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碧草青青-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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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对不要跟那个女人叫妈妈。”他说。
“那就不要叫。”我说。
“爸爸撒谎骗我。”他说。
“撒谎叫大花咬他的舌头。”我说。
这是爸爸常常用来吓我的警句之一。
大花是胡同口梁爷爷家一条好凶的狗狗。
我去摘梁爷爷家的无花果跟酸石榴的时候,跟它打过照面。
“他干嘛要骗我?”他说。
“我就不会骗你。”我说,“我跟你保证。”
我想,他需要这个保证。
果然,季宏伟不吭声了。
我也不说话了。
哪里的那只小虫子,还在轻轻地叫。
有些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好象是从那一天起,一下子长大了。
那一年,我上初中二年级。
那一年,我十三岁半。
在一个初夏的黄昏,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轻轻的叫声,过了这么久,我也没有忘记过。
第二十四章 不分胜负
第二天,我一整天也没有办法安心上课。
中午去学生会办公室,季宏伟还是不在。
石磊探头探脑,一付想要打听点什么内幕消息的八卦样子,让他看上去非常可笑。
我没有理他。
下午下了课,我溜进中心实验楼,爬楼梯上到五楼。
在他们实验室刚一探头,那个范虹就瞧见我了。
“来找小季吗?”她温柔地问。
“是啊。对不起打扰了。”
季宏伟在这里。
如果他不在。上述对话就会是这样的:
“怎么又是你?”
“你管得着吗?”
“你又来干什么?”
“问太多了吧?反正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季宏伟在做实验。
我趴在无菌室门口,隔着玻璃门向里张望。
他俯身在倒置显微镜前面,在给细胞计数。
我趴在那里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来活动一下脖子。看到我。
我屏住呼吸。
结果他继续伏下身去工作,好似根本当我是空气。
我盯了一会儿那道玻璃推拉门。
估计一脚踢过去,是会碎掉的。
我吐了口长气,走出去,拐个弯,在楼梯口坐下来。
书包抱在怀里,跟自己讲道理。
我是来道歉的。
所以不能发脾气。
昨天是我不对。
所以待会儿不能骂人。
首先是要解释清楚。
所以绝对不能先动手打人。
自己的事情解释清楚了,才可以问到范冰原跟他之间的过节。
两个大男人,有了什么矛盾不能解决,要这么拖泥带水的?
我跟你们无怨无仇,无缘无故干嘛要被搅进去当炮灰?
要说有什么事情我瞒着你是不对。
可是你还不是一样有事情瞒着我?
再说,这件事情是你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
怎么你好象比我还要委屈?
你以为只有你会伤心啊?
伤心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道我就不会伤心吗?
我在想什么?
我是来道歉的。
态度要好一点。
骂人不可以。
打人更不行。
哪怕心里再不痛快,要打要骂可以以后再说嘛。
今天我是来道歉的。
走道里有人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聊天。
那个女声细细切切,听不清楚。
那个男的,嗯了一声。
是季宏伟。
他们走过来,转向电梯间。
我托个下巴,盯着他们的背影。
他们掀下电梯钮,在那里等。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一声也不响。
电梯升上来。电梯门打开。
他们走进去。
季宏伟按下楼层按钮,一面很有礼貌地跟电梯里的其他人打招呼。
电梯门慢慢地合上。
他抬起头,看到我。
我托个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电梯门合上了。
电梯下行。
楼层显示灯,一层一层地亮起。
我从来也没有体味过的一种情绪,在我的胸口,慢慢地升起来,再缓缓地漫开。
我站起来,下楼。
才转过梯楼拐角,停下来。
“你去哪?”季宏伟说。
“下楼。”我说。
他不说话了。
我继续向下走。
“你去哪?”
