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不可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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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下了水。
是的,是背后有个人推了她一把。
怎么会呢?
是有人不小心碰到她了?
不会,那么用力,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她今日才踏进国公府的大门,从前可是从未来过这地方,当时围绕在身边的那些夫人小姐也都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人想要害她?除非,她们之中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也不对,悦宁公主当初虽然跋扈,可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那是为什么?
悦宁越想越觉得脑袋发沉,眼皮似乎也越来越重,她想要睁大眼睛打起精神来,可偏偏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悦宁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她刚喝完的那盏热姜茶上。
这姜茶……
悦宁做了一个梦。
那梦很长,很颠簸,也很累人。
她梦见自己被人打晕了,捆起了手脚,还将她的嘴巴用布巾堵上了,再塞入一个大箱子里,被锁起来。接着,有两个壮汉抬起了那个箱子,穿过了一个精致漂亮的花园,一路行到了后门,装进了一辆马车里。
箱子的空间太小,憋闷得很,而那马车又开得太快太急,颠簸得厉害。
悦宁只觉得浑身又酸又痛,偏偏无法舒展开自己的身体。
突然,“咚”的一声巨响传来耳中,昏昏沉沉的悦宁一头撞在硬邦邦的箱板上,终于被震醒了。
悦宁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自己在哪儿。
原来那个乱糟糟的梦竟然有一多半都是真的。她真的被塞了嘴,捆了手脚,正在一辆行驶着的马车上的箱子里。她也是真的手脚酸软无力,还伴随着头疼腰疼。
悦宁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昏睡过去之前,她喝的那盏姜茶肯定有问题!
所以,她这是被人下药迷晕然后被……绑架劫持了?
是那个名叫春兰的丫鬟?不,就算是她下的药,她也绝对不是真正要害自己的人。至少在丫鬟春兰的背后,会有个幕后的主使者。
会是谁呢?
不知马车走了多远,只知这一路颠簸,悦宁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似的。等到马车好不容易停下来时,悦宁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没什么知觉了。
“可算是到了!”
“哎,赶得我出了一身汗!”
车外有两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她便听到两人停了车下了马。
“磨蹭什么!赶紧弄进来!”
另一旁,却有另一个人朝这边呵斥了一声。
“是。”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接着,便是将装了悦宁的那口大箱子拖了下来,再抬起来。
悦宁虽然浑身都酸痛得要命,但也知道此刻十分危险,因而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两个壮汉将她抬进了一个门,接着便是长长的路,也不知是通往哪里的。
之前偷偷溜出来,悦宁觉得自己运气十分好。她非但没遇到坏人,反而在第二日偶遇了好心的花蓉姐姐。更难得的是,花蓉对她很好,不但收留了她,还教会了她许多东西。渐渐地,悦宁就再也没有对这个宫外的天地有过什么恐惧与担忧,甚至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生活。
眼看就要回宫了,谁知这时却遭遇了这样的险境。
究竟是什么人?这人有什么样的企图?虽然悦宁从前总是咋咋呼呼,一心都放在厨房里,但也不是个傻子。等头脑清醒了之后,她再细细一想,便有些明白了。
在锦园时被人从背后推入水中,大概还能猜测,有可能是那些夫人小姐之中有想与国公府结亲的,再从邵夫人那里听说了什么,便将她当成了对手,于是起了坏心推她落水。可后边的发展,就不像是那么回事了。虽说深宅后院里的女子们也常常有些手段,可一般还是不会动到下药加绑架上头来,尤其还准备了麻绳、箱子、马车……大动干戈,实在不像是内院女子用来对付一个还只是“可能”的潜在威胁。
那么,幕后之人多半就是针对她这个公主的身份了。
她正思考之间,抬着箱子的两个人似乎进了一间房,然后将箱子放下来,立即就走了。
而门外也很快就有另一个脚步声传来。
那人步履轻盈,像是个女子。悦宁只听见她费力弄开了箱子上的绑绳,接着便打开了箱子。
“哎,可真是委屈小姐了。”
眼前是一个极为年轻漂亮的女子,看穿着打扮,既不像是个丫鬟,也不像是什么深闺中的夫人小姐。悦宁仔细打量着她,她却忙着给悦宁解开绳子扯掉口中的布巾,然后再将瘫软在箱子里毫无力气的悦宁扶起来,引她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在这个空当里,悦宁将这屋子还有眼前这个女人都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个女子的头发都梳起来了,却不如一般深宅妇人那样穿累赘的广袖长裙,可若说是丫鬟,似乎又比丫鬟穿得要好那么一点儿,皮肤细白,没擦粉,却涂了红红的口脂,手上还戴着金镯子。再看这间屋子,倒像是个女子住的地方,只不过装点得极为俗气,铺盖帷帐用的颜色都十分轻薄张扬。
悦宁心里稍微有点儿谱了。
悦宁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这个女人,多半是富家的小妾,或者,连小妾都还算不上,只是个通房丫头之类的。
“小姐可还好?”那女子说道,“妾身去倒一盏茶给小姐喝吧。”
“你是什么人?”
