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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陈奉起] 天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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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森站在我背后,握住我的双手,帮我纠正动作,还帮我瞄了瞄。一出杆,红球一路滚着,掉入网袋。  
    “好 ! ”上下一片掌声,明显这个进球该归功于内森的。在打下一个球时,内森已走开了,我的姿势就又恢复了射箭、划船的姿势。全场爆发出了比第一次更响的笑声,大屏幕还落井下石地伴了四五声驴叫,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内森摇了摇头,打算再上来帮我纠正一次动作,可我只想快些打完,快些离开。我觉得自己活像个滑稽小丑,于是没等内森过来,就把球杆一捅,谁知噼的一声响后,红球如有神助,直入网袋。

  “哟……”全场人的嘴一下张得老大,而且直到终局也没有机会把嘴巴闭上,直至等我把最后一个球赶入网袋。屏幕上那头驴一下子变成了一头趾高气扬的狮子,满不在乎地拍了拍爪子,表示对手不堪一击。

  谁知狮子忽又变成了一个长着大嘴巴的家伙:“这简直太让人兴奋了 ! 刚才我还以为是我忘记了你的名字,特意去查了查世界台联公布的世界排名,上面竟然没有你!  想想看,《海上伦敦日报》拥有了多大一条新闻呀!  海上伦敦的乘客不会再抱怨日子的平淡了。不过——”大嘴巴眨巴眨巴眼睛,“这也许只不过是偶然,你能和内森再来一局吗?”

  接下来的比赛结果正如大嘴巴所愿,内森球杆也没摸几下,就败下阵来,沮丧地走开了。正在这时,有人叫了起来:“让这个小子滚出去,有了他,我们连下注的机会也没有了 ! ”

  其余的人如梦初醒,都嘘起来:“我们要莫里斯,我们要内森,让他滚出去!”

  “原来胜利者也并不总是受人欢迎的。”我自嘲地在心里说,就打算走了。

  “喂,先生,回到你的住所后,请把屏幕打开,我要单独来采访你。”大嘴巴说。

  我没理他。

  我来到公寓拐角上的一个街心花园,花园里立了一块屏幕,里面放的赫然便是我。屏幕前面有一对青年在抬头观看,男青年发现了我,拉拉身边的女子,女子一回头,竟是玛丽,我也认出男青年就是礼堂中玛丽的那个舞伴。

  玛丽没有再次躲开,她向我微笑,我也不便走开,就走到了她面前。玛丽说:“你好,隆塞尔人,你真行,没有想到你能用台球杆打败莫里斯和内森。你能告诉我,你的台球技术是哪儿学的吗?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呢?”

  “我以前从没打过台球!”

  “是吗?”玛丽惊诧无比。

  男青年却冷笑一声:“你也太狂妄了吧。”

  我耸耸肩:“你不信算了。”我对他没好感。

  “既然这样,敬爱的球王先生,您能赏光和我下一盘国际象棋吗?”青年一脸讥诮。

  “不,切卡夫,你是现任的棋王,他怎么可能下得赢你呢?”玛丽连忙阻止。

  “你不用担心,像他这样一位能无师自通,瞬间而成的天才,下棋根本不算什么的。你说对吧,隆塞尔人?”他撇着嘴看着我。

  切卡夫的这种挑衅的口气伤害了我刚在球台边树立起的强烈的自尊心:“我荣幸之至,我会和你约个时间的 ! ”

  我转身出了街心花园,回到公寓。

        五

    我坐在自行椅上,不禁犯起愁来。我怎么可能下得赢棋王呢?那无异于天方夜谭。正在这时,屏幕告诉我门口有来访者,并显示了出来,我一看正是玛丽。

  我忙命令屏幕把门打开,可这时已像病毒一样纠缠上我的大嘴巴又在屏幕上出现了:“先生,我要采访您……”

  “我没空。”我关了屏幕。

  我只得自己去开门。我命令自行椅开到门口,我拧开门。

  “你好,浩。”我注意到她对我的称呼。

  “你好,玛丽,进来吧。”另一把自行椅也到了门口,玛丽坐了上去,我们一齐来到屏幕前。

  “怎么样,浩,你能赢切卡夫吗?”

