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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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柔乃是傅治将军的独女，虽是女子，却有勇有谋，关中能力在她之上者寥寥无几，因此在宏穆关备受将士们的尊敬，都称她为小姐，只有方是时在沈弄璋面前，会称呼她为“傅姑娘”。
眸光一暗，转瞬便又抬起头颅来，傅柔坚定地说道：“为了配合方将军，推翻穆国！”
“可是，铁衡才是酋长吧？”杨行自认为他此来算得上是方是时的使者，不解地问道。
沈弄璋暗暗眄了杨行一眼——他应该不知道方是时对傅柔的心思，否则又如何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铁衡有一妻十二奴妾。”傅柔淡淡地回答。
荼芺部中，男子名义上只能娶一个妻子，剩余的女子不论是抢来的，还是本部落的，都是奴，称为奴妾。
傅柔如此骄傲的人，委身给蛮人已是极大的委屈，又怎么会卑微到泥土里，委身给铁衡那个色鬼做奴妾。
帐内的气氛突然有些凝重，杨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嘴唇，不再出声。
“铁奴尚未婚配，又是铁衡的四弟，荼芺部的英雄，自然可做良配。”傅柔涩笑着说道。
“铁奴怎么就成了英雄，当夜不是傅姐姐……”这是沈弄璋一直不解的问题，虽然牵扯到穆砺琛，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傅柔瞥了对面三人一眼，知道沈弄璋欲言又止的是什么，竟然没有拆穿，淡然答道：“是我说铁奴与我一起重伤了穆砺琛！”
铁衡要逼她下嫁，她以为铁奴解毒的条件获得了进入荼芺部的机会，但是担心解了铁奴的毒之后，铁衡还会不死心地骚扰她，干脆将重伤穆砺琛的功劳也算给了铁奴。当夜懋合部的人都已被铁贲带人杀死，死无对证。
铁奴就此成了荼芺部的英雄，为了感谢傅柔为他解毒，并分给他荣誉，更是拼了命保护傅柔，时日久了，对傅柔生了情。
傅柔出身武将之家，知道复仇不是一日一月之事，既然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便干脆答应了铁奴的求婚，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铁奴有权力调动荼芺部与咱们宏穆关打配合战么？”
杨行的细心有限，不知道傅柔经历过多少精神上的煎熬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仍以为眼前的傅柔还是宏穆关那个杀伐果断的傅柔，一心思考着战局，问道。
“铁衡是绝对不会配合的，所以我才选了铁奴！”
第66章 接风宴
第二日下午，铁衡才赶回部落，为众人开了接风宴。
荼芺部主帐之中，东南西北四个火塘内火焰烈烈，将整个大帐内的人烤得只着单衣即可。
“我四弟身上有旧伤未愈，着不得凉。”铁衡憨憨地解释道。
铁奴淡笑着说道：“多谢大哥。”
众人早已知晓铁奴的腿伤，均觉得铁衡对这个弟弟是真的爱护，便纷纷感叹铁衡的细心。
只有葛静敷垂着的目光斜瞥了铁衡一眼，依旧安静地坐在傅柔的下手，没有说话。
铁马铎一心记挂着沈弄璋口中的贺礼，却始终没有看到，便在此时说了出来。
“还要恭喜四叔，沈当家可是带了隆重的贺礼前来的。”
“哦，什么贺礼？”铁衡开口问道。
