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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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公，奴婢前来换药，”蓝钰在门口回禀。

　　　　“进来吧，将门口那几个也叫进来，”听着俊草的吩咐，守在屋外的几名锦衣卫躬身而入。

　　　　蓝钰轻轻揭开纱布，他额头的伤口血迹犹在，阿玖见了忍不住问道，“阿爹，你疼不疼，要不要阿玖给你吹吹？”

　　　　蓝钰听了，手突然一抖，惹得俊草一阵皱眉。

　　　　“阿玖，他们几个功夫都不错，你瞧着喜欢哪个，就认做师傅吧，”俊草望着镜中渗血的额头，想起昨日皇帝的盛怒，心内五味杂陈。自己为云舒求情不过是为了一句承诺，就算皇帝不答应，其实也没什么。让他难过的，是皇帝对他的态度，还有这迎面而来的一块墨砚，皇帝究竟在恼些什么呢？

　　　　看到眼前的女娃，三名锦衣卫互瞧了一眼，齐刷刷跪倒在地，“属下不敢。”

　　　　阿玖听到俊草发话，雀跃不已，丝毫没有理会三人眼中的拒意。她指着其中一人道，“阿爹，我喜欢他，”说着话，还拉住了这人的手。

　　　　“余琪？眼光不错！”俊草的伤口已经完全包好，他点头道，“余千户，阿玖交给你了，她想学什么，你就教什么，不过要学些真本事，别弄那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是，属下遵命。”

　　　　“徒儿见过师傅，”阿玖恭恭敬敬做了个揖，笑眯眯地蹦到俊草面前，搂着他的身子道，“阿爹，阿玖今夜可不可以留在这里不走了？”

　　　　“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俊草忽地沉下脸色。

　　　　“阿玖没有娘亲，自然要和阿爹一起睡，”阿玖小脸蹭着俊草的肩膀，好似一只撒娇的猫仔，“街坊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啊，晚间都和爹娘一起睡，只有我要和别人一起睡。”

　　　　“你站过去，站好，”俊草将她拉到一旁，“各府有各府的规矩，你若是不喜欢和别人睡，那就自己一个人睡，出去吧！”

　　　　阿玖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恍然大悟般说道，“阿爹，是因为姚姨娘，所以阿玖才不能和你一起睡么？”

　　　　“当然不是，阿爹要歇了，你回去吧，”俊草冷着脸，将阿玖拎了出去，转头瞥见蓝钰一边铺床，一边正在偷笑。

　　　　“有这么好笑吗？”俊草抬腿便踢了过去。

　　　　蓝钰哎呦一声，闪到一侧，边笑边讨饶道，“督公舍不得罚大小姐，倒拿奴婢出气，奴婢可冤枉着呢。”

　　　　“大小姐？！”俊草自言自语道，“她到底该姓林，还是姓苏？”

　　　　“大小姐是苏宅的人，自然应该姓苏，”蓝钰收了笑意回道。

　　　　“苏玖玖，”俊草念了两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侍候我就寝吧，你刚才那一使力，我脑门现在还闷疼着。”

　　　　“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没有想到，大小姐会这般称呼，”蓝钰低头服侍他脱鞋上床。

　　　　大小姐！！俊草微微笑着，若是可以，自己会尽所有可能，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才过两日，宫里便来了人，说皇帝有事请俊草回宫商议。虽然皇帝用了请字，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口谕，俊草还是立刻赶了回去。

　　　　见到俊草磕头行礼，皇帝亲自将他扶起，好颜色地问道，“俊草，那日都怪朕，被气胡涂了，你额头的伤要不要紧，御医怎么说？”

　　　　“多谢万岁爷垂问，奴婢早已无碍，”俊草低头回道，“奴婢僭越冒犯天颜，还请万岁爷责罚。”

　　　　“哎，实话同你说了吧，”皇帝轻叹口气，“朕不是同你怄气，是贵妃！她居然向朕求情，要饶了那厮的性命，朕心里憋着火气，一时间才没有忍住。”

　　　　俊草终于明白了那通怒火的来由，没想到万贞儿得知实情，依旧还想留钱元一命，倒是自己白白代人受过。

　　　　“钱元的尸首，朕已命人葬了，云清已经伏法，至于云舒，”皇帝看了眼始终垂首侍立的俊草，温言说道，“他还在诏狱，就由你来发落。”

