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魂妻-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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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如冰碴子的声音传来后,步珩微膈应得想翘舌头,却也即刻了然于心,这混蛋玩意儿是闲着没事在找茬。她遂站直了身子,昂首道:“陆台主,请不要忘记在御史台,御史中丞有自己的实权。”
“实权?”陆璟蕴唇间染上一抹讥嘲,“珩微大人官从几品?”
步珩微一脸认真,“正五品。”
“本官从三品,你只是辅助,没有实权。”
陆璟蕴说完也懒得再开口,直接以眼神示意郎官将剩余案卷搬到了步珩微的案牍上。
步珩微只觉全身一阵抽搐,这么不要脸的人当初怎么好意思说出‘世上有失偏颇的事情何其多,但在御史台,绝对不可能’这种话,简直应该拖出去鞭笞!
如此这般,步珩微接连被扣留了三日,各官署的官员均有意无意地向郎官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步中丞还是不要太劳累的好,他这灯火通明的熬夜,熬的我们是胆战心惊啊!”
“步中丞是不是在筹备着下次的弹劾?是不是又要有人送命了?”
“同朝为官不容易,步中丞为何要赶尽杀绝!”
第四日,步珩微身心疲惫地拖着两条废腿出了官署,她觉得此刻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自己——身残志坚。正遐想着自我安慰之时,不想迎面撞见了大理寺卿,步珩微正愁没处问话,忙凑上前揖礼,“宫大人,下官有一事求问。”
“小子,你又想问什么?”宫照安显是以前被她套过话,此刻捋着八字胡一脸警惕,步珩微翘着脚后跟又往前凑了凑,“敢问您,大理寺有没有陆大人的案卷?下官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过往造就了陆大人现如今的……出类拔萃!”
步珩微最后一口唾沫啐出,惊得大理寺卿一愣,这不像是索要案卷,倒像是要杀人。
“没有,大理寺没有。”宫照安坚决地摇着头,就算有他也不会拿出来,他可不想卷进御史台的内斗,搞不好被陆璟蕴参一本,他可以直接去面见祖宗了。
步珩微极其不甘地撇了撇嘴,也只不情愿了片刻后,耷拉的眉毛便又往上挑了挑,宫照安一瞥见这细小的动作,忙转了话头语重心长道:“珩微啊,你跟李大理正是同科好友,也该劝劝他多注意休息,前些日子熬夜忙着画什么画本,最近又忙着查什么赌场案,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就把命耗上。”
诶?什么?步珩微瞪圆了眼睛,原来那画本不是李绥去坊市排队买的,而是他熬夜画的!
感动之意蔓延之际,步珩微忽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同样是从三品,同样是一衙之首,看看人家大理寺卿,对下属是多么的嘘寒问暖,再看看陆璟蕴,能不把下属坑进大狱流放三千里,已是要感上天之恩德。官署差不了几步路,却差出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步珩微感慨着一声长叹,宫照安正打算悄无声息地走掉,身旁一瘸一拐的人便又粘了上来,“宫叔,有个私人问题想问您一下。”
宫叔都喊出口了,此刻俨然也没有官阶之别了,看着她那明亮的眸子,宫照安后悔自己又心软了,自己怎么就没福生个儿子呢?偏生步青这个老不死的还生了个懂事的儿子。宫照安哼了声,眼睛往别处瞥去,“问罢,问过之后我权当什么也没听见。”
“还是宫叔仗义。”步珩微竖着大拇指给了一个大大的赞赏,“其实我就是想问您,大理寺有没有记载过父亲审理的一件涉及一百二十八条人命的案件?”
步珩微话一出口,宫照安当即锁了眉头,觑声示意她不要再出声,“你怎么问起了这个?”
