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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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扶你。”穆建敏立即便凑到沈弄璋身边。
傅柔接触到沈弄璋投过来的目光,伸手按住穆建敏的肩膀,说道:“敏儿昨夜一夜没睡照顾你,让她歇歇,我扶你。”
穆建敏以目光向父亲求助,穆砺琛却只对女儿投以一个“安心”的暗示,便看着傅柔将沈弄璋扶走。
绕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沈弄璋微微轻喘着,扶着石头站立。
她知道傅建铮夹在她和傅柔之前左右为难,所以,她需要解决与傅柔之间僵持的关系,让傅建铮心无旁骛地继续他的生活。
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又看了看远处的石盆山,沈弄璋回忆当初她与傅柔在这里被赵诚埋伏,百感交集。
“国君,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年在这里发生的事?”
傅柔顺着沈弄璋的目光看向灰扑扑的石盆山,幽幽答道:“记得。”
“感谢国君当年信任弄璋,才保住了弄璋和镐儿。”
那时,面对赵诚的挑拨,傅柔坚定地相信沈弄璋,才有了后来傅柔对方是时大军的迅速反扑。
轻轻一叹,傅柔笑道:“昨夜穆砺琛与我说,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和我爹的英名,他一早便会杀了我。从前虽然也有这种感觉,但忙忙碌碌,从未静下心来想过。现在想想,他说的当真是实话。如果那时我相信了赵诚的挑拨之言,对你出手,藏在这附近的穆砺琛一定会杀了我。”
穆砺琛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对傅柔动手,却因为沈弄璋的原因,一次又一次放弃。
“他敬重傅治将军确实不假。”沈弄璋淡淡一笑,转而道:“——但也敬重国君。知道国君一定会做出一番令世人震撼的大事。这些事,他做不来,所以,他不会伤害国君。”
已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深谈过,两人几乎都忘记了。
傅柔看着沈弄璋苍白的脸色,心头一热,沉默片刻,说道:“璋儿,我这些年忙于政务,有些事……”
“国君——”
沈弄璋打断了傅柔的话,看着石盆山的山顶,脸上笑容不减,眼神却平静,说道:“人人都说高处不胜寒,有些事发生,与初心相悖,也许是因为太过寒冷而做的无奈的取暖之法,弄璋明白。”
傅柔眼睛一亮。
沈弄璋却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心按着的石头,喃喃说道:“这石头在这里经受那么多风吹日晒雨淋,还岿然不动,国君泽被四海,更不用担心沐浴在仁政之下的人心所向。有铮儿和眉儿,还有他们的子子孙孙,拓国也会稳如磐石。”
傅柔脸色转白,微微显露的笑容缓缓褪去,沉默无言。
穆砺琛和沈弄璋先后向自己明示心意,看似体谅她的多心,实则却是疏远的征兆。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然而这一刻,傅柔忽然又有些不舍。只觉浑身乏力,有些恍惚,却又强打精神,坚强地站着。
片刻,傅柔平复心绪,挺直了脊背,笑道:“不错,虽然走了些弯路,但到底还是明白了自己初心所在,这弯路便不算白走。承你和穆砺琛的扶携,拓国会一直强大下去,稳如磐石。”
沈弄璋虽然因伤心而冷淡,但傅柔看得出,她仍初心不改。
她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已非私人情感所能概括。在她们身后各有利益集团,早已分不开,只能做平衡。
傅柔如果再纠结她对沈弄璋的伤害,便会陷入自责与怨怼之中,反生更多不必要的怨念。
看着沈弄璋云淡风轻的神情,听着她淡然却真诚的言词,傅柔知道,自己也该将之前的不愉快放下,继续向前。
搀扶沈弄璋回去,众人在山下过了一夜,穆建镐找回了昨夜大战前被朔北人惊走的沈弄璋和穆砺琛的四匹马。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与傅柔和傅建铮作别。
“娘,跟我回营地吧,养好伤再回外湖。”傅建铮拉着沈弄璋的马缰,不肯放她走。
“这次出门匆忙,未带过多盘资,你就别盯着为娘的荷包,犒劳不了你的工人。”沈弄璋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娘——”傅建铮知道沈弄璋仍在排斥与傅柔同行,拉长了语调,有些哀求。
“镐儿马上要与文珞成婚,可不能耽误他们的大事。你母亲在宫中有眉儿和乖孙女陪伴,我也很期待含饴弄孙的逍遥日子呢。”沈弄璋伸手摸了摸傅建铮的脸颊,笑道,“我与姐姐说好的,彼此扶持,我怎么能在孙女这件事上落在她后面。”
一句“姐姐”,释怀了傅柔与傅建铮母子的忧虑,也了断了这一年多的不快。
今后,重新开始。
看着一家人逐渐消失在远方,傅柔收回目光,转身向东,说道:“走吧,回营地。”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子一言,也是驷马难追!
