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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4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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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你不要再自误了。”说罢出来,在狱神庙门前认镫上马,加一鞭,带着李汉三直西而去。

    雍正果然正在怒不可遏。孙嘉淦上书的消息,当天卢从周便密报了他。雍正早已知孙嘉淦对诸多政务有不同意见,就是李绂,雍正原本也十分爱重,也盼有个把人出来说几句话,以为自己开恩留个地步。因此卢从周密报,雍正还笑了一笑,说道:“那是个铁心铁御史,朕也都堵不住他嘴。你们只管照原旨意从严审议。”

    但孙嘉淦递牌子进来,呈上自己的奏折时,雍正却笑不出来了。折子是素纸贴了黄签的,厚厚的一叠,雍正一边展读,口中还笑道:“什么好文章,写了这许多——”话没说完便一下子打住,因为压根就不是保李绂的,标题便赫然醒目:

    为停纳揖、罢西兵、亲骨肉三事臣孙嘉淦跪奏

    雍正的头“嗡”地一阵轰鸣,哆嗦着双手一点一点展开来读。看着看着,一股怒气陡地涌起,他“刷”地一声将奏折甩在地下!他离开了暖阁,背着手在正殿快步兜着圈子,满殿太监宫女都吓得悚息股栗。孙嘉淦跪在暖阁隔扇前头也不抬,他已经感到了咫尺天威即将发作的紧张气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着雍正雷霆大作。高无庸一阵心慌,眼见没一个人能说上话的大臣在跟前,悄悄溜到后院正房叫了乔引娣过来。

    雍正似乎心情极为矛盾,拧眉攒目走几步,回头恶狠狠盯一眼孙嘉淦,又无可奈何地舒一口气,踅回身来亲自捡起他的奏章接着再看,瞥一眼,正看到几行字:

    纳揖为千古弊政,彼以钱入官求位,将本求利,何事不可为?暴虐贪酷之吏皆由是辈所生。即微臣言,主上岂不知耶?知非而不能去,犹见善而不能举也。中平皇帝不屑为之,今皇上英睿聪亶,何以仍取此补疮而剜肉!臣甚疑皇上有非道敛财急功近利之心也

    雍正只看到这里,气得“刷”地又将奏折甩得老远。但他踱步不到半刻,又狐疑地停住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满眼恨意又盯一眼孙嘉淦想去捡那奏章又停住了。引娣忙捡起平摆在案上,又拧了一把热毛巾递上来。雍正擦了一把扔下毛巾,又坐下来看。他看过了“罢西兵”这一节,似乎心情平静了一点,但看到“亲骨肉”一条,又紫涨了面孔,几行遒劲干瘦的小字剜心刺目,看得人头目眩晕。

    阿其那塞思黑其自有应得之罪,乃罪之又复加以恶名,先帝之子虽众,而各王之兄弟凋零不堪,皇上陡负不悌之非议,何以率天下遵五伦之道义,又何以彰先帝慈悯之圣衷?

    “你是说朕不孝?”雍正读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愤怒之心,“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待朕的?你一个外臣,干预朕的家政,你活够了!”

    孙嘉淦一直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中挺着。雍正一开口,反而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顿首说道:“臣岂敢干预天家家政?但自大阿哥允禔之下,皇上七个亲兄亲弟身遭囚狱之苦,天下有目共睹,圣祖在天之灵能不伤怀?”

    “朕和你想的不一样!”雍正的嗓音嘶哑沉闷,带着丝丝金属的颤音,“大阿哥二阿哥是先帝亲自处置,朕并没有难为他们处。他们不孝不悌,气得先帝寝食不安,要朕代为受过?八阿哥一世奸雄,联络外臣图谋不轨,也是世人有目共睹!你为什么奏折里一字不提?嗯?”这无比凶狠的一问,都自丹田而出,震得大殿嗡嗡作响。一个小太监站在外殿边,紧张得眼一黑,竟自吓晕了过去!孙嘉淦以头碰地有声,语气却毫不浮躁,一口便顶了回去,说道:“臣的奏议不是为指他们的罪,臣是提请皇上留心,古有‘八议’之理,他们为非应予惩处,但惩处应当有度,闲置而散其权,使其不能为非即可,何必为天下造不悌之口实?”雍正一听“谣言”二字,更加光火,怒声吼道:“不轨之徒造谣生事,难道是朕的主使?”

