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魂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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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珩微不明白,该发怒的是自己,可为何他的眼里却蕴含着滔天的怒火。
近在咫尺的距离,步珩微被这闷热憋到窒息,她不想再与他浪费无谓的口舌,抬起手臂欲推开他,他却蓦地垂首附在她耳边,以几不可察觉的声音缓缓道:“怕是你父亲也记不得,他欠了本官一百二十八条人命!”
☆、心清月明
什么?一百二十八条人命?
步珩微只觉嗡地一声,整个大脑轰炸开来,连带着身体也被轰的没有了知觉。
她一直以为陆璟蕴口中的冤案指的是陈方瑞与高平悾且蛭约捍笠獾溃挥凶龊猛蛉福诺贾铝硕宋薅怂廊ィ肓纤傅木故歉盖着泄陌浮
父亲怕是真不记得了,她曾去信问过,父亲回她说,他从未与一个叫陆璟蕴的人有过节。
步珩微终于明白了为何陆璟蕴会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每次的冷嘲热讽原来是有缘由的。能有一百二十八条人命的案子一定是个大案,涉案人家肯定非富即贵,父亲不可能记不得!步珩微笃定这中间出了些差池,可她也不敢再与陆璟蕴对视,只是在那威压下硬着头皮讷讷回应道:“许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罢。”
“误会?”陆璟蕴显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般,抿嘴冷笑了两声,眉宇漠然,“本官倒要看看,这个误会你们步家澄不澄得清!”
陆璟蕴甩下话语就出了官署,步珩微终于喘过气,可腿脚却有些发软,往前迈步时险些滑脱在地,幸亏她反手把住了案卷架,手指骨泛着白,她恨不能将手中厚重的木板捏粉碎。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震撼,她都还未来得及思考清楚,再次被夺去了查案弹劾的权利,外加一百二十八条人命。一石激起千层浪,二石直接将她的心海砸了个窟窿,憋闷烦躁萦绕其上,惯常的理智已经填补不了了。
“世上有失偏颇的事情何其多,但在御史台,绝对不可能。”
那日两人针锋相对,陆璟蕴的这句话,曾让她心生尊崇,但现在想来,竟是那么的讽刺可笑。她不是不知道,身为言官,得罪人乃家常便饭,可现在她父亲得罪的却是言官之首,整个御史台的最高长官。
荣汉阗从台院归来,一进署堂就瞥见了步珩微窝在案牍后呆愣的模样,与以前干劲十足的热血少年简直判若两人,活脱脱被人抽去了脊椎骨,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
“看你朝食也没吃多点,我就多带了些朝食尾子回来。”荣汉阗抬手摇了摇手中的食袋 ,试图转移步珩微的注意力,“你若是想吃了,自己过来拿。”
步珩微却只抬眼嗯了声,接着又回到了自己发呆思考的世界。荣汉阗生怕她受打击太大,瞧着郎官还没有送案卷来,便踱到她案牍前微侧了侧身,略一沉吟了下,才将厚重的手掌往她肩膀上拍去。
“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放心让你当御史中丞吗?”
步珩微茫然地摇了摇头,继而又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或许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怕罢。”
“这只是其一,还有一点是他相信你有能力胜任。”荣汉阗说得很缓慢,咬字甚是清晰,“不要因为一两件事情就否定自己,有勇有谋才能走的更长远。”
步珩微闷声点了点头,荣汉阗转了身在她旁侧压低声音道:“你也不用担心兵部,毕竟你手上还有兵部侍郎渎职的证据,他们不敢乱来,也不会反扑。”
宦海沉浮几十年,他深刻的知道,身为言官不是吃人便是被人吃了,现在步珩微的处境堪忧。
步珩微苦笑,她又何尝不知道这种官场铁律,一旦弹劾不成便会被反扑,往常因为这个被流放被入狱的言官也不在少数。可她现在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她所担心的远比这个还要可怖。
以前无论再怎么无助,她都看得见前方,现在她却只觉自己整个被黑暗覆盖,连前方在哪里都不确定。想来以后自己在御史台是寸步难行了,要弹劾御史大夫公私不分吗?