发现铁马铎和铁贲的目光看向自己，沈弄璋施施然笑答道：“方将军托小女子为傅姐姐带来的必需品——九千斤铜和一千斤的锡——如今做嫁妆正合适。”
铁衡、铁马铎、铁奴及铁贲四人心中都是一颤，这两样和多抢来的三百匹骏马，实在来得太及时了！
虽然激动，但铁衡转念一想，突然觉得有异，死死控制住脸上的笑意，佯作不解地问道：“不知道方将军这是何意？”
杨行一怔，这不是装傻么！
正要说话，脚下一痛，却是坐在他上首的沈弄璋偷偷踩了他一脚，答道：“铜锡乃是穆国常用的制作器皿的原料，只是宏穆关在南方，未与荼芺部有过接触，方将军不知道荼芺部喜欢的器皿是何种形制，而且成型器皿又实在太占空间，便直接着翰章商队送来铜锡原料，请贵部自行打造合适的器皿。”
造反向来是最敏感的词汇，更是最敏感的行为，沈弄璋明明知道，却故意不揭穿荼芺部的计划，是为了保护傅柔。
穆国与懋合部从来不是友邻关系，边境经常出现摩擦，如果荼芺部造反，与懋合部开战，等于懋合大部内讧，也即是懋合部再无闲暇去骚扰穆国边境——如此想的话，送兵器原料岂非等于挑拨懋合部关系，渔翁得利。
在双方没有进一步的互相信任之前，如果直截了当地说就是送来给你们制造兵器造反的，铁衡只怕会怀疑傅柔当初投靠荼芺部的初衷，那么她这一年在荼芺部的铺陈便成了竹篮打水，而委身铁奴就更加不值得。
沈弄璋在烁河滩草市便以揭发荼芺部造反和帮助他们交换骏马为条件逼铁马铎带她来荼芺部，此时却又装作毫不知情，铁贲一时反应不过来，铁衡和铁马铎却知道她的心思。
造反这事即便这一帐的人都心知肚明，也只能由荼芺部的人来说，万万没有他们宏穆关或穆国人说的道理，这就是世故！
而且，傅柔留在荼芺部后确实曾几次说过要返回宏穆关，希望方是时为他们提供一些兵器，但铁衡担心傅柔逃走或者泄露荼芺部的位置，一直不肯。
沈弄璋这回将东西长途跋涉送过来，与傅柔去要的性质截然不同，这是表示了十足的诚意，铁衡如何能不高兴。更加觉得沈弄璋识时务，懂分寸。
忍着兴奋，铁衡大笑着对傅柔道：“哈哈，弟妹这嫁妆送来的可当真及时。”
“这正是荼芺部即将辉煌的好兆头，天佑大哥，天佑荼芺。”心安于沈弄璋将眼前隐藏的危机悄然化解，傅柔恭维道。
铁衡心里受用，咧着嘴笑道：“正是，正是，弟妹说得正是！”
铁马铎和铁贲闻言却暗暗纳闷，铁贲不由嘀咕道：“翰章商队赶来的十五架马车只放了帐篷及必要的物什，剩下的都是预防雪天无法放牧而为马匹准备的草料，没看到有铜锡啊。”
闻言，铁衡和铁奴的目光都转向沈弄璋。
“这东西扎眼，当然不能放在明处。”沈弄璋好整以暇地说道。
“那在什么地方，不会放在烁河滩，让我们自己去取吧？”铁贲问道。
“铁贲大哥说笑了，自然是一路运到了这里。”沈弄璋答道，“就在马车上。”
“没有看到。”铁贲摇头。
蛮族人性子急，沈弄璋没有继续卖关子，解释道：“我们马车的车板做了些改动，其实是两层，铜锡就夹在车板之间。”
“现在还在车板内吗？”始终淡淡笑着的铁奴开口问道。
“是，还没有取出。”
“大哥，叫人去取出来吧，如今天寒地冻，锡块会变质。”铁奴提醒道。
“不错，四弟提醒得是。”铁衡应着，即刻叫人去取车板内的铜锡，还体贴地吩咐不要破坏车板。
宴席过半，四个魁梧的荼芺人将为了防止锡变而用兽皮裹起来聊做保温的锡块抱进了大帐。看他们搬抬得有些吃力，两块锡块必然有千斤重。
众人离席围上去，揭开兽皮一看，锡块还是出现了一些变灰的迹象。
铁衡连忙命人将锡块熔了，再妥善保存。
亲眼看到沈弄璋对锡块如此精心保管，铁衡心中对于她救走穆砺琛的芥蒂也就越发淡了。
正如沈弄璋所说，虽然铁衡被穆砺琛摆了一道，但锡块最终还是落到了他手中，荼芺部不算吃亏。
