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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匹妇-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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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马钎,是你故意放走的吧?”见傅柔不说话,穆砺琛抛出更直接的问题。

  傅柔脊背一紧!

  穆砺琛看穿了她的计划!

  原本在她计划中,铁马钎绝不可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只等将他的价值彻底利用完,便可以宣布他的谋逆之罪,届时,铁马钎,以及铁奴留下另外十一个儿女,她会一并解决掉!

  好好培养铁奴的后代?不分轩轾?傅柔要的是百姓对她这种博大胸怀的认可,可没有真的要将铁奴的蛮族孩子视如己出的心思!

  他们都是嗜血的狼崽子,稍微有点机会都会露出獠牙!

  铁马钎总认为傅柔已对朔北部落赶尽杀绝,但傅柔却不认同,给铁马钎“刺杀”的机会,才是傅柔最彻底的赶尽杀绝!

  唯一失算的是,傅柔没有料到铁马钎竟然能背着她作出如此精细缜密的布局,自己险些失手!

  好在,沈弄璋和穆砺琛又在自己身边。好在,他们始终在自己身边……

  心头忽然一惊,又忽然一亮,仿佛无尽的迷雾之中突然现出一条通路,傅柔在内心里踏步上了路。

  当年,沈弄璋本可避开那场乱战,老老实实呆在启部,或者继续在聿国做她的生意,然而,为了自己复仇,也为了帮助傅柔复仇,她义无反顾地筹谋布局,壮大自己实力的同时也帮助傅柔在荼芺部站稳脚跟。更建议方是时开放水路,趁机将大批的粮食运到石盆山中藏起来,以备傅柔军中急用。

  由此,傅柔情难自禁地回想起当年的许多事,以及沈弄璋对她的辅助。

  如果没有沈弄璋,也许她仍旧可以拥有今日的地位,但却不一定是这个年纪。

  也许,她在到达这个位置前,便已经死在穆砺琛手上!

  也许,她现在还在率领荼芺大部的战士与穆国军队厮杀!

  也许,她无法拉拢那么多北国官员与朔北武官抗衡,而导致她只能被幽闭在后宫,抑郁不得志!

  更重要的是,她唯一的儿子可能不会成为让她骄傲的人!

  往事种种,历历在目,战场上的血腥,疯狂,死亡,仿佛昨日之事,但是,傅柔似乎在最近将这些本不该忘记的事忘记了,只记得沈弄璋凭她和穆砺琛的能力,调集了几千精锐士兵,潜进了曙城,助自己平叛。

  两个商人,掐断了官方驿站的消息,调集了王家的军队,这本事,让她心惊胆战,无法不后怕!
  偏偏,刚才他们还在并肩战斗,在穆建镐有无数机会可以杀死自己的战斗中,自己依然好好地活着,并退到了这里。

  这一家人,让她倚重又让她惊怕。

  目光看着那边一家四口在关心沈弄璋的伤势,独留自己一人坐在旁边,形单影只地陷入自己的复杂心境中,傅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她已是一国之君,却在羡慕别人一家那小小的温馨。

  一瞬间,哀从心起,不想再继续伪装自己,傅柔淡淡地答道:“是。我没有你那样的心胸,容不得背后的芒刺,哪怕那芒刺还没有扎到背上。”

  “所以,我们也是芒刺?”穆建镐终于忍不住问道。

  傅柔扫了一眼穆建镐的目光,那目光执着,却带着疑问和忧郁。忽然想到沈弄璋生下穆建镐那一夜,傅柔曾抱着皱巴巴的穆建镐不愿撒手的情景……

  这孩子……自己伤了他。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傅柔突然沉默。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国君,您命令我二哥佯作刺杀您的时候,心里可有一点紧张,可担心我二哥会真的动手?”穆建敏压下心中的气恼,出声道。

  “敏儿,胡说什么!”沈弄璋轻声斥责。

  她的伤口被穆建敏上药包扎,已控制了伤势,只是大战一场又失血过多,很是疲惫虚弱。

  “呵!”穆建敏冷笑一声,“娘,你和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与国君的关系,不敢太近,又不能太远,以免被人挑拨了关系。但是,最后视你们如芒刺,想要斩断这关系的,不是国君本人么?”

