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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陌路莫回-倾尽天下-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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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不开,也剪不断。
  他抬头满目凄色,又撞见远处走来的一抹月白。喉咙口顿时如堵了一团棉花,吞不下,吐不出。
  “皇上呢?”公输月一脸倦色看来是一晚上没睡好,他换了一身浅蓝色的正装。比那日风尘仆仆的样子更美了几分。
  深黑乌亮的青丝间,束了一条遍体通透,色质软亮的发带。
  只是那带子上用玉白色的线密密地缝了一圈,虽说不上难看,却也的确有些不称。
  小卓子愣了半天,许久才艰难地答道:“皇上在屋内休息。”他一直伺候皇帝周身,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条带子,是皇甫翰花了半宿亲手做的!
  公输月朝里看了一眼。
  向小卓子点了点头,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小卓子盯着公输月自若地走向皇帝,一种悲凉突然涌上心头。
  公输月能如此从容地不管任何人的命令,轻而易举地走近皇帝。可他呢?他必须因为一句退下,就永远被关在门外。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木然地拿出那包药,倒在不远处的花坛中。
  黄褐色的药粉撒在从间,像是不小心沾上的土,一点不显眼。
  细尘扬起一阵烟,不一会儿便散了。
  小卓子望着刚长了一点嫩绿的枝丫,畏畏缩缩地冒出一点头。
  突然笑了起来,他顿时觉得,春天还没有来。
  冬天……更冷了。
  一道迅疾的白影刮过来,小卓子没有看清,他早已无心去看,踉跄着走远。
  守在门外,他已不想再守在谁的门外。
  守来守去,最终什么都没守住,什么都要放手。
  
  “这是什么?”皇甫旬见不归轻轻一嗅就往丛边疾奔,便知道这被奴才倒了的粉末不会寻常。
  “是寒寝的解药。”不归择了一片叶子,细细地一闻。两道秀丽飞斜的眉便立刻轻轻一皱:“怎么被倒在这种地方。”
  皇甫旬听这是寒寝的解药,神情一下子兴奋又紧张:“这么说翰有救了?”
  不归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地从袖中取出一只深红色的瓷瓶,将其中粘稠的液体倒入丛中。
  那些药粉竟慢慢地渗进刚长出的嫩叶里。
  皇甫旬看着那点嫩绿渐渐地变成深褐色,又急不可耐地问:“翰有救了,翰有救了对不对?”
  不归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皇甫旬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拐了他一记:“点头又摇头,你是什么意思?你想急死我么?”
  不归吃痛地没有吭声,这么多年他也早习惯了皇甫旬的皇帝脾气。开口解释道:“药粉散了便没办法再聚起,好在有这株树,叶子里集了一些。只是现在提炼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心里不是不急,可他比谁都清楚,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伸手扯了这一株树,携着皇甫旬一齐翻过宫墙。
  “不去看看翰?”
  “你是要看他还是要救他?”
  依稀的对话在宫墙外响起,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103

第 103 章 。。。 
 
 
  公输月进了门便看见皇帝倚在床上,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那块石头,确认它没有碎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是訾儿么?”皇甫翰侧过脸问他。
  他竟然有些紧张,呼吸微滞地靠近榻前,挨着床边坐下。
  “喉咙好一点么?”
  一双凉凉的手摸上他的下巴,慢慢地移到喉颈处。
  公输月点了点头,皇甫翰便稍稍解颐,松开手道:“这么大了还不小心。”
  咫尺的距离,一下子被沉默拉得很远。
  皇甫翰笑着握住他的手,凉凉的。
  让人心生不安,是他此刻的特权。
  他就有这样的气度,让你望着他,心疼着,却不敢怜悯。
  公输月喉头一哽,几乎就要装不下去。
  他伸手把眼前脆弱又坚强的皇帝拥在怀里。
  皇甫翰被突如其来的温暖的所惊,泛着灰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才微微一笑靠着公输月的肩,轻轻地说:“朕的訾儿,长大了。”
  有一股清浅的香萦绕在鼻尖,是他所熟悉的。只是他再也闻不到,嗅不出,分辨不得。
  他把头埋在对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满足地呢喃了几句。声音细弱到连公输月都没有听清。
  听着皇帝平稳的呼吸声,他不由收紧了手臂。
  即使是蒸沙成饭他也要试一试,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怀里这个人就这样走。
  皇帝真的累了,以致如今他太容易倦怠疲惫,太容易入睡。
  均匀的呼吸声让公输月又害怕起来。
  他最近特别易感,特别担惊受怕。
  动作轻柔地让皇甫翰躺下,便立刻解开胸前的袋子,将那块色泽沉重的石头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去数那上面密密的裂痕。
  一共十三条,比昨天又多了两条。
  胸口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突突地跳,剧烈地疼。
  他望了一眼睡沉了的皇帝,终俯□在那两片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皇甫翰,你别走。
  