悦宁一开口,才觉得自己的声音的确有些哑了。
“妾身不过是个伺候公子的人。”那女子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是公子让妾身来照顾小姐的。等会儿公子来了,小姐就知道了。”
悦宁就是被一盏姜茶害的,这茶递上来了她也不敢喝,所以从那女子手中接过来,便看也不看一眼就放到了一旁。
“那就让你家公子赶紧来。”
“……是。”
那女子似是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没说,果真十分听话地出了门,不知是否去叫什么公子了。
说到“公子”,悦宁心中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
不过,悦宁的猜想不过才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的工夫,就听得屋外有脚步声。
这次可不是女子轻盈的脚步声。
“公主殿下,听红鸢那丫头说殿下急着要见在下,在下这就赶紧过来了。”
还未得见人,悦宁就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让她感觉有些恶心的声音。紧接着,果真从屋外走进来的那个人,印证了悦宁此前的猜想。来人就是悦宁最厌恶的那个人——苏岩。
“苏岩!”
“没想到殿下还记得在下的名字。”苏岩虽然口中称悦宁为“殿下”,但对悦宁的态度没有半分恭敬,手中摇着一柄玉骨金线的折扇,与他的丑陋姿态一样刺眼,轻佻地道,“殿下放心,既然来了在下这儿,就这么住下来,让在下好好地……招待殿下几日。”
“你到底……”
悦宁本想问苏岩到底怎么知道她就是小店里的那个厨娘,又是何时计划要掳走她,这样将她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但刚问了个开头,悦宁突然又懒得知道了。
问这些不过是让他更嚣张更得意,令他在自己面前再多炫耀一次。
让他高兴,她可不高兴。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最终,悦宁只是很高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
“殿下既然不想见到我,那就先让殿下好好休息。”那苏岩面上突然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来,说道,“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在下再与殿下好好交流感情。”
卑鄙!无耻!
“红鸢进来,好好伺候殿下。”
临走之前,苏岩又将那个名叫红鸢的女子喊了进来。
“殿下行动不便,可别让她出门走动,万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说是伺候,其实连悦宁都听出了苏岩话中的意思。
不让出门,是让红鸢看住她,免得她跑了,至于什么别伤着哪里了,也不会是真的关心她,而是担心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他苏岩可就得不偿失了。
悦宁当然不会选第二条路,要选,也是选择逃跑。
可眼下的情况实在很是糟糕。有人看着她不说,她还觉得身上十分乏力,四肢软绵绵的,一点儿气力都没有。悦宁清楚,即便是遭遇了落水又被掳劫,她的身体也不会是这样的状态。应当是那一盏姜茶里下的药的威力,看来,即便过了这么久,药效也还没有完全散去。红鸢虽然看起来是个弱女子,但自己也手无缚鸡之力。而房门之外,还站了好几个丫鬟仆妇,透过窗户往外头看,廊下还站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把守着。
在这种境况下想要逃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悦宁很快就摸清了当前形势。
她逃跑不成,看来只能一边静观其变,一边等人来救。
可是,谁能来救她?
在宫外,时时关心她的要算花蓉,但花蓉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况且花蓉也不知道她被人掳走了,只知道她坐了国公府的马车去了国公府看莲花。就算她没回去,花蓉也只会以为是国公府的人将她留住了。去找国公府要人?花蓉即便敢去,首先,只怕国公府的大门她都进不了。那么国公府呢?此事由他们而起,害得她又是落水又是被掳。也许邵翊与邵夫人会关心一下她的去向,毕竟是他们邀请来的客人,没道理就不送回去了。可就算是他们发觉了悦宁失踪,只怕一时也摸不清她到底是因何突然消失。
还有,就是……裴子期。
裴子期今日见过她,知道她来了国公府,花蓉找不到门路,也会去找他。
只是这其中兜兜转转,等两人都弄清楚来龙去脉,恐怕已晚。
且就算两人计议,也未必能猜到她如今的处境。
跑不掉也等不了?
难道她今日真的只能被困于此地,由那个禽兽不如胆大妄为的苏岩任意妄为?