而且傅柔曾经说过，沈弄璋救走穆砺琛必然有她自己的打算，唯一点她可以用性命保证，沈弄璋一定会找穆氏王族报仇，所以，无需对沈弄璋抱有敌意。
再者，穆砺琛虽然与懋合大部有仇，但与他荼芺部，还真没什么仇怨。一定要说有的话，便是铁奴被他抓去当了三年军奴。
然而，铁衡很是感谢穆砺琛的所作所为，否则，现在荼芺部的酋长之位，很可能便是铁奴，而不是他。
铁马铎没有在草市上就穆砺琛一事向沈弄璋发难，也是基于此。只有铁贲粗人一个，又敬佩铁奴从前的英勇，视他为勇士，才记恨着穆砺琛。
且从眼前的结果来看，让她救走了穆砺琛竟然不是坏事，否则她如何能联系上宏穆关的方是时，又带来荼芺部急需的锻造兵器原料。
目光紧锁着沈弄璋的窈窕身影，看到她走回席位，铁衡陷在深深眼窝中的眼睛里，满是贪婪的欲望——虽然是穆砺琛的女人，但收了做奴妾，也不算亏待了她。留下此女，不禁旺家、更旺部族！
正想着，铁马铎呵呵一笑，说道：“沈当家当真人美又聪慧，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瞒天过海，便是我与铁贲叔叔也被骗了。”
“是将士们齐心协力的结果。”沈弄璋避开铁马铎那赤/裸裸的目光，说道。
然而，铁马铎话锋一转，又故意问道：“沈当家可曾婚配？”
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沈弄璋脸上。
即便如杨行他们不知道穆瀚云便是穆砺琛的，也知道沈弄璋与穆瀚云的关系。尤其铁马铎的言行完全不掩饰他的用意，众人心中自然都有自己的判断——这人除了是个部落酋长的儿子，还有哪一点能和穆瀚云比？
而且，沈弄璋还有另一个身份，他也高攀不起。
铁衡没想到自己心里的盘算却被儿子抢先一步，眼皮微敛，眼底的不悦一闪而逝，便也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竖着耳朵等沈弄璋的答案。
“不瞒铁公子，小女子承蒙启部少主垂怜，认作义妹，婚姻之事已非我一人可做主，还要义兄与义父帮忙定夺。”沈弄璋忍着厌恶，抬出了自己启部公主的身份。
此话一出，除了宏穆关之外的人皆是一惊，包括傅柔。
那个施辰竟然认了她做义妹？！
这是何等的机缘？
若说傅柔心底没有一点波动是假的。
她机关算尽，却让穆砺琛死里逃生，自己被迫进入这蛮荒的野蛮部落忍受一众野男人贪婪的目光，和野女人艳羡嫉妒的嘴脸，她却只是救了穆砺琛，与施辰配合用茶换了锡器，便拥有了启部那样巨大的靠山……
明明在去年七月之前，她还是宏穆关守将的掌上明珠，受所有将士尊敬和喜爱的女战士，而沈弄璋不过一个在穆国与聿国之间偷偷来去的贱民。然而，不过一年，两人经历已天差地别。
控制得再好，眼底还是泄露了一点点失落，手背上一热，是铁奴有些粗糙的手掌将她的手握住，还用手指轻柔地捏她的掌心。
冰凉的心上的某一处，突然有一点烫，整个人似乎也跟着暖了起来。
僵硬的身体缓缓松弛，傅柔回握住铁奴的手。
眼角余光看到铁衡的笑意有些冷，忽然便察觉到眼前气氛的微妙——这两父子，呵呵——脸上已经绽开笑容，傅柔玩笑似地说道：“铁马铎，要么你带上重礼去启部试一试。”
明知这是沈弄璋在明确地拒绝，但铁马铎面子上过不去，也就顺着傅柔的话嬉皮笑脸地说道：“有何不可。”
铁贲喝了酒，呵呵笑着附和道：“启部还有茶叶，若是铁马铎成功了，咱们也不用要其他的，便让启部少主给上几千斤茶叶当沈当家的嫁妆。”
铁衡听着他们开心地玩笑，垂在大腿上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拳，斜瞥了铁马铎一眼，也哈哈一笑，说道：“沈当家初次到咱们这里，大家都喜欢当家的细心和勇敢，所以不知收敛，你可不要被吓到，其实都是玩笑。”
