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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西江春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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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丫头,虽然疯癫,却不痴傻,很多事情看的通透,更何况,她运气极好,若不然,怎么可能活下来,且活的这样没心没肺,要知道,能得到慈恩大师的庇护,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慈恩大师,据说一直云游,居无定所,偏偏那一年,就让他机缘巧合,碰到了穆桃,并且赐予她保命沉香木。
  若非如此,江怀古也不必苦心孤诣,十几年前主动上门,做其师父,到头来,还是为着公子的两条腿。
  按照江怀古的意思,是想让楚萧娶了穆桃,日后等于整日抱着一个丹药入睡,楚萧的腿,也许就好了,那沉香木药效难测,是慈恩大师将沉香木与特殊的药物融合所造,既然能够起死回生,那江湖上流传的另一种说法,与所用者交/合,事半功倍,想必也是有可能的。
  江怀古所有的事情都打算的很好,唯独错算了一件,穆桃没有爱上这个瘸子,偏偏看中了一个有了婚约的将军,这便让一切计划,成了泡影。
  那日他们初见,换做任何女子,都会被楚萧的琴音打动,三日的凤求凰,楚萧竭尽配合,一来为了双腿,二来也是不能拂了江怀古的好意,所以,向来冷清惯了的楚萧,在那日,很是耐心的拿着栖梧琴,一遍一遍倾其全力,为她弹奏,高山流水遇知音,他以为,这样便足以打动那个不言不语默默听琴的女子。
  谁能想到,穆桃压根没听明白琴声的寓意,反而以为自己被戏弄,弄巧成拙,导致其勃然大怒,不仅毁了栖梧琴,更是与他针锋相对,不肯确信他的心意。
  都是天意安排,楚萧坦然接受。
  左右不过是两条腿,况且,废了那么多年,真的有些习惯了,失望过太多次,也不敢再怀着十二分的热情,巴望着它有一天真的能站起来。
  翌日醒来的时候,穆桃身上换了衣服,备好饭菜的丫鬟,细心解释了是她们帮的忙,穆桃也没有多言,匆匆扒了几口饭,准备出门回府。
  一夜未归,想必父亲要动怒了。
  昨日的言行皆在眼前,因而当她看见楚萧的时候,无端端的吓了一跳,那般侮辱,他还能云淡风轻的等在外头,自然是寻常人难以做到的。
  见她愣神,楚萧开口说道,“穆二小姐醒了,昨夜我请康小姐写信去穆府,只说是她留你在梅庄小住。”
  “多谢,那个,昨日我喝多了?”
  穆桃酒量好,这还是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晕倒,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也没往别处去想。
  “客气。那酒后劲足,是容易醉的。明日我便要暂时离开京城,等日后叶云回来,我未必能当面与他祝贺,还请穆二小姐代为转告。”
  “你要去哪?”
  穆桃问出来,才觉得多余。
  “汴州,给人看病。”
  楚萧回答的耐心,眼睛透过穆桃,看向她身旁的梅花。
  “哦,如此,愿你一路顺风,那我,先走了。”
  她往山下走,冷不防被雪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晃了身子,却没倒地,她的身影停在远处有些许时候,终究是没有回头。楚萧目光所及,全都是她。
  “公子,她回去怎的没骑马?”
  倒真是忘了。
  当时的穆桃什么都不明白,因为楚萧的一句话,自己竟然徒步走下梅庄,连自己原本骑马上山这回事都忘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在意的,是那人即将离开京城而已。
  楚萧摸着自己的唇,昨日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碰上那柔软的时候,脑中轰然炸开一片涟漪,仿佛漫天烟火同时绽放,触感如同他所觊觎的一样美好,软而香甜,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公子,你真是!”
