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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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一士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也中了老子的道儿!”清风道士浑似不觉,不知使了什么身法,一缩身子,那黑索一圈圈橐然落地,双手一摊问道:“老于,你有什么道儿能捆清风?哎呀呀!你是风婆婆么?”此时穆子煦已看得眼花缭乱。
于一士吓呆了,脸白得纸一样,身子后退着,抖着手指着清风道:“你你是人是鬼?”他“哇”地大叫一声扭头便窜。
“回来吧!”清风不知什么身法,一步抢上扳着于一士肩头揪回来,拾起地上索子一道一道缠了,那于一士被点了穴道,竟毫无反抗之力。清风口中笑道:“这缠人的功夫道士没练,怪麻烦的,朱子云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有道理,做起来太麻烦,太麻烦”说着已将于一士绑定了。
穆子煦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似在梦寐之中,由着清风解索子,半晌才问道:“道长,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救我?”清风替他解了绑,向板床上一坐,无所谓地答道:“总之与你有缘就是了。富易妻、贵易友,你不记得我,也在情理之中。”穆子煦下死眼盯了清风好一阵,陡然脑海中一亮,结结巴巴说道:“你——你是四弟,郝老四——我的四弟呀!”穆子煦突然上前抱住清风肩头放声大哭
原来顺治年间,穆子煦、武丹和郝老四同在关外做马贼,因结识魏东亭,做了康熙的侍卫。郝老四为救被困在白云观山沽居的伍次友、穆子煦等人,给鳌拜通了风。康熙八年鳌拜倒台,查出了这件事,郝老四原被赐死,后却被终南道士胡宫山救了去。
“郝老四早已死了,我是清风。”清风慢慢掰开穆子煦的手,他虽平静,却不能漠不动情,“道人早有志剪除这个贼寺,只它受官府保护,势孤力单,不能如愿,今夜我带你看个仔细!”穆子煦也冷静下来,如果硬要认这个郝老四,那他依然是钦命重犯,不但魏东亭,连狼�也不免有纵凶之罪,对谁都没好处,便拭泪道:“我也不想提旧事了,事情过后给你好好修一座观!老胡呢?他没来么?”清风道:“他有岁数了,已经封山静修——嘘——有动静!”说着顺脚踢了于一士哑穴,二人急闪到门后。只听脚步声渐近,“吱”地一声推开了门,癞头和尚明玄伸头进来,笑着说道:“老于,事完了还磨蹭什么!——呀,你怎么叫人绑——”话犹未完,穆子煦匕首一闪,明玄一声不吭唿嗵一声倒进门来。穆子煦跨过血泊,一把提起于一士,回头对清风道,“此人舌头有用,留着又怕意外,怎么办?”清风拱手道:“善哉无量寿佛!神库后有一枯井,委屈他一下吧!”
二人处置了兰若院的后事,抬头看星星,估约已是亥正。黑暗中二人点头会意,一纵身跃上高墙径入禅山,但见里边一重重一叠叠岗峦起伏,房屋错落,黑沉沉苍茫茫的,竟似无路可寻。穆子煦沉吟一下说道:“这样儿不是事,请随我来!”便蹿上墙径至妙香花雨楼,方下到天井院。
院里静极了,间间房屋灯火全无。穆子煦上去推推楼门,竟是虚掩着,一闪身便进去,回头看时,清风早随进来已将门掩好。穆子煦悄悄摸到神案前,揭开了中堂画儿,便用手搬那尊钟三郎像,却似生根一般。清风小声道:“你放心,这里没住人,摸一摸,寻着机关自然就移开了。”穆子煦放下了心,只在神龛中乱摸胡揿,出了满头臭汗依旧不中用。正要下来,一手无意摸着了神像背上的笛子,但听沙沙一阵响,钟三郎像向西滑去,后壁的门无声洞开,里头黑��的像是夹墙石道,大约通着禅山,袭过来的风凉飕飕的。
穆子煦在清风道人身后紧紧厮跟着,沿着漆黑的夹墙,高一脚低一脚地摸了足有半顿饭光景,便见前面灯光闪烁,趋近了瞧时,夹墙的尽头有一间石砌小屋,从窗棂往里看,里边几榻椅柜俱全,颇是精致,觉圆和一个脸上长着疤的中年人正品茗说话。
“山长,”那中年人道,“你很不该让那一男一女到你的妙香花雨楼。如今男的虽没了,女的却查不到踪迹,这件事可疑而且可惧呀!”觉圆笑道:“那是明玄不懂事不会应付,我又恰恰去看性明,他没法子只好带到这楼上。男的死了,她一个女的会有多大能耐?放心!我自弃东正教皈依我佛,多承你杨先生照应,在此经营十年,还没人能识破此山真面目呢!”
