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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还魂记-夏夜鬼故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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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一气化三清,那是为了护法讲道。老子我一气也化了三清:魂,魄,身。那是为了世俗的一片痴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熟悉到滥俗的一句词,让我悲不能抑。   
  新鲜活死人   
  “蛐蛐蛐……蛐蛐蛐……”隗医生的身上忽然发出蛐蛐儿的叫声,他伸手按停,用被单擦了擦了眼睛,移到床上人的耳边说:“我去去就来。”说完又在她耳边印一下吻,才起身离开。那个淡淡的影子随他而起,搂着他的脖子,不舍得放开,挂在他身上直到门边,才松手放他走。 
  我像是记得那个发出蛐蛐儿叫声的是BP机,十多年前每人腰间别一个,后来手机流行,还在用这个落伍玩意儿的也就是医生了。BP机辐射小,电磁波干扰也弱,对医生对病人都好。并且不用通话,一响之后直接去什么地方就行了。隗医生被BP机叫走,一定是有病人出了问题。 
  影子放开隗医生,回头看着我,对我微笑。 
  再怪异的事件也吓不到我了,我也微笑着上前,想与她合为一体,然后魂魄一起入梦,唤醒沉睡的主人。但我的手直接穿过了我的影子,我不能与她和二为一。我沮丧地回看她,她无奈地苦笑。我问:“你一直都在?” 
  她点点头。 
  我问:“你不能说话?”她除了有表情,点头摇头,没说过一句话。 
  她点头。 
  是啊,话都让我一个说了。我话那么多,原来是抢了另外两个的份额。我纵声长笑,她一脸哀伤,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我们的主人,她的眼角有泪渗出,顺着面颊流到了耳边。 
  瞧,多好,我们三个各施其职。我有声音,她有爱心,而那个躺着不动的,她拥有眼泪。我这一程路走得有多辛苦,我自己知道。有多少次我哭得掏心掏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眼珠子差一点脱眶而出,却没有一滴泪水来湿润我的眼睛。而这一次,我分明感觉到了有泪意温柔地安抚我干涩的眼球。 
  所谓“哭着笑了”,或是“笑着哭了”,我这一霎时都体会到了。我过去靠着她躺下,试图钻进她的身体里,但是不能。我已经有了触碰的能力,我靠过去,只能贴着她的身体,我的身体。我把手放在她的腹部,想感觉一下胎动。我自得知我身怀有孕,还没发现它动过。胸脯因怀孕变得柔软丰满,腹部隆起,却没有胎动。而刚才隗医生说孩子发育得很好。很好,那我感觉到它吧。我掌下有个微弱的心脏在跳,它真的很好。 
  影子的脸快拉成苦瓜了,我向她招手,她过来躺在另一边,把另一只手也放在她的腹部,我们两个隔着主人相视而笑,中间的主人眼泪越流越多。我们三个终于聚在一起了,却不能相融。 
  我问影子:“怎么办?去找谁?” 
  她摇摇头,不知所措。 
  我伸手替我的主人擦泪,眼泪擦了又有,擦了又有,她是知道魂与魄都回来了吧,只是意识被身体拖累了。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躺在这里,是我们的心脏。我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做剧烈的运动,而怀孕却增加了心脏的负荷,它超强发挥,终致工作不了,它罢工了。心脏罢工,死路一条,但我却不肯死。为了爱,我以一种超常规的方式活下来,魂离肉身,感情又与灵魂分离,一层又一层,力图把对心脏的负担减到最低,用一个身体全部的能量,去供应一个孩子的生长。母爱最伟大。 
  这一番顿悟,让我的情绪剧烈波动,而情绪波动又引起了心脏的痉挛。这一痉挛,引得心跳不稳,心律不齐,床头一个仪器发出呜呜的蜂鸣声。蜂鸣声一响,不多时隗医生就抢了进来,扑过来先看心电图,看到超常的峰值。他一惊,扔下图表回头去看她的脸,看到她脸上泪痕斑斑,耳边头发也湿了一片,他上前抱着她就喊:“小夜,小夜,你回来了?我到底是把你的魂给招回来了?小夜你说话,小夜你醒过来!” 