  张权之跺了跺脚,虽然替他着急,却也只能听从吩咐,赶忙去收拾东西。对于这样的决断,他替楚萧不值,好容易挨到今日,不就是为了治好他的腿,换作旁人,怎么舍得轻而易举的放弃。
  马车走了有三日的光景,将将到达汴州,与此同时,穆府传来叶云战死沙场的消息。
  彼时穆桃正在绣花,两个嬷嬷坐在旁边,一个刚刚训/诫完仪态,另外那个手把手教她绣莲花,嬷嬷绣的栩栩如生,宛若一朵出水芙蓉,可到了穆桃手里,不是这条线勾错了地方,便是那里漏了针脚,左右绣出来,是朵无人观赏的残荷,她扔了帕子,刚要起身,正好看见一旁吃着茶默默监督的穆夫人,心里头叹了口气,又拾起来接着装腔作势。
  刘管家跑的很急,穿过花园的时候,带的两边的花左右摇摆,他面色匆忙,神情严肃,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到穆夫人面前,刘管家的脸全是汗渍,声音变了腔调,“夫人,大事不好,未来姑爷出事了,前线刚刚传来的消息,姑爷他,被敌军偷袭,说是,战死沙场了。”
  穆桃绣花的针,不由得一哆嗦,扎到自己手指头,晕出来的血迹染了那荷花一片红,倒是掩盖了针脚的别扭。
  她木然的起身,看向穆夫人,刘管家还在擦汗,穆夫人面上凄怆,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唯一条,穆府不能落井下石,另一方,又因为叶云走了平阴侯的老路而唏嘘悲痛,转而想到苦命的穆娉,还没出嫁便如同守了活寡,若叶云死了,将来顶着克夫的名声,又该如何是好。
  她动了动,没曾想,穆桃跌跌撞撞扑了过去,神色彷徨。
  “母亲,刘管家方才说什么?”
  “哎,等你父亲下朝,我们两个需去一趟平阴侯府,不管如何,略表哀思是应当的,这个时候,最是见不得落井下石的小人,叶夫人虽说能揽大局,毕竟还是妇人,让你父亲问她帮帮忙,算是尽我们一些心意了。”
  叶云死了,叶云死了。
  穆桃松开穆夫人的手,那人匆忙安排了事宜,已经去前厅准备了。
  她站在原地,两个嬷嬷试图去劝说她,却见穆桃的双瞳似乎失了焦距,面前的万物渐渐放空,千娇百媚的花骤然间变成黑白,她转过头,嬷嬷的嘴型在动,耳朵却是一点都听不见声响。
  另外的嬷嬷提高了声音,似乎为了什么与另外那人争吵起来,穆桃用手揉揉自己的耳朵,还是听不见,那两张脸,渐渐从模糊变的真切,穆桃后背,出了一脊梁的冷汗,方才回过魂来,只觉得鬼门关走了一遭,眼下清醒,才知一切不是梦。
  叶云死了。
  陈王府众多谋士聚在议事厅,一来是因为叶云的死讯,二来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残局。
  叶云为主帅,若是此次大胜而归,必然会得到皇上封赏,可惜,似乎与他父亲一般,平阴侯府命途不济,这样一来,作为副帅的顾弘毅,势必将取而代之,获得无上荣耀。
  而顾弘毅的父亲,顾青,可是向来与太子走得亲近,他的侧室,还是皇后的远房表妹,沾亲带故的,将来若是凭此与自己分庭抗礼,实在不妙。
  手握兵权的将军,有时候能抵得过舌战群儒的文臣。
  边疆战事频频,对于武将的依赖,在此时的秦国,远比文臣更为倚重。谁能获得更多武将支持,无异于对将来夺嫡大有帮助。
  顾弘毅,这个人,已经形成威胁了。
  曾太敏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陈王面色微变,这人的性情,说好不错,可是用在对待他人身上,顶着陈王妃的名头,着实不应该了。
  陈王自然顾不了周全,虽派出暗卫跟随,心里头还是有些隐虑。紧要关头,他更在乎的是,叶云死了,谁能来顶替他,与顾弘毅抗衡。
  曾太敏承认,这是最为合适的安排。
  穆桃在得知叶云死讯的第二日,留了书信给穆家二老,骑了马去前线了。
  所有的后果都没有想,穆桃走的时候,义无反顾,仿佛大义赴死的将士,换了男装,选的都是精瘦的好马,跑了五天,去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片血海。
  到处都是尸体,顾弘毅已经带了队伍凯旋。
  而这些客死边疆的战士,却依旧受着风吹日晒,黄沙摧残,穆桃下马的时候,腿脚发软,她不知道该从何找起,也不知道叶云究竟在哪。
  茫茫一片,与她初来之时的慷慨无悔形成强烈的反差,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仓皇的大喊一声,“叶云!”
