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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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功课都背了么?”
柯忞一听,立刻从榻上跳了起来,脸憋得通红。他是柯夫人的独子,也是柯府唯一的少爷,从小就被众星捧月似地细心呵护。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居然敢管到自己头上,简直是吃了豹子胆了!
第6章 背书()
柯忞跺脚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
俊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小的不敢。”
“你给我跪下!”柯忞坐回榻上,仔细打量着这个瘦不拉几的小仆童。
柯忞早就听说,爹爹出省办差,带回一名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童。只是个下人而已,柯忞原本并不在意。如今倒好,这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不但吃他的、用他的,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出言讯问自己,简真是反了天了!
见到俊草跪在自己脚下,柯忞一本正经问道,“读书这事儿,可是你跟我爹提的?”
“没有,是主上吩咐的,”俊草低声答道。
“你骗人,我爹怎会让你和我一起读书,”柯忞指了他恨恨道,“定是你求我爹,他才答应的。”
“小的没有骗你,主上是担心你一个人读书没有伴儿,特意让小的侍候你,”俊草已猜到几分他为何不满,低头补充道,“少爷恕罪,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主上有过吩咐,小的不敢违背。”
原来爹爹让他同自己一起读书,是来管束自己的!今日已经坐了一天,脑袋也疼,屁股也痛,刚刚下学又来这么一个跟班,真是阴魂不散。柯忞看着脚下的俊草,心里突突冒着火,脸色却淡了下来,“原来是我爹吩咐的,那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
“是,小的都听你的,”俊草听他语气和缓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柯忞看他低头跪着,倒是顺眼了不少,“你的名字是俊草?”
“是,主上答应收小的入府时,亲口赐的,”俊草点头道。
柯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府里也有不少被爹爹收留的仆役,可都是小五小六的喊着,怎么就给他起了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草也就罢了,还是俊草,他长得哪有自己好看。
他眼珠一转,轻笑道,“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就是叫起来麻烦,不如我叫你阿草吧,和他们一样,”他指了身旁几个小厮道,“阿三,阿四。”
俊草不敢辩驳,点头应了。
“阿草,”柯忞似乎十分满意这样的改法,眯眼笑道,“如果我受罚,你愿意替我么?”
俊草老实地回道,“主上说过,少爷受罚,小的也要陪你一起受罚。”
这还差不多,柯忞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甩甩手,让俊草退了出去。
连着两日,柯忞的书都没有背好,顾先生训诫了几句,令他回去再背。俊草听他背得咯咯愣愣,心里比他还急,忍不住提醒了几句,却被先生出言呵斥,只好作罢。
到了第三日,柯忞依旧我行我素,顾先生不再轻纵,请出界方,照着他的手心就打了十来下。
这突如其来的责罚,让柯忞全无准备,待他回过神来,发现手掌肿了有半寸高,这才哇哇地哭将出来。他指着俊草喊道,“顾先生打完我,为什么不打他?我爹说了,我受罚,他也要一起受罚。”
顾先生看了眼手足无措的俊草,将界方收了起来,“贵府的规矩我管不了,我这里只罚不听话的学生,”说罢,他继续授课,并不去管还在哭闹的柯忞。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柯忞一路哭嚷着跑去柯夫人房里,那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这顿闹腾终于招来了刚刚回府的柯沐阳,从大门到正房这一路上,管家已把柯忞受罚之事一五一十回禀于他。他见柯忞黏在夫人怀里,还举着一只刚上完药的小手,不由怒气上头,他指着柯忞,又指了指站在门外的俊草,“你们两个都给我到书房来。”
柯夫人本来想劝,见柯沐阳脸色难看,没敢出声,只能命柯忞身边的下人悄悄跟着。
进了书房,俊草便伏跪在地,柯忞低头站了,只听柯沐阳斥道,“你也给我跪下。”
柯忞不情愿地跪了下来,还不忘将肿了的手举在胸口。
柯沐阳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思,沉声问道,“柯忞,你为何不好好背书?”
“我,我,我昨夜都背好了,可是今日又忘了,”柯忞一路上搜肠刮肚,才想出来这么个理由搪塞。
柯沐阳一拍桌子斥道,“你别的没学会,倒学会扯谎了,这些鬼话都是谁教你的!”
“爹爹,我没有说谎,不信你可以问阿草,”柯忞手里指了俊草,一边侧过身子,偷偷给他递眼色。
俊草记起刚入府时,阿生一脸严肃对他三令五申的家规,头一条便是,不得说谎。此时他被四只眼睛盯着,头脑愈加清楚,他跪直了身子答道,“回主上的话,每日下学,小的都会劝少爷把先生要求的书页背熟。可到底背了没有,小的并不知道。”
柯忞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臭小子仗着有爹爹撑腰,竟然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简直是可恶至极!他咽不下这口气,恨恨嚷道,“一个不知哪里捡来的野孩子,有什么资格管我!”
