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大唐爱-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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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远远地只见曹野那姬主奴三人从对面的宫道上走来,此处正是几条宫道交叉路段,是个岔路口,左边可通往贤仪宫、毓秀宫方向,右侧却直通金花落。
“呦,端的是‘说曹操,曹操到’!快些瞧瞧,前面是谁人过来了。”常才人眼尖的最先看见曹野那姬走来,眼见曹野那姬不大会儿已然步至眼前,不由嗤之以鼻了声,“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曹美人今个着是精气神儿十足呐,瞧这高视阔步劲儿!”
常才人当面投以嘲谑,曹野那姬脚下一滞,睇眄浓妆艳裹的常才人,旋即又步履轻盈的朝前走去。今日本是金花落的大喜之日,贤仪宫、毓秀宫的两位主子倒是盛装露面,力抢风头,逢见就处心积虑的处处刁难,一个个倒真应了“鸡肠鸟肚”之说,这等心胸狭隘的女人,待人接物尖酸又刻薄,着实叫其这个异邦人开了不小的眼界。
看着曹野那姬心高气傲的从面前走过,武贤仪粉面一沉,直恨得牙根痒。冤家路窄,先时才在南熏殿被这个下贱胚子羞辱了一顿,此刻竟又在此碰见,武贤仪真恨不得立马立的冲上前去“啪啪~”甩几个耳光赏给曹野那姬,以解心头之恨。
但转念一想,只图眼前这一时的痛快根本不解气,反而后患无穷,况且此时阎才人、常才人亦在,倘使真在冲动之下对曹野那姬大打出手,万一此事传到李隆基耳朵里,或是回头这个下贱胚子故装可怜跑去御前告状,一旦龙颜震怒,反却不美,搞不准连自己都保全不得。与其赔了夫人又折兵,当是忍一时之气为上。
思及此,武贤仪暗暗吐息了深深一口粗气。侧首假意示好道:“曹美人这般行色匆匆,这是做欲赶往何处?”
曹野那姬缓步止住丰盈的身姿,自是听得出武贤仪实在没话找话说,早在去年千秋节上。初次在千秋盛宴上见着一身华丽的武贤仪时,就已知武贤仪绝不是盏省油的灯,实非是等闲之辈。是以这一年里在宫中极少与人打交道,平日多待在金花落候驾侍宠罢了。盛宠之下,不可免除遭人妒忌,独善其身却也不代表就是怕了这些贯爱妒贤嫉能尤善佛口蛇心伎俩的女人。
心下略忖,曹野那姬头也未回的回道:“江梅妃让嫔妾先行回金花落,稍作歇息,以备稍晚些时辰见驾侍寝。尽心侍奉,且不知武贤仪有何指教?”
听曹野那姬这般一说,武贤仪才勉强压下去的火气登时又冒上来,听曹野那姬言外之意,显是在拿江采苹压其。孰不知,这几年贤仪宫就不曾畏惧过梅阁的恩威。曹野那姬此举,无非有二,一者,欲以此激将法激怒于人,其次,意在借机挑唆两宫之间的积怨,从中坐收渔人之利。
仅照此来看,在武贤仪眼中这个下贱的南诏舞姬倒有些心计。倘使半点手段也无,又怎能攀住圣心,就连梅阁那位都甘拜下风争之不过?只可惜是敌不是友,否则,哪怕多花些心思多费些思量也定要将其拉拢到自己这一边来,势必能派上大用场。反之。越是劲敌,越不能久留之,须是尽快除之趁早免除后患为是。
凝睇曹野那姬窈窕的纤影儿,武贤仪轻哼一声,哂笑道:“要说指教,本宫可不敢当。时,曹美人圣宠正盛,谁人敢不给曹美人三分面子?”夹枪带棒的假笑着,扫眸一旁的阎才人、高才人,刚欲说示,但听常才人从旁嘴快的插言出声:
“还不是高才人、阎才人,精心亲手挑选了几匹锦缎,有心送与曹美人权当贺礼?不成想在此巧遇,倒是省了趟跑腿。”
挑眸环睇常才人,武贤仪红唇牵起一弯弧度,这次常才人倒眼明嘴快了一回,正合其意。反观阎氏、高氏二人,微微怔愣之余,才恍悟般紧声唤过身后的婢子,紧走几步将装于长木盒之中的锦缎呈向前:“还不快些奉与曹美人,看可是中意?”