  “我连最基本的象棋规则也不知道,怎么去赢他呢?”

  “有世界棋联这个网址,你可以在它那里学会规则。可是你的基础如此之差,又怎么可能在几日之内下赢切卡夫呢?”

  “那我至少可以输得体面点儿。”我一边说,一边开了屏幕,可又见到讨厌的大嘴巴。我干脆用屏幕编辑器把他编入了“恶意来访者”名单,这样他的这张脸就休想在我的屏幕上出现了。

  应付了大嘴巴,我从网络入口进入真正的虚拟现实世界。忽然我看见对面走来了“玛丽”,我惊讶万分:“‘她’是谁?”

    玛丽红起脸:“那是切卡夫,他是用我的形象在虚拟世界中登记的。”

  切卡夫?我知道他是不会认出我的,我的面容打扮是从模板库里随意挑选的。我走上去:“小姐,你去哪儿?”

  玛丽·切卡夫说:“我要去换一张脸。”

  “为什么?你很漂亮呀。”

  “漂亮有什么用,她的主人已不是我了。”说着,她(他)与我擦肩而过。

  我在屏幕外看着她(他)忧伤的背影,不禁问身边的玛丽:“你和他分手了吗?”

  “我想和切卡夫分手不是一天了,他的性格非常古怪,他有时狂妄到目空一切,因为他是人类中无敌的棋王;有时他又自卑得叫人可怜,他老说,随便一台光脑都能下出比他更出色的棋,他只不过是一台供人下赌注用的赌博机罢了。我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所以我才离开他……”我理解地点点头。

  “世界棋联”是个冷冷清清的地方,很少有人光顾,也就没有堵车的现象。我坐上网络公交车,迅速地就看见了世界棋联大楼。

  走进去,楼道两侧有许多个房间,玛丽说:“我们去入门者教室,向前走左拐就到了。”我惊讶于她对这里的熟悉,玛丽低下头,“我常陪切卡夫上这儿来。”

  入门者教室里有一座蒙眉盖眼的教练给我演示象棋规则,记忆是我最擅长的了,只浏览过一遍规则,我已牢记在心了。

  “你记住了吗?好,现在实践一下。”教练说。

  规则的确是记住了,但面对棋盘,我竟无从下手,就愣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在这里下棋是要计时间的,眼见我的时间越来越少,玛丽使劲催促我:“你在想什么,快下一着呀。”

  下一着?谈何容易! 第一步总共有22步选择,我该走哪一步呢?哪一步更好呢?也许它们并没有优劣之分,那么这种选择就更让人头疼,我的头越来越涨痛。正在这时,屏幕左上角那个计时钟的钟面变为红色,我的时间到了。

  我晃了晃头,它还是有点疼:“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看来光了解规则还不够,我要看一些实战对局。”

  隔壁房间就是名局演示室,总共可以演示三千盘棋。这三千盘棋都是光脑之间的所谓“完美之局”,人类的棋局在这里已经被剔除出去了。

  我面对屏幕开始默默记忆,玛丽见我一声不吭地愣怔在那儿,不知道我是在茫然不知所措,还是已经深深地理解,陶醉其中了。她不禁担心,不过并没有来打搅我。

  三千盘棋中包括了无数的精妙棋着及繁复的变着,我竟然只用一天时间完全记住了。我猛地跳起来,把伏在我肩膀上睡熟的玛丽惊醒了,她问:“浩,你还好吗?这一天来,我叫过你好多次了,想给你咖啡面包的,可你理也不理我,你没事吧?这些棋你记住了多少?”