“放肆!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柯沐阳听他言语跋扈,不由怒从心起,指着柯忞道,“你给我跪到外边去好好反省,还有你,”他又指了俊草道,“让你看着少爷背书,居然说你不知道?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
俊草心内委屈,却不敢辩驳,低头道,“小的知道错了,请主上责罚。”
“你也给我跪着去,”他这通火烧连营,将俊草也迁怒了进来。
俊草还想再多说一句,抬头正好瞧见阿生端了茶盏进来,对自己轻轻摇头,他不再分辩,出门跪在了柯忞身边。
“主上,”阿生将茶盏轻轻放下,问道,“要小的为你传饭么?”
他见柯沐阳低头啜茶,小心说道,“夫人说少爷还没用过晚饭,不如等少爷吃过饭再罚。”
真是慈母多败儿,柯沐阳心里叹了一句,看到寒天里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吩咐了一句,“命人备两份宵夜,一个时辰之后送来。”
柯忞看到俊草也被打发出来陪跪,心里的怒气不降反升,若不是他,自己怎会落到如此地步。他挪了膝盖,悄悄挨近,伸手拧着俊草,嘴里咒骂道,“臭阿草,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你走着瞧,总有一日,让你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俊草被拧得生疼,又不敢躲,眼泪早已不争气地淌了下来。他想起之前阿生说过的话,心里愈加担心,日后这差事该如何应对,刚才没有帮柯忞隐瞒,是不是做错了。
第7章 弹珠()
俊草并不知道,柯忞这种伎俩如何能瞒过柯沐阳的眼睛,若不是他照实回话,此刻早已挨了打了,哪里还能这么舒坦地跪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柯沐阳也正好处理完手里的公务,他摸着发酸的脖颈,将两人都叫了进来,“柯忞,你都反省了些什么?”
柯忞磕了个头道,“爹爹你教训的是,孩儿没有好好背书,辜负了爹爹的期望,刚才又言语无状,实在是有失体统,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完这番话,柯沐阳的脸色缓了不少,这时阿生轻步进屋,“主上,夜宵已经备好,是要现在用么?”
柯沐阳看看时辰不早,让阿生端了一份给柯忞,眼瞧着阿生将另外一份留在自己桌上,摇头道,“给俊草吧。”
他看两个孩子坐在案边埋头吃饭,随口问道,“柯忞,今日你都学了些什么?”
“顾先生讲了十义还有六艺,”柯忞装作十分饿的样子,希望他就此打住,却听他接着问道,“你说说是哪十义?”
自从早间挨了打,柯忞就没有正经听课,能说出十义和六艺,已经很不错,他艾艾半天,勉强说出父慈、子孝,再也记不得别的了。
俊草怕柯沐阳再生气,看着是用饭的时候,也不算是正经问话,大着胆子回道,“顾先生说的十义乃是,父慈、子孝、夫和、妻顺、兄友、弟恭、朋信、友义、君敬、臣忠,”说完,他又帮衬道,“少爷今日是因为手疼,才没有记全,过会小的陪着少爷再背几遍就能记住了。”
柯沐阳看到柯忞连连点头,蹙眉道,“柯忞,从明日起,每日下学,俊草都会陪你一同背书,若是背不出来,谁都不许睡觉,听明白了么?”
俊草赶紧起身答应,柯忞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他虽然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不是滋味。从小到大,他从未被柯沐阳如此斥责,还被当众罚跪,堂堂少爷的脸面简直就被丢尽了。他睨了眼一脸顺从的俊草,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三头二面的小子狠狠抽一顿出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放下碗盏,称自己要早些回去背书,又乖嘴蜜舌对着柯沐阳说了不少好话,才退了出去。
柯沐阳见人都散了,起身慢慢靠在了软榻之上。
今日里,出省巡查的上告已经有了批复,新乡县府周培善赈灾有功,饥民称恩,皇帝已经吩咐赏了下去,连带着他这巡按也得了赏赐。
这恩赏可是几十条人命,还有府里那个险被饿死的孩子,想到此处,柯沐阳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只是一个七品巡按,办的差事又常得罪人,况且朝中之事向来如此,无论巨细,一步踏错,再难回头。他怎敢不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毕竟柯府上下三十几口人还要仰仗他的护佑。说来也可笑,这京师之地表面看着是软红香土,繁华似锦,可若无权无势,只怕要比那修罗地狱更能噬人皮骨,让人生不如死。
虽然柯忞心不甘情不愿,但每日下学之后,他用过柯夫人送来的糕点,便老老实实躺在软榻上背书。俊草则跪在地上陪读,每天柯忞都命他将文章反复诵读,直到天黑才能回去。
阿生知道他是有意为难俊草,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为俊草留几口吃食,尽管馒头硬得咯牙,菜也凉透,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俊草来说,已是美味。
有了俊草的陪读,柯忞也能将先生的功课背个大概,倒是俊草自己,因为每日要读诵几个时辰,虽然跪得膝盖发青,书卷的内容却能倒背如流,引得先生对他赞不绝口。
柯忞挖空心思,居然治不了俊草,还让他得了便宜,不禁大为恼火,决定找个由头好好让他吃点苦头。
再过十几日就是除夕,顾先生停了课,要等上元节再回来。俊草不用上学,便帮着阿生和小五在府内各处清除尘秽。
这日,俊草正在清扫东厢房外的庭院,发现地上有颗滚圆的珠子。他捡在手里还没细看,阿三阿四突然冲了出来,口中喝骂道,“原来是你偷了少爷的琉璃珠,”两人拖了俊草就往东厢房里走去。
柯忞神色安静正在看书,眉眼间与柯沐阳又多了几分相似。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生活,让他举手投足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进门,俊草就被摁在地上,阿四将琉璃珠双手捧了,恭敬回道,“少爷,东西果然是这小子偷的,就在他怀里藏着呢,被小的们逮个正着。”
“我没有,”俊草申诉着,想要起身,却被人摁着不得动弹。
“人赃俱获,还想抵赖?”柯忞取过珠子在手里随意把玩,“如果不是你偷的,难道是珠子自己生了脚,跑去你身上的?”