宫照安声音低得被压进了嗓子眼里,步珩微心里猛然一个咯噔,难道真的发生过父亲判错案的事情?宫照安无视她的愕然,严肃道:“你爹难道没告诉过你吗?这个案子已经被封了十几年了,无人再提,也无人敢提。”
“您指的是……”步珩微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宫照安不再说话,只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字便匆匆离去。
步珩微呆愣原地,一个字“林”,简简单单八笔,瞬间将她击得体无完肤,原来无人敢提的是林宇尘林将军的叛国通敌案。
是了,她过滤了所有的案件,唯独疏漏了自己这件,正是林家一百二十八条人命,如果加上她自己这条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自《唐律疏议》卷二十
☆、放舟上清
可如此说来,又是谁欠了她一整个林家一族?是当年那些昧着良心诬陷的官员吗?
步珩微冷笑着攥起了拳头,陈方瑞、高平悾湮慈缢附肜斡梢踩ヒ跫涓淖迦宋拾擦耍窒轮皇R桓鋈肆耍蛔偶保院笥械氖鞘奔洌
阴霾天色一如前几日,压得人莫名的心慌。步珩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那根清明的线渐渐有些模糊起来,难道陆璟蕴曾是她林家昔日好友?可若不是呢?那定是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想要试探林家余孽是否还存活于这世上,岂不是不能轻信?
步珩微苦笑着啧了声,若是哥哥在,应该能记得他是谁罢。
想到哥哥,步珩微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清瘦的僧人,那个谈经论道能点拨人心的人。趁着第二日休沐,步珩微睡了个懒觉起来后,收拾了一番便往法玄寺赶去,因着不用见陆璟蕴那张阎王脸,一路上心情大好。
在她一瘸一拐地爬上山时,僧值揖礼将她往另一客室引去,“步施主,今日可能要稍等一会儿了,知藏正在会见一位女施主。”
“哦?”步珩微停住脚步,好奇心大起,“平日里来见知藏的女施主很多?”
这么些年来,这倒是第一次被拦截在外面,只是因为另一位女施主。
僧值略有些为难地张了张嘴,“那倒没有,只是这一位……有些特殊。”
见僧值犹豫的面色,步珩微也不好再深问下去,便自己进客室喝着茶等起来,一杯茶饮尽,也不见那位女施主出来,步珩微起身想去阅室取本经书,就在她背着双手经过左客室半开的窗时,一清脆的声音传进了她耳朵里。
“修言,你平时都这么不苟言笑吗?”
里面没有回声,步珩微皱了皱眉,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修言,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看你?”
“女施主随意。”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女子权当做修言答应了她的请求,声音听起来无比兴奋。步珩微侧转头,从窗柩大开的缝隙间瞧见了那女子正拍着手转圈儿,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阁内的宁静,浅浅流苏随着粉嫩的裙裾飞旋起舞,温暖日光照射在她明媚的面庞之上,是那么的活泼艳丽,让人一瞬间能想到的便是美好的事物。
隔着一段距离,修言第一次勾着唇角露出点轻轻浅浅的笑容。
“静儿?”步珩微本不想透过窗柩窥视,只是这画面太过于震撼,那小脸闪现之后,她一时没控制住喊出了口。
静儿止住旋转的脚尖,转眸望去,“步中丞?”
同样一脸的震惊。
“我哥也来了吗?”静儿忽如受惊的兔子般快速往修言身后躲去,步珩微沉着面色应声道,“你哥哥没有来,不用躲了。”
一听只有步珩微一人,那弓下的小身子瞬时弹起往她身上黏来,“中丞大人能不能不要跟哥哥说见过我。”
“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来玩的?”步珩微假装皱眉正言问道。
静儿略略侧了侧头,“啊,其实也不是,我已经在千里之外跟哥哥报备过了,他只不过没有听到而已。”
声音愈渐如蚊蝇低哼,步珩微已听不真切,她往前倾了倾身,却见静儿猛然将右手举在耳边四指朝上,毅然决然道:“中丞大人,你只要不说,以后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除了不让我去你家吃饭。”
步珩微微一愣,沉吟半响道:“正好,等会你随我一道回去罢,咱们今晚去放舟采莼菜。”
“诶?”静儿本想听一个确切答复,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去放舟采莼菜,虽然这也是她期盼已久的,可这回答无法让她心安。步珩微打量着她缓缓撅起的小嘴,笑着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哥的。”
静儿再三确认了步珩微所言为真后,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客室外走去,临关门时还不忘多瞅几眼修言。
修言并没有目送她离去,只是转眸望向了步珩微,“施主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近几日又做噩梦了。”步珩微也不做过多客套,俯身坐于竹团之上,“知藏陪我说会儿话罢。”
静儿一人在阁外也安分不下来,非让僧值陪她一道玩六博,正玩得兴起,步珩微走了出来,面上挂着释然的笑容,静儿立马舍了僧值又往她身上黏去,“步中丞,咱们现在就去放舟游玩吗?”
