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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金枝毓秀-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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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驾到——”

    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声音突然从宫门外头飘然而至,慧嫔猛然从雪中站起,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已经记不得这个男人已有多久没驾临过这座门可罗雀的广陵宫,她也早已习惯了静心沉寂,与世无争的日子,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反而让她心中隐隐升起些许的不安。

    但她还是没有料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竟化作了她一生都难以抚平的伤痛。

    “朕许久未来了,所以来看看,你和珩儿都还好吗?”

    几句简短的问候,几句像是敷衍了事一般的开场白,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神态,也没有饱含深情的眼神,一切都那样淡漠,淡漠得让人心寒。

    “谢陛下关心,臣妾和珩儿一切安好。”

    “那就好。”

    周帝点点头环顾四周,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直接道出,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其实…朕已经决定,挑选珩儿送往西晋为质,一月后便会启程出发,朕现在来告诉你,是想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周帝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慧嫔劈得体无完肤,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周帝波澜不惊的脸庞,心中像是被灌满了冰寒彻骨的雪水,冷得她浑身都在颤抖。

    半晌,才怔怔地问出一句。

    “陛下,为什么是珩儿?”

    “珩儿身为我朝皇子,就有义务为大周的江山百姓做出牺牲。这是朕和诸位大臣郑重商议之后的结果。此事木已成舟,慧嫔,你就不要再多加过问了。”

    周帝的态度淡泊如水,仿佛比窗外飘飞的大雪还要让人心生寒意。而高珩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突然转身跑出了寝宫。

    “陛下,臣妾就只有珩儿这么一个孩子,此去西晋路途遥远,危险重重,珩儿还那么小,臣妾只怕这一转身,从此青山有路,人已殊途!臣妾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慧嫔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凄凉的哭声散落在坼骨的寒风中,融化在厚重的积雪里,却始终打动不了周帝的铁石心肠。

    “珩儿只是送去西晋为质,朕会派专人一路相随,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接他回来,你不用太过担心。”

    周帝说完便甩开慧嫔紧拽不放的双手,丢下冷漠的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寝宫外走去。

    广陵宫外,高珩蹲在之前堆好的雪人面前平静异常,没有哭喊,没有吵闹,仿佛当下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

    “珩儿,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个他久未听到的声音,他确信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但又觉得无比陌生。

    甚至还让他感到憎恨与排斥。

    他漠然地转过身去,极其生涩地喊出了一声“父皇”,一双明眸虽然看似澄澈似水,内里却

    犹如这冰天雪地一般寒冷,让人看不到丝毫的温存与暖意。

    这绝对不是一个十岁孩童该有的眼神。

    周帝望着他略有些发怔,眉头缓缓皱起,似乎在脑海中回忆着关于这个孩子的片段,可回忆到后来,眼中的底气渐散,竟不敢再与他对视,转身离去。

    而等到周帝离开后,高珩这才收起冷漠的眼神,将头埋在膝盖里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他从来不会在人前哭泣,纵使有天大的委屈,也会选择一一放在心里,即便他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

    “陛下,臣妾求陛下收回成命!”

    雪越下越大,慧嫔跪在崇华殿外,任周身落满荼白的雪花,一声声地朝着大门紧闭的崇华殿嘶声呐喊,即使喉咙嘶哑,嘴唇发白,浑身瑟瑟发抖,可崇华殿依旧大门紧闭,杳无音讯。

    最后,她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在雪地里。

 第五十三章 拨云见雾

    慧妃立在那里凝望高珩许久,旧日之痛涌上心头,渐渐湿润了眼眶。

    “你还是要争?”

    “为何不争?”高珩眸色深重,“儿臣已经没有选择。”

    “你有选择。”慧妃拉住高珩的手,“只要你收敛锋芒,退出这场纷争,不再与太子为敌,等再过些日子,我就会向陛下请命。待太子登基之后,你我母子二人就可以离开京城,过平静安定的日子了。”

    高珩轻叹一口气,抬眼望着空中的雪絮:“母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正因为儿臣曾经和您万般隐忍,处处退让,才会让险恶之人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如今太子和皇后虎视眈眈,儿臣若趁势败退,必然就是落入虎穴九死一生,即便能等到太子登基,太子心胸狭隘,定会排除异己,那儿臣和母亲,就是首当其冲。所以。。。与其现在坐以待毙,只能放手一搏。”

    “不会的,太子并非如此十恶不赦之人,只要你我俯首称臣,你是他的亲兄弟,他不会如此狠心对你下毒手的。”

    慧妃语带哽咽地说着,可神情却充满悲戚与矛盾,她显然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这番话,但又不愿意去承认。又或者说,她害怕承认了,自己和高珩就真的再无退路。

    “我不想再看你冒险,不想再替你担惊受怕,更不想你再有任何闪失。当年去西晋的那段日子,母亲没有一天能吃得好饭,睡得好觉,每每午夜梦回,总能看见你身陷险境,穷途浴血,而我却无能为力。一醒来,眼泪都湿了枕头。”

    慧妃说到最后,前尘往事震颤心间,终于忍不住失声哭泣。

    这些年她看似云淡风轻,不争不显,不喜不悲,可背后的辛酸苦楚又有几人得以窥见?她并非是个胆小怕事,畏畏缩缩之人,她一切紧张和害怕的缘由,都是因为高珩。

    “母亲。”

    高珩握紧了慧妃的手,清冷的眸子里千回百转,溢满了复杂的情愫,最后闪现出盈盈泪光。“母亲对儿臣,真的那么没有信心吗?”

