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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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着,葛静敷一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沈弄璋施了一礼,说道:“当家的,葛静敷不谙世事,口不择言,惹你生气,甘愿受罚。”
沈弄璋看着葛静敷低垂下去的脑袋,轻轻咬了咬牙。
这孩子好深的城府,为了稳住自己,又来装腔作势。同时也后悔刚才自己的言行,她本可以更加心平气和地与葛静敷讨论穆砺琛,然而一听到“穆砺琛”这三个字,听到葛静敷对他的怀疑,自己便失控了。
事实上,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穆砺琛留在邛州到底是要做什么。若说探听“敌情”,这一年来双方都按兵不动,眼前快要入冬,似乎更难开战;若说置身事外,却又跟自己发脾气,不让自己继续与义军来往。
这可能也是葛静敷提到穆砺琛,她便失控的另一个原因——她看不透他的目的,也看不透他的言行,却又时常忍不住想着他,更担心他的伤势,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紧张又难以摆脱……
无法自拔。
皱了皱眉头,沈弄璋伸手扶起了葛静敷的手臂,温声道:“你有什么错,怪我当时认为穆砺琛重伤后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又感谢他带我和傅姐姐出了北固关才没有落到悲惨的境地,所以有意对方将军隐瞒了他的身份,才演变成今日之事。”
“他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葛静敷露出一丝讶然。
“去年傅姐姐曾重伤过他,方烈为了救他用了猛药,导致他醒来后便忘了所有,只记得我告诉过他的事,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商人。”鬼使神差一般,沈弄璋给穆砺琛编造了一个“合理”的谎言。
葛静敷对此将信将疑。
如果穆砺琛现在记得的事都是沈弄璋说的,那么“未婚夫妻”这个关系,岂不是也是沈弄璋说的?她为什么捏造这样的关系骗穆砺琛,难道早已对穆砺琛倾心了?
以她处事的周到与缜密,即便她爱上了穆砺琛,也不该轻易就告诉穆砺琛,毕竟,她是要找穆氏王族复仇的,没必要用这层关系缚住自己的手脚。
仿佛看穿了葛静敷的疑问,沈弄璋故意做出一副失落和无奈状,又续道:“本想利用穆砺琛的身份,混入曙州都城去报仇,结果却得知义军驻扎在邛州的消息,而我的乡亲们也在平富县,便暂时打消了独自去报仇的想法。”
她知道葛静敷沉稳、聪明,心事不外露,便故意语焉不详,让他自己慢慢去猜。
果然,葛静敷上了当,不自觉地便又陷入自己的思考当中。
穆砺琛以好男风、荒唐而出名,方烈跟随他与沈弄璋自朔北而来,必然是他的娈宠。
倘若方烈与穆砺琛确有感情,该不会与穆砺琛分开,以至于今次穆砺琛又受重伤,所以可以推测:当时方烈已厌恶北固关的生活,正想逃出,所以没有揭穿沈弄璋的谎言。
而沈弄璋当时为了救穆砺琛,与傅柔姐姐分开,也很自责,便谎称是穆砺琛的未婚妻,想带着穆砺琛去曙州认亲。
一旦认亲成功,沈弄璋很有可能被召进宫中询问北固关发生何事,她与穆唯朴近距离接触,以她的机敏,很可能会刺杀穆唯朴成功!
越想越觉得后背生寒!