从“局中人”到“女子一言”,花费了一周的时间改了又改,标题也是一换再换,还是觉得没有将傅柔最矛盾的心情和立场写得清晰,笔力如此,是个遗憾。
此章为正文结束,后面还有一章终章。
第209章 浮生(终章)
拓国夷庚十四年,启国康安十二年,夏六月。
启国最南部,璋山。
这座山本无名,由于深处蛮荒之地,少有人烟,山中有无数野兽和无数千年古树。
这座山是沈弄璋从当时的启部手里买下的第一座山,贩卖木材便是从这座山开始。
因为是沈弄璋一眼相中的山,穆砺琛铁口一张,命名为璋山——沈弄璋的山。
在沈弄璋精心安排的砍伐之下,半山腰一片山地的古树已经贩卖,现在栽种的是一片桃林、一片梅林和一片竹林。
三片林海的中央,坐落一座宅院——这是沈弄璋和穆砺琛想了十几年,亲自参与建造的一处宅院,称为忘园。
早在翰章商队和瀚船帮发展稳定时,沈弄璋和穆砺琛便想寻一处安静的所在,过一过悠闲的日子。
这想法自然是穆砺琛最心心念念的,他本就无意各种争斗,却又不可避免被卷入各种争斗之中。
结果澜山叛乱,紧接着朔北九部又叛乱,再之后为了辅助傅柔立国,沈弄璋奔波在九州与朔北间谈判,更要筹粮赈灾,这愿望便一年一年地拖了下来。
直到沈弄璋和穆砺琛从石盆山回来,在同年秋天办完了穆建镐和施文珞的大婚后,与方烈一家搬进了山中。
在忘园东边的三里地处,有一片巨大的瀑布,聚集的水流顺着溪谷淌到山下,汇入一条小河,最终流入启河。
山外酷暑,山中却清凉。
瀑布之下是一大片水潭,两个穿着淡青、淡黄布衣的妇人正坐在水潭边浣衣,三个幼童围绕着她们跑来跑去,嬉笑打闹。
忽然,水中钻出一个赤/裸上身的精壮男人,对着潭边的三个幼童大吼一声“接招”,双手撩着潭水便泼到孩童身上。
三个孩童格格大笑,其中最大的一个女孩煞有介事地命令道:“穆言靖、方敏之,去潭边反攻,注意不要下水!敌人水性极佳,不可轻敌!”
另外两个幼童齐齐应了一个“是”字,一起跑到潭边,也开始学着潭中的男人撩水反攻。
发令的女孩躲到浣衣的一个妇人身边,迅速脱下外衣,只着一身中衣,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向着男人潜游过去。
片刻,只听男人惊叫:“哎呀,小鬼,竟然偷袭!”
随即将女孩从水里捞出来,揉了揉女孩湿漉漉的小脑袋。
“爷爷偏心!偏心!”