    “当然不是。母亲把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又岂会对你没有信心?”慧妃目光坚毅,眼中又突然流露出一丝恐惧,“可是你难道忘了,当年的兰贵妃和安王是怎么死的了吗?”

    “母亲不是兰贵妃,儿臣也不是安王。”高珩剑眉微蹙,正色道,“况且儿臣一直认为,当年这件事并非全由皇后所为,定然还有其他人从旁协助。这个人以前在,现在依然还在,儿臣能感觉到他在背后伺机而动,只要我们稍有松懈,就会被推下深渊万劫不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慧妃摇摇头,眉宇间显出几分严峻之色:“可是这一切都只是珩儿你的猜测,或许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个人。如今的朝堂局势一目了然,若真有此人,他必然位高权重,而这样的人屈指可数,难道你想说……”

    “儿臣现在还不知道。”高珩眸色微闪,“但再过不久,他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兰贵妃是程大人的亲妹妹,此事对他打击深重,他甚至为此不惜得罪皇后,断不可能去协助太子。莅安侯虽为皇后兄长,可早已闲云野鹤,无心朝政,又岂会自寻烦恼?而陈将军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还曾在西晋之时救过你,他若真有加害之心,当初又何必相救?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符合你所描述的那个人了。”

    慧妃若有所思地说着,心里却愈发忐忑不安。

    眼前雪絮迷眼,阻碍了远处的红墙绿瓦,峻岭崇山,让人看不真切。仿佛有重重迷雾漫溯而来,就像她与高珩此刻的处境一样,只能身在其中,却窥不见前方经纬。

    “最可怕不过人心,在一切尚未有论断之前,儿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望着高珩坚毅的眼神,慧妃意识到自己即便说再一万句,都已经撼动不了他的决心。或许早在很久以前,这份决心就已深入骨髓,支撑他一路砥砺前行,披荆斩棘。

    时至今日,他又如何再肯亲手推翻自己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

    “终究是母亲太没用,让你小时候受了太多的委屈和磨难……”

    慧妃低垂眼帘,言语间满是自责之意。

    “不关母亲的事。”高珩注视着慧妃认真道,“您已经为儿臣牺牲了太多,该轮到儿臣去保护您了。”

    慧妃沉下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欣慰一笑。可这份笑容中,却分明夹杂着几许担忧和无奈。

    “那你答应母亲,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金枝,她现在是你的王妃,你也要顾虑她的感受,要好好对她。即使……”

    慧妃突然停下来,像是有所顾虑,而身边的高珩已经接口道:“母妃觉得,儿臣娶她,不是因为爱?”

    “无论是不是因为爱,我都知道,珩儿你心里是有她的。”慧妃柔柔一笑,“你从小到大行事沉稳,凡事都经过深思熟虑,母亲不信你会委曲求全,不信你毅然决然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求你父皇赐婚,全都只是因为出于善心,是想要救她。”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高珩淡淡一笑,“儿臣承认,当时决定要娶金枝,确实是有私心。只是很多时候,你得到了一些东西,却一定会失去更多。”

    高珩说到此处,神情凝滞,眼角渐渐流露出一丝伤痛和内疚。

    “儿臣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是指…对你那个叫顾寒清的朋友吗?”慧妃小心翼翼道,“虽然我也不清楚你们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放弃金枝在先,于情于理,你并没有做错。何况母亲能感受到,金枝对你,也是有感情的。”

    “他真的。。。放弃金枝了吗?”

    高珩喃喃自语了一句,回过神见慧妃正担忧地看着他,于是调转了脸色。

    “母亲,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第五十四章 朔风凛凛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傲雪凌霜,冰寒料峭,燕王府内也是一片粉妆玉砌。

    程金枝披着一领丁香色斗篷立在院子里,抬手接过几片晶莹的碎雪,看着它们在掌心中融化成雪水,暗暗地垂下了眼眸。

    她的生母就是在一个雪天过世的,那天雪虐风饕,滴水成冰,温热的眼泪流在脸上,很快就凝成了寒霜。加之凉薄的人情和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时程金枝一生中,最觉寒冷的一次。

    而如今再临雪景,难免让她触景伤情。

    “王妃,外面这么冷,您上回才刚受过风寒,还是快些进屋里来吧。”

    踏雪走到她身边搓了搓手,望着漫天的飞雪,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说起受风寒的事,自然是因为程金枝那次跳入湖中救人,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正和宫担惊受怕地跪了大半日,还与阴险狡诈的太子皇后周旋所致。

    直到现在想起,她除了心有余悸,还是忍不住地翻上几个白眼。

    “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我早就恢复了。”程金枝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一到雪天,就会分外想念那些见不到的人。”

    “王妃是想念自己的亲人了吗?”