一想到这点,步珩微就暗抽了自己几巴掌,无证据不成弹劾,她该拿什么去弹劾陆璟蕴?仅凭几句话吗?那明年这个时候念筠可以去自己坟前祭拜了。
暮鼓响起,步珩微犹自坐在案牍后呆愣着,思绪转了个几千遍,面上依旧茫然,荣汉阗离开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色逐渐昏暗下去,一修长身影却由远及近,立在署堂门槛处,“为什么还不回家?”
诶?步珩微回过神,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昏昏光影中终是看清了那面庞。她强打起精神回应道:“李兄,你怎么也没回家?”
李绥盯视着她那苍白的小脸,恹恹的神情,眉头不禁蹙了蹙,却又即刻隐去担忧展了笑颜走到她近前,“我一出大理寺就感知到你还在御史台,感知到你在等着我,你看我俩多心有灵犀?”
“李兄快别开玩笑了。”步珩微摆了摆手,也毫无兴致与他斗嘴。李绥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好吧,其实我是想……”
他不经意地拖长着尾音,脑海里却在搜寻着该用何种话头来彻底转移她的注意力。
“又想送什么画本?”步珩微见他迟迟不语,便抢先开了口,那本镶着金边的六皇子风。流记事画本,到现在还被她扔在书屉的角落里。
“你还想要?”李绥难得的腼腆一笑,步珩微却被这笑容给惊得一挑眉,“该不会真是送画本?”
李绥选择性地无视了她那不合时宜的惊诧,只有些惋惜地撇了撇嘴,“我这次没带。”
步珩微稍即松下一口气,头顶上的那狭长双眸却又即刻闪亮起来,“不过,我这次来主要是跟你商量一下何时放舟去采莼菜。”
“什么?”
“难道你忘了我俩的约定?”李绥抬手覆上她那瞪大的双眼,垂眸低视着那泛着红润光泽的樱唇,缓缓开口道,“你想象下,携一壶清酒,泛舟湖上,赏孤月星辰,天地之间只你我二人,多潇洒自在。”
“最近可没空闲时间。”步珩微推开他的大手,甩了甩头,“你是想把我捂瞎吗?”
只一瞬间,李绥转手掰着她的脑袋就面向了署堂外,她终是没有看到他眼神里的悸动与不安,错过了他眼底蔓延开又迅速消散去的情愫。
“你这是干什么?”
步珩微有些摸不着头脑,李绥却抿了抿唇,对自己的举动既感到可笑又感到无奈,万般情结只化作一声叹息。
我无法面对你双眸里的那个自己,怕沉沦深陷进去,会说出让你惊惶无措的话语。
“你是在叹息?”步珩微越发觉得不对劲,想转身回头,李绥却隔断她的视线,双手钳起她瘦弱的肩膀,作势推着她一前一后往外走去,“我是在叹息你忽略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至于放舟采莼菜,那以后总会有时间罢。”
出了御史台,他又从后侧往前一步,搭上她的肩头,有些随意,“走罢,我送你回去。”
步珩微歪斜了脑袋,手抵下巴端详着他的侧脸,啧声道:“你今日有些古怪。”
“那是你想多了。”李绥转首侧眸,笑容温和,“怎么?今日才发觉我长得很好看么?连路都不看了。”
“嚯!”步珩微哼声鄙夷着他的自恋,往前迈步时意欲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他却更用了力道,她索性也不再挣脱,任由他箍着一路往前。
日光西斜,石道上两人的身影愈拉愈长,像是两棵紧挨在一起的木竹,枝叶相绕。
走至永宁长街时,步珩微仍茫然未觉,李绥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开口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大理寺会全力侦查兵部侍郎案,一切迟早会有定论,别给自己徒添烦恼。”
“我已经没有权利接管此案了。”步珩微垂首盯视着衣摆,声音微小,说不出的落寞不甘。
李绥最看不得她这般伤心无神,满心里不是滋味,想当头棒喝一顿却又下不了口,无奈之余只得端正她的面颊,直视着她惶惑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御史乃人君之耳目,弹劾乃是你的本职,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尽责!何苦要思虑那么多?言官就当上不惧天下不惧地,你初入御史台的那股拗劲去了哪里?你自诩的正义热情去了哪里?”
