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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惜流光-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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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都城今冬的寒意来得格外迅猛,未入深冬便下了场大雪,寒风冷雪将奉都城吹洒得一片雪白。京都虽然较别处繁华,但总会有大大小小的乞丐游走在城中大街小巷讨生活,如此寒冬真正让他们的日子艰难起来,哀哀地想不知道能否熬过这一冬。直到听说国师在四个城门口支起了粥棚,大家伙儿才从破烂的藏身处走出来。
  粥棚搭得很及时,国师还命人在城门外搭建了几处临时的居所,供无家可归之人居住。大冬天能有口热饭吃就不错了,国师大人居然还管住,不少人当场泣跪,直呼国师大人是菩萨转世,实乃朝中第一善心人,甚至有不少人悄悄地给国师立了长生牌位。
  京都第二场雪花刚刚飘起时,上将军郭宏回京颐养的车驾也终于到了奉都城外。
  郭宏戊守边关二十余载,此行不知何故将家眷留在乡间故居,只带着几名家仆回京,一路护送他的礼部侍郎杨锋殷勤小意,生怕老将军有个不妥,加上知道陛下急着见老将军,故而一到奉都就急着入宫奉命。
  郭宏却不急,仰头看着城墙上空灰暗的天,零星雪花飘落下来,打在他花白胡须上,扑入他深深的皱纹里。
  老家仆站在身后袖着手呵呵笑道:“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定有个好收成。”
  “可是连连大雪,不知留在边关的将士们怎么样了。”郭宏的心头却有些阴郁,朝廷养兵历来是上头重视,下头应付,钱拔得再多,一层层关卡过完就剩不了多少,军晌发得不及时是常事,吃穿上面也多有苛扣。年前有阵子发的军粮竟参杂着陈粮,军营里吃死了人,闹得极大,最后还不是照样只摘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官的乌纱帽
  但愿今年的冬衣没什么猫腻。想到这些,郭老将军再没心情欣赏雪中的城墙,回到车内,示意马车继续前行。他们一行人没有去城郊的驿站,按接他回京的那位礼部侍郎的话说,陛下心挂老将军身体安康,特准直接入京见驾。
  长长的车驾由大开的西门直入奉都,城门处几口支起的冒着热气的大锅引得行人注目,那儿显然是座粥棚。粥棚前领粥的老少们捧着各自的碗,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旁边是京都守备营抽来的小队军士,挺象灾年时候赈灾的架式……可没听说京城闹灾啊?眯着眼养神的郭宏突然敲了敲车板,示意人去打听一下,这是谁在行善。
  少顷,家将打听了回来禀道:“将军,是国师府设的粥棚,不光是这里,其他三个城门口也设有。”
  “有意思,国师……”郭宏拍抚着自己的老寒腿,陷入深思。他知道国师这个人,国之妖孽,女帝的宠臣,虽手无缚鸡之力,却屡屡出手狠辣。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开粥棚行善?

