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玉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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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知道他又犯了醋劲,不想和他计较,只是冷声低斥,“放开我!”
“不放!”安言似乎是铁了心要和锦心耗上,额头上青筋直跳,咬牙狞笑,“妹妹这就受不得了?妹妹情愿低三下四地给人家烤鱼,想来手艺很是了得。表哥我也备好了烤鱼的东西,妹妹也给我烤一串尝尝?”
他醋意翻腾,颠三倒四说了很多过分的话,锦心气得脸色煞白,却依然冷冰冰地看着他。
“表哥听谁说我低三下四了?”她知道这些话定是安清学给安言听的,不由加重了语气,冷声道,“我是来安府做客的,可不是安府的奴才。表哥想吃烤鱼只管找人烤去,别找错了人。”
“你宁肯给一个外男烤鱼,也不肯给我烤?”安言就知道锦心会有这么一说,当即阴狠地笑了,手上的劲儿越发大了,锦心疼得眉头紧蹙,却一声不求饶。
“只是妹妹莫要打错了算盘,你将来依靠的是我!”安言自认为锦心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越说越得意,“妹妹可知,恒王妃看中的人可是我的亲妹妹,妹妹一个克父克母的孤女,能比得过我的妹妹?”
说罢,他甩开了锦心的手,冷哼一声,掉头离去。
雪翎赶紧上前给锦心撸起袖子看了看,只见一道深红的印迹横亘在锦心雪白细腻的手腕上,显眼刺目,很是触目惊心。
二十二章 亲事
“姑娘,大爷,竟这么狠的心?”雪翎惊呼一声,皱着眉头咬着唇,低声哽咽,“枉费了姑娘和他从小的情分了。”
“别说这些,什么情分不情分的,都抵不上一个利字!”
锦心目送安言远去的背影,不悲不怒,神态安详。前世里,她对安言百依百顺,安言尚且抛弃了她跟表姐成亲,今生,她处处躲着他,他被卢氏惯出来的暴戾脾气怎么会不爆发?
迟早的事儿!
“他把姑娘当成什么了?竟让姑娘给他烤鱼吃,亏他还是个大家子的公子哥儿呢。”雪翎愤愤不平地说着,眼里已经有泪花在打转。
锦心却没当回事儿,只轻笑了声,“大家子也有龌龊不可见人之事,这有什么稀奇的?”
当务之急,她要早早地自立,搬出安府才好。
这个地方,实在不是她安身立命之所!
林珏在外头又处置了些杂事,至晚时分才回王府。
恒王妃已经急得满天下去找他了,他在大门外刚下了马,就有小厮上前牵了绳,眉开眼笑地问安,“世子爷回来了?王妃娘娘正着人四处找世子爷呢?”
“嗯。”林珏扔了缰绳,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进了府。
到了王妃的正院,门口就有守候的丫头迎上来,“爷回来了?娘娘正等着您呢。”
林珏不知道母亲巴巴地等着自己有什么大事儿,忙随着丫头挑了帘子进了屋。
恒王妃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眯着眼睛假寐,旁边两个丫头拿着美人槌正给她捶腿,一听见儿子回来了,她立即来了精神,身子挺直了,直直地看向林珏。
“珏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让娘一顿好找!”
林珏虽然孤傲冷清,但是对这个娘最是孝顺。十五岁上,恒王战死,恒王妃一个人苦苦撑着诺大的王府,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
林珏心里对母亲自是有一种愧疚,母亲的话,他基本上都是顺从的。
“娘找我可有什么事情?”他在炕头上坐下,接过丫头手中的美人槌,给恒王妃细细地捶着。
“喜事,天大的喜事。”恒王妃一把攥过儿子的手,也不让他捶了,喜得眉梢都挑了起来,“我儿,听娘跟你说,今儿去大觉寺,娘就是还愿去了。”
林珏听到此处,眉头挑了挑,他娘还什么愿,他怎么不知?
“傻孩子,你上次伤得那样,娘求了神天菩萨,保佑得你好不容易好了,能不还愿吗?”
见林珏不解,恒王妃笑着给他解释了。
林珏想起自己身上的伤,情不自禁地就想起锦心给自己剜肉疗伤的那一幕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顺着恒王妃的话道,“娘做得对!”
