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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朱门嫡杀-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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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丝缕缕清烟很消融混浊空气中,没过多久,许嬷嬷眼皮便似粘了一起,头越垂直低,一直压到胸前,姿势别扭地睡死过去。

    见状,那人将蜡烛吹灭收起,利索地打开拴好栅栏走进去,接着掏出个满是粉末小纸包,又捏开许嬷嬷嘴。

    看着手中那张无比熟悉脸,那人眼中闪过强烈恨意,毫不犹豫地抖开纸包一角便准备往许嬷嬷口里倒。

    正这时,棚外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声音:“长睡烛,相思粉,都是世家夫人们常用手段,据说得二十两银子一钱,还得有门道才能买到,没想到咱们府上竟连个扫地妈妈都有。若让这些人得知,非得羡慕明府财大气粗不可。”

    乍闻此语,那人猛地一惊,眼角跳了几跳,面色变幻几回,强作镇定道:“奴婢不知大小姐说什么。”

    “还想抵赖?”说话人正是明华容,她笑吟吟也进了马棚,毫不意寻常小姐避若蛇蝎秽腥味道,兀自慢条斯理问道:“那你手上拿是什么?”

    “她有心疾毛病,我特地给她送药来。”

    “药?确是药,可惜不是治病,是要命吧。”明华容忽将笑意一敛,秀眉微扬,不怒自威地看向对方:“许妈妈,明人不说暗话,你特地给令妹送来这副良药,是想趁她病要她命,自己再取而代之吧。你们俩生得一模一样,只是衣裳不同而已。若互换了衣裳另梳个头,再刻意伪装下性情,以你心计,恐怕连令尊令堂都要被蒙鼓里。”

    啪!

    对方闻言手上一抖,价值贵重毒药立即跌散落到脚下乱草之中。她慌乱地抬起一直隐藏阴影中面孔,那眉眼那样貌,与地上正自昏睡许嬷嬷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

    这个人,正是昨晚被明华容“指认”后又设法开脱许婆子!

    只是她已全然没有昨晚镇静,看向明华容眼神,惊慌恐惧得像看个妖怪:“你、你怎么知道?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你从哪里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华容淡淡道,“你以为自己做过事都是天衣无缝?不过,我却很好奇,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许婆子死死盯着地上人,本是一母同胞双生妹妹,她怨毒眼神却像是看杀父仇人。

    “从小到大,衣美食我都让着她,她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甚至还算计到我亲事头上来!明明送给男方是我庚帖,明明龙凤婚书上写是我名字,她却非要以死相逼,迫得父母松口!如愿之后她生怕我记恨,竟然散播谣言,假托算命先生之名,说我是个克夫克家相,我父母不愿害了人家,所以才将定亲人改为她!这么多年来,我看着她公婆疼爱,相公敬重,儿女环膝,我自己却因为扛了这样一个名声,终身未嫁,被人指指点点!就这么着她还不肯放过我,隔三岔五就给我栽赃些莫须有罪名!她真是我好妹妹!你有这样妹妹么?”

    说罢,许婆子双目赤红,神情愤慨,似哭似笑地看着明华容,一遍又一遍地质问道:“你有吗?若换了你,你又会怎么做?”

    明华容平静地看着她,淡声答道:“我妹妹,可比你能干多了。你妹妹算计了你一生幸福,我妹妹却是想连我性命也一并夺走。”

    许婆子立时噤声,不可思议地看着明华容。

    明华容毫不理会她惊异目光,冷冷说道:“为了报仇赔上自己性命是不值得事,若你死了,谁知道她凄惨下场?谁来庆祝她罪有应得?”

    “死明明是她,我——”

    “别自欺欺人了!”明华容打断她话,继续说道:“你以为这计划万无一失,真不会被人发现?若你面对只是你父母,当然可以骗过他们。但你要顶替一个夫人身边贴身妈妈,成日周旋许多人身边,应对稍有破绽便是个死字!你真能知悉她与白氏间所有秘密?知道她如何拿捏自己心腹?还有她丈夫和儿女,都是她这世上亲近人,你骗得了陌生人,却绝对骗不过亲密之人!”

