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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6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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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上‘文盘’比试是颇有意趣的,并没有穿房越脊飞檐走壁那一套。看上去文质彬彬礼仪揖让间,已经开始较量。尽管内定和好不分输赢,但保不住盖英豪手下这群人不听约束,闹乱了不好收场。胜非胜,败非败,不即不离,若即若离,真戏假作,假戏真演,这才成功。正担心着,果然白无常首先发难,冲黄天霸一揖阴笑着说:‘黄爷赏脸,一请就到。江湖上有言“筵无空过,友无空访”,不知黄爷给我们盖爷带的什么宝贝,给兄弟开开眼!’

    “黄天霸只是微笑,没有答话,蔡富清闪出来,嬉皮笑脸说,‘黄爷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得有坎子礼,我给你们带的凤凰蛋!’说着,右手从怀里一把又一把三两个往外掏摸,却都是鸡蛋,足有一百多枚。怀里带这么多鸡蛋,一路从城东走到城西南完好无损,这已经稀奇,作怪的是鸡蛋托鸡蛋,叠叠摞摞在一只手上,像粘在了一处,一个也不落地!”刘墉说着,透了一口气,刘统勋板着脸道:“你简约着些!叫主子坐听你说古记讲书场儿么?”刘墉忙道:“是!”

    乾隆正听得入神,笑道:“你这个老延清哪!自己道学古板,要让儿子也学得一丝不苟!就是国家大臣,也百色百等的。纪昀诙谐诡谲、傅恒老成精干、尹继善博学风流、阿桂泼辣勤谨,都像你这么枯燥,朕也无味。”刘统勋咽了一口唾液道:“皇上训诫得是!臣是怕放纵了刘墉。”乾隆道:“讲得很好!能给你主子破闷儿也不错嘛——接着说下去!”

    “臣心里诧异,别人却不怎样惊奇。”刘墉偷瞟了父亲一眼,语气放得庄重了些,接着说道,“白无常看了冷笑一声,说,‘这不过是寻常鸡子儿,四文钱就能买一个。这位爷真能拿我爷们开心!’说着,隔着丈许远手凭空一推,蔡富清一个着忙不及,满手鸡蛋全撒落在地下

    “臣想蔡富清这一手是败了,青石板地砸鸡蛋,还不一塌糊涂?谁知那些鸡蛋都似鹅卵石般结实,落在地下有的滚有的转,有的琉璃球似的弹蹦乱跳,竟一个也没有破损!

    “黑无常嘿的一笑,取起一个鸡蛋,说‘这哪里是凤凰蛋,分明是石头蛋嘛’,脚踩着一个鸡蛋,毫不费力一拧,周围的石粉屑簌簌响着散开,抬起脚,那鸡蛋竟被他生生嵌进石板中。

    “我正发愣,贾富春上前笑说‘这就是凤凰蛋与众不同之处!不信请看——’他脚轻轻在石板上跺了一下,别的鸡蛋安然无恙,嵌在石头里的鸡蛋霍地跳出尺余高!落在石板上弹了一下仍是完好无损,第二下碰在石板上却一破两半,蛋黄蛋清液滩流在石板上

    “白无常先怔了一下,嘿地一笑,说‘这手跳板脚功夫真个少见!凤凰蛋果然与鸡蛋不同’。他蹲下身子取了一个,在手里把玩端详,说‘这分明是个熟鸡蛋嘛’用手轻轻一捏,剥了皮,果然是晶莹白腻光润柔滑一个熟蛋,还微微冒着热气

    “斗到这里,我已经看得目眩神迷,仔细推详格物,件件匪夷所思,又都是亲眼所见。正发愣间,端木在我耳畔悄声说‘卞先生出手了我恐怕也得帮帮忙呢!’我偷看卞和玉一眼,卞和玉站在楼前青石护栏边,手里攥一把细杨柳枝条,漫不经心地编着一只精致的柳条篮。我想扰她心神,就踱过去,笑说‘先生真有雅兴。此时叶萎枝枯已近中秋,花篮编出来恐怕未必好看了’

    “她只看了我一眼,抿嘴儿笑了笑,说‘那要看谁编的,还要看编功巧不巧’。说着,举起花篮。只见丝丝柳条上嫩芽新绽如蕊,青葱油亮,青茏碧翠如仲春新枝!