沈弄璋竟然能利用穆砺琛的失忆而布置这样大一盘复仇计划,即便她不带着穆砺琛去曙州,就这样投靠宏穆关,假以时日,穆砺琛熟悉了邛州一切,又当自己是义军一份子,也足可以带兵打仗,与穆军对战。
穆家父子、手足相残,这种报复算得上最痛快淋漓的一种,但对完全无知的穆砺琛来说,却是极其的残忍。
然而,这计划显然失败了,沈弄璋对穆砺琛动了心,又不敢直面他们的关系,所以一提及穆砺琛,便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尖刺。
听说穆砺琛重伤落水时还不忘紧紧抱住沈弄璋,不论是他之前的推断还是现在的推断,穆砺琛早已忘了什么男风娈宠是事实,对沈弄璋动了心也是事实。
只要沈弄璋复仇的心意坚决,穆砺琛与她越是情投意合,便越是可堪利用,对义军有益无害。
思及此,始终紧绷身体的葛静敷用力吸气,再慢慢呼出释放紧张,强迫自己继续镇定,才缓缓说道:“但他到底是穆国王子,留在宏穆关不妥。”
“我已请大哥将他带回启部。”
葛静敷再次沉默。
这个沈弄璋,真的是什么都算到了!既不会让穆砺琛了解邛州的情况,也不会让人伤害到他。
再次向沈弄璋谢罪,葛静敷以“当家的恩怨分明,静敷佩服”结束了关于穆砺琛的话题。
帐中又安静下来,只剩火焰燃烧的声响。
直到后半夜,守在帐外的士兵才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帐,说道:“他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砺琛:虽然我本人没有出场,但处处皆有我的影子~(叉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5章 荼芺部
沈弄璋和葛静敷出帐,看着漆黑的夜里,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受伤的进帐医治。”沈弄璋闻到了血腥味,说道。
回来的只有五人,扶着重伤的两人。
遍寻不到杨行和铁贲,沈弄璋只得问道:“其余的人呢?”
“嘿嘿,什长在带人截杀剩下的废物,铁贲在收拢马群,三百匹骏马,都归咱们了!”伤势较轻的士兵咧着嘴,兴奋地说道。
“不全部灭口,有人跑掉,可能会通风报信。”
“嘶——果然都是窝囊废,抵不过我们三拳两脚。”还有人抽痛着,仍旧幸灾乐祸。
从宏穆关出发后,这些士兵并没有表现出如此的凶狠,一直本本分分地赶着马车,下帐、干活,像个普通的商队一员。
然而,现在看起来,他们却更像装成看家狗的恶狼,闻着香味儿便恢复了本性!
在夜色的掩盖下,沈弄璋眼神暗淡,双腿有些发抖。之前因为穆砺琛震慑住了西朔州边境的蛮族,来往的穆国行商已经甚少受到蛮族袭击,久而久之,商队便有些麻木了,何曾想到今夜会碰到铁贲与杨行!
商队何辜,竟然遭到如此毒手!
她现在是商队当家人,也来往于各个草市、大市之间,深知行商的艰辛。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要承受如此无妄之灾,着实过分!
倘若自己不坚持去荼芺部,那个穆国商队是否可幸免于难?
沈弄璋不敢继续细想,强迫自己忙碌起来,催促众人包扎伤口,提前埋锅做饭,等杨行他们回来吃过之后,拔帐启程。
天蒙蒙亮时,杨行派人回来送信,他和铁贲在前面等他们,要他们即刻出发。
沈弄璋没有问他们的伤势和餐食,想来那个商队有东西遗留,他们不会亏待自己。
队伍与杨行和铁贲汇合后,铁贲带路向西北行去。
天色阴沉,雪花飘了下来,不知是为了那商队的殒灭在悲伤,还是为了掩盖杨行等人的罪行。
十月二十六傍晚,赶着马群,推着马车,跋涉过没了半条小腿的雪路,他们终于到了穆砺琛一直不得其路而进的荼芺部。
就方向上来看,荼芺部位于北固关的西北。有好长一段路是沿着已经结冰的烁河向北行进的,之后又向东北,皑皑天屏山仿佛天尽头的大门,一直在眼前。
与铁贲一起的那个荼芺族人早已提前离开商队回族里报信,得知商队最后带回来四百一十匹骏马,无一死亡,铁马铎带着一百族人前来迎接。
而与铁马铎在一起的,还有傅柔。
葛静敷看到傅柔与铁马铎向他们走来,一反平素的淡然,立即便快速迎了上去,激动地喊道:“表姐!表姐!我终于看到你了!”