  “我全记住了。”

  “什么?你的记忆力这么好?”玛丽不敢相信。

  “当然 ! 现在我们到对局室去。”

  玛丽向我建议:“我们先找一个棋艺低一些的开始下起吧。”我同意了,于是我们选择了一个爱好者级别的教练下棋。

  开局几十步,我移子如飞,下得颇为顺手。谁知教练突然一着出乎预料的棋,又把我僵住了。

  “这是一步坏棋。”玛丽说。我相信她的话,可我百般思量,就是应不出下着棋来。在痴愣中,钟面又红了,时间已到。

  玛丽失望之极:“你连爱好者级别都下不赢,又怎么能和切卡夫下棋呢?”我也无比沮丧,预感到这次与切卡夫的棋要大败而归了。我又试了几盘,总是卡壳在这样一些无法索解的坏棋上。每当这时,我的脑子里像打开了千门万户,就是不知道从何处而入。

  玛丽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莫名其妙地会卡壳,但她知道我这次棋一定输了。我虽然也不再抱什么希望,可我非常想知道切卡夫的棋到底是怎样的厉害。

  因此我干脆选择了棋王级教练,没想到教练用的形象竟然就是现任棋王切卡夫。现在这位“切卡夫”对我恭恭敬敬,笑容可掬,如果他以前就能这样,不就没这事了吗?

  令人惊异的是,我与这位“切卡夫”下棋时,反而觉得异常顺手。“他”的棋艺可谓精妙绝伦,不知比那位爱好者级别的高上多少。可是他所下的每一步棋我都在那三千盘棋中领略过妙处,所以他的棋可谓每一步都正中我下怀。我的棋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知不觉中,“切卡夫”从座位里站起来:“你真行,我输了。”

  “你的棋学成了,”玛丽叫道,“你能赢‘他’,就能赢切卡夫。”

  “是吗?”我还是有些没转过来。

  “该为你用香槟庆祝一下。”玛丽说着,在大屏幕右下角画出一个小视窗。通过它,不一会儿工夫,输物口里就有了一瓶法国香槟,两只高脚杯子。

  玛丽把香槟酒瓶拧开了,倒满一只杯子,她又要倒另一杯时,我制止了她。我说:“我带来了自己的酒。”我打开旅行箱,取出压力钢瓶,压出一些液体在高脚杯子里。

  “这是什么饮料?”玛丽惊讶地问。

  “隆塞尔本地酿的一种椰酒,我从小就爱喝它,你也可以尝尝。”

  玛丽用一根手指在杯子里蘸了点儿椰酒,放进嘴里咂了咂,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看她这个样子,我笑了:“你不爱喝这酒,就喝香槟吧,我喝它。”

  我俩一边喝着酒,一边把屏幕从虚拟现实世界中退出来。这时我又发现了一个不明闯入者,我一看他的脸,不待他说话,就说:“你不就是那个《海上伦敦日报》的记者吗?”

  他大吃一惊:“我换了一张脸,你还认识我?”

  “我认出了你的大嘴巴。”

  “是吗?”他不自觉地摸摸嘴,有些沮丧。

  “你不用担心,”我笑着说,“这次你非常受欢迎。我打算和现任棋王切卡夫较量下棋,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大嘴巴受宠若惊:“什么,什么?我觉得太荣幸了。想想看,这是多大的新闻呀,一个天才球王很有信心地要向当今棋王挑战——太好了!  您一切都不用管了,所有的事情,包括联系切卡夫都包在我身上。”  “不是‘很有信心’。”我纠正道,又纯礼节性地向他的热心表示感谢,同时我预感到“海上伦敦”将有一场更激动人心的大游戏了。

    玛丽就像一台消息传送机,她把外面的消息不断地带给我,又把我第四,五,六……次把“切卡夫”斩于马下的消息带出去。而这个消息在刚开始时无疑是个令赫拉克船长兴奋的好消息,它使“海上伦敦”的乘客们纷纷上岸的脚步总算停了一下。可后来它却越来越成为了一个坏消息,因为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赛是不可以供人下注的。

  船方开始公布一些不利于我的消息,比如“他能下赢光脑切卡夫这条消息也许有水分”之类,显然效果不大,而且有消息说切卡夫本人终日饮酒,昏昏沉沉,一副颓废的样子,这更使人们坚定地认为我会胜利。最后船方不得不自己拿出“海上伦敦”一个星期的收入押在切卡夫身上,想以此来提高切卡夫的人气,可是还不行。

  就在赫拉克船长虽百般不情愿,但不得不宣布这场棋局无法开注时,有四个老头子从桥牌桌边站了起来,并宣布说:“我们将在切卡夫身上下注!”