    “我大吃一惊,看地下,被她捋掉的老叶满地青黄赭红斑驳,再看篮子,嫩芽似乎又长了许多,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说:‘你你会仙法!’她说:‘你想说妖法的罢?妖法仙法都是没有的,世间人只有戏法’这一瞬间,我觉得她有些忧郁,蹙着眉似乎心事重重,又对我说:‘你看,他们斗气功玩鸡子儿。其实争的是里边筵桌上那只鸡头,谁吃鸡头,谁就坐定了金陵这块风水地儿。’我忙转身章头就听盖英豪手下那个玄武金刚在说话,声音又尖又沙哑,活像夜猫子叫林,‘我们盖爷是主人,凤凰头是吃定�了——�你吃一百鸡蛋算他妈什么本事?我也能!’我定睛一看,地下散落的鸡蛋已只剩了五六个,仍旧是那位皮头皮脸的蔡富清,箕坐石板地下,手抛口吞一口一个,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直咽下�去�肚子都撑得扣了一口锅似的。

    “这情景儿实在可笑,连易瑛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黑白无常也捧腹大笑,白无常说:‘这贼肚子真不知什么玩艺做的,这一手我真服啦!’黑无常笑得打跌,说:‘这是平素糠攮的了,不是气功,我也服!’

    “那蔡富清起身拍拍肚皮,说声‘半饱’,双手叉腰蹲裆面向莫愁湖,口中鸡蛋一个接一个喷着激射出去,直飞有十丈远近,竟是一串儿直入湖心。前头显那许多功夫,众人虽然也惊讶,都也还矜持,这时候才齐声喝彩叫一声‘好’!

    “玄武金刚也说:‘好是好,不足以服人,我能不湿裤子捞章一个!’说着就挽裤脚到膝盖间,就栏杆间一滑跃进湖中。他是气功是妖法实在难以断定,但旁边就泊着画舫,湖水不浅,却只淹到他脚踝处,�着水走得疾速,还左顾右盼地寻鸡蛋

    “我正错愕间,一直没有出手的黄富光也下了水,一般模样滑脚漂水直入湖心。眼瞧着二人甩手踏步如履平地,人人看得心旌动摇。这时天近辰时,已经有了游湖闲人,却都被盖英豪手下挡在长廊外,伏栏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两个人各从水中捞出一个鸡蛋漂水归来。远处看客呼天叫地一声喝彩‘好功夫’!

    “不料归途走一半,黄富光叫一声‘有人暗算!’身子像被人拉了一把,已是淹没过顶,黑白无常哈哈大笑,正想说风凉话,玄武金刚喊了一声‘操妈的!’也一般模样沉进水中

    “谁做的手脚?谁也没有下水。易瑛在满意地欣赏她那只翠生生的柳条花篮,端木良庸仿佛刚吃了什么东西,含笑咀嚼着吞咽,边和贾富春闲聊着什么,黄天霸和盖英豪一脸诧异相视不语,其余的人也都似乎满腹狐疑面面相觑

    “一时两人各握一个鸡蛋浮水上岸,赤精裸条地换干衣服,口中啐着乱骂。言语粗俚鄙俗,也章不得主子。

    “黄天霸这才开口,笑说:‘我们到南京来并不要夺什么龙头盘子。兄弟们玩玩高兴,太认真了就无趣了——我们兄弟有自己的生意,盖兄朋友们多多关照,少不得也有贽见礼章赠。南京地儿藏龙卧虎,我大开眼界,开心得很呢!放心,那只凤凰头,我是断然不吃的。’盖英豪也笑,说:‘兄弟们气盛,没见过大世面。黄兄名震天下,今日一见,如逢故友。我也不争这杯鸡头酒。’

    “于是众人各自相揖为礼,还是那个蔡富清,皮头皮脸和盖英豪手下徒子徒孙逢人就握手。奇的是,他每和一个人握手,都放一个屁。嘣叭声响,惹得众人都笑不可遏,被他莫名其妙握过手的,却无不变色,就有人叫喊:‘这贼日的,会放屁散功!连我丹田里的气都泄出去了!’”