一瞬间,傅柔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但转眼她便含泪带笑地向着葛静敷跑过来,“小敷,你怎么会来?”
姐弟俩抱在一起低低泣诉:
“表姐你瘦了。”
“你冷不冷?这里比家里冷吧?”傅柔一边说一边搓揉着葛静敷温热的双手,“我娘身体怎么样?”
“姑母思念表姐成疾,身子不算太好。”
傅柔黯然地垂下头。
铁马铎并没有告知她葛静敷的存在,是以看到葛静敷,傅柔确实有一种看到家人的感觉,顿时觉得这偏僻之地不再是她孤身一人,忍不住激动得流泪。
此时一想到母亲,又想到自己这两年辗转的经历,心酸得更难自抑,捂着嘴无声饮泣。
沈弄璋站在一边,似乎不敢正视傅柔,对铁马铎道:“铁公子,幸不辱命,马匹带到。”
铁贲大咧咧地在一旁补充道:“还好我跟着,路上发现一个商队,借了杨行兄弟的力,抢了他们的!这回马也够了……”
正说得兴奋,瞥见铁马铎一个暗示“噤声”的眼色,便立即住了嘴。
傅柔也听到铁贲说漏了嘴,暂时还不知道沈弄璋带的都是什么人,有些担心这消息被传出去。
收拾心情,擦了擦眼泪,抬眼看向沈弄璋,大步走到沈弄璋面前拉起她的手,莞尔一笑,说道:“璋儿,辛苦你了。我就知道你懂我的决定,会来找我的。”
笑在脸上,却没在眼里。
若是放在一年前,沈弄璋见傅柔对自己如此不计前嫌,一定激动得向她道歉,再次诉说当时她做出选择的理由。
但现在,她早已明白局势左右人心的道理,傅柔不是不怪她,是在荼芺部面前,不能怪她。她是她的娘家人,是可以为她撑腰的,为了能在荼芺部有一席之地,人前的傅柔一定会是她的好姐姐。
若没有这一点考量,她如何敢拒绝祖敬的跟随和保护,一个人跟随北固关的所有人来荼芺部?
随着年纪、经历和时局的改变,人心在自然而然地变得复杂,无人逃得过。
想着去年她们一起彼此信任地经历一切,此时虽然互相笑着,但两人之间却似乎隔了一道无形的冰墙,时时透着别人看不到的寒气,不觉苦涩与惋惜,眼泪就慢慢泛了上来。
“傅姐姐,奉方将军的命,给姐姐送一些必需品过来。”
“先回大帐再说。”傅柔一手拉着沈弄璋,一手拉着葛静敷,又用流利的懋合语说道:“铁马铎,马群拜托给你了。”
“四婶放心。”铁马铎不舍地瞥了一眼沈弄璋,笑道。
闻言,沈弄璋不自禁地,便握紧了傅柔的手,那是本能的关心,不掺杂其他因素。
傅柔感受着这细微的小动作,心头一热,眼圈便又红了,仿佛接下铁马铎的话似地,傲然地抬了抬下巴说道:“璋儿,小敷,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再有一个月,我便要与铁奴大哥成亲了。”
“在烁河滩便听铁公子说了,小妹这次来也算给姐姐送嫁妆了。”似乎给傅柔撑腰般,沈弄璋笑着附和道。
进了荼芺部落,天色已擦黑,却仍有不少人站在帐外,只为看一看从千里之外而来的外族人。
见到傅柔,众人都礼貌地称呼她一声“四夫人”,再用力透过夜幕,去打量沈弄璋和葛静敷,小声地窃窃私语。
经历过启部大阵仗的沈弄璋对此已无感觉,任他们用她听不懂的懋合语低声品评,只是集中精神观察这部落的一切。
荼芺部并不全部都是帐篷,还有草屋,只是数量不多,夹杂在无数帐篷之间。
傅柔带他们进了一座大毡帐,掀开棉帘,热气铺面,迎面站立着一个俊俏的青年,对他们说道:“腿上有疾,不能远迎,客人不要怪罪。”
“铁……奴大哥?”沈弄璋一怔,不缺定地叫了一声。
“沈姑娘,好久不见。”铁奴温和地笑道,不带任何敌意,仿佛去年沈弄璋救走穆砺琛的决定并没有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恶劣的影响。
沈弄璋礼貌回应,暗暗打量。
铁奴早已不是在北固关那副憔悴的模样。这一年的修养,他已恢复了原本俊朗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只是他右腿在北固关时受了严重的伤,哪怕已经调养了一年,但到了冬天,还是觉得伤腿处寒入骨髓,走路时一瘸一拐,如针扎般疼痛。
过冬对他是一大折磨,能在温暖的帐篷内,便绝不出去。
傅柔介绍过葛静敷,铁奴才招手对他们道:“走了一个多月辛苦了,快坐到火盆前来烤烤火。”
见二人落座在裘皮包裹的木桩上,铁奴又道:“听说路上你们又收获了三百匹骏马?”