见阎才人、高才人示意婢子呈上锦缎,并当着人眼前打开了那方长木盒,曹野那姬却是连正眼瞧也未瞧一眼盒中所盛之物,只一口婉谢道:“高才人、阎才人的心意,嫔妾心领了。恕嫔妾不喜穿戴唐装,这几匹上好的锦缎赠予嫔妾,只怕白瞎了所值,但请收回留待它日相送有缘之人才好。”
未期曹野那姬竟不假思索地当众一口谢绝收下,全未留半点情面,阎氏、高氏楞是自讨无趣,拿自个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凉屁股,不由得觉得丢尽脸面,手上的锦缎更成了烫手山芋一般僵在身前,一时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尴尬时分,曹野那姬微扬下巴,一脸冷傲的又说道:“若无旁事,嫔妾就此告退,先行一步回金花落。”语毕,未待旁人说话,已然径自提步向前,一步也未停地扬长而去。
目睹曹野那姬离去,常才人连连跺脚,不无恨恨的发开牢骚:“着实气煞嫔妾了,瞧其那副骄恣样儿,目空一切,不知礼仪,还自以为是……嫔妾、嫔妾端的咽不下这口气!”
看眼面有难色的阎才人、高才人,武贤仪不由心下窃喜,经此一事,想必曹野那姬不止是得罪了其一人,连同阎氏、高氏少不了也心有不快,如此一来,反却成全了其,且正中下怀,尤其是这番无心之言,却助其等在这宫中往后里极易达成共识结成一致战线,排除异己。
“二位姊莫怪了,曹美人便是这模心性。”适时宽慰着阎才人、高才人二人,武贤仪长叹了声,“汝等有所不知,先时在南熏殿,本宫也在御前吃了瘪,怎奈曹美人现下是为陛下心尖上的人,圣眷日深,是可忍,孰不可忍,姑且忍让之才是,省却惹祸上身。”
听着武贤仪唉声叹气,高才人与阎才人似有瞠目结舌之色,常才人又一回嘴快的抢先喋喋道:“这可怎生使得?倘若恁其无礼冲撞,吾等在这宫中岂还有容身之地?岂非连好日子也过不得?不过是个新册立的才人罢了,怎容其侍宠跋扈,吾等若不扳回一局,岂不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见阎氏、高氏并未搭腔,只站在那埋首不语,武贤仪白眼相向着有够心直口快的常才人,缓声苦笑道:“以当下的情势来看,能忍得自是再好不过,若忍不得也不可冒失行事,万莫为了些小事儿而惹得龙颜震怒为上。”
“忍字头上一把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何必这般迁就其,一再由着其骑在吾等头上拉屎撒尿,难不成吾等还怕了其一个出身卑贱的舞姬不是?这麻雀飞上枝头也妄想变凤凰,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就凭其那副薄脸薄面相,岂是福祚绵长之人?”常才人越说越来气,愤愤的浑然未觉自己净顾逞一时口舌之快,措辞间已是有欠斟酌。
郑才人拿着丝帕掩唇轻咳一声,在后面轻拽了拽正说在兴头上的常才人衣襟一下,暗示常才人切莫祸由口出。隔墙尚有耳,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倘使被哪个碰巧打次经过的宫婢窥听去,一传十十传百,岂不飞来横祸。
见状,杜美人也适中细声道:“且不究孰对孰错,这枕边风一吹,哪儿里是吾等受得的?武贤仪所言极是,由今而后吾等当多加谨翼行事才好,切莫乱了分寸。”
武贤仪环目杜美人、郑才人及常才人,心下又添了几分气怒,这三个人,尤其是杜美人和郑才人两人,当真是没一个打其心眼里来的,刚刚才瞧着常才人顺眼了一回,不成想这会儿竟又一根肠子通到底,半点不知变通。如若再任由其等三言两语下去,恐怕才真要坏了大事。遂及时打断道:
“言多必失,吾等趁早散了吧。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今日之事,只当长个教训便是,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于这几匹锦缎,本宫适才瞅了眼,倒十为喜之,若二位姊舍得……”