    这些话不啻于霹雳惊雷,击许婆子心上,打得她脸色苍白。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但被仇恨折磨了几十年,一旦机会来临,纵然知道仍有许多不妥,也依然难逃复仇感诱惑。

    可是,她自以为周全计划,竟然还未实施,便被个十五岁少女识破!

    ——难道老天也站自己对头那边?

    想到这里,许婆子不禁滑坐于地,发出一声绝望低泣。

    明华容居高临下看着她,面无表情道:“若你就此放弃,我便当没见过这桩事,也不会对旁人提起。若你还想报仇,今后就照我吩咐去做。”

    听到这话,本已全然绝望许婆子,眼中蓦地生出几分急切渴望,却又带了一丝怀疑:“你……大小姐刚入府来,毫无根基,我如何信你?”

    “你以为,她是托了谁福才躺这里?”明华容不屑地瞥了一眼躺地上昏睡不醒许嬷嬷,“而且我既然能识破你计划,自然比你高明。”

    细细咀嚼着这番话,许婆子眼中后一点怀疑逐渐消失殆,她立即翻身给明华容磕了个响头,坚定地说道:“愿听小姐差遣!若有违逆,管教我天打五雷轰!”

    大小姐与小姐,仅仅一字之差,亲疏却是天壤之别。前者人人喊得,后者却只能是唯一。

    其实无须誓言,单从这一字变易上,便能看出许婆子决心。

    见自己一番苦心并未白费,总算如愿以偿,明华容唇角扬起一抹微笑:“顶替仇人身份,不觉得糟心么?你照我说去做,我保证你很便能取代她位置,光明正大地站夫人身边,夺回本应属于你一切!”

018 伯母相邀() 
明华容低声叮嘱了许婆子一番话,直听得她连连点头,满面敬佩道:“这法子果然妙!还是小姐想得周全。”

    接着她却又犹豫道:“我好些年没夫人面前露过脸了,她……她还会念以前情份么。”

    明华容道:“你打小和你妹妹一起伺候她,她怎会不记得?只是先前你妹妹必定她面前进了不少谗言,将你说得十分不堪,她才会不想见到你这个人。若你能让她改观,让她知道你比你妹妹精细能干,而且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被你打动呢?”

    这番话说得许婆子顾虑全消:“小姐说得不错,老婆子受教了。”

    见状,明华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先走了,你记着我话,徐徐图之,切莫引起他人疑心。”

    “小姐放心,奴婢理会得。”

    离开马厩,明华容走过夹道,来到后院南边一平如镜水池边独立凭眺。冷风阵阵袭来,经冬苍翠松柏也被刮得东倒西歪,明华容纤瘦身体却始终风中挺得笔直,倔强而坚韧。

    细细回想了一遍今天事情,她露出一抹满意浅笑:台子都已搭好,接下来便看许婆子如何唱好这出戏了。

    其实若不是占了先知,她还真不知道许婆子打竟是偷梁换柱主意。前世时许嬷嬷因醉酒冲撞了二小姐,被白氏一通狠罚,打了三十记嘴巴后赶去浆洗房洗衣。过了两个月后白氏终是念着往日情份,又将她叫了回来。打这以后,众人都说许嬷嬷转了性子,脾气好得像是换了个人。但半年之后,白氏无意间忽然发现,许嬷嬷手臂上早年受旧伤疤痕竟然没了。

    联想到近种种事情,白氏不禁起了疑心,便悄悄将她捆了私下审问。本说诈她一诈,不想问出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现许嬷嬷竟不是正主,而是她姐姐许婆子,为宿年积怨,趁许嬷嬷浆洗房落单时将她杀死,取而代之。

    身边竟然藏了一个杀人凶手,还长达半年之久,白氏虽然待人狠心薄情,临到自己头上却吓得魂不附体,连夜就着人将许婆子带出府料理了。对外则称许嬷嬷思念家乡丈夫儿女,离府回乡养老去了。

