,也是他们坚信项九神魂未灭的证据。所以他们积极地去寻找神器的踪迹,去寻找项九三魂七魄的去向,去寻找项九轮回转生的可能。
可是现在,他们有些不确定了。
他们满腔的热血和信心在与谈笑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慢慢沉淀,渐渐冷静下来的他们开始理智地思考当年的每一个细节和如今面对的境况。
最大的疑点自然是项九既死,与她共命的他们为什么反而活着?而随着谈笑修为的增长,他们的修为也在增长,随着他们修为增长的则是醉醒忘生作为界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