  在傅柔面前,穆家和方家的孩子很少用“国君”这个称呼,因为生分。现在听来,着实刺耳。

  傅柔眼角一跳,缓缓转头,正视穆建敏。

  穆建敏坦然迎上傅柔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让,侃侃而谈:“我是晚辈,从小到大,国君不算薄待我。无论是从国君与我娘的私交来说,还是从国君一国之主的身份来说,今夜都没有我这个小辈置喙的资格。”

  “但是,国君现在手中握着我二哥‘谋逆刺杀’的证据,随时都可做出一番事来,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时间久了,难免自己都会认为我们穆家对不起国君。既然最大的‘把柄’已经落在国君手中,还有什么是不能开诚布公说的呢?”

  穆砺琛和沈弄璋暗暗交换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见穆建敏一副豁出去的犀利神态,傅柔反倒觉得她还是那么孩子气,微微一笑,片刻,才说道:“我相信镐儿不会伤害我。”

  此时此刻,经过了并肩战斗的傅柔确信穆建镐不会伤害她。当时在山下,傅柔确实是紧张的。她相信沈弄璋和穆砺琛懂得轻重,不会伤她,但穆建镐……

  然而,那个时候能有借口出手的只有穆建镐——他是热血方刚的少年郎,一个少年曾因他的任性而被傅柔问罪斩杀,穆建镐对傅柔有恨意!

  傅柔不得不堵上性命,再全身戒备,才敢对穆建镐发出那样的命令。不这样做,无法迷惑铁马钎。不仅如此,的确如穆建敏所想,傅柔也是利用这个机会,给穆建镐罗织一个罪名,以便在今后的日子里,可以随时对付穆建镐。

  原本,傅柔设计这一招一石二鸟,心中颇有些得意。然而,在经历了今夜这一场大战后,此时被穆建敏拆穿了私心,傅柔忽又觉得自己过于紧张和敏感,有些对不住沈弄璋。

  更是因自己的敏感多疑,才给了铁马钎布置这个巨大陷阱的机会。

  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穆建敏点点头,似乎接受了傅柔这个回答,却并不相信傅柔的诚意,转而又道:“国君,我听我娘说,你们在年轻的时候,曾有过一个口头约定,会永远相信彼此,永不猜忌。我娘始终践行这句不算誓言的誓言,甚至敢于让我二哥服从国君的命令,成为‘弑君者’,那么,国君,您呢?”

第207章 女子一言(中)

“璋儿,世人都瞧不起女人,一说女人斤斤计较,一说女人红颜祸水,一说女人优柔寡断不识大体,更有说女人最善妒忌、最喜长舌、最会残害同类,你敢不敢与我一起证明给那些男人看,我们女人的心胸气度、为人处世、纵横捭阖、互相扶持,绝不输男人!”
  “男人们为了情谊,总要弄个结拜,发个誓言,似乎不将这誓言宣之于口,便不作数似的。咱们姐妹干脆便反其道行之,不结拜,不发誓,但一定永远相信彼此,支持彼此,璋儿,你敢与我一起挑衅男人眼中的情义么?”

  一瞬间,傅柔仿佛又回到二十五年前那个即将迎来春天的雪日,沈弄璋浅笑盈盈地与自己并肩站在一块土坡上,听着自己豪气干云的理想,望向天远地广的四方,温柔又豪爽地应承自己:
  “有何不敢!”

  二十五年,弹指飞过,人还在,初心……

  答案就在嘴边,洞中五人皆心知肚明,然而,大大方方承认了他们是自己背后芒刺的傅柔,却突然不想承认自己背弃了曾经的话,改变了初心!

