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作者:东野圭吾-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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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的头发不长不短,前面稍有一点松,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刘海也剪得相当短。
正当我全神贯注于阳子身上时,背后突然有人拍我肩膀。回头一看,是教务主任松崎露出满
嘴黄牙,笑着。
“有什么有趣的报导吗?”
他这种说话。令我很讨厌!每次有话要说之前,一定会先发两句言不及义之语。
“这个社会嘛……有什么事吗?”我直接问。
松崎目光落在报纸上,说:“校长找你。”
我把报纸给松崎,快步走向校长室。
敲了校长室房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我推门入内。
栗原校长背对这边,正在吸烟。他已戒了多次,却总是失败了。
转动椅子、面向这边后,他开口问:“射箭社的状况如何?今年应该能参加全国锦标赛
吧?”
声音虽低,却听得很清楚,不愧是昔日曾练过橄榄球的运动健将。
“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怎么如此没自信?”他揉熄手上的香烟后,又再拿一支点着,“你当指导老师几年了
?”
“五年。”
“嗯,是到了该活跃的时候啦!”
“我会尽力。”
“只是这样不行,必须留下某种具体的成果才行。你不是说过吗?在日本,有射箭社的
学校还不太多,要夺第一很简单。”
“这项事实仍未改变。”
“那就请你多费神了。三年级的杉田惠子……是这姓名没错吧?这位选手如何?”
“有才华!可以说全国锦标赛夺冠最有希望的。”
“好,你对她施以重点的训练,其他人只要适当即可。别一副那种不甘情愿的表情?我
决不干涉你的方针,只要求成果。”
“我会努力。”我只能这样说。
靠运动社团在各项比赛中露脸,藉此打响学校的知名度,这种方法我并无太大反感,毕
竟,既然存在着“经营”的大前提,努力宣传也是必要。只不过,校长如此露骨表示,难免
感到较大压力。
“对了,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见到校长表情的变化,我怔了怔。他的神情忽然之间趋于柔和:“你坐下吧!”他指着
一旁的沙发。
我略带犹豫的坐下后,栗原校长也坐在对面:“不为别的,是贵和的事。你知道贵和吧
!”
“知道。”
贵和是校长的儿子,我曾见过一次面。一流的国立大学毕业后,进入本地某企业,目前
已是中坚干部了,但,并未予人朝气蓬勃的印象,毋宁是软弱、消极。当然,表面印象不一
定就是实际个性!
校长继续说:“贵和也已经二十八岁了,是到了该找个好对象的时候,不过却很难,即
使我这个当父亲的看中意,他却看了照片就摇头。”
我在心里嘀咕:先看看自己长相再说吧!
“这次他却动心了……你知道是谁吗?”
“……”
——管他是谁都行。
“是麻生恭子。”
“嘿!”
校长好像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觉得惊讶?”
“当然了。她的年龄应该是……”
“二十六岁。不过,我认为能干些的媳妇也不错。坦白说,贵和看过她的照片,好像颇
中意,所以,八月开学时,我对她提过这件事,但她表示要考虑看看。我也把贵和的照片和
履历表给她了。”
“原来是这样。结果呢?”
“问题就在这里。都已经三星期过去了,她仍没有答覆,我每次问,她都表示要我再等
一段时日。如果不喜欢,直截了当说出来就好了,但,她这样却令人无法知道究竟意向如何
,所以才会找你来。”
说到一半时,我已知道校长的目的了,是要我去确定麻生恭子的意思如何。我说出来后
,校长满意的颌首。
“你的判断力确实不错!不过,若只是这样,来免太容易了,我还希望你能彻底调查清
楚她的男性关系。当然,二十六岁的年纪不可能都没谈过恋爱,我也并非那样老顽固。问题
只是现在!”
“我知道了。但是,如果她对这件事没意思,应该就没必要调查吧?”
“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喜欢贵和?”校长的语气里有着不快。
“我是说也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嗯……但是,若是这样的话,请她明白说出原因。在还有希望的范围内,我不打算放
弃。”
“知道了。”我很想问他,如果麻生恭子不喜欢贵和,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校长的事只有这个?”我问。
“不错。你有什么问题吗?”校长的语气很慎重,大概从我的表情也看出眉目了。
“我又被偷袭了。”
“什么 ?”
“被人狙击了。昨天,我走过教室大楼旁,楼上有盆栽掉下来。”
“不会是偶然吗?”校长挤出笑容,似乎强迫自己这样认为。
“偶然的事会发生三次?”
在月台差点被推掉在铁轨上、在冲洗浴室几乎被电死之事,我已向校长报告过。
“那么,你认为呢?”