“杨先生!”穆子煦大吃一惊,“这就是杨起隆,假朱三太子?”他在康熙十二年随皇帝夜访牛街清真寺,曾与“三太子”有过一面之交,那是怎样风流倜傥、儒雅俊秀的一个青年书生,十年岁月,怎么就成了这样一个干瘦的半老头儿?正自寻思,却听杨起隆冷笑道:“你好大口气,要不是葛制台,这山上的草早就被人踩平了,那还成什么事!”觉圆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真不知你在这儿下这么大功夫做什么,你不是还有几十处黑店,还有洪泽湖的刘铁成四五百号人嘛!这真有点守株待兔。再说,寺里一个接一个杀人,外人见圆寂的多了,岂不起疑?”
“老百姓知道什么?他们起不了疑。”杨起隆嘴里嚼着一片茶叶说道,“南京知府,罢官了;张伯年,调走了;你怕什么?那个主儿精明过人,却有一宗儿毛病:好奇,爱作微服出访。我在这上头栽过他手里,还要叫他在这上头栽倒——别处我有别的安排,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了!”
“我真服你这水滴石穿的拗性子。”觉圆叹道,“难道事情成功,还能轮到阁下坐龙廷?还不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这,我知道。我恨,我只要解恨!”杨起隆站起身来,眼中发出绿幽幽的光,“山林遗老们只会做文章,如今又一个个去拍当今的马屁,我要羞辱他们,叫他们知道大明孤臣孽子的心永不会和满鞑子贴在一起!”说罢,目光一转道,“时候到了,咱们走吧——我记得今晚该轮到十四号馒头馅了?”说罢二人推开石屋西小门一径出去。穆子煦和清风交换了一下神色,翻窗穿过石屋,在后遥遥跟着。
乍从石壁夹墙出来,但见禅山外气寒风急,暗夜中竹树婆娑,枫叶呜咽,伴着山下扬子江的咆哮声,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杨起隆二人掌着西瓜灯飘忽不定向山下迤逦而去,一路偶尔说笑,并不知身后跟着两个身负武功的人。穆子煦却满腹狐疑,揣度着“馒头馅”是什么意思。
移时,杨起隆和觉圆来到一片黑沉沉的僧舍跟前,这里点着几盏昏暗的羊角风灯,在风中闪动。一个沙弥见他们来,忙迎上来,合掌说道:“弟子性空,迎候舵主,堂头大和尚!”
“预备好了?”觉圆问道。
“十四号僧智通已经起驾!”
“在老地方?”