  “这里虽然看似没有下山的路,实则却是有的。”沈弄璋突然出声,打断了穆建敏坚持索要答案的问题,也打断了傅柔的思绪。

  “镐儿,我画个简图给你,你和敏儿出去探探,如果还能走,我们就趁夜下山。”沈弄璋继续说着,已经抬手在地面上画起线条。

  傅柔知道沈弄璋在为自己解围,心头一热,正想说“我去探”,却又将滚到唇边的三个字咽了回去。

  他们会相信自己么?

  如果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铁马钎的人突然找上来,自己岂非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天黑时还对“一石二鸟”有些期待的傅柔,此时却突然发现,心底里,还是不愿沈弄璋与自己渐行渐远,或背道而驰。

  她希望还能像二十五年前一样,沈弄璋用心辅佐自己,却不会僭越自己,不会让她一想到沈弄璋集结了她的军队,就寝食难安。

  就在分心之际,穆建镐已经记下了路线,起身整理衣衫,带着穆建敏迅速离开。

  山洞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火把上不停窜动的火苗的跳跃声。

  “姐姐,小孩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半晌,几乎要陷入昏睡中的沈弄璋突然出声道。

  “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忘恩负义’?”

  没有小辈在眼前,傅柔似乎也能正视自己的内心,脸上带着微微苦笑,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沉默,有时就是默认,尤其是沈弄璋的沉默。

  傅柔回想她们相处的点滴,沈弄璋从未对自己这般沉默,使得傅柔竟有一些紧张,无法预料沈弄璋会如何回应她。

  然而,沈弄璋始终没有说话。

  倒是穆砺琛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年穆砺玒为什么失败,让方是时的叛军轻易破城?”

  “因为出卖了你。”

  没有等到沈弄璋的回答,傅柔有些失望,却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穆砺琛的问题。

  傅柔对当时之事很清楚,更庆幸他们兄弟反目,否则,有穆砺琛镇守的曙城,饶是她能与方是时和平相处,共同攻城,只怕一时半刻也攻不下来。很可能还会继续着了穆砺琛的道,被他挑拨与方是时的关系。

  穆砺琛的本事,不要说傅柔,便是铁奴和方是时,也从来没有小觑过。

  忽然,傅柔意识到了穆砺琛这句问话背后的含义。

  穆国之所以在那一日覆灭,正是因为穆砺玒对穆砺琛的忌惮和残害,以自以为是的愚蠢手段断送了穆国几百年基业!

  实则,穆砺琛从未正眼看过穆砺玒屁股下面那把宽大的座椅,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

  穆砺琛几乎在明示自己,他与沈弄璋对王座没有一丝一毫的觊觎。傅柔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多事来,也是庸人自扰!

  山洞中的气氛忽然凝重起来,仿佛冻结了一般。

  半晌,穆砺琛低头看着躺在他怀里的沈弄璋,细细地端详她的容颜,沉声道:“傅柔,因为璋儿和傅治将军的关系,我始终不愿与你多做为难。二十多年如此,现在亦如此。镐儿刺你一剑,乃是助你铲除铁马钎,再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忽地懒散一笑,穆砺琛又道:“我这人散漫惯了,你知道的,但是,老天爷似乎对我不薄,对不起我的人,下场都很悲惨。当然,我不是指望老天爷活着的人,自己吃点亏无所谓,但是——”

  穆砺琛的声音蓦地冷漠:“如果有人敢动我最亲近的人,我会为他们去拼命,不惜任何代价!”

  傅柔清晰地看到穆砺琛眼中溢满精光,从未见他如此认真过。他不仅暗里提醒自己,更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的一时忍让乃是性情使然,若是傅柔再耍心机,他也不会再忍耐!

  “有一句话,我明里暗里已经说过了无数次,说得我自己也厌了。”穆砺琛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昏昏沉沉的沈弄璋的苍白脸颊,抬头正视傅柔,郑重又坚决地说道:“我若要你现在患得患失的那个位子,早在你踏入西朔州,就会杀了你。不论璋儿如何保你,护你,你都没有机会在西朔州兴风作浪,更不会活到现在!”