  这些天局势安稳,可皇帝却多了件烦心事。
  他从来讨厌吃鱼,觉得那些腥的东西都难以下咽。
  可偏偏最近皇甫訾来看他,每天都带着一大碗鱼汤还有一大碗苦药。
  他生平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腥、辣、苦。
  这三样东西,他一下子要面对两样,所以这日子着实不好过。
  他本以为只要对吃软不吃硬的弟弟皱皱眉头对方就会放过自己。可是这次却似乎一点都不管用。
  “朕已经喝了一大半了。”把还剩下大半的鱼汤推得离自己更远些,皇甫翰皱着眉,竟然有几分幽怨。
  公输月心口一紧,久违的幸福感猛地窜起来,他捉住皇帝抵着汤碗的手,轻柔地塞到被子里。执起还剩许多汤的碗舀起一勺,递到皇帝嘴边。
  皇甫翰自知抗议失败,只好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喝多么难喝的东西一般,皱着眉,捏着鼻子勉强张开嘴喝下半匙汤。
  有这么难喝么?
  公输月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厨艺来,他收回汤匙,舀了一匙给自己喝。
  咸淡适中,还不错。
  皇帝看不见,却能猜到对方做了什么。
  他“扑哧”地笑出声来:“这不会真是你亲手做的吧?赶紧饶了皇兄,朕本来好好的,别被你这汤喝出什么病来。”
  皇甫訾小时候,有一阵子特别爱亲自下厨。煮的一锅汤,难喝得可以毒死一屋子人。偏偏这个受宠的小王爷还就是执着得可恶,每天都要准时准点地送一锅汤孝敬皇帝大人。不是炖鲤鱼就是煮鲫鱼。总之什么腥他就煮什么,弄得有一阵子皇帝听到鱼就恶心,以致到今天也一点不喜欢喝鱼汤。
  公输月无言以对,他静静地看着皇帝的笑容,手不由地探到胸前去摸那块石头。
  “不过说实话,朕的訾儿的确是长进了不少,鱼汤…唔…也比以前煮得好多了。”皇帝听眼前人的呼吸突然急乱起来,他以为是皇甫訾想到了伤心事,急忙扯开话题。
  他一向疼爱这个弟弟,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有天大的事也总是一个人扛着。
  公输月咬着下唇,一双澄如秋水的眸子里含着痛惜,有口不能言。
  皇甫翰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突兀的开门声打断。
  ——是原诚。
  




104

第 104 章 。。。 
 
 
  他是皇帝的近臣,平日里负责的大多是皇家见不得光的密事,因而有不用通传自由入殿的特权。
  “皇上。”原诚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床边的公输月,心里打了个咯噔,却没有多言,恭敬地俯□子磕了个头。
  “查到了?”皇帝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他虽看不见,可眸子却更是淡若远山,失去了焦距,眼神也不涣散。
  原诚碍于公输月在场,迟疑着不敢说,却被皇帝皱眉催了一句:“期期艾艾似乎不是你的作风吧?原爱卿?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原诚收回落在公输月身上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臣的确查到…公输大人的父亲葬在哪,只是……”
  轰。
  有什么涌上来,使得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心在胸腔里发着抖。
  公输月死死端住那一碗作为药引的鱼汤,面如纸色。
  “只是什么?”不知情况的皇帝神色如常,语气却有些急切。他一心想知道公输璇的安身之处,忍不得这种温吞。
  “只是皇上当真要去探望?”
  眼前的皇帝虽然还是神圣得不可亵渎,可骨子里却早虚弱得寸步难行,要去离京数十里处拜祭,是怎么样都吃不消的。
  皇甫翰沉默了,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沉重却又不乏释然。眼睛里也闪烁起奇异的光芒来。苦痛却不苦闷,像是埋怨又像是理解。许久才悠悠地说:“朕自问从未负他,此去只是想谢谢他。他那一封信,费尽苦心要断了我所有的退路。可阴错阳差,却也…却也算是替朕了了一桩心事。”
  原诚不懂,可在场的某人心知肚明。
  他手一抖,一碗还温着的汤翻到被衾上。瓷碗瓷勺滚了一圈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訾儿?”皇甫翰一惊,连忙叫皇甫訾的名字。
  一床做工精美的被子染了鱼汤,油污迅速漫开,皇帝坐在一片狼藉里却不自知,只是慌张地去摸皇甫訾的位置。
  
  朕自问从未负他,此去只是想谢谢他。他那一封信,费尽苦心要断了我所有的退路。可阴错阳差,却也…却也算是替朕了了一桩心事。
  
  可阴错阳差,却也算是替朕了了一桩心事……
  
  公输月躲过皇甫翰的摸索,脸色惨白地站起身。
  所有的一切,一下子明晰了。
  可这样的事实却意外地让他无法承受。
  他的翰,他的暖暖,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所有的谎言,不过是被逼无奈地去替别人圆场。
  
  