“小的是在院里捡的,并不是偷的,”俊草小声分辩。
“捡的?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随便地上都能捡得着?”阿三一巴掌拍在俊草的头顶,狠狠批道,“这可是少爷心爱的琉璃珠,平日收在匣里,若不是你偷的,怎会在你身上搜到。”
柯忞瞥了眼拒不承认的俊草,挑眉道,“你们听听,都被抓了现行,居然还敢说是捡的,真是满嘴谎话,不知羞耻,给我掌他的嘴!”
阿三揪起俊草的衣领,照着他的脸就狠狠煽去,嘴里还咧咧骂道,“让你手脚不干净,让你睁眼说瞎话!”他手里颇有几分力气,才一会就将俊草打得唇破血流。
柯忞原本只想打他几下出气,见他既不低头也不讨饶,想起自己爹爹生气的时候,底下的人可是吓得瑟瑟发抖。忽然他心生一念,冷冷问道,“阿三,府里的规矩,偷盗之罪,该如何责罚?”
阿三低头道,“回少爷的话,按照家规,凡偷盗者,杖二十;行事恶劣者,责罚加倍。”
“来人,给我传杖!”柯忞说话的声音尚有些稚气,可这一脸的酷戾却让俊草心惊胆寒,他知道柯忞口里的所谓刑杖,若非重罪,平时几乎不用。
第8章 龙钱()
阿生见俊草迟迟不归,一路寻来,听到东厢房内少爷传杖,才发现他要打的人居然是俊草。想到俊草年纪尚小,经不起这杖刑,他赶忙走了进去,作揖道,“还请少爷暂缓责罚,等弄清楚了再打也不迟。”
“弄清楚?你是说我冤枉他了?”柯忞质问道。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阿生好言解释道,“俊草素来老实,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柯忞哼了一声,冷冷道,“阿生,家有家规,就算你和阿草交好,也不能如此是非不分,出言袒护。”
阿生也不知他这正儿八经的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又不好当面驳斥,只想拖延时间等柯沐阳回来,“你教训的是,不过既然已经人赃俱获,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等主上回来再好好审问。”
“我爹哪有空闲管这种小事,”柯忞皱眉道,“啰嗦什么,还不给我让开。”
看阿生站着未动,他提了嗓门斥道,“别以为你是我爹的人,我就不敢动你,你若再出言袒护,我连你一起打。”
阿生眼看劝他不住,又知他素来不好得罪,只得噤口不语退到一旁。
柯忞发了通威风,颇有些得意。此时刑杖已被取来,他瞧着地上的俊草问道,“阿草,少爷赏的这顿杖子,你服不服?”
“小的确实没有偷,”俊草不知如何再辩,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柯忞说着话,忽然似笑非笑道,“亏着阿爹还让你读书认字,他的颜面算是给你丢尽了。明儿我就回了爹爹,再不准你读书了。”
柯忞这番话说得特别慢,每个字都像是针扎在俊草心上。青砖地上寒冷异常,他的身子已经凉透,若是不能读书,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也不能给死去的阿娘争口气,他咬唇问道,“少爷,是不是小的挨了这顿打,你就愿意高抬贵手,放过小的这一回。”
柯忞没有理他,“我只问你,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阿生看俊草脸色犹豫,连忙劝道,“俊草,没有做过的事不能随便认,命可只有一条。”
俊草低头答道,“是小的不小心拿了,还请少爷责罚。”
柯忞瞪了阿生一眼,抬眉吩咐道,“来人,将他重责二十。”
阿三一把提起俊草,阿四上前扯去衣带衣袍,又褪去他的中衣,摁在凳子上就打了起来。又粗又长的刑杖一下下落在俊草身上,阿生别过脸不忍看,皮肉绽开的声音却依旧往他耳朵里钻。
打了十几下,阿生瞧着俊草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一下子扑在俊草身上,哀求道,“求少爷饶过他这回吧,再打人怕是要不成了。”
柯忞见俊草没了声息,也怕弄出人命,不好和柯沐阳交差,终于松口。
阿生立刻将俊草抱了回去,一边打发小五去街对面找大夫。他守在俊草身边,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