潭边的两个孩子立时便叫嚷起来。
男人抱着女孩涉水到潭边,挤到另外两个孩子身边人,任他们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哈哈笑道:“不偏心,不偏心,人人有份。”
旁边浣衣的一个妇人伸手鞠了一捧水,转身泼到男人脸上,嗔道:“没个正经模样,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你看看铮儿、镐儿、敏儿和丛光、丛茵,哪个被我带坏了?”男人仿佛受了冤屈,不甘心地反问。
“都是你带的?”妇人柳眉一挑,忽然浅笑莹莹地询问。
男人瞥了眼在一旁轻轻偷笑的另一个妇人,打了个哈哈,说道:“都是他们的娘养的好。”
两个妇人这才满意地笑了。
这几乎是这个夏天每个下午都会发生的事。
沈弄璋和董心卿在潭边浣衣,穆砺琛下水游泳,再与潭边的孙儿们一起玩耍。
三个孩子之中,发布命令的是穆建镐与施文珞的长女,穆言舒,四岁。穆言靖是二人的长子,今年不到三岁。方敏之则是方丛光与穆建敏的长子,三岁。另有两个双胞妹妹由于只有半岁大,与穆建敏一起留在忘园中。
接过沈弄璋递过来的干衣,穆砺琛正要穿上,忽然看到潭水对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直望向他们这边,却没有靠近。
嘴角一挑,穆砺琛站起身来,一边穿衣,一边扬声道:“喂,一把年纪了,怎么偷偷摸摸的?”
沈弄璋和董心卿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了对面站立之人。
故人。
傅柔,和一个女孩。
二人放下衣杵,也缓缓起身。
穆砺琛指着旁边的一座小木桥,说道:“过来。”
董心卿与沈弄璋打个招呼,带着三个孩子先返回忘园。
傅柔慢悠悠地从对面走过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这里当真是好地方。”
女孩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个陌生人,眼中却不见惊慌,只有惊喜。
“叫爷爷,奶奶。”傅柔拉着女孩,说道。
女孩一点不见外,一脸亲昵又惊讶地叹道:“爷爷奶奶,您们比画上的还美丽俊逸。”
这倒不是女孩措辞浮夸,沈弄璋与穆砺琛每日心情舒畅、居住在此仿佛天生地养,岁月痕迹倒是鲜少留在身上,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仍旧风华清靡,不输当年。
虽然从傅建铮和齐眉的信件里得知孙女聪慧懂事,却想不到初次见面,表现竟是如此大方得体,惹得沈弄璋一阵激动,几乎泪湿眼睫。
这女孩正是傅建铮与齐眉的长女,傅思默,已经七岁。
上一次见到傅思默,她还不会说话,现在,却是能言善道,落落大方。
“我能抱抱您们么?”傅思默眼中流露出渴望。
沈弄璋怎会拒绝这迟来的亲情,连忙蹲下身,将傅思默紧紧搂在怀里,半晌不愿松手。
轮到穆砺琛,这位俊俏到老、征战沙场丝毫不显惧色的男人却突然拘谨起来。女孩七岁,年纪不大不小,却总有着避嫌的想法,不敢过于亲近。
心中正纠结着,傅思默却扑上来,紧紧搂住了穆砺琛,在他耳边悄声道:“爹说,您是这世上最疼他的父亲,是大英雄——”忽地一顿,又轻笑道:“就是懒散了些。”
穆砺琛忍俊不禁,也笑出了声。
因为有傅建铮与齐眉的言传身教,虽然祖孙三人南北相隔几千里,傅思默却始终记得在遥远的启国,有她的另一对爷爷奶奶,是傅建铮此生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与祖母傅柔不相上下。
松开穆砺琛,傅思默拉过傅柔,说道:“爹和娘经常念叨要来看望爷爷奶奶,只是政务太忙,始终抽不出身。祖母也很想念爷爷奶奶,所以便由我们祖孙俩来探望您们。”