步珩微晃神,只觉喉头哑涩,一时说不出话。她竟忽略了这最简单的道理,最开始的初衷!自己是一个言官,是一个只听命于人君的言官,何时如此瞻前顾后起来?堂堂御史中丞倒惧怕那陆璟蕴作甚?他既然说了‘澄不澄得清’,那自己便要拿出证据来,去澄清那所谓的命案!
步珩微慢慢仰起头,未言语,李绥以为自己的话语还是说得重了些,忍不住柔声宽慰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在。”
“幸亏还有你在。”步珩微紧接着他的话语,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她这一路走来,真的太累了。
且不管他是否出于真心,至少在此刻,他这句话安慰了她脆弱的内心。步珩微仰视着他,
眼神不再惶惑,转而坚定清澈。
昏黄霞色下,李绥想也没想,便将她揽在了怀里。
此生莫大荣幸担得起你一句‘幸亏还有你在’。
步珩微眨眼回过神,瞬时由懵愣变成了尴尬,温热的胸膛,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柔软衣袍上的月麟香萦绕鼻间,真真切切的拥抱让她不安分地往外挣脱开去。
此时头顶上方却传来一句震慑心神的话语,“今晚要不要一醉方休?”
☆、滋味混杂
一醉方休?步珩微脑海里当即闪现出了沉香苑那一幕,她立马甩了甩头故意板下脸道:“还想让我被夺一季禄?”
李绥皱了皱眉,“那把我的一季禄补偿给你如何?”
“你一个从五品下的大理正才多少俸禄?你还要养家糊口!”步珩微翻了个白眼,趁机挣脱了他的揽抱,顺势又补充道,“我看一醉方休就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睡觉罢,明日还要攒足精神查案呢!”
李绥下意识地收起空荡荡的臂弯,随后翻手覆上腰间的佩剑,唇角微扬,“以后你想一醉方休时,随时奉陪!”
步珩微咧嘴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往台阶上走去,走了几级后忽又想到什么,回身对着站在原地的李绥摆了摆手,“休沐时,陪我去坊市买头驴罢。”
“我一个从五品下的大理正,到时可没多少钱借给你。”李绥双臂抱在胸前,撇嘴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身离去。
“你……小气!”
“小气也不借给你!”
含笑的声音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步珩微翌日早起,精神满满,一扫先前的颓丧之气。入坊门验鱼符前,她瞅着司门郎中陈复正牵着驴哒哒地往前赶,便嗖嗖往前紧迈了几步,凑在陈复身侧小声问道:“不知陈郎中这头驴花了多少银钱?”
“啊!什么?”冷不丁冒出的声音吓得陈复一个哆嗦,险些将手中的缰绳扔出去,他抚着噗噗的心脏,斜眼往身后侧瞥去,心想哪个不长眼的崽子竟敢冲撞本郎中,定要狠狠呲他一顿!
眼神相对电光火石间,陈复的心跳瞬间停止,一口气噎在喉头再也下不去,他提了好几次气才终于发出尖声,“啊!中丞大人啊!您这是……您误会了!”
陈复一手将驴头扒拉进怀里,嚎道:“这是下官攒了两个月的俸禄买的啊!真是下官自己买的啊!不是别人送的!”
眼看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步珩微讶然往后退了步,用袍袖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这是……抽风了?
“你难道不知别人送了你个外号‘步无常’吗?”冷冰冰的声音漫过她的头顶往前方飘去。
“啊?”步珩微讷讷的望着出言讥讽的陆璟蕴,早将陈复的驴抛在了脑后,陈复巴不得被忽略,一溜烟儿地验过鱼符往殿堂赶去。
“什么是……步无常?”步珩微莫名有些难受,因为话语出口瞬间她已明白了是何意,明亮眼眸中涌过一丝凄然。
无常者,阴间鬼差,专勾人生魂,勾谁谁死!这不就是在讥讽自己吗?自己弹谁,谁就得死!真是荒谬!