    “当然不是。但皇上如能措置得更为妥当,曾静这些鼠辈何由而能造谣生事?”

    “好!你顶得朕好!”雍正气得浑身乱颤,抓起一方端砚“啪”地一声掼得稀碎,满殿回旋着他的咆哮:“他们怎么整治朕?魇镇、投毒、刺杀、中伤,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作出过!朕这里稍加惩处,你就出来拦横儿!你是什么忠臣?”孙嘉淦连连叩头,说道:“主上息怒。臣没说不应惩处,只是皇上既为四海之主,自应有包容四海之量,百川之中岂无泥沙?殿庙宇下亦难免藏污纳垢!为皇上计,为天下后世皇子皇孙计,皇上立一宽宏大量表率有何不可?”他没说完,雍正已经大喝一声:“叉出去!”

    孙嘉淦不等人来架,叹息一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便走。

    “回来!”

    雍正叫了一声,见孙嘉淦仍是那副不躁不急的样子,稳重安详地又跪了回来,反而略有点气馁。哼了一声又回了炕桌前,孩子一样坐着怄气。恰此时朱轼来澹宁居,在殿门口遇上疾步如星的弘历,二人略一会意便跨进殿内。弘历一进门便故作失惊,说道:“这不是孙韵公么,你这是怎么了?”朱轼把一叠子文书轻轻放在案上,说道:“这是臣和方苞刚刚整理的奏议节略,都是部议三——允祉的,请万岁裁夺。”

    “看来朕真的要当‘寡人’了”雍正抚着剃得趣青的脑门子,不胜凄楚地叹道:“李绂结党攻讦,说朕为群小所围;杨名时反对改土归流,劝朕别受佞人蛊惑;十三弟骑鲸,朕饮食不能下咽,三哥却有心笑!民间风言风语,说朕许多不是,还冒出像曾静这样的畜牲,居然敢策反岳钟麒现在又是孙嘉淦,趁着朕心力交瘁打上门来真的要众叛亲离了?”他哼了一声,把孙嘉淦的折子推给朱轼:“你们看看,这是翰林手笔,与众不同!”

    弘历忙凑到朱轼身后,看到奏折题目“亲骨肉”三字一怔,当一行行看下,那些直指雍正喜爱聚敛之臣,信任酷吏,以为凡科第出身都是“党徒”的话,还有指责雍正积财为打仗,本可抚绥的云南土司,偏要“改土归流”。策零阿拉布坦遣使来京礼节周到,也是可以一纸诏书传檄而定的,却硬要“耗资亿兆骤兴大兵”。换言之,简直是贪财奴役,聚来的钱烧得没处放,无端地又要打仗!后边说到兄弟,用词大胆,简直更是肆无忌惮。无论哪一条,都比李绂等人的“狂吠”要激烈多少倍。看着看着,弘历的脑门子上也渗出了汗:这怎么处?朱轼却拿着奏稿,仿佛在掂它的分量似的,只是沉吟不语。

    “你们以为如何?”雍正要过奏稿,紧锁眉头,“怎么处置这个犯上的狂生?”

    “万岁”足有移时,朱轼才轻声说道:“孙某确实带着狂气。但我我很服他的胆子!”

    一句话说得雍正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看着地下一动不动的孙嘉淦道:“朕也不能不服他的胆子。”

    满殿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358章 文盘武功弘历纳士 持正割爱弘时被擒() 
弘历见父亲不再生气,放下了心,便辞出去。因见李汉三跺着脚,还在双闸口的大柳树下候着,便笑道:“你先回府就是了,这里还少了护卫?再说,这是北京,辇下之地,还会有剪径大盗不成?”李汉三扶着弘历上了马,自己也乘骑紧随,瞟一眼身后尾随的护从亲兵,低声道:“四爷,有件事不妙之极,我恐怕要遭狗咬!”弘历略一愣,偏转头问道:“谁?”

    “张熙那个狗崽子。”李汉三道,“他认出了我。原说叫‘张熙’,我想天下重名重姓的多了,没想冤家路窄,竟真是开封和我一处闹闱的这一位!”