“江水落潮,圆寂蒲团向前移动七尺。”
觉圆听了回头来,将手一让,说道:“杨舵主,请!”杨起隆也不答话,一颔首便向江畔走去。
穆子煦突然感到一种极大的恐怖袭上心头,大冷的天,冷汗涔然流下,脖子里又湿又痒,正自心神不定,清风拍着他的肩头,阴沉沉说道:“跟着,看看他们怎样杀人。”
圆寂之地很快就到了,长江岸边沙滩上堆着一垛干柴,足有房子来高,上小下大叠得齐整。江岸浅滩压水亭搭着一个木架,岸上不远处放着一块两扇门大的厚木板。板中央刀刃向上插一把磨得风快的锯齿刀,在几盏羊角灯下隐隐闪着寒光,近刀柄处还有茶杯大的一个洞用来放血。杨起隆尽管已看过几次这种惨剧,到此仍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被架上来的智通肥白得面团一样,没有一点血色。大约自入庙当了馒头馅便被强用药水喂了,合掌趺坐在沙地上一动不动,除了眼睛偶尔转一下,全不似活人。清风知道这群恶僧中高手甚多,也不敢太靠近,远远地看不分明,只听觉圆柔声唤道:
“智通”
智通嚅动了一下嘴唇,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你本是囚牢待死之人,剃度三年即成正果,舍地狱之门,登极乐世界,你好造化。”觉圆轻声说道,“自今而后,尔永无膏油果腹之乐,亦无枯坐禅床之苦,无眼耳鼻舌身意,亦无喜怒哀欲爱恶。万缘俱空,入大罗汉至境。今日师父送你——舍利子塔你坐稳了!”说罢将手一摆,四个膀粗腰圆的沙弥熟练地将刀板架在江上,搀过智通,将刀尖对准下部肛门猛力一按很简单,穆子煦和清风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智通已是“圆寂”了——血水从下边木板窍窦处汩汩直泻,淌入川流不息的江中。
“阿弥陀佛!”杨起隆和觉圆一齐合掌低颂佛号,“寂灭世界诸无生相,舍利子,于智通舍身求法,则苦海超脱——设有地狱诸相,舍利子求法不吝吾身。吾辈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在场的几十个和尚也都口中念念有词。
第141章 清风道人仗义救友 奸诈总督惊惶受勘()
在树丛中隐藏着的穆子煦全身毛发都倒竖起来,双手一撑就要站起,清风忙小声道:“鱼壳在里头!他是我师祖的关山门弟子,又有这么多人”一语未终,那边江岸早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随着话音,一支钢镖带着风声飞了过来,“啪”地钉在他们隐身的一株马尾松上。清风没再说话,身子一蹿,早到一丈开外的空场上,拱手说道:
“鱼师叔,清风在此听了多时,师叔一别九年,风采如旧,晚辈不胜欣羡!”
穆子煦正犹豫间,那个叫鱼壳的和尚已飘然而来,正是刚才向杨起隆禀事的沙弥,年纪不过二十八九,突然转身向着穆子煦这边道:“何方高人?请出来叙话!”穆子煦知道已无法隐身,便一纵跃了出来,笑嘻嘻打了一躬,近前说道:“我已看明白了。性泯这个‘馒头馅’就这样,将披上大红袈裟,架上柴山,往下一按在万目睽睽中就地涅�圆寂,然后一把火烧干净——明年五月性明也是如法炮制——真乃奇思奇想,丛林古刹之灵秀齐集于金陵毗卢院了!”
鱼壳将手一摆,二十多个僧人“噌”地拔出匕首,围成扇面儿慢慢逼近,杨起隆和觉圆只远远站着看。鱼壳没理会穆子煦的挖苦,转脸向清风格格一笑,说道:“这人像是鹰犬爪牙,你一个出家人,和他掺和什么?是古月命你来的?”清风暗自拿足了劲,说道:“九年前因师叔采花,被赶出山门,当时我曾在师父跟前怎样说情,您忘了么?想不到您出来做如此行径,真令人可叹。宫山师父很后悔,特命我请您回去,红尘之事不管也罢了。”鱼壳冷冷说道:“我已皈依佛门,岂有再回终南之理?胡宫山奉师命出山助吴三桂反清复明,居然倒戈助康熙,还有脸来教训我!”说着一掌向清风劈来,清风身子一摆,用一个“郭巨埋子”手法,将来掌紧紧一夹,二掌相击,发出铮铮金石之音!鱼壳一怔,后跃一步,点头道:“果然长进了!”
清风一边从背上抽出拂尘应敌,一边微笑道:“不是我有长进,是师叔采花过多,身子淘虚了!”“刷”地一拂尘打向一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和尚着了一下,“妈”地叫一声捂着脸满地打滚儿。其余的和尚见动上了手,将手中匕首一挥便来攻穆子煦。霎时,江岸上,白刃交错,黄沙骤起,一群人已厮打成一团。穆子煦眼见难以应付,清风和鱼壳交手也是攻少守多,心下不禁暗惊:若是自己独自闯山,早就命归黄泉了!情急间灵机一动,穆子煦大喝一声:“胡宫山,你这狗肉道士,这时候才来!”