    “是啊。”

    程金枝抿了抿嘴,脑中却不置可否地闪现出另一个身影,她心中一紧,忙转色道:“对了踏雪,你的亲人呢,都还好吗?”

    “其实…奴婢的父母在奴婢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踏雪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若非燕王殿下好心收留,奴婢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程金枝自责地将手覆在踏雪的肩上安慰道,“其实…我也是因为想起了我娘。她就是在这样一个雪天过世的。”

    程金枝说着,眸子突然黯淡了下去。就在她生母过世的那天,她失去了至亲之人,可偏偏也是在冰寒彻骨的这一天,她遇见了一个为自己雪中送炭,温暖又耀眼的少年。

    为什么自己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他?

    或许由始至终,她都在等待一个答案。但同时,她又害怕得到这个答案。

    毕竟此刻的她,心里已经装进了另一个人。

    程金枝轻叹一口气,只觉一阵若有似无的罪恶感萦绕心间。自己明明已经答应高珩会收起回忆,然而此刻那些过往又再上心头,闹得她思绪烦乱。

    她想着,便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重重地朝空中抛了出去。

    雪团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落在雪地里绽开了细碎的雪花。踏雪疑惑地看着程金枝突如其来的举动,试探道:“王妃,您这是在打雪仗吗?”

    “打雪仗?”程金枝眼珠一转,点头笑道,“打雪仗好啊,既能暖和身体又不浪费这一番雪景,反正我也好久没玩过雪了,你把大家叫来,咱们一起运动运动。”

    “啊?真的要打雪仗啊?”

    “你就是因为不运动才变得圆润的。”程金枝打趣地瞟了踏雪一眼,“快点快点,多叫些人,把寻梅,常瑞他们几个都叫来。”

    “王妃,您这不就是在说奴婢胖吗?”踏雪难过地扁了扁嘴。

    “哎呀,打几回合雪仗保证你苗条赛过赵飞燕,快去快去。”

    然后接下来,只见王府大院内,十多个个家仆连同踏雪寻梅一起在雪地里东奔西跑,左右开弓,一时间碎雪纷飞,雪花四溅,原本应该知书达礼,端庄持重的的燕王妃在雪中跑成了一朵飞燕草。

    但出了一身汗,压抑的心情顿时也畅快了许多,正当程金枝解下斗篷撩起袖子准备再干一场时,一个小厮突然上前来报:“王妃,殿下回来了。”

    程金枝停下手中的动作正色道:“他人呢?”

    “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吧。”

    “一回来就进书房,真是个大忙人。”程金枝不悦地撇撇嘴,“亏我还特地做了桂圆红枣汤想给他暖暖胃呢。”

    然而她嘴上虽然抱怨,还是立刻抖了抖身上的雪渍,重新整顿一番后,去膳房盛了自己之前亲手煮的甜汤,一路去了南苑的书房。

    从前的程金枝在这王府之中就像个住客,不管闲事,不问是非,只管每天住的自在舒适。但如今,她逐渐开始像个女主人。王府内的杂务琐事她会过问决断,会亲自下厨去做些点心等待夫君归来,也会在高珩政务繁忙的时候端茶送水,这样的生活看似平淡无奇,波澜不惊,她倒也乐在其中。

    难得岁月静好,谁又愿意风里来雨里去?

    即使这段日子才刚刚开始。

    手中的甜汤虽然盖着盖子,但由于天寒地冻,冒出的热气愈发微弱。程金枝加快脚步朝南苑走去,熟料刚拐进回廊,就见高珩行色匆匆地从书房走了出去,似乎有紧急之事。

    “喂,喂……”

    程金枝远远地喊了几声,可他并未注意到身在回廊的自己,转眼间就已经走出了视线。

    “这刚回来,他又要去哪儿啊?”程金枝望着高珩离去的方向掷气道,“算了,你不喝我喝。”

    她说着便要揭开盖子,可手刚伸到盖帽上,她又开始犹豫:“不行,我这大冷天的给他送过来,现在自己喝了,岂非没他什么事儿了?我还是把汤放在书房里,让他凉了也得喝下去。”

    想着她便走到书房跟前推开了房门。四下无人,程金枝将煮好的甜汤放在几案上,刚转身欲走,却发现几案的正中央正用镇尺压着一封信件,似乎是高珩刚刚才看过的。

    “难道他是因为看了这封信,才急匆匆走出去的?”

    程金枝看着眼前这封唾手可得的信件,心里顿时好奇不已。她做贼心虚似地环顾四周,确定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人迹之后,这才将手伸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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