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熹妃传-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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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太后不想十四阿哥受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却是妄想了。”瓜尔佳氏缓缓说着,她也许不是最得帝心的那一个,但对帝心的揣测却不绝落于人后,尤其是已经听凌若说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在这场局中,十四阿哥与八阿哥一伙人狼狈为奸,胤禛不杀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其实软禁不见得就不好,至少尚有一条命保全,放他出来,或许连这一条命都难保。”凌若顺口接了一句,旋即又道:“不管咱们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盼太后能够早日想明白。”
“此事怕是难了。”瓜尔佳氏摇摇头,一个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想再绕出来,可是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而事情也正如其所料的那样,乌雅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太医来看了数次,药开了无数,可任凭宫人怎么劝,她都一口不肯喝。无奈之下,宫人只得将这件事告诉了胤禛。
二月初的一日,胤禛在新年后第一次踏足慈宁宫,彼时已经入夜,黑暗中寂寂的听不见一丝声音。
“太后歇下了吗?”胤禛到了之后并没有马上入内,而是问刚刚走出来的宫人,不等宫人回来,里面已经传来乌雅氏虚弱的声音,“是皇上来了吗?”
胤禛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自己则抬脚走了进来,只见侍候乌雅氏的宫人跪了一地,当前那一个手里还捧着一碗黄褐色的药。
胤禛见状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宫人手里的药碗亲手舀了一勺递到乌雅氏嘴边,“皇额娘喝药。”
乌雅氏定定望着胤禛,既不张口也不说话,直至那一舀药再也冒不出热气时,方才对满地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哀家有话要与皇帝说。”
宫人如蒙大赦地退下,在殿中仅剩下他们两人时,乌雅氏方轻咳一声道:“皇帝终于肯来见哀家了吗?”
胤禛面色平静地看着乌雅氏发黄的面色道:“皇额娘有什么话等喝过药再说。”
“哀家怕一喝完药就见不到皇帝人影。”乌雅氏面色愠怒的说着,这些日子她没见去见胤禛,哪怕支着病体也勉强过去,可胤禛一直借口政事繁忙,避而不见,无奈之下,她只有用不喝药这一招来迫使胤禛见她。
胤禛与她对视半晌,收回了发酸的手臂,看着那一舀药重新融进药碗之中无分彼此,“那皇额娘想要怎样?”
“哀家想要你放了老十四。”乌雅氏逐字逐字说出了她的目的,她受够了,受够了与亲生儿子生离的痛苦,今日既然胤禛来了,那她就一定要让胤禛放了允禵。
“不可能!”胤禛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乌雅氏的要求。
乌雅氏料到他会拒绝,却没想到竟拒绝的这样干脆利落,连一点犹豫也没有,“为什么?老四,他是你亲弟弟啊,你就不能念在这份兄弟情谊上给允禵一条活路吗?他真的不能再这样被囚禁下去了,你可知道,允禵才三十多岁,头上已经有了白头发!”每每说到允禵,乌雅氏心中都是说不出的痛心,她只想要母子可以相见罢了,为何这么艰难。
胤禛将药碗放到床头的小几上,捋过垂在身后的辫子,把用明黄色发带束起的发梢递到乌雅氏面前,“皇额娘只知十四弟头上有华发,可曾注意过儿臣?儿臣的头发早已华发丛生。”
乌雅氏看着那隐藏在黑发中间的丝丝霜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听胤禛继续道:“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皇额娘从不曾关心过儿臣,哪怕儿臣处处为皇额娘着想,所得到的也仅仅只是皇额娘偶尔的一瞥。”
乌雅氏也晓得自己忽略了这个儿子,只能无奈地道:“此事权当是皇额娘对不起你,可是与老十四无关啊,你放了他好不好,就当哀家求你。”说到最后,她已是用力攥着胤禛的手臂,流露出哀求之意。
胤禛摇头道:“允禵犯了什么错,皇额娘应该比朕更清楚,不杀他已是格外开恩。”
“可……可允禵也是受了老八他们引诱才会一时糊涂,并非存心。”乌雅氏有些心慌,但言语间还是一意替允禵开脱。
胤禛淡淡一笑,仰首道:“若允禵没这个心,任凭老八他们舌绽莲花也是没有用的,允禵一直认为是朕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所以才不惜与老八联手行谋反逆举;而皇额娘也是支持他们,所以才下懿旨将老十四放出来的对吗?”