一听武贤仪这话音儿,阎才人、高才人已明懂是为何意,忙示意婢子双手奉上那方长木盒:“武贤仪不嫌,嫔妾二人欢喜得紧……”
送出的东西本来就没有收回之理,曹野那姬看不在眼上,阎氏、高氏原还在犯愁如何处之,留着自个用难免看着刺眼,且这几匹锦缎的花色也忒光鲜了点,武贤仪肯讨去收下,反倒省了心。
武贤仪立时唤近侍接过手,心中的打算也越发坐定,先时在南熏殿,让江采苹、皇甫淑仪、董芳仪白讨了便宜,往后里自己身边有了足够的人势,终有一日可与梅阁、与金花落鼎足三分,到那时,不愁大事不可成。
第335章 请旨守孝
是夜,宁王府。
元氏独坐在妆台前,望着房内摆了一地的炬烛,神思难看。
房内这百炬蜡烛,似腊似脂,是李宪尚在世时,当年府上的一名陈姓幕僚所献。早年间,宁王府大摆席筵时,曾不止一次的燃烛于府院中,为饮酒作乐的满座宾朋以助兴,一次又一次燃下来,今时每一支炬烛已是所剩无几,每支只余下手指那般长的一小截儿。
想当初,李宪喜好声色,常在府上操办宴席,说来也奇怪,自那陈姓幕僚献上这百炬蜡烛起,每当府上大摆夜宴,这些炬烛总昏暗得像是被甚么东西挡住光线一般,而宴散时分却又格外烛光闪耀,当时未少令人称奇叹怪。
今夜窗外的月色极好,月色如练,盈庭复满池。日落过后,元氏就屏退左右,只身一人回到房中,亲手将这百支炬烛逐一摆上,从卧榻到几案,高高低低摆了满满一地,而后又一一点燃,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好。
此刻,凝神目注着这满屋子的烛光,烛芯无风自动,摇曳在面前,元氏的思绪也跟着飘向很远。远到在这一刻,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昔年与李宪从相识、相知及至嫁入宁王府这几十年以来的一幕幕,曾经共同携手走过的每一幕无不深深地浮现在脑海里,连带这边人的音容笑貌均清晰回首在眼前,这些年来,守着这份偌大的家业,几多辛酸几多悲苦,却已不再紧要。
李宪都已不在人世。之于元氏而言,此生的恩怨情仇已然无所谓,生无所恋,死有何惧?昨个午夜梦回。还梦见李宪在微笑着朝其招手,那再熟悉不过的面棱以及唇瓣的牵动,梦醒时分细细回味来。才越发凿定,原来李宪是来告知其会等她一块儿走,待到黄泉路上也便有个伴儿做,下了地府见了阎君夫妻二人亦好加以央恳,下辈子转世投胎若再世为人,还要再续今生缘,平淡喜乐的相守着安过一生。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李宪病故的这大半个月间,元氏几乎日日呆坐在庭院里的杏花树底下念想着昔日与夫君所共度过的美好岁月,垂暮之年的人,即便过去是冤家却也过了一辈子,垂垂老矣之时多念着些过往的好总比心存怨艾抱恨闭眼来得解脱。虽说昨夜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元氏今白却有些精神萎靡,从晨早至傍晚,一直精气神儿不济,自觉大限将至,是以,夕食过后就提早回了房静静地安坐着身,但愿伴着这一屋子的炬烛,在临死前刻尚可等见李宪前来接引其,夫妻俩能随在这片烛光中牵手含笑入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生前未能从一而终,有违当初的山盟海誓。死同穴,于愿亦足矣。