    这事做得虽然机密,但因白氏回想起来时时后怕,有一阵子常做被许婆子杀死恶梦。明华容当时为了孝顺她,经常衣不解带地连夜值守,以备白氏被梦魇住时将她叫醒。从白氏破碎梦呓中,她拼凑出了这件事真相。

    当年她为了母亲名声,决心将这件事烂肚子里。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它还会派上用场,当真是世事无常。

    想到这里,明华容垂眸看着清池底累累卵石,神情复杂难辨。

    突然,一个温柔声音她身后响起:“华容,你怎么这里?”

    听出这是林夫人声音,明华容闭了闭眼,掩去眸中过于复杂神情,回头向她福了一福:“大伯母。”

    “我刚从霜月那里回来,没想到她竟然也……你没被吓着吧?”林夫人关切地问道。

    闻言,明华容心中一暖,说道:“我没事,只是当时懵了一下,后来缓过神来,想想以前庄子上杀年猪时,那场景比这还要可怕,就不怕了。”

    杀猪?林夫人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因此开始欣赏这个会苦中作乐侄女。想到白氏面上显而易见冷淡与今日狠辣决定,林夫人心下暗叹,不禁怜惜地拉过她手,随即为冰冷温度皱了皱眉:“大冷天还跑到水池子边吹风,太不知爱惜自己了。正好这儿离我住院子近,到我那里暖一暖吧。”

    “多谢大伯母。”

    “无须那么客气。今早你妹妹往家学去了,你不曾见着她,现儿恰好让你们俩见一见。”

    两人只顾着说话,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松林中,有一抹靓蓝身影远远看着明华容,目光审视而挑剔。

    明华容与林氏一起离开当口,白氏正焦急地明霜月闺房,紧张地看着诊脉大夫。见对方拈着花白胡须沉思片刻,收回了隔着帕子按女儿腕脉上手,连忙问道:“沈太医,她……她有没有大碍?”

    “夫人放心,令媛只是惊吓过度,老朽开个安神方子喝上几天,再安生调养一个月,便可无大碍了。”

    陈太医是从宫中告老出来医令,因医术高妙,离宫后受各世家力邀不过,便时常应邀入府看诊。

    得他这句话,白氏悬了半晌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但人总不免得陇望蜀,一听女儿要将养一个月,想想半个月之后相亲之事,白氏便有些迟疑:“一个月之内不能离床么?”

    “到园子里活动活动也无妨,但切忌不能到人多嘈杂地方。令媛年岁不大,此际惊魂未定,若再受了惊吓,多半会落下病根。”

    话说到这份上,白氏便收起了旁心思,向陈太医道了谢,又命丫鬟取来诊金谢仪,通知二门上值守小厮备车将陈太医送回家去。

    分派完毕,白氏坐到外间黄花梨后背交椅上,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地对刚才避让到别屋明独秀说道:“好端端,霜月竟出了这等事,旁暂且不论,半月后听课之会可怎么办?”

    白氏对这两个女儿都十分疼爱,虽说主要是想撮合瑾王和明独秀,但明霜月事也不愿落下,只盼她能挑到个家世人品学问样样出挑青年才俊。

    明独秀安慰她道:“娘亲且放宽心,妹妹才十三岁,虚岁也不过十四,耽误一下不算什么。如今重要是照太医医嘱调养好身子,倘为一时着急落下病根,才是后悔终身呢。”

    话虽如此,白氏心中还是忿忿:“今天这事儿可气还是许氏,竟然不顾霜月身子,只想先替自己摘了干系。好险霜月没大碍,若真有什么,我定要揭了那老货皮!”