他问。
他已经问过一遍了。
“去吃饭。”我说。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走得稍微快一点,他就会来追。
经过他,继续走。
“段青青你给我站住。”季宏伟冷冰冰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来。
“现在不行。”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想打人。”我头也不回,“如果我停下来,我就想打人。”
“你打不过我的。”他说。
我尖叫一声,顺手将书包丢过去。
季宏伟伸手接住书包,然后另一只手扯住我。
“放手。”我不看他。
“你先道歉。”他说。
“不道歉。”我说。
“你撒谎骗我。”他说。
“你活该。”我说。
他的手用的力气大了一点。
“我要你道歉。”他坚持说。
“我就不。”我还是不看他。
“你答应过的,你保证过的。”他说。
“不记得了。”我说。抿了一下嘴唇。
现在不能心软。
他火了,将我扯过去,迫着我的眼睛。
“你再说一个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抿着嘴笑。
“我不记得了。”我说,“你又能怎么样?”
他看着我的笑容。
“你先跟我道歉。”我说。
他待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为什么?”
“为什么躲着我?”我问。
他不回答。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问。
他不回答。
“为什么不理我?”我问。
他不回答。
“为什么跟我发脾气?”我问。
他不回答。
“道歉。”我说,“快点。”
“你要哭啊?”他说。
我一脚踢过去。
“道歉!”我说,“快点!”
他松开捏着我肩头的手,将我的眼睛轻轻掩住。
“如果我道歉,”他说,“你就会哭。所以段青青,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把他的手搬下来,放在嘴里拼命地咬。
咬到听到骨头在牙齿下面咯咯直响,胸口那种酸酸痛痛的感觉,才终于慢慢地过去了。
这场冲突,争来争去,不分胜负。
最终的结果,是谁也没有跟谁道歉。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季宏伟说。
“对啊。”我瞟他一眼。“咱们走着瞧。”
表面上,我好象还是那一付蛮横不讲理的模样。
但是,有些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眼睁睁看着电梯门慢慢地合上。
季宏伟的脸,慢慢地被合上的电梯门挡住。
然后面前只剩下冰冷的一扇铁门。
而我,只能坐在那里,看着。
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里,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季宏伟会离开我。
从小到大,我没有害怕过任何一样东西。
那种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感觉,让我害怕。
我没有办法忘记,那种从心底升起来的恐惧感。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点儿也不喜欢。
最近真的好奇怪,好象走到哪里,都会看到卫江涛。
而且更好笑的是,总是看到他跟不同面目的女生在一起。
不可否认,卫江涛同学是个很不错的男生。
可是,这个男生有些过于温柔了一点点。
好象每次看到他,都会看到一个梨花带泪的小女生。
他明明是在拒绝人家,可是偏偏又温情款款,和声细语的一付模样。
误人不浅。
看到是我们,卫江涛同学照例,有些尴尬。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段青青,你不要误会。”他涨红个脸,底气不足地想解释。
“误会什么啊?”我瞄一眼宋建平。
傻子也能看出来,误会的人不是我。
阿平直直地冲着那两个人走过去。
她想做什么?
我笑嘻嘻地在一旁看好戏。
宋建平同学盯住那个女生。
阿平的声音冷冰冰的,“你哭什么?你的眼泪就那么不值钱?”
那个可怜的女生,愣愣地看着阿平,都忘了哭。
阿平冷笑,“这么没用,你还追的什么男生?女生的脸,都给你们这种人丢光了。”
那个女生捂着嘴,跑掉了。
阿平换盯卫江涛。
“幸亏我没有吃早饭。”她两眼发直,面无表情。
卫江涛摸不着头脑,看着她。
“恶心。”阿平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卫江涛脸色变了一下。
我咬住舌头,在一旁扮隐身人。
“走开。”阿平说。
她冷冷的目光扫过去。
卫江涛自动闪开,给她让路。
我忍笑忍得脸都酸了。
卫江涛看着阿平冷冰冰的背影,咬紧牙关:“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他说,“我跟她上辈子有仇吗?”
我笑嘻嘻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卫江涛,”我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个笨蛋。”
“什么意思?”他给我骂得一愣。
“再见。”我说。
我一路小跑,去追阿平。
第二十五章 阿平
“青青,你跟季学长又吵架啦?”