    弘历勒住了马,略一沉思,立刻掂出了这件事的斤两:那张熙求生的心正盛,什么事做不出?科场案例不要紧,如果把曾静张熙和李汉三连成一线,自己就有窝藏造逆重犯的嫌疑深一层再想,岳钟麒素来在自己府里走动得殷勤,李汉三再被人栽上一赃,两案相并,立刻就会把自己抛到滔天恶浪的中心!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心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李汉三逃走避风,或者干脆灭口,但他立即就否定了这个冒险念头:李汉三或死或走,万一张熙攀咬出来,更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如果密地里杀掉张熙呢?他又想,这当然风险小些,但张熙现在是未结案的人犯,五六个衙门公用看管,很不容易下手,如不能得手,假的也成了真的了一时间,这位稳沉凝重的少年王爷竟有点乱了方寸。他驻马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去狱神庙了,咱们回府去合计。”因叫过从人吩咐:“你们不要跟着,派人叫刘统勋到府里来一趟。”说罢加马一鞭,和李汉三泼风价去了。待到进鲜花深处胡同,路过弘昼府门,却见门口正在送客,二人把马勒到墙角,却见是方苞从里边辞出来。弘历此时半点也不想应酬,只和李汉三闪进夹道里,等方苞的轿过去,才回府里,已见刘统勋在门口下马了。

    “延清,你倒腿快。”弘历按捺着一腔心事,请刘统勋一同进了西书斋,一边让刘统勋和李汉三坐,微笑道:“从绳匠胡同走比这边远着老大一截子呢,比我们还先到一步。”刘统勋笑道:“我是从养蜂夹道来的,李卫说您去了皇上那儿,我就来府里等了。”两个人想了想,不禁都是一笑。刘统勋是府里走动得极熟的人,因见嫣红和英英都开了脸,便笑道:“都作了侧福晋了,恭喜你们高升!温家的呢?”

    嫣红笑着给众人上茶,飞红了脸瞟一眼弘历,说道:“刘大人只管拿我们下人开心!听说您已升了户部侍郎,您才高升了呢!温妈妈连日身子热,没过来侍候。”小英却只背转脸吃吃地笑。

    “好,都高升!”刘统勋大笑道,“我们不都托的四爷的福么?”几个人听得都是一笑。刘统勋又道:“俞鸿图修河,要户部供两千根木料,户部的木头都拨了兵部,我们梁尚书说,‘你在四爷跟前有面子,你走一遭。’这是一件,我也有几日没来了,着实惦记着,就奔来了。”说着将木料调拨单呈上来。

    弘历连想也没想,提起笔就签字,一边写一边笑道:“这个俞鸿图了不得,一心干事,而且精明练达,又年轻,想当名臣呢么!”刘统勋笑而不答,接过调拨单,只手望空一抓,道:“有这毛病儿,只怕名臣难当!”弘历目光闪了一下,问道:“怎么,手长要钱?没有证据不敢妄言!”刘统勋微笑道:“只听了点风言风语。”

    “这个世界风言风语太多了,精明人都弄迷糊了。”弘历叹息一声道,“我叫你来,也是怕风言风语到这头上。”因将张熙认出李汉三的事说了,又道:“汉三怎么跟的我,前前后后你都知道,我也不瞒你说,如果张熙狗咬人,并到这天字第一号官司里,很麻烦呢!”李汉三道:“四爷,我给您招惹了事,我还是承当。我可以去刑部投案。”

    刘统勋脸上已没了笑容,摇头道:“投案不行。你投的什么案?曾静案跟你没瓜葛,闹场案朝廷已撤消。只要没人存着心整治四爷,这件事压根不算什么。要是诚心扳倒四爷,他也不一定用这个法子。就张熙而言,认出李汉三就是秦凤梧,不会轻易说出来。明摆着的皇上有心赦他,他干吗要节外生枝胡攀乱咬自寻死路?如果朝廷要杀剐他,临死拉个垫背的,那兴许会乱说的——这是人之常情。我判过多少案子,最笨的蠢货也晓得避重就轻。”他一番话说,弘历和李汉三都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是当局者迷。嫣红和英英此时才领悟到弘历的担心,倒挂上了心思。嫣红皱眉道:“要有人专门使坏,撩拨着曾静攀咬朝廷里的人呢?”