“哀家……”被胤禛当面问起,纵是乌雅氏也不禁有些心慌,隔了半晌方才咬牙道:“不管是谁夺了谁的,既然你已经继位,哀家就绝不会说什么。当初之所以放允禵出来,也是怕皇上龙归大海之后,弘时能力不足,治不了这个大清天下;哀家自问,并无一丝私心在里面。”
他深深地看了乌雅氏一眼起身道:“事情已经过去,朕不会再追究,但同样的,允禵朕也绝不会放,希望皇额娘不要再让朕为难。”
“你……咳!咳咳!”乌雅氏一激动,咳嗽的越发利害,待她气顺之后,胤禛再度拿起药道:“皇额娘不要再动气了,喝药吧。”
“咳,你不放允禵,哀家……哀家就不吃药。”乌雅氏心时晓得,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真的一丝机会也无了,她必然要为她的儿子求一条活路。
☆、第六百二十二章 棋子损
月光从敞了小半扇的窗子中照进来,落在胤禛身上,有一种令人心寒的惨白,无端的,乌雅氏竟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恐惧她这个同样是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儿子。
许久,终于有声音在这华美却也空旷的宫殿中响起,“身子是皇额娘的,若连皇额娘自己都不珍惜,那儿臣也无法。儿臣尚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在胤禛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乌雅氏绝望的喊声,“老四,你当真如此狠心不念亲情吗?”
胤禛侧头看着乌雅氏,那一刻,他眼眸中充斥了无尽的悲哀,“如果儿臣狠心,就不会来看皇额娘。儿臣唯一能答应皇额娘的,就是永不杀允禵。”
眼角余光看到乌雅氏在那里垂泪落泪,忽地声音一悲道:“皇额娘,若之前的事不是一场戏,而是儿臣真的死了,皇额娘可会为儿臣流一滴眼泪?”
不等乌雅氏回答,他已是怆然摇头,“想来是不会的,皇额娘,儿臣真的很希望您从未生过儿臣,如此您与儿臣都不会痛苦。”说罢,他再没有停留,大步离开了慈宁宫。
他没有告诉乌雅氏,之前并非避而不见,而是他真的很忙,因为允禟允?骤然卸下的那两摞担子,他这些日子忙得连用膳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今天来这里一趟,晚上他至少要再少睡半个时辰。
他同样也没有告诉乌雅氏,原本他打算上元节灯会后让允禵进宫相见,甚至想过如果允禵xing子收敛了的话,就放他出来。
现在,已经没有了再提的必然……
雍正二年的春天,继乌雅氏终日卧病不起后,弘时府中亦传来噩耗,侧福晋索绰罗佳陌误食大量红花,引发小产,并导致其出了大红,仅仅半天之后就撒手人寰。
弘时对其一往情深,骤然生死相别,几乎痛不欲生,难以自持,几番劝慰后方才勉强止住,坚持以嫡福晋礼下葬,并亲扶其灵柩至墓地。
这一切令那拉兰陵极度不满,也令她与弘时本就不甚和睦的夫妻关系更加差劲。而这,弘时根本没心思理会,只是沉浸于失去挚爱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至于下药之人,在出事之前就跑了,不知所踪,弘时发誓定要取其狗命,以慰佳陌与未出世孩儿的在天之灵。
当这个消息传到凌若耳中时,她正将一对玉坠子带在耳垂上,玉是上好的碧玉,又经工匠仔细雕琢成树叶状,若是不经意的一瞧,还真像是春日里刚抽出来的嫩叶呢。
水月一边替凌若理着头发一边叹息道:“这位佳福晋可真是福薄,主子好不容易才替她求来了这份恩典,却只做了几个月就被下人陷害,带着孩子一并离世。也不知这个下人与佳福晋有什么仇怨,要下此毒手。”
凌若睨了镜中的她一眼道:“你当真以为仅仅是府里主仆间的仇怨?”