  ☆、长青会

  雪花飘飘洒洒地下着,不多时地上便已覆着薄薄的一层白絮,三京馆门前的雪被车轮压出了道道痕迹,纵横交错,凌乱不堪,中间的雪已经化开,污水混着泥泞,让人落不下脚。
  从礼部回来的女学子们累了一天,早有宫婢侯在门口等着接她们,柳月踮着脚往门外探了又探,直到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人进入学馆,她依然没有看到自家姑娘的身影。
  将近年关,礼部的事蓦然多了起来,倒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而是又快到“三节两寿”中的春节,每到年尾各部皆闲时,礼部却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京中事忙,礼部还要管那些打外面回京要晋级考核与上京觐见的官员吃吃喝喝,回回忙得人仰马翻。三京馆的女学子们在这时候终于真正见识到礼部的忙碌,最近几次学馆不再安排她们去其他地主,只往礼部跟班做事。
  今日天不太好,还下起了雪,学馆去接女学子们的车已全都返回,可柳月却没等到薇宁。
  说起来她在薇宁身边日子不短,离宫里那种勾心斗角,打斗刺探的日子渐远,竟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再说伺候人的活计不累,尤其是跟着薇宁,几乎不需要太费心,只需定时给宫里去个消息便可。眼见着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慢慢变暗,柳月心里禁不住有些发慌,她有心去打听一下薇宁为何还未回馆,但又不知该问谁。她主仆二人近来在学馆颇受冷落,估计不会有人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司正大人!柳月匆匆去了凌云阁,也只有刘司正待她们还算亲厚。
  哪知到了凌云阁,刘司正竟也不在学馆,她只得给桑嬷嬷说了此事。桑嬷嬷一听居然还有人没有归馆,便立即派了人去查,结果派去查问的小宫婢们皆回报说没有人知道薇宁的去向。桑嬷嬷知道事有蹊跷,也不敢擅做主张,只得焦急地等刘司正回来。
  奉都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薇宁正抱着一方尺长的木匣子,独自在风雪中踽踽而行。她穿着三京馆的学子袍服,外面披了件素青斗篷,小脸被毛茸茸的兜帽护住,抬头看到前方的巷口才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这是第二家了。她怀中那个木匣子里装着的是请柬。冬至宴近,宫中素来有分赐百官的礼食的习俗,陛下今年要在宫中宴请五品以上的官员,也有借此为即将归来的上将军郭宏接风洗尘的意思。百官公卿齐聚一堂是何等场面,上下人等无不重视,司礼的内侍监往礼部跑了好几回,光是拟定人数、抄录请柬就花费了几日的功夫,还要一遍遍地核对仔细,再派人分发出去。薇宁的字写得好,一早到了礼部公堂便被叫去抄录了一整日,直至过午才抄完分给她的那些,手腕子已有些发麻。本以为这就算完了,待与其他学子同回学馆之时才被告知,她还得跑腿去送请柬。
  礼部的堂官不知犯了哪门子病,突然说人手不足,要这些女学子也去跑腿,之前各有分工,薇宁抄录时其他女学子结伴出行,乘车去各府分发请柬,独到了她这里却要单独前去,委实有些不公平。明显是在针对她一个,可薇宁自问并没有哪里得罪过这些官吏,想想总脱不开学馆里那几人,她不愿多事,领命离去。
  要去的地方不多,只分给了她五张名帖,念在她抄录请柬不容易,别人去十家,她只要去五家就行了。只是坏在这五家官员的府第过于分散,几乎要从城南跑到城北。适才去的那位大人是一位御史,似乎清廉过了头,住在左家巷这样逼仄的小地方,下雪后连马车也不好走,薇宁只得自己走着进去。
  巷口停着的是礼部老旧的马车,车夫从一旁的屋檐下钻出来叫道:“叶姑娘,这是第几家了?”
  “第二家,接下来咱们去枫林巷,户部文大人的府第。”
  车夫去过那地方,路程可不算近,但见薇宁低头钻进了马车,不好再说什么,跳上车驾吆喝马儿起步。他回头看了眼马车上随风飘摇的帘子,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也不知道这姑娘得罪了谁,上头分吩咐今日定要她吃些苦头才行。雪天马车行走缓慢,车夫看了看周围,这一片店铺不少,即使一个女子落单也不会出事,便轻轻一拉车辕上缠好的绳索,马车前端突然一沉,马儿仰首长嘶一声,停步不前。
  车夫下去看了会儿,沮丧地来报:“叶姑娘,咱们的车怕是不能走了。”
  薇宁也知今日之行不会一直顺利,坐在车里淡淡地问:“出什么事了?”