恒王妃见儿子夸赞自己,不由更加高兴,“珏儿,娘还愿的同时又许了一愿……”
怎么还有愿?
林珏抬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哭笑不得。这妇人都信这些神佛的东西,管用吗?
恒王妃却不理会儿子,径自说下去,“就是你的亲事!你眼看着要弱冠了,等成了亲就该继承你父亲的王位了。看你这孩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娘真是操碎了心。这不,神天菩萨显灵了,娘的愿刚许,就给咱们家送来一个好媳妇……”
“好媳妇?”林珏实在是忍不住了,打断了恒王妃的絮絮叨叨,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的媳妇?
“啊,说来你也是知道这位小姐的,就是安府二房的嫡小姐!”
恒王妃兴兴头头地笑着,继续说着安清,“人家那真是才貌俱全,大家风范,哪里像那些野路子的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勾搭外男?”
林珏的眉头紧蹙了下,不知道他母亲说的那“野路子的姑娘”指的是谁。
安清他见过,就是在河边大惊小怪斥责罗锦心给他烤鱼的那个,论起相貌来,倒是不差。
只是尖酸刻薄的样子,让他心烦。
恒王妃正在兴头上,林珏也就压着性子听下去。直到她说完,林珏才冷冷清清地开口了,“娘说的这位姑娘,儿子见过的。”
恒王妃瞪大了眼,“我儿见过安姑娘?”
“是……”林珏没有说自己吃鱼的时候见过,只含糊地点点头,“娘说她才貌俱全,儿子瞧上去容貌还可以,至于才,儿子不敢恭维!”
“哟,你这混小子,才见过人家姑娘一面,知道什么?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娘方才那样说,指的是人家女红针线样样精通。这不,今儿在大觉寺,娘看她绣的一条帕子,就喜欢上了。”
恒王妃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袖内掏出一条“喜鹊登枝”的绢帕来,递给林珏看。
那是一条雪白的丝绢帕子,上头绣着花鸟,林珏对这个不感兴趣,淡淡地瞥了一眼,岔开了话题,“娘说起我受伤的事儿,光顾着还愿,忘了感谢救我的人了。”
他倒是想听听母亲对锦心的印象如何,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喜欢上安清那样的女子的。
“珏儿,你不会是想让娘去感谢罗家那姑娘吧?”恒王妃挑高了眉梢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一个姑娘家,就那么不顾脸面地闯入男客席面上,成何体统?你要娘谢她,还不如要了娘的老命!”
恒王妃冷哼了几声,不快地扭过身子,“‘知儿莫若母’,珏儿,莫以为娘看不出你的心思,你是喜欢上人家了是不是?”
她盯着林珏的双眼,紧紧地问着。
林珏倒没料到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不过这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他索性爽快地一笑,“娘倒是火眼金睛!”
“哼,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尾巴上哪儿翘,娘能不知道?”恒王妃剜了儿子一指头,一脸的慈爱,只是话锋却是一转,“罗姑娘容貌倒是一等,只是她克父克母,乃是不详之人,我儿要是纳了她做妾倒还使得,我们这样人家,我儿又是这样人品,做正妻,万万不可!”
林珏先还笑着听了,及至听到后头,脸色忽然大变,扔下美人槌,拔脚就走,“娘累了一天了,好好歇着吧。儿子还有事要处置!”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恒王妃望着自己儿子高大挺拔的背影喊起来,可林珏就像是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二十三章 时疫
恒王妃气得一拍炕沿,恨声骂道,“贱人,挑唆的我儿连娘都不顾了,怪不得卢氏说她是个祸水!”
锦罗阁里梳洗完正要上床歇着的锦心,莫名其妙就打了个喷嚏。脚腕已经好多了的紫芝连忙从外间过来,关切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受了寒?”