“难道不是吗?”水月奇怪地问道,不是这个又能是哪个是。
凌若不答,反而转过身看着若有所思的水秀道:“水秀,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奴婢觉着,此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区区一个下人而已,哪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下药害主子,而且奴婢听说佳福晋xing子极好,从不苛责下人,按理来说,不应会结下仇怨,倒是那位嫡福晋xing子骄纵无礼,对下人动辄打骂,若换了是她,奴婢还相信几分。”
“是啊,一个下人。”凌若微微一笑,撑着梳妆台起身,cha在髻上的步摇在耳边沥沥作响,“若无人在背后主使,凭他一个下人如何有这等胆子,又如何在事发之后逃得无影无踪,所以下人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执棋者另有其人。”
“莫不是二阿哥的嫡福晋吧?”水月神色惊疑地问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凌若顿一顿道:“水秀,你晚些去二阿哥府上一趟,就说本宫有事要与他说,让他务必进宫一趟。”
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索绰罗佳陌从一开始就是她与那拉氏争锋的一枚棋子,而今,棋子被毁,她也该有所动作了。
凌若左右瞧了一遍,没发现莫儿人,逐问其去了哪里,却见水月抿着嘴笑道:“回主子的话,这个时候啊,莫儿该是在喜公公那里呢。”
“她去四喜那里做什么?”紫禁城宫人数千,不过喜公公却只有一个。
在水月一阵解释后,凌若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好笑地摇头,这丫头,竟然跑去给四喜画眉,也真亏她想得出来。
凌若看了一眼外头明媚正好的春色扬道:“南秋,扶本宫出去走走,南秋?南秋?”
“啊?主子您叫我?”直至凌若唤了三遍,南秋方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凌若蹙眉问道:“在想什么,本宫瞧你这几日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什么,奴婢扶您出去。”南秋低下头,借以掩饰有些慌乱的眼神。
凌若瞥了瞥她没有说什么,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秘密,南秋不提她自不会去强迫什么。
却说莫儿替四喜画完眉出来,途经御花园时,突然被人拉到了树后,这一下变故可是把莫儿吓得不轻,待要呼救,耳边已经传来熟悉的声音,“莫儿别怕,是我。”
“芷兰姐。”莫儿抚着胸口嗔道:“你这是想吓死我啊!”
“对不起啊,我也是怕被人瞧见。”芷兰道了声歉正色道:“莫儿,主子要见你。”
莫儿心中一沉,该来的终于来的,默默点头随芷兰一路挑着没人走的小径来到翊坤宫,相较于冬时的冷寂,如今的翊坤宫又散发着勃勃生机,院中摆满了各式各样正值时令的花卉草木,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进去后,只见年氏正徐徐剥着荔枝,寸长的指甲轻而易举抠进荔枝凹凸不平的外皮。
莫儿不敢多看,赶紧跪了下去。“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嗯。”年氏应了一声,在命莫儿起来后,起身将刚刚剥开,洁白如玉的荔枝肉递到莫儿嘴边,温言道:“来,尝尝,这是刚进南来的元红荔枝,肉厚核小,甜中带酸,最是好吃。”
“谢主子。”莫儿受宠若惊的接过,本不欲吃,但年氏一直盯着自己,只得囫囵着塞到嘴里,紧张之下连着核也给一并吞了下去。
看到她这个样子,年氏嫣然一笑,取去湿巾拭了拭粘腻的双手道:“你回熹妃身也有些日子了,她可有怀疑你?”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丹蔻
“没有,熹妃娘娘只在头开始几天有些提防,如今已经全然相信了奴婢。”莫儿攥着身侧的衣裳回答。
年氏抚着莫儿的脸颊道:“很好,不枉本宫费心将你从辛者库救出来。且说来听听,熹妃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
游移在脸上的冰凉护甲令莫儿紧张得很,暗吸了一口气道:“回主子的话,熹妃这几日除了去坤宁宫请安之外,一直待在承乾宫中,并无任何异举。”
年氏不置可否地点头,也不说什么,然那只在莫儿脸上的手却一直没有收回,她能够感觉到手掌下那层娇嫩的皮肤正逐渐变得僵硬,呵,真是一个胆小的奴才。
“熹妃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奴婢就会立刻来回禀主子。”莫儿战战兢兢地补充着,总觉得那几根有着锐利尖头的护甲会随时戳进自己脸颊中。
“本宫知道你忠心。”在这样的话语中,年氏终于收回了手,看到莫儿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又道:“好好替本宫做事,本宫绝不会亏待你。甚至……”温热的气息凑过来,吹在莫儿耳畔,带着痒痒的酥麻与一种无可抗拒的诱惑,“本宫可以让你成为人上人!”