　　　　“万岁爷，这可使不得，”俊草作揖回道，“此案事关皇嗣，还请万岁爷定夺。”

第124章　擢升（）　
“朕想过了，你说得没错，”皇帝踱着步子道，“云舒不过听差办事，若是将他与云清同罪论处，确实重了些。”

　　　　“万岁爷宽大为怀，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俊草复又跪下磕头。

　　　　皇帝见他如此多礼，微微皱眉，“俊草，你还在生朕的气？”

　　　　“奴婢不敢，”俊草轻笑声道，“奴婢是替天下百姓，感念万岁爷的仁德。”

　　　　皇帝见他有了笑意，也放下心来。“俊草，今日朕传你来，其实还有件要紧的事。”

　　　　“是，请万岁爷吩咐！”俊草恭敬作揖。

　　　　“朕当初就属意你为司礼监掌印，若不是因为，”皇帝想起这位贵妃，又是一阵嗟叹。如果不是钱元替她出谋划策，就凭她一介妇人，怎会将自己的后宫搅和成这样。他摇了摇头道，“掌印之职位高权重，不能悬空，朕想交由你来提督。但秉笔之首，总不能由你兼着，不知你心中可有人选？”

　　　　自从钱元报亡，俊草就已料到皇帝会如此安排。三年前，陆家之人相继离世，自己将一通怨气全都出在郑吉身上。提他做了随堂以后，更是诸多试探、严加防范，可郑吉从未有过任何悖逆之举，对自己也特别恭顺。照此看来，确实是自己昏昧，中了钱元的离间之计，倒让郑吉无端受了不少委屈，“万岁爷，秉笔之职，最要紧的是贴心，随堂太监郑吉，为人稳重细致，不知能否提他担此重任？”

　　　　皇帝知道郑吉是俊草的人，既然俊草要当这司礼监掌印，手下自然得是他的心腹，才好办事。皇帝点头道，“你安排便是，若有需要朕御批的，尽早递上来。”

　　　　办完正事，皇帝总算舒了口气，“俊草，你当差尽心尽力，已有好几年没有出宫休沐，这次才歇两日，又被朕给拿了回来。这样吧，从今日起，朕准你每旬休上一日。”

　　　　“多谢万岁爷，其实奴婢用不着那么多休沐，”俊草接过内官送来的热茶，递到皇帝手中，“若是差事没有办好，奴婢就算歇着也是心内不安。”

　　　　“你啊，差事哪里办得完，就像朕的折子，好不容易熬到子时全都批了，没过三个时辰又堆了一案，”皇帝饮了口茶，好似想到什么，兴致勃勃道，“朕知道你们，但凡有些品阶，外宅里都有三妻四妾，可据朕所知，你身边竟然连个妾都没有，家中未免太过冷清。若是你瞧不上外面那些，不如朕赏你几名宫人？”

　　　　俊草一愣，立刻跪地磕头，“宫中女子都是万岁爷的女人，奴婢何德何能，敢如此僭越，还请万岁爷收回成命。”

　　　　“这是朕的一点心意，若是你觉得不妥，那就算了，”皇帝见他一脸悚惶，便不再提。

　　　　所谓门庭赫奕，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概就是俊草如今的境况，送礼之人如过江之鲫，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不要说他，就连他手下几人，也成了争相拉拢的对象。俊草常会令人挑些新鲜玩意，送到苏宅供阿玖消遣。她虽然只是个苏宅的小姐，吃穿用度却比皇帝的公主还要奢华，馔玉炊珠、镂簋朱绂，可最令她着迷的还是各色奇巧的兵刃和暗器。

　　　　俊草见她醉心于此，认真为她选了几位师傅，她的习武之路，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正儿八经的内外兼修，每日三个时辰，雷打不动。为了逼她好好练琴，俊草勒令，若是弹不好曲子，便不许练功，这个法子让阿玖恨恨不已，却十分管用。

　　　　这日里，俊草一边阅读文移，一边问道，“蓝钰，我吩咐你的事如何了？”