锦心也说不上来,只是笑笑,“哪里那么容易受寒?我又不是那娇弱的花骨朵儿。”
不过为防万一,紫芝还是让雪翎去厨房上给锦心熬了一碗浓浓的姜汤来,锦心也怕自己真的病了,忍着辣喝了下去。
雪翎来收拾汤碗的时候,见锦心靠在迎枕上翻一本泛黄的古书,就闲话了两句,“才刚奴婢到厨房上熬姜汤,听了一耳朵,说是大少奶奶屋里的蓝哥儿病了……”
“是吗?可知得的什么病?”锦心放下书,抬眸看来,“大表哥早去,大表嫂一个人拉扯个孩子,着实不易。”
雪翎也是默默点头,“谁说不是呢。听说近来京中不太平,好多小儿都染上了时疫,希望蓝哥儿不要染上才好。”
“是啊,大表嫂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蓝哥儿再有个好歹,可怎么过?”
锦心叹息了一声,就打发雪翎,“下去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雪翎连忙端了汤碗行礼,“那姑娘早些睡,夜深了,别看书了,省得熬坏了眼睛。”
锦心点点头,雪翎就下去了。
紫芝抱了被褥在外间榻上值夜,主仆两个又说了几句,都歇了。
第二日起来,已是落了一夜的碎雨。
院子里满是落叶,苔青土润,清新芬芳。
锦心披了一件葱绿褙子,打开了支摘窗,贪婪地吸着晨间清新的空气,只觉心旷神怡。
紫芝脚虽好些,到底还不敢大动,就叫雪翎带着两个小丫头打了水来,她服侍着锦心净面梳头,收拾妥当,锦心就带着雪翎去给崔老太君请安了。
一路上,锦心被路边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给吸引了,嫩绿的草叶上,颤巍巍的露珠晶莹剔透,看上去如此地赏心悦目。
唯有大自然的美景才如此纯美,这人世间哪得这样?
一边欣赏着这不起眼的美景,一边感叹着,锦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崔老太君的院子。
进去时,却没见着崔老太君,听丫头说,崔老太君去了大少奶奶的院子看蓝哥儿了。
锦心听了,不由默默思量:看样子蓝哥儿病得不轻,一大早都能惊动老祖母过去。
这大少奶奶倒不是卢氏的儿媳,而是长房长孙媳妇,只因长房大舅在外头任上,大少奶奶又是孀居的寡妇,带着一根独苗,崔老太君怜惜她们母子,就留在了身边。
如今这长房重孙病了,崔老太君自是着急。
锦心决定也跟过去看看,就对雪翎道,“咱们也过去看看……”
崔老太君院里的丫头忙劝,“姑娘身子弱,去了恐过了病气。听大夫说,这些日子,京中小儿好多都是这样的症候,很是……”
那丫头说到这儿,不自然地看了锦心一眼,又咽下去了。
锦心只觉不妙,忙追问,“京中小儿怎么了?”
丫头飞快地睃一眼四周,发现无人,方才对锦心低语,“告诉姑娘知道,姑娘可别说出去。听说京中小儿得这种病的有不少都是治不好的……”
治不好?
锦心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这病还是凶险了?
到底什么样的症候能要了这些小儿的命?
她谢了那丫头一句,带着雪翎匆匆地出了崔老太君的院子。那丫头望着她们主仆离去的背影,方才松了口气。
罗姑娘身子弱,可不能去大少奶奶院里,她告诉她实情,就把罗姑娘给吓住了。
谁知锦心在外头绕了一个弯,从另一条小径去了大少奶奶房氏的院子——从诫院。
长房大爷的名讳就叫安诫,自打大爷没了,大少奶奶房氏就把院子改成了“从诫院”。
彼时,院里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锦心在院门口刚一露头,就被房氏身旁的丫头白露给发现了,她连忙冲锦心打了个手势,示意锦心站在那儿别动。
锦心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惊动了大少奶奶,于是就和雪翎静静地站在门口。
放眼看去,只见堂屋垂着厚重的棉帘,门户紧闭,风丝不透。
锦心不由蹙了蹙眉,什么病,也不能把门扇关得这样死,连新鲜的空气都透不进去,又怎么能好?
医者仁心,她忍不住就挤上前去。
白露忙扯住她的袖子,急道,“姑娘身子弱,还是先回吧。这里头有老太太和二太太在呢,姑娘的好意,奴婢会跟大少奶奶说的。”
锦心哪里是为这个?见白露拦着她不让她进屋,也便急了,指着那棉帘子道,“蓝哥儿病得这样,怎么不开开窗子透透气,捂得这样严实,岂不加重了病情?”
