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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7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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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大大方方坐了,恭敬不在这上头。”

    “回万岁爷,奴才这么着:坐惯了。”黄天霸认真地说道,“奴才武林镖行人家,入门就是这份坐功。徒弟们见奴才是这样,奴才见皇上更不敢真坐!”“这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啊!”乾隆也就不再强他,换了话题问道:“听说你和高恒是连襟有没有的事”黄天霸身上颤了一下,忙欠欠身哈腰回道:“回万岁爷,高恒和奴才无亲,不过这话事出有因。当年为六十五万两皇纲被劫,是奴才和高恒共同押运,山东和一枝花交手,高恒和奴才同办一差。奴才内人马氏的姐姐和高恒有染。高恒犯罪伏刑后,是奴才收尸,马氏姐姐由奴才赎出来削发为尼——有这些过从,怨不的大人们疑心。皇上既下问,奴才不敢有半分欺饰。”

    乾隆凝视黄天霸移时,徐徐说道:“你是个忠诚人,这些朕都知道。没有干系——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么!就为高恒收尸,有人说你与他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朕说黄天霸不同别的官,他有他的义气道:理,他在绿林替朝廷办了多少事,你们办得来他现是伯爵,将来办差立功,侯爵公也赏得——说这些话你别心里去。有朕在,没人能害你。”

    黄天霸一生功业几乎都是附着:在刘统勋父子身上,刘统勋猝然故去,刘墉虽受乾隆信任,但官位一直不够显赫,他一个镖行出身的侦缉捕快,一路封到伯爵,文官瞧不起武官不服气,失却靠山立时就有四边没着:落的味道,听来多少闲言碎语,不但自己吞了还得约束门人徒弟忍了,听乾隆这么一席话,满肚子委屈,无奈别扭顿时一化为泪,悲酸涌心不可自制,就椅中身子一软伏跪在地,已是哽得浑身抽搐,痛切说道:“奴才的心天知道,天子才知道!奴才这就知足万岁爷这么着:呵护周全,奴才还有一把子气力。只可拼了命报效就是了”

    乾隆示意苏拉太监扶起他来,拧干毛巾让他拭泪坐定,待黄天霸平静下来才说道:“朕告诉你,不要这么气短情长。刘墉进军机大臣的旨意已经下了,你还听他的差遣——这就有差使要你办,只是听说你的徒弟们伤残很多,又怕——”

    黄天霸像一只听到主人号令的猎犬,立刻又坐正了身子,目光炯炯盯着:乾隆,说道:“他们那都是毛病,哪里就娇惯得不能办差了呢奴才下头十三个徒弟,拿一枝花死了一个,大徒弟中风,又是个断腿。还有个小徒弟跟了十五爷去,其余的都用得。万岁爷差遣,水里火里,不能有半点含糊的!”

    “哦,就是那个‘人精子’,也是你徒弟。”乾隆一笑即收,神气又复严重,说道,“这就有一件差使。十五阿哥现在山东平邑一带,那县里已经乱了,恐怕有些意外,福康安这就出兵征剿,又怕联络不上,朕的意思要有人去护持十五阿哥。既然如此,差使就交给你了。”

    “奴才亲自去,万岁放心,只有奴才死的,伤不了十五爷半根汗毛!”黄天霸慨然说道,“徒弟们都去!”

    “不能都去,”乾隆说道,“正月十五临近,李侍尧要在京师破案。有你去朕就放心。料有你在,就没人能伤朕的儿子。”

    有这样一句话,黄天霸已是十二分满足了,他笃定地沉吟片刻,说道:;“奴才带梁富云去,他在山东人头熟,先号令绿林里头留意不许杀人,我再从容寻找。”

    “这个由你,去了先见见刘墉。有什么计议由他密奏朕知道。”乾隆想想无可吩咐,半晌说道:“你下去吧!”