  仿佛破裂的惊鸿从远处扩散开来,氤氲成渺茫的云烟,连回音都没有,穆桃从一具具尸体旁走过,身上沾了血腥气,脚底下尽量避开每个人的身体,她从未见过死人,尤其是这样一大片尸体,她觉得自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其中游荡。
  看的暗处的那几人都有些震动,摩拳擦掌,却无人敢去劝说。
  不知道找了多久,直到穆桃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了死人的气息,直到前方只剩下残垣断壁,尸体有的半挂在那里,有的似乎斩成两截,一半留在上头,另一半已经掉到悬崖底部。
  因为死去多日,这些尸体的容貌都有些恐怖狰狞,或许在死的那一刻,他们还在祈祷,自己能够挨得过最后的几天,等着一同回京领赏,只是,最后的厮杀将这一线希望彻底断灭。
  穆桃坐在悬崖边上,双手因为翻动过尸体,有些腥臭味了,就连衣服上,也有流血化脓的痕迹。
  那几个人对视几眼,也怕她忽然想不开,跳了崖,因而纷纷向前短了距离,以防在重要关头,能够来得及出手相救。
  穆桃摸着怀里的玉佩,忽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落泪了,她只觉得嗓子里全是烟,哪里来的也不清楚,呛得她连连咳嗽。
  根本找不到他,就连尸体也找不到。
  明明大战在捷,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惨况,穆桃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冷静,却还是在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吓得旁边的人猛地飞出,这才拉住了她的胳膊,从悬崖边缘拽了回来。
  穆桃此时方才觉察,竟有人一路跟随,只不过因为自己的黯然神伤,未能及时发觉而已。
  如果这些人想要取她性命,恐怕早就得手了。
  “姑娘应当顾惜自己身体,府里的穆大人,穆夫人,已经身处困境,若你再出意外,他们二人,必当承受不起。”
  其中一人面上带了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鹰一般的尖锐。
  “你们是谁派来的?”
  穆桃虽然伤心,可还是在听到穆大人穆夫人的时候,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姑娘只需记得,你不是自己一个人,若你死去,穆府将陷入不可想象的局面,至于我们,毫无恶意,主子只让我们保护你,却没让我们自报身份。”
  说完,这几个人便凭空遁去,功夫极好。
  穆桃骑了马,与来的时候心境完全不同,还未到达西北的时候,虽然知道叶云死讯,可她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她以为,只要坚定信念,过来找,也许叶云还活着,只是没有被发现。
  可是,当她真的面对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尸体之时,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可笑,这么多人,怎么找,找了这么久,除了自己的呼吸,战场上连一丝活气都没有,淼淼烟雾中,除了英魂,什么都没有。
  穆桃下马的时候,刘管家一边默默擦泪,一边赶紧回府去禀报穆占清与穆夫人,两人原本是担心与震怒的,却在看见穆桃的一瞬消弭不见。她面色难看,衣服上又全是血迹,特意挑了晚上回来,更是怕让别人看了笑话。
  穆夫人拉着穆桃一路领到房里,让下人替她准备了热水,回来时候穿的衣服,被立刻焚毁,她不敢问穆桃,为何千里迢迢跑去西北,她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在听到答案的时候,忍不住为两个女儿伤心。
  热水的温度让穆桃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她撩了撩水,又把自己的脸慢慢沉到水底,感受那濒临窒息的可怕,在即将憋死的前刻,她还是浮上了水面,下定决心去死,真的很难。
  擦干了身子,穆桃躺回床上,沉沉睡了过去,一场漫无止境的噩梦,梦里的叶云,看不清脸,却在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为何不去死,为何不下地狱陪他,伴随着一声尖叫,那两个丫鬟惊恐的看着床上那人,手里插花的瓶子落到地上,引得窗户外面的鸟扑棱棱齐齐飞走了。