步珩微笑着点了点头,敢情在她眼里,不是去采莼菜,而是去游玩。静儿见步珩微点头,又往她身前凑了凑,恳求道:“能让念筠姐姐也来吗?”
嗯?步珩微还未反应过来,静儿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又小声加了句,“我想吃小天酥饼了。”
“啊,好。”步珩微对着她那一脸的满足,有些出神,单纯无忧不知人世之苦真是一种福分,也真让人羡慕。
“步中丞,你在想什么?”静儿歪着脑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步珩微眸光转动,万般影像瞬时闪过,最终只轻启唇回道,“我在想,你哥哥对你很好。”
“那是当然了,我可是他唯一的妹妹。”静儿昂着下巴答得理所当然。
步珩微却听得心里有些酸楚,是啊,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唯一,此生若得亲人庇护那也该无憾了。
二人一路聊着转出坊市,不知不觉来到了上清湖,此时近日暮,人烟稀落,一舟子横在接天碧绿的莼菜之中,夕阳下竟有一种独于世外的清雅。走至近处,只见一人抱剑斜躺在船舷之上,红裳黑袍甚是吸人,静儿立刻欢跳着奔了上去,“六哥!”
舟子摇晃中,那微闭的双眸缓缓睁开,满含笑意。
步珩微撩起衣摆登上舟子,而那双眼眸也未曾自她身上离开过,仿似胶着般,步珩微不是没有知觉,只是在这热切的眼神之下她有些胆怯,究其为何胆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静儿去舟子另一端观赏时,步珩微这才假装从美景中抽回眼神,当真对上那灼热的视线时,她却只觉心中一窒,紧得难受。
眼前之人本应是丰神俊逸之姿,此刻却满面疲态,往日神采奕奕的眸子里此刻却布满血丝,这几日,他应该一直在奔波查案罢。
“你来了。”沙哑的嗓音裹挟着思念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步珩微有些哽咽,此生恐怕除了养父再也没有哪个人能为她如此付出了罢,她点了点头,拱手郑重道:“李兄,辛苦了!来日若有事相求,珩微定当全力以赴。”
“你什么时候如此客套起来了?”李绥挑眉望着她,眼眸含笑,漫漫风尘皆不掩其倜傥神情,“也不必来日了,就今晚上好好伺候本公子罢。”
诶?步珩微惊楞,镇定之下出现了少有的慌乱,但她随即隐去那丝慌乱走到李绥身边,如往常兄弟间的随意,踢了踢他的衣摆,有些不耐道:“别说些没用的,这次可有何线索?”