    看着:黄天霸却步退出殿去,乾隆不胜疲倦地嘘了一口气,皱眉站起身来,见窗外天色已经黯淡,小太监抱着:蜡烛正往各房分发,叫过王八耻道:“这会子福康安只怕就要上路了,你骑马再到傅府传旨,福康安和刘墉各赏一袭猞猁猴丝绒披风,要明黄挂面儿的——再到皇后宫去,知会她今儿个陪了老佛爷一天,劳乏了,朕今儿翻陈氏的牌子,就不过去了。”说着,王廉便过来给乾隆加了披肩。几个太监夹护着:乾隆径往陈氏住的建福宫而来。

    建福宫在养心殿的西北方向,和皇后正居储秀宫平齐隔院,中间只有个咸福宫。咸福宫是顺治废皇后博尔济吉特氏所居,沾了这层晦气,建福宫这一片都被视为“冷宫”,连太监宫女都绕着:走,更不用说后妃嫔御这些贵人,是内城西半最荒僻的地方。因咸福宫荒置数十年,宫门长年封锁,宫内野蒿乱草丛生,狐獾鼬鼠出没,还出过蛇伤太监,夜间时闻狐鬼啾啾,天一擦黑便人迹断绝。陈氏在乾隆众多嫔妃里位置中等,“圣眷”算是好的,和颙琰母亲魏佳氏也不差上下,偏是性格恬淡洒脱,从不和人争房。别人都争着:赶热灶窝,挤着:往坤宁宫钟粹宫储秀宫偏院厢房里住,她却选了这块清净地儿——抱了这个“不争”的宗旨,且又随分和气性格儿开朗,满宫里燕妒鹦忌此喜彼怒,只她得了人缘儿。一行人穿过一带阴沉沉暗幽幽的巷道,后头几个太监一路吓得不敢回头,紧跟着:一步不拉进了建福宫大门才算定住了心。乾隆却似兴致颇好,见守门太监要进去禀报,笑着:一摆手独自进了殿门。

    这是两明一暗三间小殿,已经掌起了灯。外殿北墙下一座大木榻上盘膝坐着:陈氏和乌雅氏,四只纤手在聚耀灯下翻绳儿交,玩得聚精会神,竟都不留意乾隆进来。恰乌雅氏翻出个新花样来,四指挑着:八根红绒绒,交绳两头粘成两股,中间还挽起一个红结,乌雅氏见陈氏面露难色,掩口儿笑道:“这叫‘二龙戏珠’。”努着:嘴指指中间的“珠”说道:“二八一十六,中间这红珠子是十六条线攒起来的,单用手拈不起来——用小指挑起结上头两根,用牙咬定了,其余两手八指各自勾开,反掌向外拉,它就开了。”陈氏笑道:“这会子已经看晕了眼,哪是哪的,头绪都分不清,哪里用牙咬,手指头又该勾哪根呢”乌雅氏笑道:“听皇后娘娘说,您还是咱们‘开交一把抓’呢——来,把绳儿套过您手上,我来开!”陈氏答应着:递手过去,半空里忽然停住了,她看见了站在榻前的乾隆——就榻上双膝跪起,呆愣愣笑道:“主子来了!”

    “朕看你们多时了,好一幅美人灯下开交图!”乾隆笑道,“这个二龙戏珠果然繁复难开。来,绳儿套朕指头上,你来翻开看。”说着:伸过手去。乌雅氏便也半跪起伸手过来,小心翼翼把套在四指上的交绳套儿往乾隆手上递送,无奈乾隆的手比她大了足一倍,又有意无意往她手面上磨蹭,乌雅氏面热心跳,手哆嗦着:左右套不上,陈氏笑着:帮忙取绳儿套指,忙了半顿饭时辰才将“二龙戏珠”换到乾隆手上。两个妇人已是忙得鼻尖上沁出细汗来。

    接着:便是开交,乾隆手大,八股交绳套上才看出来,中间交线只余了四寸长短,又要手勾又要口咬,乌雅氏直是个“掩面羞涩”形容儿,连手带头被乾隆“掬”在捧里开那交。乌雅氏好容易将线头咬在口里,双手向外扯线时,忽然觉得乾隆手指头在唇上按了一下,格地一笑,扯开交,中间只剩了两根线拧成一条,乌雅氏左右掌前各缠结出两个“红疙瘩”来——已是散交了。