帐中只有四人,葛静敷年纪小,只有沈弄璋最合适回答,便缓缓将过程陈述一遍。
“还好有杨行什长,果然宏穆关的将士们都英勇彪悍。”铁奴由衷地称赞着,温柔的目光落在傅柔身上。
“我说过我们宏穆关将士不输他人,你这回信了吧。”傅柔眼波流转,带着娇媚和自豪,说道。
“我一直相信你的。”铁奴呵呵笑道。
看上去像新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但沈弄璋和葛静敷都不是憨人,自然听得出,傅柔话中有话——是在强调宏穆关的实力是傅柔的靠山。
正说着,铁马铎带着杨行一行人进了大帐,向铁奴做了介绍。
“大哥估计要明日才能赶回来,今日大家且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荼芺部正式为大家接风洗尘。”铁奴到底在北固关待过三年,熟知穆国的礼数,言辞很是得体。
杨行等人发觉言行举止皆温和的铁奴与略有些高傲的铁马铎、粗鲁跋扈的铁贲完全不同,不觉对他便生了一些好感,又因为他即将成为傅柔的丈夫,又加了一分亲切感。
一路上铁贲已经大致说过,铁衡与铁奴是亲兄弟,铁衡是老大,继承了部落酋长,铁奴排行老四,十五岁便因勇冠荼芺部,而被推选去懋合大部,组成勇士团,专门去征讨未归顺懋合的小部落,有时候也会去穆国抢些实用的东西。
四年前,铁奴那队人在去穆国时遇到了穆砺琛的军队,惨败。铁奴被俘虏,在北固关受尽非人的待遇,好在去年被傅柔救出。
铁奴虽然败在穆砺琛手上并俘虏为奴,但他在荼芺部的英勇,在懋合大部所创立的军功却不会被族人抹煞。而且,他是唯一一个能逃离北固关,并为族人传递消息,埋伏重伤穆砺琛的蛮人,在荼芺部族人眼中,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铁贲所说“巴格图尔”的称号,便是因此而来。
“你们与傅柔一定有很多家里话要说,我也到了要去喝药敷药的时辰,你们在这里慢慢聊。”只简单寒暄一番,铁奴便托辞离开,顺道还带走了铁马铎。
杨行虽然自大、跋扈,却也有其细心的一面,转头对身边的士兵说道:“你们也去铁马铎安排的住处歇息吧。”
众人领命而去。
直到帐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傅柔才卸掉了所有防备,轻声问道:“方将军托你们带来的是什么?”
“铜锡一万斤。”沈弄璋答道。
“好!这数量足够了!”傅柔郑重地一击掌,说道。
“小姐,你为什么要嫁给铁奴?可方便说与我们听,我们回去也好做合适的布置。”杨行自傅柔眼中看出了肃杀之气,压低声音问道。
傅柔乃是傅治将军的独女,虽是女子,却有勇有谋,关中能力在她之上者寥寥无几,因此在宏穆关备受将士们的尊敬,都称她为小姐,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