步珩微望着那些躲着自己远远的众官员,苦笑着摇了摇头,心底里却忍不住发狠道:“本官倒要吓吓你们这些不睁眼的老匹夫!看看‘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到底是不是真的!”
步珩微昂起头往前迈着步,专往凑堆的官员处打量,眼锋如刀,她半垂着眼皮仿若睥睨世人的神祗,大家无一例外别过脸逃离她眼神的追杀,她倒成了这长道上横行的螃蟹,众人无不避离。
陆璟蕴瞧着她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冷笑了声,“步无常大人现在就要勾人魂魄,只怕三尺之上的神明都要动怒了。”
步珩微也不想搭理他,便权当没听见他的话语,随处找了个点安放自己的眼神,却不想她视线的所落之处竟是他腰间的金鱼袋,陆璟蕴啧声挑了挑眉,“怎么,羡慕了?”
“那珩微大人就多弹劾几个人,反正人命在你眼里也不过是草芥而已。”淡漠的声音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渐渐模糊不清。
步珩微滞愣在原地,她内心本已无波澜,可刚刚陆璟蕴眼里的戏谑,话语里对她的暗讽,硬生生将她刺得怒气滔天。
朝参结束后,步珩微恶狠狠地瞪着廊庑下从三品官员处,眼刀剜了又剜,荣汉阗以为她眼疾又犯了,拖着就要去太医署,步珩微好说歹说才给他掰正思想——收朝食尾子比眼疾更重要,他这才嘱托了几句,甩着胖身躯往廊庑下挤去。步珩微火气未消,也没心情去吃朝食,便一个人踢着小石子,无声地咒骂着返回了官署。
进署堂时,一股香气萦萦绕绕潜进了她的鼻间,步珩微立马散去周身阴郁,后退一步往西北角望了望,只见公厨的门大开着,她下意识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小嘴撇了又撇,挣扎了一小会儿后才深吸一口气,踅身往西北方向走去。
且不管那只该死的刺猬,先喝碗甜米粥罢!
“今日的粥好香啊!”步珩微人还未进公厨,声音已经传了进去,管事者忙停止吆喝躬身至阶前行礼,“步中丞,请。”
步珩微循着浓浓的粥香来到小吏厨前,“诶?怎么都备入食盒里了?”
她有些错愕地盯着那小碧玉碗,自己也没吩咐装食盒啊!难道管事者怕粥凉伤身?还真有心思,她刚想要夸赞番,管事者已凑上前解释道:“陆大人的郎官刚才来吩咐,一定要在陆大人回官署前将熬好的甜米粥送去,一定要热乎的。”
什么?步珩微眼里瞬时冒起了火,不要脸的又来抢甜米粥!那只刺猬是个女人吗?还一定要热乎的?
步珩微磨了磨牙,转过身瞥了眼管事者,口中话语淡然无波,“那你们去忙罢,本官正巧要向陆大人汇报事情,这食盒就暂且由本官带过去罢。”
也容不得管事者多说,步珩微盖上盒盖将就食盒提在了手里,小吏厨也不好再去抢食盒,就垂首随着管事者去了后堂。步珩微眼瞅着周边无人,一个旋身飞速往壁橱里抄了个盐罐,拔下塞子就往粥里猛倒了半罐盐,而后若无其事地盖上盒盖,穿过半个官署,来到陆璟蕴常召集三院议事的官室,将食盒交到了郎官手里。
“有劳步中丞,大人在议事,还请稍后片刻。”郎官恭谨施礼后,从侧门入了官室。
步珩微愣愣地盯着官室前高大的松柏,有一刹那的晃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等在这里,难道就为了辩解一句自己不是视人命为草芥吗?还是为了宣誓自己查案弹劾永不言弃的决心?
官室内,郎官奉上热粥,“食盒由步中丞亲自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