　　　　“回印公的话，宅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就差一些软饰，家私也都订下了，等宅子修葺完毕，就可以送过去，时间奴婢都算好了，不会耽搁，”蓝钰殷勤地答道。

　　　　“阿玖可去看过，她怎么说？”

　　　　“大小姐可喜欢了，直问奴婢几时能搬呢？”蓝钰笑着答道。

　　　　“她这个野性子，整日欢蹦乱跳，她娘亲小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俊草摇头说着，眼里却是说不尽的宠爱。

　　　　自从知道姚氏对阿玖不好，俊草就将她赶了出去，而打小抚养阿玖的婢女荀氏，淳良温婉，俊草抬她当了侍妾，让她有个名份可以好好照顾阿玖。眼看孩子越来越懂事，俊草不想她了解太多旧事，令蓝钰另选了处宅子，打算尽早搬过去。

　　　　“大小姐见着奴婢就问，印公何时能够出宫陪她，奴婢好说歹说才没让她跟着，只怕过不了一年，奴婢便拿大小姐没辙了，”蓝钰低声说道，“几位师傅都说，大小姐是块习武的材料，才学几日骑马，就能跑得飞快，而且她一个女孩家，居然不知道害怕。”

　　　　“她学骑马了？”俊草眉头一紧，“新宅四周还算空旷，可以让她好好遛着玩，不过摔了可了不得，蓝钰，你吩咐下去，若是阿玖有了什么闪失，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奴婢已经交代过了，就算印公不说，他们也知道，大小姐在印公心里是个什么位置，”蓝钰陪笑着说道，“放眼整座京师，只怕再没有比咱家大小姐更娇贵的女娃了。”

　　　　“是吗，”俊草嘴角微扬，忽听门外有人通禀，“印公，秉笔郑太监求见。”

　　　　“请他进来，蓝钰，奉茶！”

　　　　他话音刚落，郑吉已经走了进来，“奴婢给印公磕头。”

　　　　“起来吧，我已说过多回，你是秉笔之首，不用再行此大礼，”俊草温言说道。

　　　　“奴婢难得有机会给印公磕头，你就赏了奴婢这个脸面吧，”郑吉微微笑着，没有起身。

　　　　“行了，”俊草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过来坐！”

　　　　“谢印公，”郑吉见屋内只有蓝钰，直接说道，“今日朝臣上表，提到宫外的妖狐案，万岁爷似乎想让御马监的汪直去查，听说还是贵妃娘娘推荐的，奴婢特意过来回禀一声。”

　　　　俊草听了微微诧异，汪直本来只是颗棋子，想不到他不但自己去了御马监，还因为万贞儿的举荐，蹦跶到皇帝跟前去了。

第125章　负德（）　
“出宫查案一向是锦衣卫的差事，怎么…”蓝钰说了一半，看到俊草的眼色，赶紧闭上了嘴。

　　　　“刚刚抓了李子龙，又发现黑眚，如今还有了妖狐，”俊草不禁摇头。他知道皇帝近来对东厂不甚满意，最近的事也确实有些多。前几日，东厂厂卫在万岁山抓了道士李子龙，发现此人竟然勾结内官私入大内，皇帝震怒，命自己严查宫禁之事。此事还没有整治完全，黑眚的事又让自己费了不少心思，而且黑眚行踪不定，即使加派人手巡夜，效果却差强人意。

　　　　“黑眚奴婢亲眼见过一回，就在宫墙边的草丛里，个头比犬大，会扑人，突然间冲出来，还真有些骇人，”郑吉想起刚才提到的妖狐案，不由得埋怨道，“也不知道汪直给万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把这么要紧的差事派给他！”

　　　　“还不是因为贵妃娘娘，”蓝钰见俊草没有发话，忍不住插嘴道，“郑太监你不知道，贵妃娘娘对汪直可好了，前几日他失手打死一名奉御，去娘娘那里哭一通就没事了，连御马监掌印吕太监都拿他没辙。”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俊草轻斥了声，想到如今的万贵妃，和初见时的模样相比，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但腰粗如桶，脾气更是大得吓人。昭德宫里，隔三差五就有被杖毙的宫人，那里的每个人都过得战战兢兢，唯恐不小心，开罪了这位贵妃娘娘。只有汪直，在万贵妃跟前，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蓝钰，趁万岁爷还没下旨，你让程宗华悄悄出宫查访，看到底是妖狐作祟，还是有人故弄玄虚！”