  小夜醒不过来。我无能为力。我对我的影子哭道:“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怎样才回得去?”还有一句我没喊出来:我们要怎样才能保证回去了承受得了,不会再死一次?死我不怕,我才从那边过来,我真的不怕。但我怕我死了,孩子也会跟着死去。为了这个孩子,我做出了这么大的努力,这么多的牺牲,就这样死了,我心有不甘。 
  影子轻轻抚摩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示意我安静。我忙闭上嘴。我这么激动,对哪一个都没有好处,事情已然这样了,想办法解决才对。 
  隗医生喊了几句,放下小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来,按键开机,打一个电话出来,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看着小夜的脸。小夜的脸和心脏又恢复了平静,心电图上是漂亮的规则的起伏波浪线。 
  电话接通,隗医生飞快地说:“爸,妈,小夜刚才有苏醒的迹象,心电图显示有异常波动,她还哭了。”电话那头像是哗啦哗啦说了一通,隗医生不停地嗯嗯,听了一阵说:“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的。” 
  放下电话,隗医生坐在小夜的身边,把头埋在她颈窝里,一只手搁在她胸前,掌下是温软的乳房。他是在数心跳还是在干什么?看得我脸上直发烧,心想你什么人啊,怎么乱来的? 
  我问影子:“你很爱他?” 
  影子羞涩一笑,点点头,指指我又指指她,然后把两根食指相扣,做成一个连环。她那意思我知道,是说我们三个都很爱他。 
  我扁扁嘴说:“他哪里好,我怎么没看出来?一定是当初年轻不懂事,被他骗了。你看看就凭我们的条件,有人来喜欢,肯定乐得屁颠屁颠的,一昏头,就做出傻事来了。这不,害得自己半死不活,不死不活,要死不活的。死又没死透,活又活不转,受罪了不是?再说,他这个大个人,做事有点头脑好不好?有个东西叫安全套懂不懂?”我一口怨气都出在他身上,恨恨地看他一眼。你白痴啊,明知人家有心脏病,还敢跟人家make love,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也不知道保护人家小姑娘,看把人家害得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害得我千山万水逃回来自救,不然我在那边做我的超级大BOSS,多少风光。 
  我频频腹诽,不敢说出来。我那影子看他看得那么深情,就差点要过去给他一个熊抱。我嚷嚷说:“喂,我还在呢,你注意点,如今可不是你一个了,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喜欢他喜欢得没命,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那影子把她的整个影子贴在他的背上,歪着头冲我笑,又是得意又是臭显摆,气得我想要揍她,想想她就是我,只好算了。我冲她咬牙切齿,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啊,这不是有毛病吗?我懒得看她的傻样子,吓唬她说:“人家爸妈就要来了,你规矩点。” 
  她朝我笑,眼睛里都是促狭,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得意劲。她那样子我熟悉得很,我不就经常这样吗?有点心事也藏不住,非要拿出来说笑,取笑这个取笑那个,真是死都不肯改。做鬼都改不了。 
  刚说到人家爸妈,人家爸妈就来了。有两个人像救火车一样的冲了进来,一手把伏在我家主人身边的隗医生拨开,扑上去儿啦肉的就叫了起来。女的哭道:“乖女儿啊,你醒来了,你怎么不等妈妈在的时候醒呀?”男的说:“宝贝哪,你醒了?爸爸天天等着这一天呐。” 
  两人呜哩哇啦乱哭一通,我听了两句就明白,这两人是我的爸妈,不是人家的爸妈。怪不得我那影子有那样的表情,她可以戏弄我一番,得意死了。她放开隗医生,过去抱住爸妈,亲亲他们,看着我示意我过去,跟她一样在爸妈跟前撒个娇。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吓着他们,我一碰,他们会感觉到的。” 
  影子歪歪头,眼带困惑,像是在说让他们感觉到不好吗?我说:“不好,我暂时不知道怎么回来,何必刺激他们,吓着他们有什么好。”影子睹气不理我,抱着妈妈像是要哭。 
  我也在哭。我连爸妈都不记得,真是不孝。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得成了活死人,一点没考虑到爸妈的感受,两人白养我这么大,好不容易长成个人了,谁知道又成了个新鲜活死人。 
  爸有五十岁的样子,妈要稍微年轻一些,两人都保养得不错,相貌也登对,衣裳很光鲜。我看了挺替他们不值,这么好一对夫妻,怎么就养了我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呢? 