同裘几十载,今时下来又岂易,其实,早在嫁与李宪之日,元氏就已做足心理准备,料想及以李宪身在皇家的种种牵绊,日后少不了妻妾成群,如花美眷左拥右抱,夫妻这些年元氏故才从未对李宪带回府的任何一个女人横眉竖眼给过脸色看,或是冲哪个侍妾呼来喝去指手画脚过,就连当年的莫氏,在府上的几日元氏待之也是礼遇有加,严己宽人几十载,许是正因其的深情大义,侯门正妻的位分至今也无人摇得动,即使色衰已久却未落得个爱弛的惨境,李宪纵管纳了几房的侍妾,每当月圆之夜一如既往的只会与其这个结发老妻同榻共枕,夫有情妻有义,这才是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熬了这几十年,今刻估摸着也该熬出头了,元氏轻咳声,持于手的绢帕已是染上一滩血红,近日已然思夫成疾,夜夜咳血。将带血的绢帕紧攥在手心,元氏全未在意,月中未告知身边人其害疾之事,只是想走得安乐些,不愿再受那些汤药的折磨,心病还须心药医,含入口中的药再苦那也苦不过心头的苦,索性早死早超脱为是。至少在死后,只有己身一人可配得以与李宪合葬,而府上其她侍妾不但现下要守寡卒亡后也只能另寻它处做安葬之地,对于元氏来说,却是比那些后终者走幸得多,也算了却了一桩遗愿。
想到这儿,元氏干白的唇际不由牵起一抹笑容,忽觉有些乏了,强撑着眼睑望眼空空如也的卧榻,也懒得再挪动身脚不上榻,李宪温暖宽厚的怀抱早已感触不见,榻上早嗅不着熟悉的味道,只不过是一张生冷的卧榻罢了,反不如坐在窗前就这样望着满眼的点点烛光寐去,嗅着浓浓的蜡油味儿,乘着腾腾蒸起的烛光气,指不定可早一点赶上李宪的脚步,尚来得及与之一同步过三生石,举杯共饮喝下孟婆汤。
李琎端坐在书房,正捧着父亲生前惯爱翻阅的《乐经》一页页翻看着,书页上还注有李宪亲笔圈点诠释的笔迹,抬手抚来直觉窝心不已。
世传《乐经》早亡于秦火,这本实则是一本手抄的半卷手记。李琎幼时,就见李宪终日在研读此书,当时并不懂晓这本残缺不全的经卷到底藏有何玄妙之处,以致父亲如此的爱不释手,今日读来才知其中所乐,难怪父亲生前不允人染指。
案上烛笼里的烛光一闪一闪跳跃着,李琎正看得上心,心头突兀涌上一阵莫名的绞疼,顷刻宛似剜心般钻痛,直疼得双拳紧握,旋即却又不疼不痒,反而余留有一股烦乱躁动在心间,愣是扰得读不下书文去。
时下已入暑热时节,久未降甘露,夏夜难免天干物燥,闷人气躁,李琎于是起身轻推开半虚掩着的窗棂,想要透口气。夜空月明星稀,皎月笼罩下的宁王府,透着分宁静。隐隐可闻几声虫鸣之声。
一连深呼几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亦为之一提,李琎正欲掩合上窗扇坐回书案后继续翻看《乐经》,回身的刹那不经意间却瞥见不远处母亲的寝房依是亮有烛光。元氏一向习于早睡早起。此时已过亥时,想着往日这时候母亲早该躺下,李琎一时心下纳闷。适才又有那么一瞬间异常觉得心神不宁,遂搁下书卷,大步迈出书房门,径直提步向元氏的寝房方向。
越是步近母亲的寝房,李琎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搅上心头,不由得加快步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手推开房门。但见房内门前都无家奴侍候,反却迎面扑而来一阵极重的蜡熏气,映入眼帘的竟是满屋的烛火。
“阿娘!”再一细看,李琎只见母亲正垂首支颐在窗前的坐榻上,也顾不及房中闷了一屋子的颇有些刺鼻的蜡熏气袭身扑面。慌忙掠过一支支炬烛疾奔向元氏。
元氏一手垂在膝襟上,手中还握有一块绢帕,双眸紧闭,面带笑意却已没了鼻息。一触及母亲无力垂落着的臂腕,李琎顿时面无人色,面上“刷”地一下子惨白无色,差点晃神跌坐在地上,一叠声唤着“阿娘”,忍不住红了双目双膝着地跪下了身……
翌日一早。宁王府就传来元氏归西的悲讯,李琎身为长子,亲自入宫讣告。
云儿去往掖庭宫取浣洗过的衣物时,不巧正碰上小夏子急赶着奔往兴庆殿通禀。一经得悉宁王妃离世的事,云儿匆匆回阁报知江采苹。
“娘子,先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