我按捺住不高兴,静静说:“我打算报警。
这时,校长把香茄放在烟灰缸里,交抱双臂,像遭遇到困难问题般闭上眼。我直接感觉
到不可能得到满意的回答了。
果然,校长说:“再等一段时间吧!”
我无法同意。
校长闭着眼,只有嘴皮在动:“这是学生的不良行为之一种。其他学校、特别是男学校
,也会发生如流氓般的暴力事件,但,若是警方介入反而不好。这只是学生和教师必须面对
面解决的问题。”说到这儿,他睁开眼,眼神带有慰藉的意味,“学生们只是要让你厌烦,
没有杀害你的意思,如果为此报警,反而会惹出笑话。”
“但是,那种方法不能不认为是企图杀人。”
这时,校长神情忽然转为严厉,拍着桌子:“你不信任学生?”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很可能我会失笑出声。
“前岛,”他的声调又恢复平静,恰似在实践“糖果和鞭子”的理论,“再等一次吧!
到时候我也没有话说,这样总可以吧?”
如果再等一次,我受了致命伤呢?但,我什么也没说。不是同意,而是死了心。
“最后一次吗?”我问。
校长好像得救一般,笑了,又开始讲到学校教育——教师的态度、学生的态度……
我不想听他那些空洞的理论,便说“我还要去上课”,站起身,拉开门走出时,背后传
来校长的声音。
“小犬的事就诸你帮忙了。”
我连回答都不想。
走出校长室,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跟在快步往教室走的学生们身后,我回教职员室。
栗原不只是校长,更是这所清华女子高校的理事长,是独裁者。依他的心情好坏,很容易能
打发掉一、两位教师,而依他的喜好,也能马上改变教育方针,不过,学生们对他的风评还
不算坏。
惠子就曾经说过:“他坦白表现自己的欲望,相当具有人性!其实,栗原校长是先父的
战友,战后,两人都吃过一番苦,不久,家父走上企业家之路,栗原却开始办教育,但,只
有他成功,家父却留下年迈的家母及些许负债去世。现在,长我三岁的哥哥和嫂嫂在家经营
钟表店,并照顾家母。”
大概是劝我当教师的母亲和栗原校长连络的吧!结果,叫我马上到清华女子高校报到。
正因为有这样的心情,校长对我的态度相当诚恳,但是相对的,除了校内工作之外,其他方
面我当然也很尽心帮忙,像刚才的任务即是其中之一。进入教职员室,马上听到年轻少女尖
亢的声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是村桥和一位学生面对面站着。
“你先回教室,有话放学后再说。”村桥指着门口,声调略带激动。
“在这之前,请明白告诉我!村桥老师,你是认为自己没错了!”
村桥的身高比我稍矮,应该不满一百七十公分。而对方那位学生的身材约和村桥同样高
,体格也壮硕,看背影也知道是北条雅美。
“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事。”村桥逼视着雅美。
雅美一定也用她那双倔强的眼神回瞪着对方。不久,她说:“好,我放学后会再来。”
然后,对村桥一鞠躬,大步走出教职员室。
包括我在内,其他教师们都茫然注视着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吗?”我问正在准备上第五节课的长谷。
他瞥了村桥一眼,低声说:“村桥老师在上课中责骂学生,好像使用了三字经。北条就
是来向他抗议,认为用脏话骂人是对全班同学的侮辱。”
“原来……”
“确实只是小事,但,北条会出面抗议,大概也是赌气吧!”
“不错。”我点点头,回自己座位。
北条雅美是三年A班班长,从入学迄今,一直保持全校第一名,说她是清华女子高校创设
以来第一位才女,也不算夸张。她的目标是东京大学,如果能够如愿以偿,更足以让清华女
子高校出尽凤头。她也是剑道社的主将,是县内屈指可数的高段女剑士,文武兼修,很多人
都说她若生为男儿身不知该有多好!
从今年三月起,她发起一项奇妙的活动。说“奇妙”,也许不很恰当,以她的方式来说
,就是:为了破除拘泥旧传统、漠视学生的人性,毫无民主的管班教育,不得不站出来勇敢
面对。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跷课或漠视服装和发型的规定,根本是毫无意义的行为。所以她首
先发动一、二年级学生成立服装规定和缓化检讨会,透过学生代联会向校方传达意见。之所
以策动一、二年级学生,主要是顾虑到三年级学生功课很忙,而且马上就将毕业,可能无法
全力投入活动。虽然目前只有服装规定检讨会有系统的推行活动,但是听说不久又要成立“
头发规定和缓化检讨会”了。
认为北条雅美是“癌症病源”,将箭头对准她的是训导处,尤其是训导主任村桥。村桥
在三年A班上课回来时,常见她追在后面,强烈抗议他在上课中使用脏话,以及态度傲慢。
基于这样的理由,她被校方视为颇严重的问题学生,只是,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她的行动
!她采取的方法正当,按照校规行事,而且抗议的内容也皆为事实,又加上她的课业成绩绝
佳,因此很多教师都认为:在北条雅美毕业前,暂时忍耐吧!