  “马车突然坏了,天寒地冻的,我看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言下之意便是车不能坐了,您得自己个儿走着去送。
  若是仅凭自己一双腿走到今夜也送不到其他三家,可她必须得在今日回去复命。望着车外漫天飞雪,薇宁略有愁意,倒不怕风雪欺人,只是真得顺了那些人的意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才行?她抱着匣子下车,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霎时呛得她咳嗽起来。
  车夫看着不忍,想了想叫住她,递过来一把伞,说道:“姑娘请小心。”
  她没有拒绝,撑起伞往西行去,车夫望着她的身影叹了口气,怎么会有人要难为这么美丽的女子?授意他这么做的人本要他一处也不送的,刚刚心软跟着送了她一程,还将她放在这处人多的地方,也算是仁之义尽了。
  冬日天寒呵气成霜,薇宁撑着伞慢慢走在风雪中,间或看一眼街旁店铺的招牌,在看到盛安堂的金漆招牌时,她站定了身子,听飞舞的雪花打在伞上,簌簌轻声更衬得伞下空寂。
  盛安商会已烟消云散,盛安堂自然也已经易主。不知封长卿可在里面,她轻轻转动伞柄,想了想仍是继续前行,不意发现后面有道崇崇人影。
  难道竟不给她半点退路?薇宁皱了皱眉,原想着那些人故意使绊整治她,要她独自出来送帖,又把她扔下车便已到了头,这会儿看看竟然还有后着。真当她软弱可欺?
  她不动声色继续前行,足下加快了步伐,走了不到一刻后,在一间卖吃食的铺子帝旁突然闪身藏了起来。缀在她身后的人急忙追上去,才发现铺子一侧是条偏僻的小道,小道并不长,顶头已被堵死,有座四面漏风的破草棚子。可薇宁却不见人影,雪地上只余浅浅一道脚印,在正中处消逝不见,还有一柄油伞在地上打转。
  来人不慌不忙地退后几步,拿出个哨子轻轻吹了一下,尖利短促的一声哨响之后,几道人影借着风雪之势出现,在附近仔仔细细地搜起来。虽然天色还亮着,可是这些人手上却持着明晃晃的利剑,一步步地向小道尽头逼去。
  薇宁正站在小道尽头的草棚子后,这里原先住着的大概是乞讨之人,如今国师开粥棚建住屋,草棚子自然留不住人。她从缝隙处看着来人召了同伙,心里一紧,若是只有一人,她自问可以应付得了,诱他过来拿下便是,可惜此人居然十分谨慎,还知道叫人,难道在他眼中,自己并不是个弱质女学子?眼下来的人有五个,她还真没有把握。
  直到此时,薇宁仍在分析来人的身份,似乎与她原来的猜测有些出入,但那些人手持利剑总不是好事。眼见着来人越逼越近,她怀抱木匣,右掌猛地从斗篷里推出,激得草木雪粉铺洒开来,虽然不能伤人,打在身上却有些生痛,那五人护住头脸躲避时,薇宁抬起脚,足尖在墙壁上轻点,斜刺里飞身向前一冲,纤纤手指并拢成刀轻轻一挥,砍在正对面一人的臂膀上,登时将他的胳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那人闷哼一声,手上的剑已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忍痛叫道:“她手上有古怪!”
  他叫出来同时,薇宁已如一道风影连冲过两人面前,接连两道痛呼,又是两条深深的血痕。艳红的鲜血滴落在雪上,不多时成了粉色,如同寒冬时节盛开了朵朵桃花。
  薇宁心中暗叹,才伤了三个人。
  那五人中明显以一路跟踪薇宁之人为首,他暂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看着薇宁虚垂在身侧的手。两相交手,他已看出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一点也不简单,连刺三人下手极有分寸,难得的是她大气也不喘,头顶的帽兜端端正正不见散乱。
  他哑着嗓子道:“无影刀售价不菲,姑娘真是大手笔。”
  薇宁手腕轻翻,将手中小巧的利刃收好,娉婷立在雪中,问道:“好说,不知几位找我有何贵干?”
  纷纷雪粉飘落,五名大汉在陋巷中围着一个女子,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定认为是碰上了歹人。尤其为首那名汉子面容冷肃,嘴唇一碰吐出冷血无情的三个字:“杀了你。”
  薇宁却毫不惧怕,浅笑道:“我不信。”
  “哦?为什么,说来听听。”
  “第一,你们杀不了我。第二,若真要杀人,又怎么会杀意不盛呢?”所以她只是出手伤了那三个人,而不是致命一击。
  “有道理,那么姑娘以为我们想干什么呢?”