    “不会。”

    刘统勋默谋良久,突然一笑,“你比四爷还关心,才这么想。曾张一案是四爷主持,四爷不允他们,谁敢胡乱撩拨?”他沉吟了一会儿,叹道:“要是落到别人手里问案,也真难说了。不是我埋怨,四爷当初回京,应该原原本本把路上的事奏明,查他个水落石出,就许没有今天这么多担心事了。您太宽厚,太善行,人都以为您只会笑,不会杀人,他就敢上头上脸地作践!”“不会杀人?”弘历微微一笑,说道:“作皇阿哥的,心里存着个牙眼报复的念头不好,总归还是光明正大才对。不过,我也不是毫无防范。没有防范就成了烂好人,也成全不了君父事业。”他有些弛然地斜靠了椅子上,一时间已放下了心。刘统勋道:“你没有留心,方才我说的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要禀爷,先前说的吴瞎子已经来京,和奴才一道儿来的,请爷赏见一下。”

    “吴瞎子,”弘历看一眼嫣红,说道:“你叫人传他进来。”话音刚落,便见窗外竹影间一声细碎响动,一个洪钟一样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吴学子叩见宝亲王爷!”弘历和李汉三都吃了一惊,只见棉帘一动,吴学子已跨步进来。弘历略为僵硬地点点头,打量着这个诨名吴瞎子的江湖豪客。只见他穿着一身酱色土布夹袍,身材与刘统勋仿佛,方脸权腮上一部漆黑的大胡子,鼻子翅微张,黑里透红的脸膛上两道浓眉,看去煞是威猛精悍,只双眼睛细眯着,好像总在眨巴。他就地给弘历叩了头道:“奴才就是吴瞎子,和本名谐音,又爱挤眨眼儿,索性也就依了这个诨号。”弘历一点架子也没有,含笑看着吴瞎子,吩咐道:“英英,给吴壮士上茶。”

    英英轻声答应一声,却不用茶杯,将弘历从江南带的竹篾筒儿腾出来稳稳重重放在吴瞎子面前茶几上,返身回去提壶。众人都不留意,刘统勋还在埋怨:“我们一道儿来,偏四爷回来,转身就不见了你。堂堂正正请你,偏要偷偷摸摸进来,江湖气不改!”弘历眼见英英提着壶过去要往竹篾“杯”里倒水,忙笑道:“英英,那是笔筒儿!你也眼睛不好使么?”英英笑道:“吴瞎子眼睛不济事,是上了火。竹篾儿茶水祛热,管情就喝好了。即使不行,我换杯就是了。”

    “使得的,使得的。”吴瞎子笑着端起满是筛子眼儿似的“杯”,依然平静地和刘统勋攀话:“这府里有个温家的老婆子恶作剧,偷走了我的腰带,给我换了根麻绳,刘爷你说可气不可气?要不瞧着四爷脸上,就把麻绳给她吊起!”他说着话,“杯”里已倒满了水,可煞作怪的居然滴水不漏。弘历惊讶得双目圆睁,离座凑到跟前,仔细看,满杯的热水冒着白烟儿,筛眼间像被什么透明的胶汁护着,愣是不漏水!弘历压根没留心吴瞎子说了些什么,用扇柄划拨着热雾,说道:“奇,奇!这是法术还是真功夫?”说着便要伸手端杯。吴瞎子笑道:“这妮子跟前可玩不得假,这是我用气护着,四爷一端,准漏。”又仰脸笑着对嫣红道:“给点茶叶,白水怎么吃?”

    英英说道:“四爷别信他,我看也是个江湖篾片儿,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领。您瞧,我也能用气护住这水不洒!”她说着便端起篾筒儿,果然也不漏水,刚说了句:“你也不过如此——”突然“杯”水激箭般喷出来,恰就都溅在她的脚上。英英“哎哟”一声将杯放在茶几上,那杯也就不漏了。几乎同时,嫣红站在一丈之外,满抓一大把茶叶撒手一扬,说道:“给你茶叶!”

    “莫恶作剧,少许一点就够了!”吴瞎子挤着眼,双手箕张,但见半屋碎细飘摇的茶叶着了魔似的一片片旋转着聚拢,慢慢移到吴瞎子面前。吴瞎子三个指头从容取出一撮泡在水里,手一推茶团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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