正在酣斗的鱼壳听说胡宫山亲自来了,吓得心里一慌,瞥眼向穆子煦这边看时,大腿上早被清风刷了一拂尘,马尾中掺着的钢丝立时扫破了裤子,从腿上刮下一块皮来。清风近前一步,运力于掌,洞穿牛腹般直搠下去。鱼壳情急,就地一个鱼跃闪过这一击,回身一脚,正蹬在清风肋间,清风咬着牙,运尽力量向鱼壳脸上又扫一拂尘,那鱼壳顿时满头是血,一声不吭歪倒在沙滩上。清风也受了重伤,嗓子一甜,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下调息养命。两个功夫最强的都受了重伤,其余的和尚将穆子煦围在核心,连觉圆也过来助打太平拳,把个穆子煦累得汗流气喘,只用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左刺右挡护定了身子,忙中偷眼看时,杨起隆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正危急间,听得莫愁湖对岸拱辰台炮声三响,正是子牌正刻时分,到处亮起了火把。在长江上流有三艘官舰灯火辉煌顺水而下,山上山下不知有多少官军,杀声动地而来。围着穆子煦的二十几个和尚已被打倒了两三个,其余的正自发呆,又被穆子煦匕首削倒了四五个,其余的发一声喊,没头苍蝇般四散逃去。穆子煦恨煞了觉圆,眼见他也要走,几个跨步追上了,劈胸一把提起,狞笑一声道:“大和尚,何必要走嘛!智通等你一道儿去灵山极乐世界呢!”觉圆闭着眼,念叨了几句什么,一举手将一颗黑丸药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身子一软,已是死了。
此时兵舰已到岸边,魏东亭背着手下来,看了看江边合掌瞑坐的智通。偌大的沙滩上,横七竖八死了七八个和尚,穆子煦浑身是血,提着匕首站着发呆。两个人默默对视片刻,穆子煦说道:“大哥,今晚若不是四弟,你就见不着我了。”说着一把拖着魏东亭来到清风身边。
“四弟?是郝老四?”魏东亭诧异地说道。走近了看时,清风道人背插拂尘,盘膝端坐,却是脸色蜡黄。魏东亭忙道:“快,叫人送上船,回府养几日就好了。”“我不是什么老四,居士不要错认了”清风的声音微弱,但却很清晰,“居士要结善缘,将官舰上舢舨送我一只,任我漂下去,足感厚爱”魏东亭眼中满噙着泪水,看了清风,长叹一声,回身命人:“解下舢舨,有跌打药品和食物放上去些!”说完,和穆子煦一边一个小心地搀起清风向江岸走去。将清风扶上了船,二人默默稽首,那舢舨顺着江波,缓缓消失在暗夜之中。
“二位军门!”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军官过来,站在他们身后禀道:“庙内庙外,共捉到一百三十七名和尚,连这里死的,共是一百四十七名,另有二十名禅山上捉的。却都和这个(智通)一样,如何发落,请示下!”
“是年羹尧?”魏东亭头也不回,命道,“这里的死和尚每人补一刀,现成的柴山,点火焚化了他们!”
“扎!”年羹尧毫不迟疑,自拔了剑遵令行事。穆子煦眼见他连智通也不漏,每人剜心一剑,不禁暗道:“这人好硬的心肠!”踌躇良久,叹道:“可惜走了杨起隆这逆贼!”
“他走不了。”魏东亭冷笑一声,“刚才在船上我已经接报,在天妃庙闸口捉到他了。”
此时,年羹尧已督着兵士们将柴山燃着了,熊熊的大火将一片江滩照得通红,尸体焦烂的煳臭味扑鼻而来。火光中,魏东亭的脸满是杀气,转脸对穆子煦道:“葛礼恐怕已有觉察,毁了证据就不好办,我们连夜走一趟总督府,如何?”
“一切听从虎臣兄调遣!”
“不!”魏东亭说道:“虽说由我主持,明面儿上你是钦差,唱红脸,得由你来才成!”
听门政禀说一等侍卫、新任江宁织造司、布政使穆子煦夤夜来访,葛礼心下惊疑不定。其时已经四更,葛礼心里虽不情愿,也知穆子煦必有重大事件来见,忙命七姨太一品红替他穿衣,匆匆洗漱了来至签押房。因见玄武湖标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