105

第 105 章 。。。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过世的公输璇!
  “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胆怯,懦弱到要鼓起所有的勇气才能喊出这一个字。
  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原来要亲身体会才知道五脏六腑都在疼怎样的难熬。
  皇帝的表情一下子僵了,他呆了几秒,忽然剧烈地喘气起来,大口大口地,“不可能的…”
  公输月抓住皇甫翰死死紧握着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倾尽一切想要保护的公输月此刻应该在边疆,他应该穿着盔甲,手握冷剑!而不是在这!在他床前!
  付出了太多好不容易才换得一个人的周全,此刻才突然醒悟他早已和自己一样万劫不复!这样的打击太过致命,以致他歇斯底里地不愿意承认。
  “翰!翰!”公输月真的怕了,他流着泪,抱住不断颤抖着喘息的皇帝,想要平复他过于激动的情绪,却被对方狠狠地推开。
  皇甫翰狼狈地向后退,直到背部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那一床翻了鱼汤,撒了鱼肉的被子被皇帝推到床边,他自己缩在龙床的角落里,瑟瑟地发着抖。
  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害怕和心寒。
  纵然月知道了一切,纵使月不再恨他,可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因为皇甫翰就快死了!
  世上再也没有翰,再也没有暖暖。
  再也没有记忆里那过于清浅的江南!
  那块玉佩在枕头底下,他带着最后一点小小的私心留下了此生最美的缩影。
  他矫情地放在枕头底下,一刻都不想放开。
  眼前,枕头早不知去处,只剩那块通透的玉片孤零零地躺在那。
  “翰,翰!”公输月手脚并用地爬上床,他一下便认出了那块玉佩,顿时心起狂澜,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皇甫翰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又哭又笑。
  骄傲如他,却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
  他这一生被这些东西所绊,从来没有个痛快。
  大喜大悲,也不过一抿嘴一皱眉。
  那些额外的情绪就被藏在这副皮囊之下,藏得好好地谁也看不穿,谁也看不透。
  就是明眼人见了也以为这是浮权之上的一点点寂寥。
  可那远不止寂寥…
  有太多话他不能说,有太多事他不能做。
  他好不容易放下一切去爱一个人,却被自认为忠心耿耿的臣子以死相逼!
  他不无辜,可也没有罪。
  他不过…不过是想倾尽天下…好好爱一场。
  “皇上!”原诚也慌了手脚,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只能站在床边干着急。
  皇甫翰的双肩突然猛烈地抖动起来,他费尽力气地咳了两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公输月只觉得一颗心被人踩了一脚,肺腑里有什么在燃烧着。他握住皇甫翰瘦得不像样子的双肩,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它们继续颤抖。
  皇帝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开。他唇边还沾着血,凄惨地轻声说:“公输月,你不该回来。”
  “我…”公输月早泣不成声,他哑着嗓子,将下巴抵在皇甫翰的额头上,眼泪流下来,顺着额头滑到皇帝的眼角,缓缓地淌下:“我早该回来的,我早就该回来的!”
  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睁开那集了天下骄傲的眸子,空洞地望了半晌,才放弃所有地说:“算了吧。”
  公输月一愣,他低头去看皇帝。
  “公输月,此生就算了吧…但愿,来生不再相逢。”
  这不是矫情,不是欲拒还迎。
  皇甫翰是认真地在讲。
  用的商榷口吻,却又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什么算了?我不要,我不要算了!”公输月终于懂了皇甫翰的意思。恐慌将他团团围住,他所认识的皇甫翰从来是君无戏言。
  他说算了,那便是算了。
  他说来生不愿相逢,那么来世他们便只能形同陌路。
  不要!绝对不要!他抱着皇甫翰心里却空落落的,一点也不踏实。
  “翰,我们从头来好不好?就像小时候练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不好?好不好?”
  皇帝撇过脸不再看他,他骄傲到像一座冰雕,对任何人都不例外。
  这本没有必要,如果初识那年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王,那必然就有俯瞰一切,藐视所有的胸襟,必然就挨得起寂寞,不为任何人所动。
  他是皇帝,本就不该对谁有执念。
  江山就是他唯一的执念。
  
  




106

第 106 章 。。。 
 
 
  可偏偏有人误打误撞地跌进他的世界。
  既然是他亲手开了门,那么这次也要亲自送他走。
  他沉默着,用最安静的方式表达他的意思。
  公输月该是聪明人,绝对懂这沉默之下的深意。他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种,但此刻却说什么也不愿放弃。
  “翰,你回答我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好不好?”
  皇甫翰终于不再闭着眼,他睁开那双含着笑的眸子,用眼神告诉公输月——我们回不去了。
  时间是最公平的,有些事情,不管是谁都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便不能再回头。
  “翰。”公输月顾不得原诚在场,他俯下唇去吻皇甫翰冰冷的嘴唇,皇甫翰意外的没有挣扎。公输月心里一喜,却在起身的那一刻清晰地听到,皇帝用清冷淡薄的嗓音说:“公输月,好聚好散,你大可不必如此。”
  他从来不知道,翰对他也可以这样冷静。
  他所了解的皇甫翰,虽然骄傲,却比谁都容易动容。
  可眼前这个温淡如水的男人,双眸淡然从容,没有一点波澜,他看不见却像可以用眼神触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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