李绥也没有立即答话,只拽着步珩微的袍袖,将她拉坐到自己身边,而后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另一手执起案几上的一壶清酒,勾着唇角缓缓笑道,“来,我们今日不谈官场,只谈美景。”
“不谈案情,只谈你我。”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间,步珩微茫茫然又有些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将胳膊肘往身侧杵去。李绥当即‘哎呦’一声,捂着右胸膛伏在她的肩头,便没了声息。
步珩微感觉到事态不对劲,忙一手端着他的头缓缓放到自己的腿上,而后急急地往他脸颊上拍去,“李兄?李兄?……”
她急切地唤着,可紧闭双眸的人并无任何回应,莫不是查案时受了什么重伤?步珩微蓦地害怕起来,是那种锥心刺骨的害怕。就如十四年前那般,睁开眼来所有人都死了,连哥哥也不见了,黑暗血腥里只剩自己一人的害怕。
步珩微忽然发了疯似的用瘦弱的小身板背伏起李绥,纤细的手指紧抓着他的手腕,一步一步地往舟子下奔去。
“既然这么心疼,下次就小点力气。”耳边上倏地传来一清浅低沉的声音,瞬间击溃了步珩微的心防。
她急忙回头,只见李绥抿嘴笑着,仿似刚才的闭吸假晕从未发生过。
步珩微大怒,甩手扔开他,少有的咬牙往他身上乱踢乱捶,“装死很好玩吗?你信不信下次我直接把你弹到三千里外去!……”
李绥始终含笑望着几近暴怒的步珩微,刚才转过来的那双红红的眼睛,揪的他心疼。弯弯的月牙眼也会为他流泪,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哥哥,李公子。”念筠提着食盒,一脸诧异的看着二人,她还从来没见过步珩微对谁拳脚相加,想来这李绥也是第一人。注视着李绥那疲累的面容,念筠抿唇刚要上前询问,静儿已从舟子另一头奔过来扑在了她身上,“念筠姐姐,你终于来了!”
面对着静儿与念筠,步珩微也不好再发作,只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李绥。静儿在一旁满足地吃着小天酥饼,念筠站在李绥身侧,微抬头注视着他的侧脸,“李公子,你……”
弱弱的声音还未发完,李绥早已转身跟随步珩微往舟子里走去。念筠抿了抿唇,终究没有问出口,对着那可望不可及的背影,她垂下了眉眼掩着所有情绪,还是别让他厌烦罢。
舟子随意飘荡,静儿吃着小天酥饼哼起了小曲儿,念筠挎着竹篮弯身从湖中采撷着莼菜,李绥手执清酒仰头一饮而尽,“我曾夜行芦荡,微雨月光,快意潇洒,却也不敌今日放舟上清湖,快哉!”
说罢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正饮酒的步珩微,最后一句未出口的话语被他和着清酒咽回了心里,“这一切只因身边有你。”
“我今日也高兴。”步珩微吐着酒气,招手将念筠唤到了身前,“念筠,陪李公子说会话罢,往日也不得空好好聊天,今晚就畅聊罢,我先去把莼菜收起来。”
念筠有些害羞的坐到李绥对面,思虑了许久,才准备好措辞,轻声地提醒着他该多注意些身体,李绥应声嗯着,可眼神却始终停落在弯身收莼菜的步珩微身上。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念筠生怕他起厌烦之心,也不敢多说。
静儿吃完小天酥饼抹了抹嘴,躺在船舷之上抻了个懒腰,而后眨眼欣赏起夜空中的繁星,看着看着,那星子渐渐串联成了一个轮廓,清瘦的面容,好看的眉眼,既遥远又熟悉。远方传来舟女的欢声吟唱,静儿不自觉地随着那音调也哼唱起来。步珩微倚坐一侧,有些微醺,第一次和着清流,轻轻击打着拍子。
“咱们以后还要来放舟游玩。”静儿玩到兴起,便褪掉鞋袜,光脚在湖水里踢着水花。
水珠四溅,湿了袍袖,湿了裙裾,步珩微蓦的鼻头有些发酸,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自在的玩过了,五年?十年?还是更久……原来已经久远到她快要遗忘了。
此刻,一切美好的仿若镜花水月。可不论亲情、爱情还是友情,待到面目全非那一日,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不可触及的过往,甚至连句“告别”都是奢侈。
一。夜。欢畅无眠,黎明时分,四人离开了上清湖。永宁长街刚泛着点清晨的朝气,那个红裳黑袍抱剑之人悄无声息地闪进了陆府。
☆、各怀鬼胎
陆府之内,绿荫沿廊,山石相倚,大气之余不失精致,尤其那满目的合欢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