019 感念旧情() 
伺候明霜月秋霁和她身边竹枝前去禀报出事时,对过程说得很含糊,只说是三小姐见血晕过去了。待白氏忧心忡忡赶来明霜月所住广寒居后,才听人说了老夫人发作许嬷嬷之事,并前因后果。

    爱女出事,白氏自然震怒不已。她不知秋霁和竹枝是因各怀心思串供串不到一处,只当是她们不愿开罪许氏故而含糊其辞,便责了她们一个包庇之罪,各打了二十嘴巴,扣罚半年例银。

    对只是有所牵连人尚且如此发落,对首恶许嬷嬷她是毫不心软,听说老夫人已将人捆送到马棚仍不解恨,又命人去抽了她二十鞭子,并将她贬马厩做活。

    自始至终,白氏都未对明华容起过半分疑心。多年愤恨让她对这个继女十分轻蔑,潜意识里根本不认为一个放养小丫头有什么能耐。非但连想都不会想到明华容身上,而且若有人告诉她真相,说不定她反而还会嘲笑那人是疯子。

    不过,这事也令白氏对明华容恶感上一层:“这贱种天生就是我克星!当年害我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地嘲笑,如今刚一回府,甚至连我女儿也克上了!”

    顿了一顿,白氏又恨恨道:“她还庄子上便害得你弟弟失去心爱好马,等他回来了,还不知怎么说呢!你父亲也不知怎么想,竟然让这贱人去家学,是想让你一并丢脸吗!”

    明独秀十分了解母亲性情,当下见她如此,便知是动了杀机,也不以为意,只提醒道:“娘亲多虑了,她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谁敢拿她和我相提并论呢。只是她虽碍眼,但若现出了事,半月之后难保有人当面嚼舌。”

    “你放心,母亲岂是不知轻重之人。”白氏冷笑一声,敛去狠毒神情,扶着丫鬟手往外走去:“你且这里看顾着霜月,我回房歇息下。忙了这半天,身上乏得很。”

    明霜月广寒居离白氏栖凤院不算太远,白氏有意活动活动,便不命人准备软轿,沿着细牙石铺成小路,慢慢走着。

    经过院子之间桃花林时,她突然皱了皱眉,斥道:“是谁那边烧东西?”

    寒冬桃林不见花叶,透过光秃秃树枝,轻易便能看到林子深处有点点火星,一个妇人正半蹲于地,拔弄着纸灰。

    随着她利声斥责,那名粗衣妇人自林中走出,向白氏行了个礼。

    乍见那熟悉面容,白氏一双细眉皱得紧,刚要喝斥,突然迟疑了下:“你是……小镯?”

    “正是奴婢,这么多年,依旧只有小姐分得清我和妹妹呢。”

    来人正是许婆子,她闺名许镯,当初被指派到白氏身边时,白氏觉得这名字有趣,便没再给她改名。

    听她提起旧时称呼,白氏不觉也忆起旧时闺中无忧时光,神情和缓了许多,语气却依旧严厉:“你做什么?”

    许婆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奴婢烧了挂五色纸钱,送神压祟。”

    “压祟?”白氏记得这是自己娘家习俗,还是她母亲带来,当下不禁连语气也轻柔了几分:“难道你有孩子受惊了?不对啊,我听你妹妹说,你一直没嫁人。”

    说到这里,白氏不由想起以前许嬷嬷闲话起她姐姐如何命格轻贱,克夫败家话儿,神情复又冷了些。她不愿再理会这个不祥之人,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许婆子恭声说道:“不敢欺瞒夫人,奴婢是想为三小姐压一压作祟鬼神。若有不敬之处,还请夫人责罚。”

    听到这话,白氏不觉又站住了脚。这送神手段既是她母亲带来,听上去自然分外亲切,何况许婆子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她女儿作法。

    ——这个老仆,倒是个顾念旧主人啊。自己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她竟然还挂念着自己,这份情义,可算难得了。比起她那个遇事只想着摘干系妹妹,她这份忠心就难能可贵。

    一念及此,白氏对许婆子恶念顿时淡了许多,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难为你有心。”

    “不敢,奴婢听说三小姐事后,想起老夫人以前话,又想您家事烦忙,恐一时想不到这上头,便擅自做主,私下取了五色纸钱来,想替三小姐排忧解难。”

    这番话听得白氏加满意,心道这许镯果然不错,别人有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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