    说到这里,纪昀头一个撑不住,呵呵笑起来。乾隆想着当时情形,也笑得浑身乱抖。金�背转脸控着背直咳嗽。尹继善笑道:“刘墉说差使声情并茂,想不到延清公性情那么严厉,养出个亦庄亦谐的儿子来!”刘统勋皱眉道:“这都是不好生读书养气的过。在市井堆里和小人厮混,练得油嘴滑舌哗众取宠!”刘墉已恢复了常态,无可奈何透了一口气,说道:“父亲训诲的是儿子一定好生读书。不过,方才向皇上奏的确是实情,儿子一句也不敢捏造。”刘统勋道:“皇上春秋毓华,包容得你。你要晓得自爱自重!”刘墉低了头,说道:“是,儿子记住了”

    “不要训他了。是朕让他讲的嘛——你就敢断言刘墉将来不如你?”乾隆被刘统勋扫了兴,便不再要刘墉讲情由经过,只笑问道:“就这样和息了?”

    “是。其实鸡头早已被端木良庸盗吃掉了。”

    “易瑛呢?”

    “易瑛在黄天霸和盖英豪交手时就不辞而去。”刘墉说道,“当时臣十分留心,又不敢直盯不放,她转到楼后,再没出来。众人进楼时我去约她,已经不知去向。”刘统勋道:“皇上,易瑛和黄天霸两次当面交手,此种场合不宜露面,臣料今晚莫天派那边就会有消息给我们。”纪昀又燃着了烟,慢悠悠说道:“依臣之见,易瑛既在掌握之中,早些下手擒拿为是,黄盖二人虽然合手,保不住盖英豪手下有她的死党。泄露出去逃掉,再捕分外麻烦。”

    乾隆站起身来,将脖子前的辫梢轻轻甩到身后,在轻烟缭绕的烛光下背手踱了几步,说道:“刘墉的差使办得很好。要是各地封疆大吏、部院大臣都能这样实心任事,这个天下哪来许多令朕烦心焦虑的事?——那原本也就不会出‘一枝花’这样的反贼,擒住擒不住也就是件无所谓的事了。”

    “易瑛身犯十恶大罪,当然一定要缉拿归案。”乾隆顿了一下,他的脸背着灯,看不清什么神色,声音有点低喑,“朕曾亲眼见她在山东除暴,她杀的正是朕要杀的。这是什么道理?她为什么要造反,锲而不舍地和朝廷作对?你们谁能章答?”

    众臣子一片默然。

    “朕身为天子,不能善听善见。你们捉一个死囚易瑛,朕就不好见她了。”乾隆叹息一声,脸色似喜似悲,对着烛光说道,“先帝爷说过,‘天地之大,无所不有,亦无物不可化诲’,‘体天之心以为民’,其实说的和唐太宗的‘载舟覆舟’一个意思。易瑛反桐柏、反江西、反山东,一而再再而三怙恶不悛,总有个缘由的吧?就案刑讯,能问出真话么?”

    几个大臣仍旧沉默,但他们心里已经明白乾隆执意要晤见易瑛的缘由。但为这点心愿,累得多少人人仰马翻,又觉得太费周折。只纪昀是跟着乾隆到山东的,他玲珑剔透的心思,总觉得乾隆此举特别得出格,而且话语中隐约有出脱易瑛的矜悯心,他抽着苦涩辛辣的关东烟,凝神思量移时,说道:“主上这是尧舜至善明德,俯瞰天下苍生之心,但其中繁琐难办处很多。现今好在与卞和玉已有一面之交,卞和玉尚不知您的身分。待到八月初八,皇上车驾入城,无论如何主上也要在车驾上接受南京军民醴酒香花跪迎。万民瞻仰圣容,再晤见就不宜了。臣以为可由尹继善出面,接见捐资缙绅。皇上屈以亲王身分与筵,防卫周密些,不至于疏漏的。”刘统勋道:“筵宴散席,臣即要拿捕易瑛。天下虽无不可化之人,但易瑛身怀邪术,逃逸出走,又到处有教匪掩护。再拿不知要耗多少精神。至于可化不可化,拿住了才能知道——臣职分所在,只知道此人为祸社稷,断然不可轻恕!”