  人们这才注意到这四个打扮得不起眼的老头,并一个一个地把他们认了出来:量子机构的现任总裁“大鳄”小索罗斯,被誉为“华尔街之狼”的皮比克,“法兰克福的漫舞者”琼斯,“东京金融教父”小田久。
  无人不吃惊,当然他们不敢怀疑这四位的眼光有误,只能怀疑另有隐情,敏感的记者们蜂拥而至了。小索罗斯面对记者笑了笑:“这几乎是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可如果是切卡夫赢了,我们会说‘他是靠他的经验成功的’;若是浩先生赢了,我们却会说‘他又一次奇迹般取得胜利’。我们四个都是老头儿,老头儿向来都是迷信‘经验’,而不肯轻易相信‘奇迹’的,更何况光脑切卡夫毕竟不是真正的切卡夫,而这中间微小的差别就足以左右棋局的胜负了,所以我们敢于在切卡夫身上下注。”

    “可是,”大嘴巴问,“切卡夫现在活像一个酒鬼,根本不堪一击。”

    “是吗?”小索罗斯仍然微笑着说,“我们能叫他振作起来!”

    切卡夫的人气立刻飙升。

        六

    神采奕奕的切卡夫走进了大厅,小索罗斯四人健步跟随。可是当他看见站在我身后的玛丽,自信的蓝眼睛立刻黯淡下来,小索罗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切卡夫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把头昂了起来。

    现代人的追求实际,使整场比赛没有任何繁文缛节。我们立刻面对面地坐下,先猜扑克牌的花色,切卡夫猜中了,该他执白先下。

    桌面上黑壳计时器的指示灯亮了,数字开始无声而残酷地跳动。之所以这台计时器会被细致描写,是因为我认为切卡夫一定会把现场的一切,尤其是这台计时器刻骨铭心记住的。

    切卡夫曾被誉为是棋坛上“最锐利的剑”,不过这次他却无奈地扮演了“盾”的角色。他承受着一把并不锋利却无比有力的斧的一次比一次沉重的砍击,他就凭借这块“盾”,还能与斧势均力敌,毫不退缩,不过他已是满头大汗了。

    他把领带使劲拉松了,还是觉得脖子受到束缚,便干脆解下领带,挂在棋桌角上。不一会儿,他又不自觉开始解西服上装,把它完全敞开,用衣襟使劲扇了扇风,随即干脆又脱下来,丢在脚下。不久他竟把衬衫也脱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脱光了上身,我看见他皮肤上到处冒出汗水,形成了一条条纵横的小河。他用吸水毛巾把汗吸干,可跟着浑身又流满了汗。但我想对他打击更大的,还是他的对手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下棋盘,便信手而下,然后看着他如何冥思苦想,那目光中满是嘲讽似的怜悯。

    棋至中盘,切卡夫看上去更糟了,浑身不停地哆嗦,手也抖得十分厉害,有几次把棋子都碰倒了。而他的对手却表现得活像一个宽宏大量的上帝,毫不计较地把棋子重新一一摆好,只是摇了摇头而已。这时一位棋王的自尊心被彻底打垮了,不过他仍值得对手敬重,因为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下的棋仍不失“棋王”的精湛。

    中间休息的时间到了,切卡夫想站起身来,可腿一软,他和椅子都翻倒在地毯上。我听见我身后的玛丽叫了一声“切卡夫”,跑上来一面流泪,一面帮工作人员把脸色苍白的切卡夫扶到后面休息的椅子上。玛丽就站在他身边,给他擦汗。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十分钟后,比赛时间到了,切卡夫被搀扶过来。玛丽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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