莫儿很清楚年氏话中的意思,只要自己助她扳倒熹妃,她就抬举自己成为天子女人,这话说出去可是要让无数宫女眼红嫉妒了,宫女者哪一个不是盼着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哪怕是最低等的答应那好歹也是主子,不必再日日劳作。
“奴婢出身卑微,不敢有此非份之想。”莫儿慌忙说着。
“论起出身,难道这后宫诸人个个都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吗?有些人出身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人呐,最重要的是别轻看了自己。”年氏如是说了一句,旋即又拉起莫儿的手细细打量,赞道:“瞧瞧这双手,又白又嫩,握着可是舒服得紧,不过就是太素了些,芷兰,去将本宫最喜欢的那瓶丹蔻拿来。”
“是。”芷兰低垂的眼眸掠过一丝不易见的冷光,当她再次进来时,手上已是拿了一个小小的珐琅描花瓷瓶与一枝细毛小笔,随着瓶盖的打开,有浓郁的花香飘浮在空气中。
年氏用细毛小笔沾一沾瓶子里粉红色的丹蔻对莫儿道:“把手伸出来。”
莫儿慌忙摇头,将双手背在身后道:“奴婢不敢,而且熹妃娘娘不喜欢奴婢们涂脂抹粉。”
“无妨,这丹蔻颜色涂在指甲上并不明显,轻易瞧不出。”在年氏的坚持下,莫儿只得将双手伸出,受宠若惊地由年氏在她尖尖的十指指尖涂上一层浅浅的粉红。待涂完之后,莫儿发现果如年氏所言那般颜色后并不明显,不过倒是提亮了肤色,显得双手更加白嫩细腻。
“好了。”年氏涂完莫儿最后一个手指,满意地道:“再瞧瞧,这双手可是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莫儿羞涩地缩回头,“奴婢何德何能,竟让主子替奴婢涂丹蔻。”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双手,脸上有着难掩的欢喜。
年氏将这一幕悄然收入眼底,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示意芷兰将小瓷瓶递给她道:“拿着吧,什么时候用完了再问本宫来拿。”
“多谢主子赏赐。”莫儿本不欲收她东西,但这瓶丹蔻实在是喜欢,尤其是抹完之后,整双手都浮动着浓郁的花香。
“去吧,否则出来太久,该让人起疑了。”年氏和颜悦色地说着,在莫儿远离了视线后,方才转脸问着身后的绿意道:“确定二阿哥今日会去承乾宫吗?”
“那边是这样回禀的,熹妃已经派人去传二阿哥。”绿意静静地答着。
“很好!”年氏艳丽的脸庞罩上了一层阴森的寒意,“去告诉她该怎么做,还有,让她不要耍花样,她全家老小的命可都捏在本宫手中,本宫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
“主子放心,她不敢的。”绿意恭谨地答应一句,在她离去后,芷兰端了一盆清水进来,铜盆旁边的小凹糟中放着一块玫瑰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