    “朕知道你们难处——愿你们也体贴朕之苦心。如今天下比圣祖爷时难治十倍。只是垂拱‘无为’,花天酒地下去,朕活着就能见到狼烟四起!”乾隆脸色似善似悲,“你们累,不知朕也累,原想早到几日稍事休息,公文奏牍太多,躲进庙里还不是被你们拉章来了?朕累到骨头里,累到心里!”他屏着气息略一沉思,道:“就按刘统勋所奏办理。刘统勋着加领侍卫内大臣,太子太保衔;刘墉着晋刑部员外郎,加侍郎衔;黄天霸以下由刘墉具折保荐叙劳。纪昀把这旨意转阿桂,并发傅恒知道——就这样,今天议到这里。”

    乾隆说罢提脚出花厅,望了望一钩新月,没再说什么,径下阶而去。

第487章 桃叶渡盖英豪行诈 秦淮河乾隆帝徇情() 
胜棋楼比武后第四天,易瑛在桃叶渡下处接到尹继善具名的全红请柬,邀“卞先生和玉”于申末酉初时牌赶赴文庙,“聊备水酒薄馔敬谨候见”,随请帖还附着与邀缙绅名流的排名录。易瑛看那名单,首位列着“荣养致休原军机大臣、上书房大臣、领侍卫大臣、太子太保张廷玉辅相”的名字,是用凸字烫金特意模压。其余如故相熊赐履的孙子熊孝儒,高士奇的儿子高英,当地名士却是以胡稚威为首,袁枚不以官身列在第二,下边还有三四个,易瑛也都不相识。看自己名字时,却列在绅士录名第四,她不禁暗笑:这大约是以捐银多寡排的座次了。

    拿着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排名录”,易瑛嘴角掠过一丝笑容:官场上的事真有意思,排一张名单,不知要耗人多少心血。在位的上下有序;下野的,仍旧大小不乱,有点像卖古董,分年代论质地看大小讲名气毫不错乱轻轻折起,丢在茶几上,易瑛站起身来,似乎有点无所事事,在铺着水磨青砖的地下徐徐悠散了几步,凭窗向外眺望,想着心事。

    窗外就是有名的桃叶渡,一带水湾只可有三丈之阔,蜿蜿蜒蜒向东南,与秦淮河交汇相通。河水流得极缓,仿佛是秦淮河的一处河港,远望平明如镜,近看清澈见底,对岸秦淮歌楼插立如林,院挨院楼接楼几乎是连绵不断。家家歌楼酒肆间上有桥亭相连,下面分院都是逼窄的小巷,石阶依级而下直入清流。此地虽名“桃叶渡”,其实岸边一株桃树也没有,倒是岸柳夹河绵延,婆娑婀娜如烟。南京地气温热,八月天时,远观丛树仍是一碧伤心,不留神细看,根本看不到黄赭了的老叶夹处其中

    “卞主儿又在出神了”易瑛正心思茫然间,听见身边有人说话,章头看时,不知什么时候唐荷已经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攒花镶云大碟子,放着石榴、葡萄、福橘和几块梅花模压小月饼,还有一包怪味豆,一边往桌上安放,一边说,“南京这地方真怪,前几日下雨,冷得乍骨透心。天一章暖,手里又不离扇子了您尝尝这怪味豆,像是又换了新样儿,和我们从前吃的不是一个味道呢!”“二八月天变无常,不但南京,遍天下也都这样子。”易瑛笑着拈了一粒怪味豆,漫不经心地品味着,“倒是你说的和从前味道不一样儿,说得有意思——你们去夫子庙,和曹鸨儿接到头没有?还有薛狗呢?”

    唐荷没有听出易瑛话中弦外之音,说道:“我正要章主儿�呢——�不但夫子庙,连玄武北村我们也都去了。没见曹鸨儿,也没见薛狗的影儿。曹家机坊只留着管账先生还有几个伙计,都说没听见过薛白这个名儿,曹寡妇两天头里说去扬州进货,坐船去了。我和韩梅也都纳罕呢!”

    易瑛心里格登一声:曹鸨儿章避自己,尚在情理之中,薛白怎敢不来联络?略一思量,又问道:“她的机坊还在开机织布么?”唐荷点头,说道:“开着机呢!我们就怕她脱逃反水,还进坊看了,没有什么异样。账房先生说,扬州有一批大买卖,是台湾姓林的带的海外私货,六倍的利,掌柜的就去了。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就赶章来。他说了一堆货名,什么法兰西自鸣钟怀表,还有英咭唎的织布机什么的,我们也没细问。”易瑛心里不得主意,皱眉盯着果点盘子,似乎是在问话又像喃喃自语:“不对呀薛白应该有个消息的呀!难道被高恒缠绊住了,出不了门?”

    “高国舅那头也打听了,”唐荷说道,“驿馆的人说高大人的行李在驿馆,人没在那里住过。听说是住在总督衙门。我们又去衙门打听,那里都刚换防,一个熟人不见影儿。只好就章来了。”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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