  穆桃只觉得自己虚脱了,一睡三天,陈王府的人来过几次,都被穆占清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
  未来的陈王妃,且不说对自己的姐夫存了什么念想,单单为了一个人生死不顾的奔赴疆场,只这一条,便能让陈王理直气壮的退婚。
  穆占清丢不起这个脸,也故意不去看她。
  对于穆桃,他从小疼爱,甚至是有些偏爱,因为她自小身子弱,被高僧所救,能活下来,穆占清已经感恩戴德,万不敢再要求穆桃跟穆娉一样,面面俱到。
  只是,千万不该,她不应糊涂到与叶云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穆占清早几日给京郊去了一封信,虽然没说明缘由,却也是催促穆娉赶紧回京的。
  潺潺的流水声,淡雅如竹,那人坐在轮椅上,对面是一个瞎了眼的妇人,她的面容姣好,如果不是因为那双手,兴许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她的眼睛瞎了,心思却是细腻的,听到楚萧默默搁置了茶盏,便抬头,似乎寻找着楚萧的坐处,轻声问道,“楚公子,可是有要事?”
  楚萧吩咐张权之下去,又摇头,忽然想起那人看不清楚,方又说道,“无妨,夫人接着说便是。”
  那人嘴角的皱纹顺着她的笑意慢慢延伸,她摸索着,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远处站了两个丫鬟,虽然穿着朴素,看上去却十分乖顺伶俐。
  “楚公子,我故意命人散出消息,说自己罹患心疾,这才将你引至汴州。”
  楚萧点头,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做足了准备,若非事关自己,她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盲眼妇人,气度华贵,举止优雅,想来身份显赫。
  “夫人,你有话直说,既然我来了,便没什么能遮掩的,此地风景秀丽,却是个休养生息的妙处。”
  似是听到恭维,妇人笑了笑,“不过是我苟延残喘的庇护所在罢了。
  我本名罗绮云,我的夫君,原是与你父亲同朝为官的吴仁海,吴相。吴仁海生性歹毒,我与他成亲多年却无所处,他便暗中养了小妾,原本他们打算悄悄将我毒死的,可惜我命大,只是逃跑的时候,被那混蛋弄瞎了眼睛,若非身边这两个知心的丫头,想必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收尸,更无人伸冤。”
  吴仁海的名号楚萧知道,当年父亲在世,他们两人政见不和,每每回府,父亲总会与自己讲解一二,自然对此人格外上心。
  “你父亲当年命丧疆场,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种猜测也不是没有过,罗绮云惊诧于楚萧的淡定,她抓着一旁的茶杯,略微谨慎的问道,“你不好奇?”
  “夫人想让我替你报仇,杀了吴仁海,因为吴仁海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用了诡计,陷害父亲,可是我想知道,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如何进行的,我要详尽知悉,而不是泛泛而谈。”
  罗绮云的面前黑漆漆的,她听着楚萧的声音,恍然如梦,那些事情,太过惨烈,若说自己无辜,也不是能摘得干净。
  一番话讲完,楚萧看着罗绮云沉浸于往事不能自拔的神态,自然对她又恨又怜,左右是个没有主心骨的,果然吴仁海憎恨父亲在朝时的势力,趁他北征,与秦国内贼合谋,一代名将,毁于疆场。
  以出卖楚国利益为前提的阴谋,都是狭隘自私的,吴仁海如今在楚国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他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而罗绮云想利用楚萧报仇,未免有些儿戏。
  “吴仁海身子有病,这几年尤其厉害,楚公子,你是妙手神君,自然知道如何接近他,至于手段,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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