“稍微对她客气,她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村桥边回座,边恨恨的说。语气里有明显的
不耐烦!
看来,新学期开始后,北条雅美的活动仍炽烈推行。
铃声响起。见到麻生恭子站起身,我也站起来。出了教职员室,约走十步,我追上她。
她一面佛高长发,一面用很冰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刚刚校长找我去。”
很明显有了反应,她的步伐稍放慢些。
“要我问问你的意思。”
校长告诉我时,我就已打算这样坦白说出,毕竟,我不会委婉的表示。她在楼梯前停下
来,我也停住。
“不能不告诉你吗?”语气很冷静。
我轻轻摇头:“只要你将心意告诉校长就行,直接告诉他也无所谓。”
“那么,我会这样做。”她开始爬上楼梯,视线始终没有望着我。
我心里涌起怒气,抬起脸望着楼梯,说:“他还要我调查你的经历,是什么经历你该明
白吧?”
她的脚步声停顿时,我转身走开。
头顶上,有一股焦躁的沉默!
第五节
这天的第六节是上一年A班的课。我授课的班级几乎全为三年级,只有这班一年级。班上
学生似乎现在才开始习惯高中生活,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像我这种个性,根本管不了那种半
大不小的中学女生。
“下面的练习题请同学到黑板上答题。”我说。
瞬间,学生们都缩着脖子。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不喜欢数学!
“第一题是山本,第二题由宫坂答题。”我边看着点名簿,边说。山本由香困惑的站起
来。同时,四周响起松了一口气的哎息声。我想起自己念高校的时代也一样。
宫坂惠美面无表情走向黑板。这位学生很优秀,果然如我所料,左手拿教科书,右手拿
粉笔迅速开始作答。她的字迹娟秀,答案也正确。我很在意她的左手。她手上仍戴着护腕!
她是射箭社的社员,今年夏天集训时左手腕挫伤。不过刚受伤时怕我责备,伪称是“生
理期间”停止练习。也就是说:她仍旧有些怯弱?
“左手不要紧吗?”
答完题回座时,我低声问。
她以蚊子鸣叫般的声音回答:“是的。”
正当我准备解说黑板上的解答时,忽然听到一阵引擎巨响。由于教室大楼紧靠围墙,经
常能听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噪音。但是,刚才的声音却不是,而且一直持续响个不停。
从窗口往外看,有三辆摩托车在马路上来往飞驰,身穿鲜艳衬衫、头戴安全帽的年轻人猛加
油门。是以前从来见过的年轻人。
“会是飞车党吗?”
“一定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讨厌死了!”
坐在窗边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开始说着。
这间教室在二楼,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其他学生也挺直腰杆想看,上课的气氛完全没有
了。
我回到黑板前,想继续上课。但是,学生们的注意力仍在窗外。
“你看,有个白痴在挥手呢!”
她们又看着窗外。
这时,一位学生说:“啊,老师终于来啦!”
我也情不自禁往外看,立刻见到两个男人走近骑摩托车的年轻人,从背影即知是村桥和
小田老师!两人手上都提着水桶。
最初,两人似向对方说些什么,但,对方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所以,两位教师用手上
提着的水桶朝摩托车泼水,其中一辆完全湿透了。而且,教体育的小田老师更趋前想抓住骑
该辆摩托车的年轻人。
于是,那群年轻人口中边咒骂着,终于离去。
“太棒了。”
“训导处的老师毕竟不一样!”
教室内响起一阵欢呼。
这一来更无法授课了。结果,说明完黑板上的练习题,下课时间也到了。
回到教职员室,果然好几位教师围住村桥,似乎将他当成英雄。
“这种退敌法真不错!”我说。
村桥很高兴:“这是别校常用的方法,还好有效。”
“最好是不会再来。”一位掘姓中年女教师说。
村桥稍恢复严肃的表情:“到底他们是什么人呢?是杂碎、垃圾没错,但……
“说不定是本校学生的朋友。”我说。
旁边两、三个人笑了,说:“怎么可能?”
“不,也并非没有可能!”村桥表情凝重,接着说,“如果是事实,那种学生必须马上
开除。”
今天,我也是放学后立刻回家,毕竟,昨天那件事还令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