    “这是什么这是二珠戏龙!——亏你说嘴”乾隆鼓掌大笑,“还傻乎乎含着:绳儿作什么你们两个这么贴面跪在朕跟前真是逗人”二人这才笑着:下炕。陈氏命人端炕桌摆果子上茶,乌雅氏娇嗔道:“主子的龙手太大了么”乾隆本来已经住笑,听见“龙手”二字又复大笑,说道:“你自己吹了牛,怪朕么”陈氏道:“那年傅六爷府选家丁,有个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应招。福康安嫌他身子单薄,隔过去了不要。那小子指着:几个家人说‘四爷,他们带绳子杠子刀,是要杀猪么!杀猪要五个人我独个儿就办了!”说着:夺过一根杠子一把刀,两手背抄着:到猪圈里。福康安也就跟上了,那小子指着:一头大肥猪说‘就这畜牲成不’见康儿点头,不言声过去,冷丁的一杠子扬起打下去,那猪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四蹄翻过来。这小子接着:一刀攮进猪脖子里还没到刀根,连打带杀一眨眼工夫就了账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乾隆和乌雅氏都听入了神,乌雅氏刚要问“后来呢”,陈氏又道:“那小子一脸神气,放开刀瞧着:康儿,双手腰说‘四爷!怎么样够份子么我——’话没说完,那猪‘哞儿——’一声长嚎,四蹄子‘兀’地撑起身子,脖子底下带个刀‘忽’地窜出猪圈,一边儿叫一边乱钻乱跑,把王吉保也拱了个仰八叉,满院子长随掂杠子撵,一路都是猪血,淋得地下都是——原来这孩子就是屠户家出来的,乡里的猪小,傅家这猪足有三百斤,照他老法子这么着:杀自然是不中用不过他自吹牛,康儿还是赏识他,到底还是收用了”陈氏说着:便笑,乌雅氏笑得捂口儿,“杀个猪也叫主儿说得一波三折,主儿真好刚口!大正月里说得血乎乎的,也不怕主子忌讳”乾隆笑道:“这有什么忌讳杀猪(朱)朕才不忌讳,多少姓朱的朕都杀了。明朝钱塘江闹朱龙婆,皇上姓朱,奏折子里不敢讲‘杀朱龙婆’,只好说‘鼋’(元),下旨叫“狠狠地杀鼋”,下头发兵把鼋杀得干干净净,朱龙婆却安然无恙,该吃人还吃人,该咬牲畜还咬牲畜,竟是闹个不了”

    说笑一会儿三人升榻,陈乌二人在旁伏侍乾隆进晚点,乾隆因问乌雅氏“你府里去的外官多,外头有些什么传言好的歹的,随便儿说给朕听。”

    “王爷病得恹恹的,我也不能见外人,听不见什么话。”乌雅氏道,“有些命妇进来给我请安,说起傅六爷的病,有些个话”她看了看乾隆,慢慢嚼着:杏仁,似乎不在意的样子,接着:又道,“说皇后薨了,六爷要再有个长短,这就是傅家大运消了眼见于敏中上来,和刘墉噌噌儿往上蹿,这又是一茬人物儿。可不是风水轮流转”

    乾隆心里一动,竖起了耳朵他没听见过这话,也没想过这事,不期自然的,外人已经说出来了——见乌雅氏看自己,掩饰着:一笑道:“不妨事的,朕不追问也不计较,你只管说!”

第551章 说谣传宫闱惊帝心 探病榻兄弟交真语() 
但乌雅氏已经觉得乾隆认真起来,反而搜寻不出话来了,嗫嚅了一下抿嘴儿笑道:“老婆子嚼舌头黄达达黑达达的有什么正经话这不是福康安又进公爵又出钦差,傅家一门照样儿熏灼,那些话都没个准头的”她转着:眼珠想着,又道:“对了,还有传言说外头邪教闹得邪乎,东直门外头左家庄北,说有个赤脚大仙附体的,四杆鸟铳一齐往身上打,铁砂子儿打身上簌簌往下落,不能伤他!舍药给人不要钱,说是南京玄武湖老道:观出来的徒弟来济世。九门提督衙门的番役去拿,他拒捕,一刀砍下他一只胳膊,就地变了一团黑烟就没影儿了!地下只落了一段子莲藕信民们敬什么似的把莲送到大觉寺供起来,人山人海地挤去看稀罕儿”乾隆听她说得煞有介事,吞的一声笑了,说道:“朕听过这谣言,那不是道:士是和尚,现就押在顺天府。他要真是赤脚大仙,那还不逃遁了你去大觉寺来着”“没有。二十四王爷不许我去”乌雅氏叹了口气,说道:“前头捉了的那个飘高道:士,是二十四王爷监刑处死,说是这人云里来雾里去,是个半仙之体,刑场上还预备了正一真人的符,都没有派上用场,一盆子女人尿泼得飘高直噎气儿,从脚碎割到头没一点怪事儿。信教的人传谣言说飘高在刑场披了大红袍驾云走了,二十四爷说那都是些是些屁,禁不起一泡尿的教都是邪教,我家里没人信这些个。上回五阿哥去我府,说后园那棵老桃树死了半边,‘家有死树必定妨主’,叫我砍了,桃木剑还可以压邪。二十四王爷还撵了他,叫他回去‘读孔子的书’呢!”