  爸叫了几声宝贝,宝贝没理他,他转身问隗医生,说:“你怎么说她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是睡着了还是又昏过去了?” 
  妈擦着眼泪问:“你在电话里说小夜哭了,她怎么哭的?” 
  隗医生像是个犯人似的垂手恭立在一边,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小夜的心电图显示有异常波动,”他拉过心电图纸,把跳跃得很厉害的的一段指给爸妈看,“还有你们看她的眼角和头发,都是湿的。” 
  妈把她的脸贴在宝贝的脸边上,说:“是湿的,还是凉凉的,看,头发也湿了,小夜为什么哭?是不是你又做什么了?”妈像审贼一样的问他,怎么看也不像对这个女婿很满意的样子。 
  隗医生皱着眉头说:“没有,当时我不在。” 
  妈马上发火了,问:“你为什么不在?下午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这样了?你干什么去了?隗一清,你这个凶手,你把我女儿害得不死不活的,小夜才二十二岁,你就下这样的毒手,你什么居心?” 
  听到这里,我扑嗤一下倒笑了。我妈真是,两个年轻人男欢女爱的,和下毒手拉得上什么关系?不过是安全工作没做好,又不是故意的。 
  我是想得明白,觉得这事怨不了谁,就当是买彩票中奖,98%的人中不到,这剩下的2%的机率就给我赶上了呗。这隗一清——哦对了,原来他叫隗一清,怪不得我要写个“一枕清风”的句子,原来我文采这么好,把他的名字都嵌进去了,这从一个侧面不也说明我俩,啊呸,他俩是情投意合吗?那就更不存在害不害的问题。先前我在心里骂他,还真是冤枉他了—— 
  “这隗一清,嗳我想说什么来着?”我抬头问我的影子,谁知我那影子一脸的羞愧,局促不安地躲避着我的眼光。自己对自己那是摸得个门儿清,我心里一寒,问她:“是不是你做的?你故意的?” 
  她从眼皮底下看看我,不吭气。我气得冲过去掐住她脖子,想要掐死她。这个小白痴,这个大花痴,被个男人迷得神知呒知,做出这种事来,要了自己的小命,还累爸妈伤心,养女儿有什么前途?我那主子肚子里要是个丫头,还不如现在就用脐带勒死她。 
  我火冒三丈,追着她骂。她躲来躲去,还是被我逼到角落,可有什么用?我是掐又掐不住她,打又打不着她,一腔怒火没有地方出,用力过大,把床头那盆茉莉花给带了下来。 
  爸妈和隗小子被这声清脆的盆碎声惊醒,一起看向地上。 
  妈尖叫一声说:“好好的盆为什么会掉下来?” 
  爸比较理智,冷静地说:“会不会是没放好?” 
  只有隗小子一脸深情地说:“小夜,是不是你?” 
  是你个死人头!我没好气地骂。 
  他奶奶的,可不就是我这个死人头吗?   
  理智与情感   
  要不要搞点灵异事件?我心里转无数个念头,这场祸要怎么收场? 