“没有。”
“撒谎。那你怎么都不去找他一起吃饭了?”
“我们在冷战。”
“那季学长昨天给你送水果过来,你还不是接的挺痛快?”
“笨蛋!我们是在冷战,又不是绝交。”
小依嘻嘻地笑。
“你皮痒啊?笑个屁啊。”
“青青,你是不是动了别的心思?”
“你什么意思?”
“那个范公子,也挺不错的哦?”
我将手里的梨核丢下去砸她。
小依轻轻尖叫,“你干嘛!恶心死了。”忙忙地找纸来擦。
“你才恶心。”我说,“你看上范冰原啦?好。我去告诉大志去。”
小依嘻嘻地笑,鼻头翘起来,“你去你去。”她哼一声,“看他敢把我怎么样。”
“也不用怎么样,”我也嘻嘻地笑,“明天我就把隔壁宿舍的小南介绍给他。”
有几个疯丫头,拿篮球队的几个傻大个子当明星在追。
小南是其中比较离谱的一个。
那些男生的照片,都给她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个齐全。
当然也包括齐远志同学的。
小依尖叫着跳起来,抱着枕头丢我。
我缩在上铺的一角,一面躲她,一面故意猖狂地笑。
方墨好笑地看着我们两个疯。
“好了吧你们两个,”她轻柔地说,“都给我差不多一点。”
于是大家安静下来,
继续趴在那里,午休。
小依不知道想起什么,轻轻叹一口气。
她踢踢我的床板。
“嗯?”我说。“怎么啦?”
“跟你说,其实我原来心里面的白马王子,根本不是那个傻子那样的。”
“哦。”
“都不知道是怎么就晕了头。”小依轻轻叹息着。
。。。。。。
“青青那你呢?”
“我什么?”
床板又被踢了一脚。
“你的白马王子呢?是不是就是季学长啊?”
他想得美。
“白马王子啊?”我说,“对不起,我个人比较偏爱黑马王子。”
“什么?”
我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下巴搁在床头的栏杆上。脑袋倒吊下去看着小依。小眼睛里发出光芒。
“就是那种热情如火,却酷得象冰,往来厮杀,冲锋陷阵,无惧无畏,天下无敌,外面霸道冷酷,内里铁血柔情,看起来好似只会烧杀抢掠,根本不谈儿女私情,眼睛里好象从来没有任何人,其实心里面却只有一个我,某一天他一人一骑挟风雷而至,将我抢上马背扬长而去的那种。”
小依张大了嘴,白痴一样看着我。好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的脸微微的发热,瞟她一眼,“怎么啦?不可以吗?”
那一头宋建平凉凉地插进来,“我一直以为段青青你很酷。却原来你也只不过是一个白痴。”
我抄起床头的字典丢过去。
“你给我住口。”我有点恼羞成怒,“我只不过是个白痴。你是什么?你就是一只缩头乌龟。”
方墨轻轻咳了一声。
我意识到自己失口。赶忙低个头。重新趴回去装睡。
这个时候,大家最好不要去理阿平。
她有个古怪的脾气,就是受伤的时候,反而会更加骄傲。
任何一点同情跟安慰,在她那里都会被加上两大勺碎冰,冰里面再掺上半勺碎玻璃,玻璃里面再混进去三两只两头尖尖的小钉子,然后送还回来。
这个脾气跟我很有点象。
只不过如果是我,那两三只小钉子,也就不必加了。
虽然我会不甘心,说不定会将那碎玻璃的用量,翻上一倍。
小依还没有进入状况,正说得起劲,忽然没了动静,就一个劲地问:“咦,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怎么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理她。
我跟阿平去打水。
我拎着水瓶,正闷头走路,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回头去看,阿平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对。
“阿平你干嘛?”我退回去。
她不理我。
我顺着阿平的目光,果不其然,看到卫江涛。
卫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