“荼芺部热情好客，弄璋不会当真的。”沈弄璋立即就坡下驴，说道。
“弟妹，你与沈当家分开也有一年了，这几日该多叙叙才好。”担心铁马铎继续纠缠沈弄璋，铁衡将傅柔拉了出来。
“大哥放心，待弄璋休息好了，我便带着她出去走一走，让她也领略一下咱们荼芺部的雪原风光。”傅柔道。
铁衡的暗示傅柔明白，确定沈弄璋是否可用。若可用，荼芺部还有重要的事可以着落在她身上。
在荼芺部无暇分身的这个节骨眼上，沈弄璋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67章 成婚
接风宴过后，铁衡和铁马铎便又匆匆离开。
沈弄璋不是他们族人，自然也不会去询问，但猜测很可能去什么隐蔽的地方造兵器去了。
之所以这样推测，是她来了这两天发现，部落里的帐篷虽然多，但住的人并不多，且大多数都是老人、妇人和孩子，青壮年很少。这只能说明，在看不到的某个地方，还藏着更多的荼芺部的生力军。
沈弄璋始终等不到与傅柔私下单独叙旧的机会，闲着无事，便跟着一些妇人一同准备铁奴与傅柔的婚礼事宜，一晃眼，便到了十二月二十八。
这一天是蛮族的新年，也是铁奴与傅柔正式成亲之日。
铁奴穿着新郎的盛装，在族人的簇拥之下，走到新嫁娘的小毡帐前，将同样一身盛装的傅柔横抱在胸前，一路接受着道路两边族人的欢呼和祝福，缓缓走进他们二人的新婚毡帐里。
整个荼芺部落似乎都沸腾起来，此起彼伏的“巴格图尔”的呼声响彻云霄。
铁奴曾在十八岁勇冠荼芺部，更是在被掳去北固关后还能步步小心，探得北固关内的军事布置，又几乎刺杀穆砺琛，是荼芺部最引以为傲的英雄！
铁衡满面红光，却紧攥着拳头，等到众人呼声最响之时，大步走到广场中央，振臂一挥，宣布全族婚宴开始，这呼声才渐渐褪去。
全族婚宴是荼芺部酋长及其亲人婚礼的重要宴会，但却不像穆国一样由新郎家开流水席，而是每一户奖励一只羊，由着族人自己去做。但做好之后，大家要将饭食端到部落中央的广场上，就着篝火一同热热闹闹地吃喝！
所以，热闹并没有散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
从中午到傍晚，荼芺部篝火不断，欢声笑语不断，这热闹的气氛，令沈弄璋等穆国人咋舌——他们从有记忆开始，从没看过这样开心的场景。
每年过年前，他们能做的是仔细算计一下家里的粮食，每天只能吃多少，若是超了，剩下青黄不接的日子，便只能吃野菜。
蛮族这样开怀大笑的日子，他们从没经历过，自然也无法想象。
夜已经极深，但广场上的篝火还没有燃烧完，欢笑声隐隐约约还能传进毡帐中。
皮帘一掀，铁衡扶着有些醉意的铁奴进来，笑道：“弟妹，我这四弟就交给你啦。”
傅柔起身，一阵配饰叮叮脆响，扶过铁奴，也笑道：“大哥放心。”
铁衡看着火光下因盛装而更显姣美的傅柔，贪恋地看了几眼，喉结动了动，转身离开。
皮帘落下，将努力想要钻进帐内的寒风割裂，帐内的温暖瞬间将那残余的寒意揉碎了，一丝不留。
等到帐外的脚步声消失，铁奴转身，眼里已没了朦胧醉意，伸出左脚挑起放在帐帘边的压帘木桩，“咚”的一声，木桩正正地落在皮帘底边上，压了个结实。
再转身，铁奴将傅柔紧紧拥进怀里，滚汤的嘴唇贴在她左耳边，轻声说道：“你终于是我的了。”
怀里的纤瘦身体忽地一僵，木桩一样不动，说道：“我又不会跑。”
傅柔虽然轻笑，眼底却悲凉。
铁奴闭上眼睛，当做没有察觉。片刻抬起头，用手轻轻扣住傅柔的头，却又将她的后脑严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