  我正寻思着,我妈就崩溃了,哭得昏天黑地的,一下子昏厥过去了。我爸和隗小子忙把她扶起来,爸解开她一粒纽扣,隗小子跑去卫生间弄了杯凉水来,用手指沾上点,弹在我妈脸上,我妈被这么一刺激就醒了,醒了又哭,说:“小夜啊,你出个声儿,让妈妈知道你还活着呀。” 
  我冲我那有花心没良心的色鬼影子踢了一脚,她呼地跳开。 
  有时候人做事糊涂,就说恨不得踢自己一脚。这句话其实说不通,自己怎么踢自己?左脚踢右脚?还是右脚踢左脚?更夸张的说法是恨不得踢自己的屁股。这话就更不通了,反踢自己的屁股,那是在做健美操?可这下我算是知道自己是真的可以踢自己的,并且是追着踢。 
  色鬼影子怒视着我,好像是在怪我见死不救。这不是颠倒过来了吗?她做事荒唐,倒要我来救场,凭什么呀?有心不理,奈何这一屋子的人都是我的亲人,我不管他们谁管? 
  色鬼影子又装可怜,跑过来抱住我,哀求我想办法。我挥手把她赶走,她老脸皮厚地粘在我身上,我对她的没脸没皮恼火得很,“啪”一巴掌打过去,打中我自己的屁股。冤不冤啊,自己跟自己打架,打中的还是自己。要命的是,不知为什么,这声“啪”,不但我听见了,那三人像是也听见了。 
  爸妈哇地叫出声来,脸都白了。隗小子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叠声叫:“小夜,小夜,你出来,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我头刚才放的河灯你看到了,你回来找我来了。小夜,那两句话是你写的,你不会不记得。” 
  他喊得有点出格,爸听了皱眉,喝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也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能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你还真的去放过河灯了?哼,脸都被你丢光了,传出去整间医院的同事怎么看你?你还要不要入党了?” 
  我妈把爸拦住,说:“你别管,只要有用就好。亏你想得出来,这会儿想起入什么党!入党有什么重要的?重要得过女儿醒来?要是放河灯有用,我天天去放一百只。”转头一个劲地追问隗小子:“你刚才放的河灯?然后呢?小夜就心电图异常了?就流泪了?还有还有,刚才那花盆,刚才那声音?……都是小夜?” 
  隗小子非常肯定地点头说:“一定是她,一定是她。除了她,谁还知道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那本来就是她写了送给我的。我把那两句话用灯连在一起,放进河里。现在不是已经是农历七月了吗?她一定是回来了,看见了。” 
  我爸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怒道:“别说了,我从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愚夫愚妇,封建迷信,年年放河灯,污染环境。我本来觉得你还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糊涂虫。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你年纪轻轻,倒信上了这些。小夜为了你弄成这样,真是瞎了眼睛。” 
  没等隗小子说话,妈先啐爸一口,说:“一边去,我不要听。现在谁有心听你讲这些大道理?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小夜听见了寒心?无神论者!无神论了就很科学了吗?物质不灭的道理你懂不懂?小夜现在这个样子,总是少了点什么,那少了的东西去了哪里?总要有个地方去吧?去了就不能回来了?回来了不认识路,阿一写个字点个灯引她回来,有什么不对的?阿一,你刚才为什么不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去,小夜不会不记得妈妈的。” 
  隗小子揽住妈,轻声安慰说:“好的好的,今天晚上我们再去。这一个月我们都去,天天唤她,一定可以叫她回来。” 
  我先是听了妈说什么物质不灭的强辞夺理的话觉得好笑,觉得妈跟我一样,无理搅三分,得理不饶人。又听隗小子说要天天放河灯,心想你别去丢人了,将来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呢,落个话柄子在人家嘴里,好开心吗?我是越看越觉得这人是个没用的东西,不知哪里好。而我那影子,抱着妈和隗小子,已经哭得没个样子了,皱得像一颗刚从坛子里抓出来的泡菜。 
  我是水灵灵脆生生碧青青白晶晶的一颗翡翠玉白菜,而她是一颗皱巴巴灰扑扑没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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