白露一听这话,吓得就去捂锦心的嘴,“我的好姑娘,您可千万别乱说。这天儿早晚还凉着,哥儿又病了,怎能再着凉?大夫在里头诊治着,都没说什么了,姑娘何必多嘴,岂不让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不高兴?”
这个罗姑娘自打病好之后,行事就有些乖张,大不如从前那般温驯。
听说前些日子才冲撞了老太太和二太太,这会子要是再闯了进去,老太太和二太太一个不高兴,自是不怪罗姑娘,她们这些为奴做婢的可就麻烦了。
锦心被白露给拖着,自然不能进去,只得干着急地站在石阶下。
过不多时,忽然听见里头有女人的哭声传来,呜呜咽咽的,听上去很是凄惨。
白露一听,赶忙就上了石阶,挑了帘子进去了。
锦心细细地听了,这声儿像是大少奶奶的。她心知不妙,也赶紧跟随白露进了屋。
一进去,就见里头烟雾缭绕,浓重的熏香味儿扑鼻而来,让她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喷嚏。
谁知就惊动了里间的崔老太君,就听她拐杖在地上一杵,老态龙钟的声音里自带威严,“谁这么没规矩躲在哪儿?”
二十四章 阻挠
白露忙出来看时,见是锦心,为难地叹了口气,就去回崔老太君,“老太太,是罗姑娘来了。”
二太太卢氏正坐在崔老太君下首,闻听不由冷笑一声,“真是越忙越添乱,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看的院子,不知道罗姑娘身子弱经不得病气吗?真是没有规矩!”
这话明着呵斥丫头,实则指桑骂槐,暗指锦心不懂规矩。
昨儿发生了粮铺一事,卢氏吃了个哑巴亏,心里还不定怎么恼锦心呢,这会子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就发泄了出来。
崔老太君也不理会,只冷冷喝道,“还不把姑娘送出去,这儿忙忙乱乱的,让她来做什么?”
声音里已是添了几分不耐烦了。
锦心知道自己如今不受待见,但是听着房氏那悲戚的哭声,她还是硬着头皮挑了帘子进了里间。
里间临窗的大炕上,铺着葱黄锦褥,上面睡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儿,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小小的鼻翼呼扇着,面色涨得紫红,看来是发烧了。
锦心不管崔老太君和卢氏的态度,站在炕前仔细地观察着,不过是一瞬间,她就觉得浑身已有些热的受不了。
这对普通人来说还能忍受,对于一个发烧的幼儿,怎能受得了?
她呼哧一把就把蓝哥儿身上的棉被给掀开了一层,伸手就把屋里的支摘窗给打开了。
冷风灌进来,吹得崔老太君众人身上都是激灵灵地一抖。
正坐在罗汉塌上哭着的房氏也抬起头来,红肿着双眼望着锦心,呆呆地不知所云。
卢氏已是气得面色铁青,豁地站起身子,指着锦心就骂,“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仗着老太太疼你,想冻死蓝哥儿不成?”
本就气不顺的她,哪里会真的关心蓝哥儿的生死?蓝哥儿又不是她亲孙子,不过是逮着个机会想整治锦心罢了。
老态龙钟的崔老太君被这股冷风也给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手声嘶力竭地指着锦心喊,“作孽啊,我的敏儿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桀骜不驯的女儿来?你给我出去!”
白露和榴花一见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忙上前去拉锦心,“姑娘,快走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这些丫头也实在是弄不懂,平日里温婉善良的罗姑娘,这会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竟这般不懂事儿了?
丫头推着锦心往外走,锦心却死死地抠住炕沿站住了脚,回头看着房氏,一字一句道,“大嫂,您不会想看蓝哥儿没命吧?”
方才房氏哭得那般悲伤,想来大夫已经下了决断,可是人人都避讳这个“死”字,只管宽慰着房氏。
哪里像锦心这样直白,愣是问大少奶奶这个。
崔老太君已是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外孙女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她这重孙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