想来,傅柔是来缓解关系,却又担心尴尬,这才带了这漂亮的解语花来。
果然,有傅思默在,三人放下心中芥蒂,一路攀谈,缓步走回忘园。
晚上,乖巧懂事的傅思默已经与穆言舒等弟弟妹妹玩成一片。
方烈采药回来,正在教他们怎样区分药草。
终于,三个大人有时间单独相处。
“只带着我孙女来,是打算禅位给我家铮儿了么?”穆砺琛又恢复了一贯对待傅柔的态度,问道。
“人越老,皮越厚!”傅柔反唇相讥。
“没记错,您只比我小一岁吧?”穆砺琛反问。
沈弄璋拉住穆砺琛,温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五年,虽然沈弄璋和穆砺琛隐居在这山中,但对于外界的消息,却始终没有断过。就他们所知,拓国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若一定要说有,倒也算有两件。
第一件是葛静敷以自己女儿顽劣为由,拒绝了肖长山这位媒人对联姻施宇小儿子的提议。
葛静敷活得通透,知道傅柔忌惮个人势力过于庞大。虽然傅柔从未曾怀疑过他,但他若与启国王族结亲,难保傅柔不会心生猜忌。再者,将小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启国,他舍不得。
第二件便是铁马钎没有死。不知他怎么从封锁严密的石盆山逃回了朔北,甚至避开了驭风部和越戎部的追捕,消失于茫茫朔北草原之中,再无消息。
“正因无事,才能出来走走。默儿大了,已经有体力长途行进,自然该来看看你们。”傅柔道。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铮儿的想法?”穆砺琛忽然正色问道。
“看来,多心的不止我一人,你穆大将军也是个多心之人。”傅柔嗤笑道。
时过境迁,拓国越来越稳定繁荣,傅柔信心越足,人便越放得开,更敢于拿自己当年的行为来调侃。
“多心不怕,放在肚子里就好,就怕多心的同时管不住手脚,伤害旁人。”穆砺琛的言词又犀利起来。
对于傅柔伤害穆建镐,甚至间接害得沈弄璋负伤,穆砺琛牢牢记得。
“犯错难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今日既来,便知道你嘴巴不饶人,任君奚落。”傅柔坦荡荡地说道。
穆砺琛看着月光下神色平静的傅柔,风霜到底沉在脸上,但气质却越发沉敛,当年的凌厉之感已褪去大半。沉默半晌,才唏嘘道:“不惑的时候你惑的厉害,好在该知天命的时候,你终于知天命了。”
傅柔微笑着看向沈弄璋,淡淡回应:“多谢夸奖。”
沈弄璋看着越来越豁达的傅柔,眼角带笑,乐得看他们斗嘴。
抬头遥望月色,傅柔诚恳地说道:“镐儿现在在哪里,想看看他。”
“姐姐来得不巧,镐儿在船帮,赶不回来。”沈弄璋道。
穆砺琛与沈弄璋住进忘园,瀚船帮便由穆建镐接手。敦城到丰水河的水道已经开通,商船货船往来如织,启河运输也就越加繁忙。如今的船帮规模又扩大了一些,穆建镐在重新规划船帮各个区域,做到运输更便捷,交接更顺畅,是以有些忙碌。
“也罢,等他路过丰水河时,给我一个信,我再去看看。”
“丰水河不行,桐河倒是可以。”穆砺琛道。
因为傅柔当年的决绝,穆建镐在后来虽然表示理解,却不愿再接近曙州引得傅柔多心,所以常年只在桐河和启河转悠。
半晌,一时无言的傅柔才学着穆砺琛的语气,冒出一句:“小兔崽子,竟然这么记仇。”
转而又幽幽叹道:“是我伤了他。”
“你是不是患了什么重病,过来了结今生憾事,要给自己立功德碑?”穆砺琛皱眉,“等我去叫大烈来给你看看。”
正佯作起身,一块糕饼已经砸到了面前。
穆砺琛眼疾手快接住,又重新坐下。
一时间,无人说话。
安静地坐在僻静的小院之中,傅柔闻着茶香,享受月光的沐浴,只觉得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