　　　　程宗华虽然没敢耽搁，可汪直领了旨意一刻未停，竟然只比他晚了半日。程宗华乃是暗中查案，名不正言不顺，不敢与他起什么冲突，只查到些皮毛便无功而返。

　　　　两旬过后汪直回宫，他不但查清所谓妖狐灭门乃是人为投毒所致，还查到这种叫黑眚的动物，害怕火光和声响，只要点火敲鼓就能吓走。于是，他亲自带领内官，在半夜赶了几次，果然黑眚再也没有出现过。

　　　　皇帝对他的差事非常满意，觉得他年纪虽小，却有些手段，万贞儿又帮着说了不少好话，于是皇帝下旨，擢升他为御马监掌印。回到值房，汪直身边的两名亲信韦瑛、王越赶紧迎上前去，“奴婢恭贺汪公高升之喜。”

　　　　“瞧你们那点出息，一个区区御马监掌印，就把你们乐成这样，”汪直一张白皙的小脸，看不出一丝喜色，“你们把手下的人都给我看紧了，若是走漏半点风声，通通拉出去砍了！”

　　　　“汪公放心，他们若敢抖露半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乱来，”韦瑛肥圆的脸上，满是谄笑，“何况，汪公出手大方，给的赏银够他们娶上几房媳妇儿，他们怎会无端去惹那种不痛快。”

　　　　“知道就好！”汪直冷哼一声。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为了点小恩小惠，甘心替人卖命。自己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明白，与其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如想法子给自己谋一条更好的出路。

　　　　“汪公运筹帷幄、智谋无双，奴婢真是打心眼里佩服，”王越慢吞吞道，“苏俊草怎么也不会想到，所有一切都在汪公的谋算之中，他越是查无所获，越是显得汪公足智多谋，好比萤火与星光，不可同日而语。”

　　　　听到王越这番文绉绉的马屁，韦瑛也不甘示弱，“那苏俊草算什么东西，汪公原本就是贵妃娘娘眼中的红人，如今又得到万岁爷的赏识，日后必定青云直上，早晚会将苏俊草踩在脚底下！”

　　　　汪直心里最烦的，就是苏俊草这三个字。自己拼死拼活为他办事，可他只知道盘剥利用，除了打发些银子，根本没有关心过自己！若非自己机敏伶俐，靠着万贞儿去了御马监，哪里会有今日的体面。

　　　　“罢了，”汪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事你们都有功劳，他日我自会论功行赏！”

　　　　“奴婢多谢汪公恩典，”两人赶紧伏跪在地。

　　　　“只要你们死心塌跟着我，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通过这事，汪直已经尝到了不少甜头。其实，从妖狐作祟到黑眚扰宫，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在皇帝跟前立功。他还从万贞儿处得知，皇帝因为道士李子龙一事，整日疑神疑鬼，想要找人秘密打探宫外的动向。若是自己抓住机会，毛遂自荐，皇帝对宫外一无所知，只能听信自己的一家之言，时间一久，必会对自己有所依赖，到时候自己就能替代苏俊草，成为皇帝的心腹宠臣。

　　　　数月后，一则风闻悄悄飘入俊草的耳朵，他听完也就罢了，蓝钰听后，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奴婢没听错吧，这怎么可能？”

　　　　恰好程宗华也在，他虽不似蓝钰那般大惊小怪，也是一脸发懵，“东厂设立，向来直接听命于皇帝，何须再由他人插手，而且，汪直他才多大，如何能够担此重任！”

　　　　其实俊草也没有料到，皇帝会如此心血来潮，不但打算设立西厂交给一个小孩监管，而且还让西厂凌驾于东厂之上！

　　　　程宗华见俊草脸色凝重，立即上前询问，“印公，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否准确，不如属下派人去打听一下？”

　　　　“不用，”俊草唇角一勾，“这可不像是特意抖漏，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就等着我按讷不住，去向万岁爷谏言呢！”

　　　　程宗华一愣，随即建议道，“若真如此，咱们可得早做准备，西厂一旦成立，肯定会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