  傅柔看着穆砺琛锐利又灼灼的目光,只觉五脏六腑都在微颤。

  这就是穆砺琛深藏在身体里的另一面,自己最担心的另一面!

  “但是,你活得好好的,甚至看到了穆砺玒为了保住王位,不惜害我以残的手足相残结局。”穆砺琛收了那一霎那的凌厉目光,又恢复了平素的落拓不羁,无奈再叹。

  “傅柔,我一直说你是大女子,眼光格局比之朔北那些糙爷们,比之我父兄幼弟都要宏大,我本以为身为女子,既有纤柔心思又有豪迈夙愿的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应该会保持住自己的宽广胸襟,然而,你到底还是与他们一样。”

  似是失望了,穆砺琛再一叹,摇了摇头。

  傅柔心气一涌很想反驳一句:“我为拓国所做的一切,对拓国所做的改革,你穆家人有何资格指摘!”

  然而,傅柔知道,穆砺琛指责她的不是她的政绩,而是她对的他们一家的针对。

  面对穆砺琛又一次明确自己的立场,甚至不惜露出深藏的强硬凌厉的另一面来警告自己不要得寸进尺,傅柔心中的乱麻忽然有些顺畅起来。

  穆砺琛虽然生气自己算计了穆建镐,但没有与自己翻脸,想来是要穆建镐彻底离开拓国,再不给自己机会制造“借口”。这样,翰章商队也就不会在拓国继续扩大生意。

  穆建镐将是启国的驸马,傅柔不会故意挑事端给拓国找麻烦。

  心里突然有些踏实,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正在悄悄蔓延自四肢百骸。傅柔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如此相信穆砺琛的话……

  也许是因为又一次并肩作战,自己毫发无伤。

  也许是因为沈弄璋和穆砺琛同意穆建镐“刺伤”自己。

  也许是因为,她与沈弄璋已经很久没有“落难”,令她再次回忆起当初“共患难”的感受。穆建敏的质问令她想起她与沈弄璋曾经的初心,心生愧疚……

  忽然,傅柔的目光移到了沈弄璋身上,尽力认真打量似乎已陷入沉睡的沈弄璋——她真的睡着了么?穆砺琛这番话,实则也是她的心里话吧。

  稍加回忆,这次见面她们只说过两句话,一句问傅建铮的安危,一句则是为穆建敏的率直道歉。

  沈弄璋没有问过自己是否受伤,自己似乎也没有问过她伤得如何,再没有往日那份温馨和信任。
  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竟有些不适。

  嘴唇动了动,沉吟半天,傅柔才出声道:“我到底怎样,还是等我的棺材板上了盖,再说吧。”

  穆砺琛没有接话,低头继续看着沈弄璋,伸手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细汗。

  沈弄璋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却动了动。

  “娘!娘!”

  洞口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傅建铮的声音——他从来没有现出这样慌乱的声音。

  傅柔欣喜地刚应了一声“哎”,眼角余光便看到沈弄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果然没睡着!

  “大哥,娘没事,你别这么大声。”穆建敏的声音紧跟着。

  一阵风刮进洞里,傅建铮已经出现在洞里。

  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如常的傅柔,傅建铮几乎是快步窜到沈弄璋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娘!我是铮儿,你怎样?”

  沈弄璋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傅柔凝眉。

  她刚才明明看到沈弄璋已经醒了。

  “爹!娘怎样?”

  傅建铮探了沈弄璋的脉息,又试了沈弄璋的鼻息,仍旧担心地询问。

  “没事,就是昏过去了。”穆砺琛轻描淡写地答道。

  转而又略带责备,说道:“你看看你,也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一边说,一边以眼神示意傅建铮去看看傅柔,又道:“这么些天,你到底漂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向你母亲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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