    “五阿哥——颙琪”

    “是啊,咱们当今可不就这一个五阿哥”乌雅氏笑道,“我还对二十四爷说来着,虽说五阿哥是孙子辈,五阿哥跟你一样封着:亲王。万岁爷膝下六个阿哥爷,五阿哥是老大呢!一棵死树值得那么抢白人家,也忒不给人存体面了的。二十四爷说我是女人见识,又是君子受人以德什么的大道:理搡了我一顿。”

    六个阿哥,五阿哥前头序排的都没有长成,其实就是大阿哥。乾隆一下子就听出了题外的意思,说道:“你不用心障,朕自然要选有德有量有能的儿子来继大统,二十四叔训得他好!”乌雅氏本来顺口而出,此时倒掂出了分量,忙笑道:“主子您说过不追究的,您要再去训诫五阿哥,可不是我来告的状么五阿哥是个安分人,身上病多,信这些也是常情。我也犯不着:巴结或得罪颙琪。有些日子风传着:这个阿哥那个阿哥要立太子,没有人说过颙琪什么事儿”她心里慌乱,急着:要给颙琪撕掳清白,不防又兜出“立太子”的事情,陈氏见她越说越走嘴,忙起身给他们二人换茶,口里说道:“天儿凉,这茶一时就吃不得了,二十四婶今晚住西厢,我叫他们在炉子上加个茶吊子,屋里暖和也不得燥气”

    “陈氏你不要打岔。”乾隆脸上含笑,不紧不慢说道,“朕想问问立太子的事——二十四福晋,你都听谁说朕立了太子,立的又是哪位阿哥——啊,你别怕朕早听别人说过的,只想印证一下。今晚只有陈氏和你,不管多大的事,你说了就了了,绝不干连你们,好么”

    他“二十四福晋”一叫出口,就带出了“诏问”的意味,所有亲情私意儿都只掩起。乌雅氏吓得傻傻的,陈氏也苍白了脸,都有点无所措手足,盘膝坐着:欠庄重,起来见礼又太郑重,都不知该怎么办,乾隆笑道:“还是家常话嘛,内言不出外,外言不入内,事关国本,自然要问一问的,你们这么不安,倒像是信不及朕了。”

    “是听我宫里太监们闲磕牙说的”乌雅氏终于开口了,声音怯怯的,一边说一边偷看乾隆脸色,“说五爷和十二爷身子都不好,八爷十一爷是‘秀才王爷’,不大料理俗务,又都没出过花儿说万岁爷选的十七爷,已经金册注名”

    她说着,瞟一眼满屋里宫女太监,手帕子捂着:口咳嗽,乾隆已是觉得了,横着:眼一挥手命道:“你们都退出去!”众人像被骤风袭来的一排小树样“呼”地弯下腰,吊着:心蹑脚儿退了出去。乌雅氏也就不再“咳嗽”,斟酌着:字句说道:“十五爷和十七爷都是魏贵主儿生的,又都出过花儿,不过有个分别,十七爷瞧着:器宇大量些,十五爷像是个务实事儿的王爷,十七爷年纪又是最轻主子如今春秋鼎盛,身子骨儿赛过壮年人,精神健旺跟小伙子似的,能活一百多岁不止”她还要搜句子觅好话往里头添加吉利,乾隆已经笑了,手指点点乌雅氏对陈氏道:“你听听二十四婶,一百多岁还‘不止’!再活不成妖怪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在位日子还久,自然要选个年轻的来承继统绪就是了。”乌雅氏经他这一调侃,轻松了一点,忙道:“是奴婢嘴笨,主子一说就明白了说有人还看见了皇上拟的传位诏书,是镇纸压了半截,最后一笔那一竖写得长,露了出来,可不是个‘’字儿”说完,如释重负地透了一口气。

    “唔,是这样”乾隆目光炯炯望着:悠悠跳动的烛火,良久又问道,“你自然要查问,是谁传的话了”乌雅氏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是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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