不,悦宁只稍稍那么一想,便觉得浑身发毛。
天无绝人之路。悦宁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她决定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
说来此事甚为蹊跷,别说其他人猜不着,就连悦宁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莫名其妙地,就这么被苏岩识破了身份,还借着国公府的邀约寻到了良机,将她掳走软禁。细细想来,这一系列的安排滴水不漏,看来绝不是临时起意,必定是苏岩筹谋已久的计划,最终,也的确是被他办成了。
悦宁不想问苏岩,那简直是令其得意,让自己心中添堵。
但苏岩走了,她还有个人可问上一问。
那个被苏岩喊来看着她的红鸢,虽然打扮得艳俗了一点儿,但看她的眼神倒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人。毕竟苏岩是她的主子,她大概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红鸢似乎也察觉到悦宁盯着她看,一时慌张起来。
“小姐……啊,不对,殿下……”
看来这红鸢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而且还如此心慌意乱,只怕也有些心虚害怕。
“……殿下若是累了,可先歇息一下。”那红鸢竭力稳住心神,道,“这间房是妾身的住所,被铺都是新换过的,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你去倒一盏白水来给我喝吧。”悦宁忽然道。
“……是。”
见悦宁开口要求,红鸢似乎稍稍安心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急切,赶紧快走了几步,去外头拎了个铜壶进来,再重新拿了个干净茶盏,倒了大半盏的白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悦宁面前。
悦宁接了过来却又不喝,仍放在一旁。
“这天儿热,放凉了再喝。”
悦宁明显感觉到,红鸢那紧张兮兮的神色似乎松弛了一点儿。
“殿下还有什么需要吗?若是饿了,妾身吩咐下人们去备些点心。”红鸢想了想又道,“殿下晚上想吃什么?妾身让厨房先去准备。”
悦宁略一思索,倒也没拒绝。
“就让下人们去忙吧,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红鸢答应了一声,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挪了挪身子,十分拘谨地坐在了悦宁身旁的小矮凳上。
悦宁倒也没等红鸢一坐下来就开始打探消息,而是真的闲聊起来,问她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跟的苏岩,然后才慢慢问到苏府里的事,比如她平日里都在府中做些什么,这苏府里还有些什么人之类的。红鸢开始还有些防着,说得不多,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年纪与身份,多的一个字也不说。但后边聊得开了,又见悦宁真是一副随意的态度,便也多少说了几句。
聊起来才知道,红鸢的年纪竟然比悦宁还要小一岁,她是苏府在外头的庄子上的帮佣之女,因为生得好,便被家里人送到了苏府,后来果然被苏岩看中,便收在了身边,不过还没给什么名分。
悦宁可是自小在后宫里长大的,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悦宁一眼就看出这红鸢虽然早早便盘了头发,但其实心性还很单纯很天真的。她知道要套这样的女孩子的话也不难,多和她东拉西扯,顺着她所说的而说,很快就能拉近关系。
“红鸢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听苏公子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悦宁半是揶揄半是试探道。
“妾身要是不听话,会被打死的!”红鸢失口说了一句,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掩住了口,转了一口气,“不会不会,公子待妾身……很好的。”
“你别替他掩饰了,既然他都能把我掳来,想必是没怀什么好心。”
悦宁说了半日,感觉身上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想到那一盏白水,大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便赶紧端了那水一口喝了。水已经变得冰冷,这么喝下去,似乎人也变得清明了许多。
“怎么会呢?”红鸢居然鼓起勇气反驳了一句,道,“公子对殿下一片真心,就算……就算请殿下来……用了些手段,可也……也是因为喜欢殿下。”
真心?喜欢?悦宁差点儿就气笑了。
好在悦宁还算冷静,又故意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来,问那红鸢:“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偷偷猜的?你这猜想可作不得准。”
“是公子亲口告诉妾身的!”
“哦?”
悦宁没想到,苏岩竟然还会对这红鸢透露这些事。
红鸢暗自思索一番,觉得这位“殿下”和蔼可亲,又想到苏岩并未交代过有什么话是不许说的,便也放开了胆子,将苏岩所告诉她的关于悦宁的事略微说了几句。
红鸢所说有些颠三倒四。
毕竟她只是偶尔听得苏岩与她倾诉了几句,而涉及其中的人物她又有些搞不清楚。
原来苏岩一心想做驸马,便借着吃喝玩乐的幌子搭上了许初言。一开始许初言似乎也觉得苏岩是个做驸马的好人选,便一力想要推荐。谁知后来也不知裴子期与许初言说了什么,许初言便对苏岩说此事只怕有些难,言下之意是在劝苏岩放弃了。可苏岩有些拗劲儿,又想从裴子期那边下手,便留心注意起裴子期的一言一行了,只希望钻个空子来接近裴子期。那时,因他时不时闯来小店,裴子期又为掩盖悦宁的真面目来了那么一出戏,苏岩就真的误会了裴子期在那小店中养了个相好的姑娘。裴子期不让她露面,苏岩就偏偏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模样。
“……后来,公子找了个机会偷偷去瞧,才知道原来那个店里的姑娘就是殿下。”红鸢道,“那次公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