  你来我往几句之后,似乎双方都已知道对方的身份。薇宁轻轻一笑,道:“何必要我猜呢,我向来欣赏行事磊落干脆的人,不如还是你来告诉我,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在下是长青会的人,贱名不足挂齿,今日不过是想邀姑娘去个地方,见一个人。”
  她果然没有猜错,这些人哪里会是三京馆那些女学子能寻来的,长青会过了这么久才找来,行事也太过谨慎了。

  ☆、我迷路了

  奉都城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薇宁被请入室内,乍一进去却没看到房中有人,她眯了眯眼,才发觉淡淡黄纱后坐着一名高挽发髻的女子。
  适才将薇宁带来此处的人躬身退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一时间眼前微暗,薇宁心头微紧,藏于袖中的利刃悄悄滑到腕间。
  “别怕,是我。”
  黄纱后的女人缓缓走出来,听到熟悉的声音,薇宁挑眉微诧,待看清楚女人的面容后,她即刻镇定下来:“长青会行事果然出人意料,原来是你!”
  来人竟是三京馆的刘司正,她是宫中女官,是薇宁初入奉都首要联系的故人,今日却成是长青会派来的人,见到她,薇宁瞬间明白为何石致远一直不露面。
  刘司正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语气如往常一般轻柔:“学馆里说话总是不太方便,你身边那个柳月让人不放心。说来奇怪,她是内卫副统领,为何一直留在你身边?我本想再等等,会中长老却觉得是见你的时候了,而我是最适合来见你的人。”
  刘司正边说边为她倒茶,宛如在三京馆时的情形一般,指若兰花微翘,娴静高雅,偏偏一副城内寻常妇人打扮,让薇宁略有些不适,咳了声没有说话。
  当然是见她的时候了,想必长青会在封长卿那里碰的钉子不小。
  茶是好茶,嗅着淡淡茶香,刘司正唏嘘道:“不知不觉你到奉都已经半年多,当日你入京,用着梅老的名义,我想来想去猜不出你的真实来意,但念着旧情从未对别人提起过这回事,没想到你自己偏要找上门。”
  “若非义父他老人家感念故人,我不会见你。”薇宁笑了笑,她今日可不是来叙旧的。
  “我明白,梅老一向不认同长青会,他在世时,会中长老几次上门求教,都被拒之门外。可是你又为何要这么做?”
  义父他老人家直至离世还在为天道逆转、人事多舛而叹,但他年老体迈,一颗心早已心如死灰,加之对长青会举义旗却多行利已之事十分不满,故而傲然将长青会的拉拢回拒。可是她不一样,长青会想推举谁做皇帝都与她无关,嫡庶长幼又有什么不同?在某些事上,她与那位坐上了龙椅的女皇帝想法一致,有时候三纲五常也是可以改改的。
  长青会打着拥立正统的旗号,暗中支持着被流放到陈州的梁王。梁王比留在京中的肃王年长,却最是懦弱,有人说他是一路哭着去了流放地,因为听说陈州贫瘠艰辛,再不能锦衣玉食。不过若不是因为他软弱无能,也不会活到现在,女帝甚至连杀他都不屑。长青会的选择看来并不明智,可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这样真真假假传入了奉都,女帝三次派人去陈州宣旨斥责梁王,要他安分守已,梁王惊惧之下已得了病,虚弱不已。
  薇宁坦然道:“势单力薄,我需要有人来帮我,你也知道,每天呆在三京馆,身边还有个柳月,十分不便。”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做,甚至与……逆党勾结?”刘司正想了想,还是用了这个词,世人最是无知,忘性也大,数年岁月一过便将逆天行事的女帝当成真龙天子,早已忘却什么才是正统。
  “我许以厚利并不是想你们来问我原因的,”薇宁摇摇头,“还是直说吧,当日我提的条件妥还是不妥,贵会要不要合作?”
  长青会做的是天下事,不仅仅为了光复大业行事,还要出力出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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